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
顾朝阳之所以紧锁眉头, 也确实是遇到了糟心事。
最近这段时间, 孙大娘, 也就是他亲妈, 突然频繁的登门。
要说娘两个经过抢钱, 分家和打砸小卖铺等等一系列的事情之后, 早就离了心, 撕破了脸,而且孙大娘又是那个理亏的,按正常道理来说, 她怎么还有脸再主动去二儿子家里呢?
可她就是去了。
而且还去的理直气壮,给自己找的台阶是,她要找顾老爹。
亲妈来找亲爹, 这样的借口, 就算是顾朝阳再不情愿,也实在没办法将对方拒之门外了。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 顾老爹没有防备, 等孙大娘进了屋, 他一抬眼, 还吓了一跳。
不过两人过了快一辈子, 对方一举一动都非常了解。
顾老爹发现,刚才面对儿子还十分强硬的孙大娘, 和自己一对上眼神之后,态度立即就软了, 眼睛里还闪着泪。
毕竟是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 即使现在分了家,可顾老爹也没说要和孙大娘离婚不是,所以,其实他还是心软的。
一看这情形,他就让二儿子两口子先避了出去,他和孙大娘两个单独说了会儿话。
原来孙大娘这次主动登门,不是来找茬干架的,而是来服软的。
她看老头子的态度和软了不少,顿时所有的心酸和委屈都涌上了心头,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他爹,你不知道,这老四太不让我省心了。”
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但顾老爹却没劝他,只是点上了烟袋锅,一边抽一边说,“哼,还不是让你给惯得。”
孙大娘一听他没顺着自己说,按照往常的脾气,她刚要发作,可一抬眼对上顾老爹的眼神,发现对方正在斜眼看她,她顿时收敛了起来,然后又抽抽噎噎的哭着说,“是啊,我现在也后悔啊,老人说的有道理,惯子如杀子啊。”
看她脾气上有改观,顾老爹便给了她一个台阶,吧嗒着烟袋,轻描淡写的问,“老四又咋的了?”
孙大娘赶紧往他跟前凑了凑,刚要说话,顾老爹就往后闪了闪,用烟袋杆敲着炕桌说,“有话就说,往我跟前凑合啥?我又不聋,能听见!”
这把孙大娘给尴尬够呛,不过幸好屋里没别人,她想到自己要是想达到目的,恐怕以后就不得不放低姿态,否则,顾老爹这边怕是也要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老四马上要结婚了,他找了个对象,就是和他一个车间的。”
“那不是挺好,两口子都有工作,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关键那女的作风不正,我跟别人打听了,说她以前在跟朝来之前就处过好几个对象,还跟别人订过婚呢,这还不算啥,关键有一回,她被人给堵在男宿舍楼了,说是和一个男的搂在床上呢。”
一听这话,顾老爹也坐不住了。
这样的儿媳妇儿,他们老顾家可不敢要啊,万一进了家门,还不得搅和得坏了门风?
“那你跟老四说了么,他知道不?”
