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

  听丈母娘说家里有事儿, 再联想到刚才在门口时听到的一老一小的对话, 还有之前临走时, 二哥跟他说得顾朝来的事情。
  顾朝晖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估计又是因为老四的婚事不省心, 所以自己老娘又去二哥家搬救兵了?
  看着女婿微微锁住的眉头, 和紧紧抿着的唇角, 林母说道,“朝晖,你明天要是有时间, 就去一趟你二哥家里看看吧,朝阳也等着你回来拿主意呢。”
  顾朝晖知道丈母娘不是个事儿多的人,恐怕也不想掺和进他们家这笔烂账里面来, 所以才几次欲言又止。
  看来他要是想知道具体的情况, 还真的明天去一趟二哥家里了。
  第二天,他先去了机械加工厂, 没忙着办辞职手续, 而是找到了杜大海和孙炳胜, 先跟他俩透露了自己的决定, 辞职之后南下。
  杜大海听了, 虽然没直接提反对意见,但也诚心诚意的劝了顾朝晖好几遍, “朝晖,这不是个小决定, 你一定要慎重。别的不说, 南方那毕竟是私人企业,虽说是你师傅的工厂,可这里面还掺和着他儿子,家族企业最不好干啊。有时候你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万一弄得丢了饭碗,全家人生活都成问题了。
  咱们机械加工厂的工资虽然不如南方,但你现在的待遇在咱们本地也是拔尖的了,何况厂长那么器重你,你还不到三十岁呢,就当了车间主任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准以后就能当厂长。咱这可是大厂,比那小厂可经折腾,小风小浪也掀不翻咱们这条巨轮。年轻人敢闯敢拼是好事,但我觉得你还是得谨慎点,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顾朝晖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虽然杜大海和他想法相左,但对方是出于善意,完全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替自己考虑的。
  这些顾虑之前他也有,但经过长时间的思考,还有这次在南方的亲身体验,他已经做好了抉择。
  看到他坚定不移的眼神,杜大海知道,自己肯定是说不动顾朝晖了。
  哎,也对,他是个顶尖的人才,自然不可能留在这一洼小池塘里啊。
  看着师傅长吁短叹的,坐在一边的孙炳胜赶紧安慰他说,“师傅,我看朝晖这决定挺好,说实在话,我都有点动心了,哈哈哈~”
  孙炳胜说得不是假话,他对南方确实好奇,尤其是顾朝晖给他讲了现在南方的工作环境和经济发展氛围之后,他更加激动,特别想去看看。
  但师傅一个冷冽的眼神,成功止住了他的笑声。
  “你能跟朝晖比么?就你那愣头青似的样子,着三不着两的性格,去了南方,还不得让人给你骗的原地打转?你赶紧给我打住!我今年已经向厂里推荐了你给我当副主任,你就老实的在家等着接班吧。”
  一听师傅还给自己安排了这种好事儿,孙炳胜一下子又高兴起来,抱住杜大海就亲了一口,说,“师傅,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点正型都没有,杜大海嫌弃的擦了擦脸,也实在是拿这个爱徒没办法。
  顾朝晖则在一旁跟着哈哈笑。
  最后,临走之前,他说,“主任,孙哥,我今天家里还有点事儿,得回去处理一下,等我哪天再来厂里办手续,咱们一起出去喝点,说说知心话。”
  其实另外两人也正有此意,便纷纷点头,孙炳胜更是积极表态,他要给顾朝晖办一次是欢送宴。
  虽然在机械加工厂工作的时间并不长,但能认识这些知己好友,顾朝晖觉得自己还是非常幸运的。
  待从厂里出来,他没直接去二哥家里,而是去了二哥的小卖铺。
  他也怕万一去家里遇到孙大娘,对方性格胡搅蛮缠,到时候话没说明白,再生旁枝就不好了。
  到了小卖铺,没想到二哥、二嫂都在。
  一般情况下,只需要一个人看店就行了,今天怎么还两人都在呢?
