141 母老虎
林燕收到林静的来信已经是十二月底的事情了，而他们回国的时候是十一月二十八号。新闻发布会，然后体委领导的表彰，十二月份，林燕她们再度进行训练，去漳州集训。
明年有世锦赛，而如今距离世锦赛还有不到十个月的时间，再刨除新年，她们得抓紧训练。
机场的欢迎仪式已然成为了过往，男女排谁都没有飘飘然，男排还没有拿到冠军所以并不甘心，而女排她们想要卫冕，像日本女排，像苏联女排那样，所以更是没有懈怠的理由。
世界杯上参赛队伍一共八支，可是参加明年世锦赛的却是有二十四支队伍，这次世界杯比赛中，日本女排、美国女排都会是世锦赛上的强敌，她们除了训练弥补漏洞，提升自身实力外，没有捷径可以走。
而队里甚至还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曹慧、张云洁以及赵迪几个人提出了退役。
她们从七六年入选国家队以来，已经打了十多年的排球了，或者说这二十多年来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和排球为伴，如今她们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巅峰状态，尤其是赵迪，这次世界杯上再度受伤，拿下日本女排的时候，女排姑娘们都抱在了一起，而她却是站在那里，她的腰实在是太疼了，几乎走不动路。
袁成民拿到这几份退役申请书，一份份的看了下去。
杨曦，冯朗出现前的实力主攻，在冯朗进队后就是坐在了替补席上，中国的山口百惠，在世界杯比赛的时候，还有很多球迷找她要签名，她还是那么笑盈盈的，即便是很少上场了。
曹慧，女排第一任队长，七七年世界杯时拿下了最佳运动员、最佳拦网、敢斗奖三项单项奖的铁姑娘，她说准备结婚了，家里父母给介绍了对象，她有着书信来往，觉得很是合适，如今队里也算是人才济济，她就不占着这一个名额了。
孙瑾，当之无愧的第一二传，当初为了练好传球，和队友在宿舍走廊里练球，那个曾经被小岛肖志嘲笑过的江苏姑娘如今却是吊打了世界各国的女排二传手。
程亚琼，那个在福建女排拿了几年管理室钥匙的姑娘，那个和父母家人分别两地，过年的时候都是孤零零一个人的福建妹子，她说准备回家了，去香港，和父母住在一起，弥补这些年的缺憾。
赵迪，那个受了伤依旧不下火线，说“我能坚持的”的姑娘，她传球天分不如孙瑾，可是却用自己的努力来弥补，那个在训练场跟他叫板“再来”的姑娘，如今她也要申请退役了。
周玉敏，自从进入国家队后就是一直在替补席上坐着二传手，陪着队友练球，世界大赛上几乎没有上场过，坐了多年冷板凳却是无怨无悔的一个好姑娘，她也申请了退役。
袁成民抽了口烟，烟圈在空气里打了个转儿，然后消失无踪了。
邓曾涛看到这六份退役申请报告的时候愣了下，当即道：“这怎么可以？”
如今孙瑾和赵迪都是队里的二传手，她们走了，谁当二传？
杨曦、曹慧她们虽然不在场上，可那也是实力替补，到底是经验老道能够稳住比赛，她们要是退了，那赛场上万一出现点意外怎么办？
还有程亚琼，如今也是主力副攻手，她要是走了，替补副攻了，谁来补她的缺？
周玉敏的退役报告还好说，可是其他这些人，场上哪还能撑得住呀？
“思想工作我去做，好歹……”邓曾涛犹豫了下，“好歹得撑过明年的世锦赛。”
明年世锦赛后，再有的比赛那就是八四年的奥运会，好歹也有将近两年的缓冲期，那时候他们也能把队伍给建设出来，所以世锦赛前，她们几个都不能退役。
袁成民喊住了邓曾涛，“你，你去吧。”
其实这个思想工作并不难做，何况是早就习惯在生活上和女排姑娘们打在一块儿的邓曾涛呢？再说了，只要他们开口，让几个人再在队里留一段时间并不是问题，毕竟这退役报告，其实说白了就是提前打声招呼，跟他们商量着来的呀。
“燕子，冯姐，你们有没有觉得队里气氛怪怪的？”沈宝珠总觉得最近好像有些不一样，不是说大家训练上有问题，而是，好像大家气氛上有些低迷，好像都有心事似的。
冯朗笑了笑没说话，她大概知道一二，那天无意中听见了的，至于林燕，更是简单，抬头看天，“大概是因为最近有点冷的缘故。”
“是吗？”沈宝珠很是诧异，没感觉呀。
林燕笑着摸了摸沈宝珠的头，如今终于换到了她能摸别人的头了，“是的，就是你最近胖了，脂肪比较多，所以就会不知道的。”
“燕子！”怎么能这么说呢，她其实没胖呀，就是一到冬天就显得脸圆圆的而已。
邓曾涛的思想工作在私底下进行，一如袁成民所料，邓曾涛把情况一说明，几位老主力都表示等到明年世锦赛后再退役，一方面是镇场，另一方面则是帮着袁成民和邓曾涛训练新人。
说是新人，其实也是打了那么多年排球的，可是来到国家队，那就是新人。