说到这儿,孙大娘就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说,“要不我就说他不省心了,我把这些事儿都跟他说了,可他鬼迷心窍了,就非得要跟那女的好,还要跟她结婚!现在街坊四邻都传开了,说咱们家顾朝来是个王八托生的。5555555555555”
孙大娘哭着哭着,还嚎上了。
这给顾老爹整的极其心烦,他一敲炕桌,严厉的吼道,“嚎啥嚎,有话好好说,你以为这是你们家呢?这是人老二家,人老二两口子都是正经勤快人,你拿这些龌龊事来烦他们,已经够过分的。再嚎就出去吧。”
这一嗓子给孙大娘吓得,不敢再哭了,抹干了眼泪,靠在炕梢上开始干抽搭。
其实顾朝阳一直在门外听着,听说老四这么不省心,他又生气又闹心。
倒不是别的闹心,毕竟一母同胞兄弟,虽然有过节,可谁也不想他真的有个什么不好。
而且,他也了解自己老爹的脾气,同样都是儿子,老爹就是再看不上顾朝来,也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
可要是真的管,怎么管?老四啥脾气,他作为二哥能不知道?恐怕又得闹一场,惹得老爹不高兴。
孙大娘第一次来,就说了说简单的情况,也没跟顾老爹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临走之前,她臊眉耷眼的从顾朝阳两口子跟前路过,也没敢抬头。
顾朝阳看她的背影,已经不似以前那么霸道,倒是显出几分老迈和疲惫。
他虽然没怎么心软,但也不由有些感慨。母亲年轻时候那么强势,如今也抵不过岁月风霜,抵不过家里不省心的子女的操磨。
倒是老爹,这几年过得省心,一点没见老态。
孙大娘登门,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而且来的还挺频繁。
由于她现在收敛了脾气,做事也低调了很多,也不爱管闲事了,尤其又看起来非常可怜委屈,没等顾朝阳心软,朱来娣先心软了。
她跟顾朝阳说,“要不妈下次来的时候,让她在家吃饭得了。”
好脾气的顾朝阳这次却没说话,一边吃饭,一边给儿子夹菜,还对朱来娣说,“媳妇儿,吃菜。”
朱来娣这就明白了,丈夫心里是还有心结和怨气,这事儿她也不好多管,于是,此后也没再提。
孙大娘来找顾老爹,就是想让他劝一劝,或者是管教一下顾朝来,让儿子回心转意,别在执迷不悟了。
顾老爹一开始不想管,因为当初都分家了,分家时候,还是孙大娘自己说的,她和老四还有大姑娘过,以后不管顾老爹,这时候倒反过来求他。
这时候,就算是他念及亲生骨肉,想出手管一管,那也不可能轻易的答应孙大娘啊。
于是,再经历了孙大娘三请四请之后,顾老爹才出山。
可他出山也没啥用,顾朝来是怕他爹,确切的说,是怕他爹的烟袋锅子。
只要听说顾老爹要来,古老四马上就开溜。
有一次,顾老爹已经把他堵在了院里,他为了不挨揍,直接跳墙跑了。
如此不可教化,顾老爹也没办法了。
他对哭哭唧唧的孙大娘说,“他就这种瘪犊子玩意儿,你也甭跟他较劲了,把房子守住,他结婚也别给他彩礼,爱结不结。明告诉他,要是真敢结婚,就让他滚蛋,别想在家里住,你看他断不断!”
顾老爹说话硬气,也能下得了狠心,可孙大娘面对着老儿子的软磨硬泡,撒泼耍赖,寻死觅活,却没有这样的铁腕手段了。
最后不仅出了不少彩礼钱,还答应他们结婚之后就住到家里来,就住在东厢房,原来顾老爹住的那屋。
看到母亲突然不来了,顾朝阳也猜出了几分,估计要么是妥协了,要么就是顾朝来改邪归正了,但他也觉得,就凭老四那个德行,能改邪归正才是天方夜谭呢。
因此,他总感觉,这就是大爆发之前的沉淀阶段,后续有啥闹心事儿还不一定呢。
这事儿,顾老爹没跟老三顾朝晖露过,但顾朝阳却有点憋不住了,他想跟弟弟商量商量,看拿个主意,到底咋办。
可他刚要张嘴,饭桌上,自己媳妇儿就说起了要帮着老三两口子照看孩子和老人的事儿。
老三两口子要出门,如果临走之前再知道家里这一堆不省心的事儿,实在是不够添乱的,所以,顾朝阳咽了口吐沫的同时,也把这些话都咽了回去。
但顾朝晖对他却无比了解,虽然饭桌上没再追问,可晚间送他们出门的时候,他单独留住了二哥,又问了问。
顾朝阳到底没憋住,说了一些,但他没敢说顾朝来找到对象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只说老四的对象,孙大娘不满意,去找过顾老爹两次,让他管管,后来也就没了下文。
顾朝晖一听乐了,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原来只是这样而已。
于是便笑着劝二哥,说道,“这事儿咱们也管不了,也不用管,老四有大姐和妈护着,总是吃不了亏。我看爸也能拎得清,你也不用操心,如果我不在家这段期间,妈或者老四还上门,你就别掺和,有爸在,他们也不敢闹。一切等我回来再说,眼前先静观其变吧。”
有了老三这句话,顾朝阳也就没那么闹心了,他点点头说,“那你们定下来啥时候走,可记着告诉我们一声,我和你嫂子还想请你俩吃顿饭呢。”
“行,二哥,就你客套,一家人还这么见外。”顾朝晖笑着拍二哥的肩膀。
“主要是一听你要去南方,我总感觉你会留在那边似的,心里没着没落的,哎~”
顾朝阳自己说完,也觉得有点太多愁善感了,马上又笑着道,“不管咋说,对于你的前途事业来说是好事儿,哥全力支持你,家里你就放心吧,孩子和老人,我们肯定帮你照看好!”
