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家长

  程寻眨了眨眼, 这是怎么回事?那系统不是出了故障么?
  理智告诉她, 这个系统所说的话并不可信, 没看的必要。但是看到不停闪烁的小点, 她强迫症发作, 不点不看实在不自在。于是她伸出食指, 轻轻点了一下。
  “系统修复中, 请稍待……”
  程寻眼中的光芒在瞬间消失不见。她“嘁”了一声,愤愤地关掉了眼前的系统面板。
  苏凌一直关注着她,看她神情变化, 心说,她不愿意他去见山长?他念头一转,心说, 今天确实不是好时机, 他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既然你觉得不妥, 那我教人送你回去, 改日再去拜访山长。”
  “啊?”程寻微怔, 回过神来, 她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改了主意。她还在生系统的气, 闻言只是点一点头,“嗯, 也行。”
  她离家两个月,思念父母, 此时快到书院, 自是想立刻回到爹娘身边。她原本也不想他现下与她同往。
  苏凌拨给她几个侍卫,随她回了崇德书院。
  程寻离家日久,程渊夫妇看到她,自是欢喜。见她一路归来风尘仆仆,就教她先去沐浴更衣。
  待她将一切收拾妥当后,雷氏拉着她的手,问个不停:“呦呦在外边可好?有没有受委屈?生没生病?受没受伤?”
  程寻眉眼含笑:“在外面好啊,娘你不要担心。没受委屈,没生病,没受伤。我好得很,娘,你看我是不是还长高了一些?”
  雷氏细细打量她:“兴许长高了一点,看不分明。”
  “有呢,就是高了。”程寻嘻嘻一笑,又说起自己这一趟蜀中之行。她不欲父母担心,就略过了刺杀等事,只挑沿途风光和途中发生的新鲜事来说。
  她说起见闻,眉眼弯弯,笑语如珠,似乎天下所有好玩的事情都偏给她遇上了一样。末了她又问起父母兄嫂近况。
  旁边的雷氏听着,时而会心一笑,时而轻轻叹息,仿佛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爱怜地轻抚女儿发顶,低声道:“家里一切都好,原也不用你操心,只要你在外面平安就好。”
  她念及女儿一路车马劳顿,轻声道:“你先回去歇一歇,别的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程寻点头一笑,同父母打了招呼,自去休息。
  —
  那厢苏凌一行回城。
  他回宫之后,更衣去西苑面圣。
  皇帝在西苑的偏殿召见了他。这父子二人两月不见,倒也不叙别来之情。皇帝直接道:“你的折子朕看了,蜀中赈灾做的还不错。”
  苏凌眉目低垂:“谢父皇夸奖。”他略一停顿,才又提起他当日遇刺一事。
  他知道皇帝耳目众多,肯定会知道这件事。但是由他说出来,和由旁人说出,意义就不一样了。
  皇帝面色一沉:“竟有此事?刺客呢?”
  “带回京了。”
  皇帝略一沉吟:“你一路辛苦,先回去歇着。这事交给朕,朕一定让人查个水落石出。”
  “多谢父皇。”苏凌行礼,“儿臣先行告退了。”
  “等等。”皇帝想起一事,饶有兴致的模样,“你这次去蜀中,程家那个黑姑娘也去了?”