  老远的,顾朝阳就看到了弟弟,他赶紧出来迎接。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集装箱里边。
  进门刚坐定,顾朝阳没等问,就说道,“老三,你可回来了,我正有事儿想找你商量,商量。”
  “二哥,你说吧,昨天我丈母娘已经给我透话了,但具体啥情况倒是没说那么清楚。”
  就这样,顾朝阳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给老三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起因还是在老四顾朝来身上,确切的说是在他媳妇儿身上。
  虽然之前顾老爹和孙大娘都激烈的反对他这门婚事,因为女方作风不好,男女关系混乱,家长都认为不能让这样的人进门。
  可顾朝来鬼迷心窍,非她不娶。
  即使被顾老爹追着打,四处逃窜,最后他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拿下了孙大娘,成功把户口本弄到手,跟那个浪□□人结了婚。
  那女的名叫崔金桂,人如其名,确实是个又霸道又淫/荡的女人。
  而且她的霸道,甚至远远超过孙大娘。
  结婚之前,本来孙大娘已经和老四说好,他们婚后住在东厢房。
  但等真的结了婚,崔金桂结婚当天晚上,就抱着新被子新褥子来到了正屋。
  她把被褥往炕上一扔,然后假笑着对孙大娘说,“妈,我娘家妈给我找了个算卦的先生瞧了,说我和朝来要是想长长久久,做一世的夫妻,结婚第一晚,必须睡在坐北朝南的屋子里。要是睡在东西厢房,那丈夫肯定要有烂桃花。”
  这理由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新婚第一夜,难道孙大娘还能把刚进门的儿媳妇儿给撵出去?
  再说,大家都想图个吉利,谁也不想犯这种忌讳啊。
  所以,孙大娘也没说啥,就抱着自己的被褥,去了东厢房,把正屋留给了老四和老四媳妇儿。
  那天晚上,孙大娘几乎一宿没怎么睡觉。
  她算是知道儿子为什么迷这个女人迷的要死要活的,别看崔金桂长得一般,身材也不是太苗条。
  但她就是一个字儿,浪!
  新婚夜,正屋里的动静,大得吓人,孙大娘作为过来人,一把年纪了,都听得脸红不已,最后不得不蒙着被子才睡着。
  其实,要是仅这一样,孙大娘倒也不至于怎么样。
  但后续发生的事儿,却让她始料未及。
  新婚夜之后,崔金桂以各种理由霸占着正屋,就是不走了。
  一会儿说,算卦的说了,要在正屋才能怀上孩子,坐住胎,否则就要流产。
  一会儿又说,听别人说,要是孩子出生在东西厢房里面,那就得嘴斜眼歪,长得不周正。
  在这样的借口之下,孙大娘一次次退让,也是想着,只要老四和媳妇儿能好好过日子,她住在东厢房也无所谓。
  可很快,崔金桂把她的炕柜也给打开了,并霸占了里面的钱物。
  这孙大娘怎么能忍。
  结婚不到半个月,婆媳就大战了一场。
  崔金桂的说法是,“谁住正屋谁当家,我拿钱也没错。”
  给孙大娘气得,骂她,“你个不要脸的小□□,我知道你当初就没按好心,还想当家作主,我呸!”
  可她刚“呸”完,就被崔金桂一脚踹到了炕下面。
  然后,她冷笑着对孙大娘说,“老东西,你还真以为我怕你啊,告诉你,你以后要还想在这个家待着,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话,我还能赏你一口饭吃,你要是天天跟我顶着干,别怪我把你扔出去!”
  孙大娘一辈子哪受过这样的委屈和对待。
  她捂着自己摔得钻心疼的后腰,看着炕上飞扬跋扈的儿媳妇儿,两串眼泪就流了下来。
  但她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等顾朝来下班回了家,他赶紧就去找老儿子告状去了。
  起先,顾朝来并不相信,他还劝孙大娘,“妈,金桂是泼辣了点,但也不可能打你吧……”
  还没等儿子说完,孙大娘一把掀开自己后腰的衣服,给儿子展示了伤痕,果然又青又紫一大片。
  正这时候,崔金桂掀帘子进了屋,好嘛,抓到婆婆跟丈夫打小报告,她能善罢甘休?
  她站在院里就开始骂,“不要脸的老东西,竟然脱衣服勾引自己儿子,真是门风不正,我说你两个儿子怎么都跟你分了家,你这个老娼妇,现在竟然打上我丈夫的主意了!”