哥两个又说了几句贴心话,一边走一边说,顾朝晖竟然把二哥二嫂送到了家门口。
看天色不早,屋里的灯都黑了,顾老爹应该睡了,顾朝晖也没进门,放轻声音跟二哥二嫂告别之后,就回了家。
有人能帮着两人照顾家里,做好后勤工作了,顾朝晖两口子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便全力准备起了去南方考察的事情。
不带孩子,就省去了不少麻烦事儿,两人的行李就可以精简不少东西。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主要是得跟顾知秋小朋友做好思想工作,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于是,从决定出发那天晚上开始,每晚睡觉之前,林荫萌或者顾朝晖给闺女讲完了故事,都要开始进行催眠。
“爸爸妈妈过几天要去南方出差,你在家和姥姥好好玩哈,要保护姥姥,知道么?”
顾知秋是个小人精子,她可没那么好糊弄,马上就问,“那我和姥姥也一起去不就行了。”
两口子顿时无语,林荫萌用为难的眼神看了看顾朝晖,意思是,我应付不了,你上。
于是,顾朝晖就笑容满面的对闺女说,“大宝贝蛋啊,爸爸和妈妈是去工作,不是去玩的,很没有意思,也很忙,所以不能带你和姥姥一起去了。”
“哦,这样啊,那你们什么事时候能回来?”
“很快的。”
“很快是多快?我尿个尿你们俩就回来了么?”
夫妻俩顿时无语,这孩子本来长得漂漂亮亮,萌萌哒哒的,怎么一说话确实女汉子的风格啊?
反正每天晚上,夫妻两个都得把这些车轱辘话跟小知秋说一遍,就是为了给她洗脑,做个工作。
等到真的出发那天,还别说,去送站的时候,顾知秋一点没哭,还在站台上向他们挥手,大声喊着说,“爸爸,妈妈,快去快回,我会在家好好保护姥姥的!”
她越是懂事,两口子心里越是不得劲儿,总感觉好像是有点对不起孩子似得,林荫萌更是鼻子发酸,背过身去掉了不少眼泪。
不过他们透过车窗看着二哥二嫂两口子一个搀着老的,一个抱着小的,一步一步上了台阶,离开的背影,他俩坐在慢慢驶离站台的火车上,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担心了。
辗转倒了两次火车,一次汽车之后,两人终于到了师傅陈德宝的小机械加工厂。
两人一到,理解收到师傅和他儿子陈永福的热情接待。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何况又是和自己最亲近的徒弟。
师徒两个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他们刚到这天,顾不上旅途劳顿,两人一边吃着接风宴,一边把酒话家常,只说到林荫萌眼皮打架了,其他三个男人还是兴致勃勃,意犹未尽。
后来还是陈永福提醒,这老爷子才放顾朝晖两口子回去。
陈永福随他爸,热情也仗义,在顾朝晖他们来之前,就订好了附近的一间条件非常好的宾馆。
两口子进屋一看,又是独立卫生间,又是电话,又是电视机,所有现代化设备,一应俱全,真的是跟他们老家的生活条件太不一样了,至少得差十年。
林荫萌还是第一次能在独立的浴室里洗淋浴,而且这卫生间里还有个大浴缸,更是让她惊喜不已。
她痛痛快快的冲了个澡之后,又泡了一小会儿,感觉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松软了,差点没在浴缸里睡着。
顾朝晖见媳妇儿半天没动静,他有点大担心的进去查看,然后进看到了一副美人沐浴图。
好不容易孩子不在身边,两口子有了独处的时间,尤其这南方的环境好的出乎意料,两人也有了甜甜蜜蜜的心情。
最初的几天,他们确实是看啥都新奇,看什么都惊喜。
虽然顾朝晖之前也去过德国,可那毕竟是国外,他一点归属感也没有,即使知道的德国好,可也觉得和自己无关,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一看祖国的南方沿海已经发展成了这样现代化的程度,他心里又激动又欣喜,不断的和林荫萌说,“媳妇儿,我觉得咱们肯定能在这边挖到宝藏,找到自己的位置。”