很巧，林燕认识这两个新人。
“林姐。”
杨晓兰和蒋英看到林燕和沈宝珠的时候有些激动，毕竟国家队的队员们虽然经常见，可是最为熟悉的却还是这两人，一起打过比赛的交情比平日里的点头之交那到底深厚了几分。
林燕微微一笑，表示欢迎，一旁冯朗笑了起来，“林燕，你也成了老资格了。”
国家队里最是年轻的队员，如今也应别人一声姐了。林燕微微一笑，她不想说杨晓兰和蒋英比她还要大点呢。
蒋英依旧是打主攻手的位置，而杨晓兰也是继续司职二传手，队里最大的变化，大概是将四二配备换成了五一配备。原本的接应二传赵迪变成了如今的接应，而沈宝珠则是开始逐渐上场，她取代的位置是程亚琼的副攻手的位置。
蒋英和杨晓兰并没有上场，她们在下面训练，曹慧、杨曦、张云洁轮流上场帮着两人训练。
就算是后知后觉如沈宝珠也看明白了什么，尤其是看到了周玉敏的退役报告后，直接哭了出来，林燕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其实已经送走了一些队友的，例如齐夏，例如杨素云，可是如今还是不能适应这种送别。
“燕子，我以为我们能够一直在一起打球的。”沈宝珠哭的委屈，林燕觉得想笑又想哭。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呀，咱们都是要退役的。”不过是一个早晚问题而已，只是沈宝珠向来活得单纯，这点还没办法想明白。
“可是，我舍不得呀。”
林燕帮她擦了把眼泪，“尽早适应吧。”沈宝珠应该是感觉到了的，周玉敏的退役其实就是一个序幕而已，接下来就是大姐她们。
周玉敏的退役原本是准备办一个小小的送别会的，可是到底没能如愿，因为北京那边召开表彰大会，全体队员都要回北京，退役延后在表彰大会后。
从日本回国后，林燕在北京没有住几天就是去了漳州，倒是抽空把米老鼠给林娟送了去，小丫头如今在队里好生训练，个头竟又是微微拔高了几厘米，林燕有些内疚，她是太久没看到林娟了。
“姐，你为什么没有再买个？”她从来不觉得老鼠能这么可爱。
“你喜欢就好，本来打算给你买个小猴子的，可惜没找到。”林燕自己早就过了喜欢米老鼠的年龄。
“没关系我喜欢这个小老鼠，姐，下次我给你买个小老虎。”她姐是属虎的。
把小米老鼠挂在了她家小妹的书包上，林燕想想自己包上挂着一个小老虎的样子，不由寒颤了下，“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姐我是母老虎呢。”
林娟在那里偷乐呵，只可惜姐妹俩说话的时间不多，便是回去看看她们新家的机会都没有。
借着这次回北京的机会，林燕特意去看了她家小姑娘，结果却是在林娟那里拿到了一封信，“大姐来的信，姐，你放心，我不会搭理他们的。”
这是林娟第一次说出这话，她今年十三岁了，已经知道是非黑白了。
林燕没想到大姐竟是给她来了信，她这边收到的信太多了，训练中心这边直接把各地球迷给她们的写的信按照收信人分别装了麻袋，林燕刚从漳州回来，根本还没来得及看那些信，估计林静的来信也在那里面。
“嗯，没事，他们找不到你的，要是真找到了，就给我打电话。”队里都有电话，只是电话费到底是贵的，还不如写信能多说点，姐妹俩习惯了给对方写信。
林娟赖在她姐这里不想离开，“姐，今年世乒赛上，我们乒乓球拿了七个冠军。”
那是早前的比赛，四月份的时候，中国军团拿下了全部的冠军，还有五个单项亚军，国球首度称霸世界。
“有压力了？”
“没。”林娟斩钉截铁，“我也能拿到冠军的，就像姐你这样。”
团体比赛拿冠军不容易，因为一个人出错就会影响整个队伍，相较而言，个体比赛更是凸显个人实力。只是到底是国球呀，竞争者太多，林娟的压力肯定是巨大的。
摸了摸她家小妹的脑袋，林燕笑了起来，“好，拿冠军，到时候你打比赛，姐肯定来看。”
林燕走得时候，林娟飞快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边跑边说，“等回去你再看。”
那个小玩意儿并不大，林燕凭借触感也知道，那是什么，看着林娟的身影消失，她松开了手，手心里是一个钥匙环，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排球，因为木头是干的，所以球很轻。
上面有刻出来的线条，有小小的字迹，写着她的名字，还有她的队服号，她的幸运数字六。
“人小鬼大。”林燕无奈笑了起来，十二月底的北京凉意刺骨，她却是觉得心头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