  说着,就又冲进屋里,薅着孙大娘的头发就把她拽下了地。
  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在地上滚做了一团。
  就算孙大娘战斗力再强,也不可能是年轻人的对手,所以,看着好像是崔金桂又哭又闹又叫的,像是吃了多大亏似的,实际上她竟在暗处给对方窝心脚吃了。
  街坊四邻听这院子里吵嚷得太凶,都爬墙头,趴门口的来看热闹。
  顾朝来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而且崔金桂骂的也太难听了,他嫌丢人,不仅没上前把两人分开,还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躲了!
  最终,孙大娘和崔金桂是被街道的工作人员给拉开的。
  然后街道的人就开始给婆媳做工作,教育了他俩一顿。
  这崔金桂也是个狡猾人物,单独面对孙大娘的时候,什么难听骂什么,怎么恶毒怎么来。
  可一对上街道的人,就开始装可怜,诉苦水,说婆婆婚前就对自己有成见,所以才总找茬,也是自己年轻不懂事,压不住火,这才吵了起来。
  一听事出有因,而且这孙大娘在附近也是出了名的泼妇,闹得儿子,丈夫都跟她分了家,这新进门的儿媳妇儿要是不受欺负都奇了怪了。
  所以,街道的人也没过多苛责崔金桂,反而是劝她多忍让一点,毕竟是老人,以后再有啥想不开的,可以去街道找他们,他们帮着做工作。
  但孙大娘那边却不一样了,街道的人虽然帮她洗了脸也换了衣服,可口气确是毫不留情的批评教育。
  让她好好反思,为啥跟哪个亲人都处不到一起去,是不是自己身上的毛病更多一点。
  孙大娘真是吃着窝心脚,还得担个坏名声,真是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申了,这给她憋屈的,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自己一个人偷偷的哭得都背过气儿去了。
  但崔金桂却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开始变本加厉。
  她掌握着家里的钱财,还有正屋里的米面粮油,孙大娘要是想吃饭或者买饭,都得经过她。
  但她一心想把老婆婆撵走,自己独占房子,怎么可能给她送饭送菜还送钱。
  所以,孙大娘一天能吃上一顿饭就不错了,有时候一天一顿都吃不上。
  没用几天,就瘦的不像样了。
  这时候,顾朝霞回娘家来了。
  她来的时候,崔金桂没在家,上班去了,家里就孙大娘一个人。
  看到母亲几天没见,就消瘦苍老的不像样子了,顾朝霞也心疼啊,又听了她说崔金桂如何如何虐待她,顾朝霞气得手都抖了,她跑去正屋跟前,用大铁锨把弟媳妇儿新换的门锁给砍开了,然后给母亲做了一顿好菜好饭。
  两人正吃着,崔金桂回来了。
  一进院,她就闻到一股饭香味儿,再一看正屋的大门四敞大开,锁头被砍坏了扔在了一旁。
  进屋一瞅,灶台上还有没用光的面和猪肉馅。
  好啊,这个老东西,竟然敢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偷吃!
  她二话没说,抄起一边的笤帚嘎达就冲到了东厢房。
  一进门,看到顾朝霞和婆婆相对而坐,还在给她夹饺子吃,崔金桂简直怒不可赦。
  她破口大骂道,“你个不下蛋的母鸡,跑到我们家捣什么乱?!怎么的?你老爷们往家里领人,你在家不方便,所以把你撵出来了?你个不要脸的,赶紧给我滚,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叫骂着,她上前就把炕桌上的饺子和杯碗茶碟给掀翻了。
  顾朝霞虽然也是个泼妇,但她的实力本来就在孙大娘之下,如今自己老妈都被崔金桂给欺负成这样了,她更是被秒成渣渣。
  崔金桂一路拿着笤帚嘎达追打她,把她打得披头散发,又哭又叫的,都没用对方再撵她,顾朝霞自己就跑出了门。
  虽然不敢去娘家登门了,但顾朝霞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受难,她去找了弟弟顾朝来,想让他管管媳妇儿。