说完,他指了指旁边拔地而起的高层楼房,道,“我以后肯定让你住进那电梯楼里头,让万家灯火里,也有咱的一盏灯。”
林荫萌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心也跟着澎湃起来,丈夫许诺给她电话还从未落空过,如果真的能在这座现代化的城市里扎根,怎么能不让人欢喜呢。
参观了两天南方的大环境,发现遍地是机遇之后,顾朝晖对师傅的小加工厂的情况更加期待起来。
等真的去参观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有点乐观了。
师傅的机械加工厂,无论从规模还是从技术工人的水平上,都和他之前的那个小车间差不多。
所以,他们现在也只能是加工一些简单的零部件。
但幸好,南方这边现在经济发展非常迅猛,所以机械零部件市场处于供不应求的阶段,也就是说,只要你开一个厂子,不管水平咋样,只要开起来,就有人主动上门找你下单,并且只要能达到合格标准就行,并不要求精益求精。
这钱就太好赚了,所以,即使师傅的小厂子整体的硬件和软件情况并不好,但仍然能年入二十几万的纯利润。
师傅觉得顾朝晖不是外人,甚至连账本都给他看了。
这顾朝晖才知道,原来人家说的下海捞金确实不是假的,来到南方,这简直是用大簸箕在收钱呀,挣钱简直太容易了。
那师傅为啥还叫他来呢?信上不是说遇到了难题么?
一问之下,顾朝晖才明白,原来是师傅也认识到了工厂目前存在的问题,和未来发展的局限性,想请一位懂行的人来给整顿整顿。
在心里听说了顾朝晖在机械加工厂小车间的改革之后,他觉得徒弟正是自己需要的人选,于是才赶紧将他诚意邀请了过来。
师徒关系的感情在,而且又是自己轻车熟路的工作,顾朝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哪怕是帮忙呢,他也不能拒绝。
何况师傅的儿子陈永富在问清了顾朝晖目前的薪酬待遇之后,更是慷慨表态,“兄弟,你来大哥的厂子上班,我给你一个月开一千五百块钱,怎么样?”
一千五百块钱?那就是现在工资的将近四倍啊!
林荫萌当时就有点忍不住了,她在桌子在底下悄悄碰了碰丈夫的大腿。
顾朝晖笑着看了看她,然后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工资待遇也合适,那两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但顾朝晖还是比较稳妥的,他说,“这样吧,大哥,我先在你们厂里干上一个月,你看看什么成效,要是满意,咱们再说后续的事儿,要是不满意,咱们也别因为这个事儿,伤了感情。”
“哪能就因为这点事儿伤了感情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陈永富更觉得顾朝晖办事稳当,是个可靠地了。
于是,按照约定,顾朝晖第二天就去厂里走马上任,当上了副厂长,厂长就是他师傅,至于陈永富,有个时髦的头像,叫总经理。
等到顾朝晖真的到厂里开始实施改革之后,他发现,竟然比在小车间容易多了,很多事情,只要制度跟上了,培训跟上了,效果是立时可见的。
不过想想也是,这私人企业不比国营大工厂,大家都不是铁饭碗,全靠勤奋挣口饭吃,要是不配合厂里的制度,便可以按照约定解除劳动合同。
有这种失业的风险和压力在头上顶着,自然是有令必行了。
所以,都没等用到一个月的时间,厂里就让顾朝晖整顿的像模像样了。
至于工人的技术水平,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儿,还得慢慢操磨。
但他之前组织的两次有针对性的技术培训,已经让大家受益匪浅,工作效率有了一定的提高。
厂里大变样,产品数量和质量大幅度提升,换来的是真金白银的改变。
顾朝晖来的这个月,陈永富比之前多赚了将近四万块钱,而且很多本来想另投别家的客户,因为他家的产品质量显著提高,又都留了下来。
每个月一千五百块钱,一年是一万八千块钱,这是顾朝晖的年薪,这笔投资,陈永富在第一个月都尝到了甜头,他怎么可能舍得放顾朝晖离开?