  苏凌眸色微沉,轻声道:“她不是黑姑娘。”
  皇帝微愣,继而笑笑,挥了挥手:“去吧。”
  苏凌再次行礼,退了出去。
  —
  二皇子蜀中赈灾,差事办的不错。原本已经走到众人面前的他,通过此事真正让人记住。
  皇帝在大朝堂上大力夸赞了二皇子萧瑾,同时礼部将封后一事正式提上了议程。皇帝爱重姚氏,本想给姚氏一个盛大的封后大典,但因为蜀中地动,决定从简,拨款给蜀中受灾百姓。
  如此一来,自是人人称赞皇帝仁心,姚氏贤淑。
  而这些,看上去和苏凌的关系不大。
  从蜀中归来,苏凌参与的政事越来越多,他也越发繁忙起来。不过每日的读书学习依然没有减少。给他授课的三位夫子,对他颇多赞誉。白大人有次甚至私下称他坚韧好学,不在怀敏太子之下。
  苏凌听后神色不变,只低声道:“夫子,这话说不得。”
  他很清楚,这话如果传进皇帝耳中,那就很不好了。
  白大人一愣,自悔失言连连告罪。这话自然也就不再提了。
  ——对于苏凌来说,每日最轻松的时候,要数在行云阁上课学习了。心上人就在身边,陪他一起读书。有时两人只是交换一个眼神,都觉得喜滋滋的。烦恼、疲惫都能消散在她蕴满笑意的眼中。
  而程寻则在七月底正式拜了白大人为师。每天下学后,白大人会另行教导她。最让她欣喜的是,白大人尤善算学。他考校了程寻一番后,连连称赞,还和她交谈了一番,后悉心教导。
  白大人笑道:“你倒是跟我脾气相投。”
  程寻只笑了一笑。——她心说这是一个循环。她喜欢算学,所以就努力学,自然就学得好了。学得好以后,越发感兴趣,学的更努力,那就学的更好。
  ——苏凌忙碌的同时,程寻也在忙碌。两人的生活都极为充实,每日在行云阁共同学习时的时光就显得格外珍贵而甜蜜。
  在夫子到来之前,简单说一两句玩笑话,下学后共进午餐,温馨自然,和他们去蜀中之前,看上去没什么分别,但又隐约不同。
  这不同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们两人心里却清楚得很。
  —
  程寻这段时日眉梢眼角都流露着若有若无的喜意,整个人似乎都容光焕发。旁人倒也罢了,母亲雷氏隐约察觉到了一些。
  七月底休沐,程寻在书院家中。
  雷氏与女儿闲谈,笑问:“呦呦这些天很欢喜?”
  “啊?”程寻转了转眼珠子,轻声道,“也没有啊,我看起来很高兴么?”她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脸颊。
  “是啊。”雷氏幽幽地道,“都在脸上写着呢。”
  程寻嘻嘻一笑:“那是因为近来好事多啊。蜀中的事情结束了,白大人要教我算学,还有,娘要给我做新衣裳……”
  她心念急转,不多时罗列了许多理由。
  雷氏瞥了她一眼:“是么?就这些?没别的了?”
  程寻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还有还有啊,要过中秋了,可以歇好几天呢。”
  雷氏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都开始瞒着娘了,是不是?我听江婶说,你之前学着做针线?”
  她寻思着一个不爱女红的姑娘,忽然想学针线,只有三种可能。一是家道中落,为了谋生,不得不学。二是即将出嫁,要绣嫁衣绣枕套。三么,就是出现了她想为之做些绣件的人。
  程寻心头一跳,笑道:“是啊,是学了一阵,过几日给娘绣一个荷包,娘可不要嫌弃。”
  “嫌弃什么?”雷氏一笑,“我等着呢。”
  她见女儿日日眼波流转,在家时偶尔会出神,会轻笑。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然而每每想要亲自去向女儿求证时,却都又咽了下去。
  程寻又陪母亲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去二嫂院中看小侄女去了。
  雷氏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
  转眼到了八月十二。封后大典就在次日,宫中忙碌,行云阁的课程也暂时停了下来。
  程寻默默一算,她这回是真的能连着歇好几日了,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给娘做一个荷包。这个可一定要好好做。
  午餐结束后,苏凌送她出宫。
  途中,他声音不高,略带遗憾:“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有好些天都看不到你?”
  程寻脚步微顿,轻声道:“也没有好些天啊。就明天、后天、大后天。”
  “三天还不多么?”苏凌皱眉。
  “也没有很多。”
  苏凌瞥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回书院?”