  可顾朝来是个吃粮不管事的,自己吃饱了,其他的事儿根本不想操心。
  他之前也知道崔金桂厉害泼辣,可那时候崔金桂用浪荡手段把他套住了,他便贪图她的淫/色,跟她搅和在一起,分不开了。
  后来他也后悔过,可崔金桂说了,你要是不跟我结婚,我就上吊死在你们家门口,不信,你就试试。
  顾朝来是个怂包蛋,一听崔金桂威胁他,他立即就软了,心想,反正娶谁都是娶,崔金桂也不是不可以。
  等真的结了婚,崔金桂前几天表现的还不错,虽说是霸道了点,但自己妈也不是个讲理的,正好,也不用怕自己媳妇儿吃亏了。
  崔金桂虽然后来和孙大娘打得不可开交,但她把顾朝来笼络的得很好。
  以前顾朝来的工资都交到家里,自己只有孙大娘给得一点零花钱,虽然是比二哥和三哥多不少,但那和他赚得工资相比,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可孙大娘说了,既然不分家,以后他赚的钱,还有她媳妇儿赚得钱就都得交给她保管。一想到结了婚还不能当家做主,他早就对这事儿不满了。
  如今,崔金桂进门没几天,就把炕柜给打开了,里面的钱物和存折全都牢牢握在了他们两口子手里,这能不让顾朝来高兴么。
  虽然存折上的大头还是握在了崔金桂手里,但顾朝来手头的零花钱可比以前多多了。
  每天下班回到家,崔金桂必然给他准备一荤一素两个菜,还换上一瓶啤酒,两口子对坐着,吃香的喝辣的,吃完了,搂着媳妇儿就往炕上一倒。
  早上,崔金桂也不催他起床,两口子一起迟到,一个比一个起得晚。
  顾朝来觉得自己现在过得简直是神仙日子,可比以前被亲妈管教的时候过得舒坦多了。
  至于孙大娘那屋,他自从上次被崔金桂叫骂一通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也没看到孙大娘出来过。
  有一次他看见孙大娘从屋里往外看的影子,那双眼睛像是要冒绿光似的,看到他之后,还砰砰砰得直敲窗户,那副样子太吓人了,顾朝来没敢多看,赶紧低下头就冲进了屋里。
  进屋,他就问了崔金桂,“妈最近怎么不出屋了?”
  崔金桂笑着瞥他一眼,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着收音机哼小曲,“那还不好,省的她对咱俩指手画脚,管东管西的,这样咱俩多自由啊。”
  说着,她一勾手,就把丈夫带到了炕上,两人又滚到了一处,顾朝来也就把孙大娘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如今大姐来找他,让他管管自己媳妇儿,顾朝来却表示,天下的婆媳处得都不好,他也没法管。
  顾朝霞又气又急,上前就要扇弟弟耳光,却被顾朝来给躲过去了,她自己反而绊倒在地。
  顾朝霞坐在地上哭着骂他,“你个不孝子,你媳妇儿那是和妈处得不好么,那简直是虐待!你回家看看,妈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还不管呢,你是不是也没按好心?”
  一听这话,顾朝来也来气了,他对崔金桂不敢发脾气,却对自己亲姐耍威风。
  “我没按好心?行,我坏了良心了,你孝顺,你好,那你把妈接走吧,接你们家去养活着啊!”
  一句话,把顾朝霞噎得没了电。
  顾朝来看着大姐目瞪口呆的样子,轻蔑的一笑,拍拍屁股转身走了。
  也不是没想过要把孙大娘接回自己家,可顾朝霞一想到丈夫的脾气,她也知道不太可能。
  自己这些年一直没生育,公婆早就对她有意见了,一直撺掇着丈夫跟她离婚,她为了维持这个家,别看在外人面前蛮横霸道,可回到家里,也得看丈夫的脸色过活。
  最重要的是,早年间,她和丈夫刚结婚那会儿,其实两人感情很好,可那时候孙大娘就撺掇她,让她必须把丈夫压制住,要在家里当家作主。
  那时候顾朝霞年轻不懂事,听了母亲的话,回家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跟丈夫干架,渐渐地,两人感情也就淡了。
  结婚这么多年了,女婿哪能不知道丈母娘是什么人,她背后出得那些骚主意,他更是记恨在心。
  现在孙大娘过得不好了,儿子不想养活她,就想让女婿接手,人范玉春也不是那种窝囊人,怎么可能同意呢?