为了让顾朝晖留下,脑子活泛的陈永富想到了一个妙招。
要想留住男人,那必须先留住他的女人啊。
在打听清楚林荫萌之前在老家的职业和特长之后,陈永富找了朋友的关系,让林荫萌去了一家中外合资的服装制造厂上班,因为她会外语,所以就被安排到了车间办公室,专门负责传达外商来的订单、合同和信件,并协助外籍管理人员对车间的本地员工进行管理。
因为她是关系户进来的,办公室里的同事还有领导对她的实力,在起初还有点质疑。
甚至还有点成心看她笑话的意思,刻意安排她在上班的第一天就陪着外籍管理人员巡视车间现场。
这位外籍管理人员也是位女性,美国人,名叫萨曼莎,她为人严肃,办事严谨,脸上两条深深的法令纹,和灰色的眼珠,让人看了就有几分惧怕。
所以,每次遇到萨曼莎来巡查,车间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是互相推脱,谁也不想去。
林荫萌第一天上班,不了解这种情况,也没多想,把手头的资料准备准备之后,便跟着萨曼莎一起去了车间。
萨曼莎一看,林荫萌是个新面孔,而且见到自己之后一点怯懦之色都没有,还一脸的热情笑容,她不由奇怪。
咳嗽了一声之后,她对林荫萌说,“我们是去车间检查的,可不是去跟他们开玩笑的,收起你的傻笑。”
没想到自己的外籍上司是这种强横的性格,林荫萌也是心里咯噔一下。
等真的在工作中相处之后,林荫萌发现,其实自己和萨曼莎还是很合拍的。
两人都对工人马马虎虎的态度有些看不惯,只不过萨曼莎会非常直接而且冷厉的指出来。
但作为她的翻译,林荫萌也会告诉工人不足之处,但却会将萨曼莎的语气转化一下,让工人更好接受。
时间一长,萨曼莎发现,好像林和她是最佳拍档,这些本地工人似乎更愿意听从于林荫萌加工之后的命令,如果换成是其他的工作人员,及时执行了命令,恐怕背后也要对她做鬼脸。
但有了林的协助之后,一切都变得顺畅了不少。
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萨曼莎对林的工作非常满意,虽然这点从她依旧严厉的脸色中根本察觉不出来,但她却直接交代办公室,让提前给林荫萌办转正手续。
自己和媳妇儿的工作都进展的非常顺利,而且都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这让两口子更加坚定了留在南方发展的决心。
很快,顾朝晖跟厂里请的一个月的假期就到了,他们必须安排返程的事宜。
虽然一再保证肯定会尽快回来南方工作,但陈永富还是不太放心,临走之前,给顾朝晖塞了一千块钱的红包,说是让两口子路上花用。
顾朝晖怎么好意思要,这可是师傅的工厂,说起来,他和陈永富也是认识了十多年的老朋友了,这种钱,他肯定不能收。
可对方非常执着,一直给他们追到火车站,说是顾朝晖不要,他就不下火车了,要跟他们一起回老家。
看着对方诚意十足,顾朝晖觉得自己再不要,恐怕陈永富真的会晚上惦记着睡不着觉,于是他便收下了。
而林荫萌这边在请假的时候,则遭到了萨曼莎的刨根问底的追问,她就是怀疑和担心林荫萌是忍受不了自己的高压和严厉所以要辞职,只不过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
她不听对方的一再解释,就是认准了自己的想法,最后,她一拍桌子,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似的说道,“好吧,林,这样吧,我承认,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员工,如果你对我的工作方式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说出来,而且我今后也会更顾及你的感受,尽量变得,嗯……,你懂得,就是温和一点。”
看来萨曼莎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嘛。
林荫萌跟她相处时间长了,已经对她的为人比较了解,知道其实她只是性格使然,本身并不坏,也没有歧视本地员工的意思,之所以会被总公司外派到这里,也是因为性格耿直,脾气臭,而得罪了美国总公司的同事,所以才被排挤的。