  “我打算今天就回去。”程寻眼中漾起笑意,“等会儿回了程宅,和江婶他们一起回书院去,等到十六再过来。我娘给我做了新衣裳,可好看了。”
  她似乎并不为分离而烦恼,而是在欢喜自己新的衣裳。
  这让苏凌有些微的不快。他轻咳一声:“有多好看?”
  “多好看?等我穿了,你就知道了。”程寻笑盈盈道。
  苏凌低低一笑:“那你什么时候穿给我看呢?”
  程寻眼珠微转,还真偏着头认真想了想:“重阳的时候怎么样?重阳咱们可以一起去登高。”
  阳光洒在她脸上,苏凌心中一暖:“好。”
  所以,她是要穿女装同他一起登高么?
  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两人边说边行,不知不觉就到了宫门口。
  苏凌犹豫了一瞬,又提起了一桩事情:“我离开书院一年多了,想回去拜访山长,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这种事情,他自然无需征求她的同意。然而他们现下感情正浓,他并不想她因为这等事情跟他置气。
  “什么时候?”程寻观察着他的神情,思忖之后说道,“这个不用急。离开书院的学子,不是每一个都会再回去拜访山长的。”
  这不是苏凌第一次提出想去拜访她父亲,她心说以她对苏凌的了解,苏凌若是真去了书院,必定会做两件事。
  首先,他会表明他的身份。其次,多半就会说出他们的事情。
  可问题是,他们才恋爱一个月,远没到见家长定婚事的地步啊。所以,她只能装傻充愣。
  “呦呦……”苏凌有些无奈。
  程寻则道:“啊,到了,我看到马车了,我先走了,过几天再见,我会想你的。”她冲苏凌挥了挥手,迅速坐上停在宫门口的马车。
  苏凌轻轻摇了摇头,默默回味那一句“我会想你的。”他缓缓勾了勾唇角,心说,得让她永远留在身边。
  —
  程寻坐在马车上,暗暗松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心说,这一次是混过去了,下一回呢?她还没跟爹娘提过她和苏凌的事情。
  要不,就跟苏凌说,等她跟爹娘打过招呼了,他再过来?
  可这种事情要怎么开口,怎么提嘛!明明她年前才在父母跟前态度坚决地说要一心学习,没有任何儿女私情,这才半年多就谈恋爱了。
  说出来还真不好意思。
  算了,先不想,走一步是一步。
  程寻在心里默默背诵了几首诗,将思绪拉回了正道上,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
  八月十三,天气宜人。宫中举行封后大典,自是忙碌异常。而程寻待在书院,也没闲着。做荷包,看着容易,实际动手并不简单。
  雷氏原本只当她说笑,却不想她竟是真的穿针引线做起了荷包,笑道:“你还当真了?”
  正在忙碌的程寻头也不抬:“什么真的?”
  “做荷包啊。”
  程寻不解:“这还能有假的吗?对了,娘,这颜色你可喜欢?”
  雷氏扫了一眼,有点哭笑不得:“你做的,不管是什么颜色、款式,娘都喜欢。”
  她坐在一旁,打量着女儿。如今是在家中,女儿身穿女装,乖巧坐在绣墩上缝制荷包。她睫羽低垂,鼻梁高耸,侧颜竟有些娴静秀美的模样,跟平时男装迥然不同。
  雷氏看着看着就有些出神,眼中也流露出了笑意。
  她无比清楚地认识到,呦呦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雷氏并没有在女儿房中待多久。临近中秋,书院里事情多,雷氏也没法闲着。她要给留在书院的夫子、学子准备中秋瓜果和月饼,还要人情往来。——每到节日,总有亲朋好友送了节礼过来。这些都需要她妥善处理。
  然而今年,雷氏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儿。除了熟悉的亲朋好友,竟然有一份来自宫中的中秋节礼。
  二皇子萧瑾让人送了节礼过来。
  雷氏心情复杂,将此事告诉丈夫知晓。
  程渊也是一惊:“不是赏赐?”