  果然,顾朝霞回家刚露了个口风,就换来了丈夫的一顿冷嘲热讽,刺得她只能躲到屋里默默流泪。
  虽然心疼母亲,又偷着去娘家送了几回饭,可眼见着孙大娘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老四就当睁眼瞎,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也不管老娘,这么下去,孙大娘真有可能被饿死不可。
  最后,顾朝霞没办法,就给母亲出了个主意。
  “妈,你去找我爹吧,去跟老二服个软,老三和丈母娘住在一起,再说他心硬又有主见,不见得能收留你,但老二是个耳根子软的,你去他家多溜达几趟,我估计他就的心软,没准就得让你搬过去。”
  这段日子,已经被崔金桂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孙大娘一听这话,好想突然看到了希望,干瘦的身体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蹦下了炕。
  然后不住脚的就跑到了老二家里,哐哐哐的敲着大铁门,顾老爹开了门之后,孙大娘一见老头子,就觉得是见到了亲人,一股劲儿一下子泄了下去,还没等说话呢,就昏倒在门口了。
  等把人抬进屋,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的折腾了好一阵,才把孙大娘弄醒。
  醒过来之后,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了这些事儿,并且说,打死她也不回家了,就要住在老二家里。
  看她情绪激动,顾朝阳和老爹对了个眼神,知道这时候也不好再刺激她,再说,自从上次见面之后,这才不到两个月,孙大娘就已经白了大半头发,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眼神浑浊似有疯态,这样子看来,她说的事儿也不见得是假的。
  毕竟是亲妈,虽然她做过许多错事,糊涂事,可看着她现在这幅样子,顾朝阳也不可能撒手不管啊。
  于是,从那天开始,顾老爹住东厢房,孙大娘就住西厢房,顾朝阳两口子住正屋。
  其实如果孙大娘一直老老实实的,这么相安无事也就算了,顾朝阳不介意给她养老。
  可孙大娘刚吃了几天饱饭,精气神儿缓过来几天,又开始有点故态重萌的势头。
  先是嫌弃朱来娣给她做得面条咸了,后来又数落孙子,说小孩子家家的,零花钱那么多,容易学坏,还把顾晓迪的几毛钱给抢了过去。
  后来,林婶领着顾知秋来串门,她知道老三家条件好,比老二家过得富裕,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孙大娘就开始殷勤奉承林母,还帮着她带顾知秋。
  可惜,顾知秋人虽小,却眼睛亮,就是不喜欢这个奶奶,有时候孙大娘追着她要跟她玩,顾知秋就喊着说,“老妖婆,别过来,我不喜欢你。”
  林母还因为这事儿批评过顾知秋,可顾知秋说了,“姥姥,我就喜欢你,不喜欢奶奶,她笑起来特别可怕,像个大灰狼。”
  孩子童言无忌,可却说得有点道理。
  林婶也觉得,这孙大娘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处境已经这么不好了,还不低调做人,当着自己和顾朝阳的面,捧高踩低,挑拨两家关系,也不知道她居心何在。
  打那之后,她便很少去顾朝阳家了,林母也不想顾朝晖两口子不在家的时候,给家里惹上什么事儿,到时候孩子们回来没法交代。
  可顾朝阳当时答应弟弟了,他们出门期间,他帮着照应老小,于是,从那之后,他和朱来娣只能两头跑。