但她到了这边,并没有自暴自弃,或者消极怠工,而是依然用严谨认真的态度工作着,这点也是让林荫萌尊敬她的地方。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萨曼莎竟然会因为自己请假而开始反思和改变自己,看着对方疑似有些红晕的脸色和躲闪的眼神,以及紧张的轻咳,林荫萌甚至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她笑着,主动上前拥抱了萨曼莎,然后说,“我会回来的,萨曼莎经理,说实话,我现在已经觉得和你是朋友了,这一走,还挺舍不得你的呢。”
说完,她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萨曼莎很少跟人亲近,即使他们国家的人普遍比较热情奔放,但她却极少主动拥抱别人,或者跟别人贴面亲吻。
更别提是在异国他乡了,这个东方国度的人,感情更加内敛沉稳,她到了这里反而还觉得很适应。
但没想到,这次竟被林荫萌主动抱住了,不过她去并没有反感,反而还觉得有点温暖和一丝愉快。
略微僵硬的抬起手,拍了林荫萌的后背两下算是回应,等两人再分开的时候,她扯了个有些生硬的微笑,道,“好的,我等你回来,琳达。”
琳达是林荫萌的英文名。
这个名字,后来林荫萌还在她送给自己的小礼物夹着的小卡上看到了。
那是一套送给孩子的衣服,卡片上写着,“送给琳达的可爱宝贝。”
这张卡片,林荫萌在火车上的时候,还拿出来看了一次。
顾朝晖见她看卡片的时候,一直在微笑,便忍不住好奇,问了起来。
林荫萌就说了原委,顾朝晖听后,也跟着笑,道,“媳妇儿,你确实是有人格魅力,当初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应该多跟你学习,有个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对别人也更应该诚恳温暖一点,我想你的经理也肯定是被你打动了。”
林荫萌可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优点,这也是她第一次听丈夫说起来,不禁觉得有些羞涩。
她红着脸拍了一下顾朝晖,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你这绝对带着感情色彩。”
顾朝晖大言不惭的说,“那必须的啊,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何况你本来就长得好看,又优秀。”
两口子一路说说笑笑,逗逗闹闹的就到了家,因为对新生活有了新规划和新方向,他俩这次回来,特别想赶紧跟家里人分享一下南方的见闻。
可等他们到了家里,却发现大门紧锁,两人拿钥匙开门进屋之后,屋里倒是没啥异常。
不过这大中午的,林母能领着孩子去哪儿呢?
八成是去了二哥家,这么一想,两人也不着急了,便开始踏踏实实的在家整理行李,打水洗漱。
等把这些都忙活完了,已经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可林母和孩子还没回来。
林荫萌不由有些着急,她对丈夫说道,“朝晖,要不你去二哥家看看吧,我怎么觉得这么不放心呢。”
其实顾朝晖也等得心焦,他跟闺女买了好些最新款的玩具和新衣服,还给丈母娘带了南方的特产和一些补品,本想着回到家就献宝,得一得家人的夸奖,可不想,这一老一小都出去了。
久等不回,他也着急,听了媳妇儿的话,他又重新换好衣服,打算出去找找。
可还没等出院门,就听见林婶和顾知秋的声音。
“姥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想他们了。”
“应该今天就回来了,没准这会儿已经在家等咱们了。”
“真的,那太好了,那我明天就不用去二伯家了吧?”
“为什么不想去二伯家?你不是最喜欢小哥哥了么。”
“我是喜欢小哥哥,可我不喜欢奶奶,我不想让她抱我,她看上去好凶。”
林婶一听,赶紧示意外孙女儿压低声音,然后又叮嘱她道,“回家之后,被跟爸爸妈妈说奶奶的事情哈。”
“为什么呀,姥姥?”