  “不是赏赐,就是节礼。”雷氏轻声道,“我当时倒是也回了。只是,怎么就想起送节礼了呢?”
  程渊沉默了一瞬,笑笑:“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呦呦的缘故啊。呦呦在宫里给二皇子做伴读,勤勉好学,受人器重,这也在情理之中。你就不要多想了。”
  “嗯。”雷氏点了点头,“告诉呦呦么?”
  程渊“唔”了一声:“此事与她有关,自然该教她知道。”
  “也是。”
  —
  “二皇子教人送了中秋节礼过来?”晚间程寻从母亲那里得知此事后,也是一惊。
  皇家送礼给臣子?她没听说过这样的先例。
  雷氏瞧了她一眼:“是啊。”
  程寻脸颊微红,有些紧张,又有些羞窘,低声道:“那就送呗,二皇子不是说拿我当朋友么?娘,没事的,咱们还礼了就行。”
  雷氏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轻轻叹一口气:“呦呦,你跟娘说实话,你跟那二皇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娘——”
  “你们,你们私定终生了?”雷氏声音隐隐带着颤意。
  “娘——”程寻深吸了一口气,“没,没到那个地步。不过……”她瞧着母亲的神色,小声道:“我们确实很好很好……”
  “呦呦,你……”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雷氏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怀胎十月生下来,一点点养大的女儿,竟然同别人定下了终身事。
  程寻忙道:“娘,你放心,我们并没有逾矩之处。”
  她心里有些怯意,不知道母亲此刻的心理。但是她想,苏凌是很好很好的人,待她也好。娘不会讨厌他的。这么一想,她心里略微安稳了一些。
  “不是说这个。”雷氏皱眉,“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记得三月份问你的时候,你还说……”
  程寻老老实实道:“上个月。”她不敢也不好意思说他们是在七夕确定的关系。
  “在蜀中?”雷氏轻声问。
  “不是,在蜀中的时候,一心救灾。怎么会想有的没的?”程寻连忙道,“是,是在回京的路上……”
  得知女儿和二皇子互许了终身,雷氏并不算特别意外。她早早就猜到了,但是能想到是一回事,从内心深处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看呦呦这些日子眼中笑意遮掩不住,分明是少女情窦初开的模样。按说年轻人两情相悦,并非坏事。她和丈夫都不是会棒打鸳鸯的人。只是呦呦的情况要特殊很多。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呦呦,你知道咱们家的规矩。”
  程寻点头:“我知道的,娘。”
  “你在家随意惯了,可是皇家跟咱们不一样……”雷氏思绪乱糟糟的,她猛然意识到,皇家规矩并非她能议论的,就含糊道,“你心里要有数。他,有没有说过,将来怎么安置你?”
  她有些后悔,也许她该在女儿前往蜀中之前,就叮嘱女儿的。——也不对,那是皇子,他若执意想做一件事,呦呦又怎能反对?而呦呦自己能告诉二皇子她是个姑娘,定然是对他有情。
  她记得这个二皇子去年曾经求过亲,是想娶呦呦,可那时他还不是二皇子。
  “娘——”程寻握住了母亲的手,轻轻一笑,温暖明媚,“我有数啊,我知道的。”
  她不好跟母亲继续这个话题,只悄声道:“娘,咱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你看我做的荷包,好不好看?”
  她说着拿了荷包给母亲看。
  雷氏接过来端详了一阵,勉强笑道:“看着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明明很好看。”程寻笑着反驳。
  “是是是,好看。”雷氏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也不害臊。你的针线活,比杨家姑娘差远了,恐怕连端娘都比不上。”
  程寻嘻嘻一笑,不以为意:“没事,反正我做的不好,娘也不会嫌弃我。”
  两人又说了几句,雷氏才起身离去。
  程寻躺在床上,将脑袋埋在了枕间。嗯,娘已经知道了,估计爹也要知道了。这才谈了一个月,就瞒不了家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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