  这样更可怕,有次孙大娘竟然也跟了过来,进了老三家里,熟门熟路,好顿夸奖,说这也好,那也棒,又说屋里宽敞,多住一个人也无妨之类的话。
  林婶吓得不得了,真怕她钻了这个空子,趁着闺女和女婿不在家的时候,赖在家里不走了。
  没办法,那之后,林婶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领顾知秋去老二家里。
  可因为多了孙大娘这么个人,本来和乐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味,大家都感觉别别扭扭的,这也是为啥朱来娣也不愿意在家待,跟着顾朝阳一起来小卖铺的原因。
  虽然顾老爹也说过孙大娘一次,让她收敛点,别说些没用的瞎话,她是不敢反驳顾老爹,可她现在有了新招数,要么卖可怜,哭着诉苦,要么装疯卖傻,说自己不是有意的,以后注意。
  面对这样的孙大娘,顾老爹也说过,要把她撵回去,一说这话,她马上就寻死觅活的,顾老爹也实在是跟她纠缠不起,就跟顾朝阳商量,“别着急,等老三回来,咱们爷三个好好商量商量,看你妈和老四这个事儿怎么办好。”
  如今哥俩个在小卖铺见了面,顾朝阳简直如遇救星,眼巴巴的瞅着顾朝晖,道,“老三,你说这事儿咋整,你快想想主意吧。”
  顾朝晖听了这一大篇的故事,也是头疼不已,没想到老四这么让人不省心,竟然找了这么个媳妇儿,关键还这么不孝顺,竟然任由媳妇儿虐待亲妈不管。
  关键孙大娘自己也不争气,经过种种之后,还存着拔尖的心思,想要在别人家里当家作主,甚至还想来自己家里搅和搅和。
  顾朝晖觉得,这事儿也确实得解决,虽然马上他们就要搬去南方了,但二哥和二嫂还有老爹都还在家呢,如果不管的话,以后还不得让老四一家子给搅和的永无宁日啊。
  于是,他说道,“二哥,不用担心,这事儿容我好好想想,明天,我去家里找你商量。”
  一听说老三要出马,顾朝阳心里就有底了,他把顾朝晖送回家之后,自己也提前关了小卖铺,然后回家告诉了顾老爹这个消息。
  老爹一听,也点头,“那就等明天老三来了说吧,现在他就是咱们家的主心骨了。”
  顾朝晖回家之后,先跟丈母娘问了问情况,果然,丈母娘说得和二哥说得差不多。
  看来事情应该是属实了,那就没啥可犹豫得了,就凭他对孙大娘和顾朝来的了解,不给他们上点硬手段,他们是不知道疼痒,也不会改邪归正。
  母亲跟顾朝晖说话的时候,林荫萌也在旁边听着,后来又看到丈夫一副沉思的表情,便知道他肯定是有办法了。
  不过她还是有点担心,怕他冲动之下干出点出格的事情,临睡之前,她便劝道,“朝晖,你明天去了二哥家里,千万冷静哈,别动气,有啥事好好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明天该忙啥忙啥,家里这些乱七八糟事儿,你就别参与了,我可不想让你见那群人。你就清静清净吧,这些事儿也不用往心里去,我自然有解决办法。”
  说着顾朝晖拍了拍她的手。
  林荫萌这才点点头睡下了。
  第二天,顾朝晖一早就到了二哥家里。
  他先把自己想得对策告诉了老爹和二哥,两人听后都笑着说好。
  然后,他又说,“不过这事儿,还得叫顾朝霞来一趟,毕竟对付那个崔金桂,咱们几个大老爷们,也不方便上手。”
  闻言,顾朝阳还不明所以,说,“那让来娣去吧。”
  顾老爹马上用烟袋锅虚敲了他手背一下,说,“哪有你这样的傻老爷们,你以为咱们是去跟他讲理啊,没有你大姐,崔金桂闹起来,你们家朱来娣能打得过她?”
  “爹,别瞧不起我们家来娣,我们家来娣也是外柔内刚,不是一般人。”
  顾朝阳颇有点自豪的说道。
  另外两人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大姑姐和弟媳妇儿打起来还正常,妯娌之间互相打架,传出去,你不怕你们家来娣被人说三道四啊!”