林婶刚要再解释,就看见不远处,自家的大门被拉开了,女婿从里面走出来,笑容满面的对二人说道,“妈,大宝贝蛋,你们快进屋吧,我们都等你们俩半天了。”
见到女婿,林母不禁有点心虚,心道,也不知道刚才和外孙女儿那番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等进了屋,看到女婿摆出来的一堆“宝贝”,林母也高兴的合不拢嘴,可一想到这两个孩子长途跋涉,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这得多辛苦啊,她就不免心疼,略带埋怨的说道,“你俩以后出门可不许带这么多东西了,东西好是好,可这道上这么远,你俩怪受累的。再说,这些东西一看就不便宜,赚钱不容易,可不能乱花啊。”
面对丈母娘善意的唠叨,顾朝晖含笑不语,只是一个劲儿的让她,“妈,你尝尝这个,妈,你吃点这个。”
看着孝顺的女婿,林母内心深处自然似乎非常感动也非常开心的。
可她紧接着又想到了这几天在顾朝阳家的遭遇,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
自己这个妈,说到底不是亲妈,只是丈母娘,顾朝晖对自己尚且这么好,可他们亲母子之间却又这么大的隔阂,可见,当初孙大娘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她胡思乱想走神的功夫,顾朝晖两口子则忙着哄他们的“大宝贝蛋”。
顾知秋看到爸爸妈妈回来,惊喜万分,一下子就扑到了林荫萌怀里,使劲儿在她肩窝上蹭来蹭去。
林荫萌感觉到一点湿意,赶紧要把她拉起来看个究竟。
可大人有大脸,小孩儿有小脸,顾知秋也觉得想妈妈想得哭了,有点不好意思,扎在妈妈肩头就是不起来。
他这幅小大人的模样都得父母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大人笑她,她这才抬起头来,本来想生气,可爸爸立即将一个新玩具娃娃举到了她眼前,她便将生气的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冲上去紧紧搂住爸爸的脖子喊道,“爸爸,你最好了,我太喜欢你!”
哄过了孩子,全家又吃了一顿团圆饭,晚上两人陪孩子睡下后,这才有时间去找林母,汇报了一下这次在南方的见闻。
听女儿和女婿说的,这南方如何如何发达,如何如何好,林母都没啥感觉,她一辈子没出过门,更没见识过大城市的光景,自然无法想象。
等顾朝晖给她看过他们两口子在那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底下的合影之后,林母戴着老花镜惊叹道,“这楼也太高了,这一层一层的,里面都住着人?”
林荫萌就在旁边搂着老妈笑道,“老太太,你可得出门走走看看了,再不出去见识一下世面,就要变成老古董了。”
这一说,全家又笑了一阵。
看过了新奇,乐呵了一阵之后,林母又问起了他们俩在南方工作的情况。
听到女婿的工作顺利,她就放了心,等再听说顾朝晖的工资竟然是一个月一千五百块钱的时候,她惊讶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攒了一辈子才攒了多少钱?女婿竟然这么有本事,现在两个月就能赚她一辈子的积蓄了。
看来这南方确实值得一去啊。
林荫萌看见她妈光顾着为女婿骄傲了,便忍不住有些吃味的说道,“妈,你还没问我怎么样呢?”
林母赶紧拍着姑娘的手问,“闺女,你咋样了?到那边也有老师的工作能干?”
“哪是老师的工作啊,我现在可是外企的工作人员,专门给外国人当助理呢。”
林荫萌又详细跟林母说了自己的工作内容,林木听后果然特别激动,直拍女儿的手,“好好好,你们俩现在都有出息了,看来只要有真本事,咱们到哪儿都不愁知道好工作。”
顾朝晖看丈母娘对他俩的工作都满意,赶紧趁热打铁的说道,“妈,我俩这次回来,就是想收拾收拾东西,然后咱们全家都搬过去,正好,知秋也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了,那边学校环境更好,可以让她直接在那边入学,您说呢?”
女婿说的句句在理,林母之前就表过态,不会拖他俩的后腿,一切服从安排。
可这时候,她却为难了起来。
看着丈母娘欲言又止的神色,顾朝晖着急的问道,“咋了妈?你不想跟着我们去?”
“那倒不是,我愿意跟着你们。只是,朝晖,你们走这段时间,家里这边出了点事儿,你恐怕得处理利索了,咱们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