  这才反应过来的顾朝阳不禁满脸通红,主动说,“那我去找大姐吧,我去。”
  顾朝阳来到顾朝霞家里,跟她简单说了情况。
  她一听老三要管这事儿,也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又听说还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顾朝霞二话没说,撂下手里的活,就跟着二弟走了。
  其实顾朝霞是真的心疼她妈,虽然不可能把孙大娘接到家里来住,但其他方面肯定是能帮就帮。
  领着大姐回到家,顾朝晖便组织众人开了个会。
  会议结束,按照商量好的办法,顾朝霞先去找了孙大娘,把她叫到大家跟前,让她自己表态发言。
  这时候其他人毕竟都是晚辈,不好说话,便由顾老爹出面,对孙大娘进行问话。
  “当初分家的时候,咱们说的清楚,你跟着老四,我跟着老二和老三,房子也给了你们娘俩。现在老四不管你,房子也霸占了去,你又跑到老二家来,还不请自去,去老三家搅和,你到底是什么打算,你说说,我听听。”
  孙大娘坐在地中间的椅子上,顾朝霞陪在她身边,另外爷三个坐在对面炕上。
  她一看这阵仗,也知道今天这事儿肯定是要有个说法,尤其是老三都被请来了,如果不说出个子午卯有,她想像现在这么糊弄着一直赖在老二家里,肯定是不行了。
  吭吭哧哧的憋了半天,在三个男人严肃目光的注视下,在女儿的催促下,孙大娘终于顶不住压力,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便说了实话。
  “他爸,我错了,我还想回来,跟你一块过,老四不是个东西,虐待我,老四媳妇儿我也惹不起。我知道老二和他媳妇儿老实勤快,所以还是想跟他们过,之前也想过去找老三,毕竟他家条件好点,要是多我一个老婆子也不会有多大负担,因为我现在钱也没有,房子也被抢去了,到谁家肯定都不受待见,想着找个条件好点的,负担小点,也许不会那么嫌弃我。”
  她这说的确实是心里话,但也不排除有嫌贫爱富的心理。
  因为在老二家待得这几天,顾老爹对她视而不见,从不主动跟她说话,她心里也是没底,便想着,亲家母毕竟是单身的寡妇,要是两人对脾气,也许她能去老三家也不错,而且老三家条件也好点,老三媳妇儿又知书达理,肯定不会像老四媳妇儿那么耍泼妇。
  之前跟林婶套近乎,也是想看看对方对她的容忍程度。
  但后来发现,人家对她明显是敬而远之,她也就渐渐断了这个心思,现在是一心一意的想留在老二家了。
  看着母亲哭得伤心,顾朝霞在一旁也跟着掉眼泪,哭着对二弟和三弟求道,“我知道以前我和妈干了不少糊涂事,已经让你们寒心了,我也就不求你们原谅了,但这毕竟是咱的亲妈,你说,咱们不管,谁管啊,咱们三怎么着也不能跟老四似,把妈赶出来吧。这样,我先表个态,老二,要是你能留下妈,我每个月给你五块钱,就当妈的生活费了,中不?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但凡我家玉春能松口,我也不能麻烦你们俩。”
  顾朝霞倒是比孙大娘实在,也比孙大娘认识错误的态度诚恳。
  两个弟弟其实还是被大姐的态度给打动了,他们俩互相对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神色,然后又给顾老爹递了个眼神。
  顾老爹便咳嗽了一声,然后说,“大霞,你说这些,我都认可,但你妈是个什么脾气,你也应该知道。她这两天在你二哥家又有点想作威作福,拿自己当大家长,要是这样,我们可绝对不能留她了,只能让她回去找老四了。”
  一听要撵自己走,孙大娘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出溜了下来,然后跪着膝行到顾老爹跟前,抱住了对方的大腿。
  “他爸,你可不能撵我走啊,你要是把我送回去,不用半个月,老四媳妇儿就得把我饿死啊。”
  顾老爹使劲往外抽着自己的腿,同时呵斥孙大娘,“你赶紧起来,别撒泼耍赖哈,你这样只能让我们爷三更不待见你。”
  闻言,孙大娘终于在顾朝霞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顾朝霞这时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顾朝晖,两行眼泪滚滚而下,还没等开口,她就要给顾朝晖跪下,顾朝晖眼疾手快,上前就把她搀住了。
  然后冷静的说道,“大姐,你不用这样,妈的事儿,我们会管,但不是这个管法。不能让她住在二哥家里,分家之前,咱们说的明白,不能就这么出尔反尔吧。”
  听老三说,要帮老妈,顾朝霞刚要兴奋,可紧接着又听到他不愿意让老二接收孙大娘,顾朝霞不禁着急,她刚要再求情。
  顾朝晖却打断了她。
  他对孙大娘说,“妈,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我们帮你把房子挣回来,你和老四分不分家?如果你跟他分家,我们姐三个可以共同出钱出力赡养你,让你自己住在老房子那边,干不干?”
  这孙大娘哪能不干啊?
  她现在身体硬朗,没有什么毛病,还不需要别人伺候,要是有自己的房子,还有三个子女给的钱,那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不用再别人的屋檐低下低头,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孙大娘赶紧点了点头,“行,老三,只要你们帮我把房子挣回来,我绝对不会对老四心软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老四就是个白眼狼,我一定要跟他分家。”
  “好,那咱们这就走,把房子挣回来,把那个泼妇赶出去!”
  顾朝晖一声令下,一家子人便呼啦啦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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