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
巴林来得很快, 他新买的宅子确实离这里不远。
以前住在王府后面的围房,如今他还得去宫里当值, 不可能住宫里, 也不能住原来的地方,一大早进宫就不容易。
但是巴林手头紧,他就算是小阿哥的武师傅有皇帝的赏赐和月俸, 要在京城买一个小宅子还是不容易的。
翁果图如今的俸禄高了, 买一座新宅子,他带着一家子就要搬过去, 原本的小宅子也想出手, 却是住了很多年头了很有感情。
要新买的人住进去, 把宅子改得面目全非, 完全不见原来的样子, 他也不舍得。
正巧巴林要个不大的宅子, 翁果图就提出半卖半送给他了。
翁果图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宅子尽量不要拆,保持原样的。
这要求并不过分, 巴林去看了宅子就保养得很好, 可见翁果图一家是极爱这个宅子的。
要不是因为巴林教导大阿哥的关系, 翁果图未必会把宅子给他, 放着空置也行的啊?
最重要的是这宅子没有逾制, 根本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一些大件家具都在, 只带上贴身东西就能直接住了。
就是巴林坚决要给足够的价钱,暂时实在拿不出来就先写欠条,回头一年内都还上。
巴林在宫里当差, 翁果图自然不怕他欠钱不还, 就算不还也没什么,自是乐呵呵没什么不答应的。
还是巴林坚持写了欠条按了手印,先把宅子一半的钱给了翁果图。
然后两边来往就多一些,毕竟秋夕在宫里很少能出来,巴林独自一个人住,只找了两个年纪大的仆妇帮忙打扫和洗衣,做的也只有晚饭了。
有时候翁果图下值的时候就叫上巴林去家里吃饭,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起来。
这边翁果图派人去请,巴林下值后就直接过来了。
路上巴林已经听富察家的下人说了大概,一进去看见族老的孙子就道:“我先摸摸他的筋骨如何,有些孩子的筋骨不太适合练武,容易受伤。”
族老连连让开,只觉得自家孙子没什么不好的,怎么可能筋骨不行?
谁知道巴林刚捏了一下,孙子就疼得嗷一声想躲开:“爷爷,疼!”
“怎么回事?大人你这手劲也太大了一点,孩子皮肉嫩可受不住!”族老一把抱住自家孙子,都怀疑翁果图是不是故意让巴林这么用力,就为了吓跑自家孙子不能进宫当伴读!
巴林嫌弃地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手后解释道:“筋骨太差,摸上去全是肉呼呼的,这是吃了多少东西,也不爱走动?这样别说扎马步,蹲着都难。”
自家孙子胖乎乎才好,族老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他顺势捏了捏自家孙子的胳膊,确实只摸到肉都摸不到骨头了!
族老咬牙道:“给我们半个月的时间,他能瘦下来。”
巴林可有可无道:“半个月还好,半个月后要是没瘦下来,那就没办法了。”
族老这才带着孙子回去,想着无论如何要让孙子瘦下来,吃少点然后散个步就行了吧?
翁果图把人送走了才松口气:“多得巴林兄弟愿意过来,族老实在太难缠了,把人打出去也难看了一点。”
巴林好笑,觉得自己要没来,翁果图可能真的忍不住要把人打出去!
“打出去也无妨,毕竟他们如今的身份又不是旗人,大人只要说他们目中无人,十分无礼,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里面就只有富察家的人,翁果图说是就是,所有人只会附和,族老说什么都没用。
翁果图笑了:“巴林兄弟说得对,今晚要留下来用饭吗?我得好好多谢你才是。”
“不用,多谢大人美意。”巴林没留多久,说完后只喝了一杯茶就要走了。
临走前他的指尖点了点桌面,用茶水写了两个字。
翁果图瞪大眼,不可置信看向巴林,却见对方轻轻点头:“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大人了。”
“巴林兄弟慢走,以后有空再留下用饭。”翁果图让人送巴林出去后,转头进了屏风,拉着自家夫人回去主院。
富察夫人一脸疑惑,见翁果图还把下人都屏退,又让心腹站在门口放风,她更是好奇:“老爷,怎么了?”
翁果图看着她,忽然发出嘿嘿嘿的笑声,吓得富察夫人还以为刚才族老把自家夫君给气傻了。
她上前一步,就见翁果图贴着自己的耳朵道:“咱们的女儿有了。”
富察夫人退后一步瞪大眼,看着四周声音也跟着压低问道:“真的?”
翁果图连连点头:“刚才……在桌上写的。”
巴林两个字他动了嘴唇却没发出声音,明显是不想让人听见。
毕竟巴林好心带来这个消息,翁果图就绝不能叫他和富察夫人之外的人知晓。
两夫妻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老高兴了,却又不敢大笑出声叫人觉得不对。
他们憋着笑,恨不能跳起来蹦跶两下,如今要守住秘密,只对着彼此嘿嘿笑了两下,还要压低声音,叫门外的心腹隐约听见简直是一肚子的疑惑。
两人偷乐完了,富察夫人又开始有些担心:“如今宫里还没消息出来,会不会是真的?”
翁果图小声道:“你忘了巴林的妻子是女儿身边的大宫女,该是她递出来的消息。宫里还没消息,估计也快了。”
他又再三叮嘱富察夫人暂时得忍着,绝不能露馅,叫人发现她早就知晓宫里的消息,要传到皇帝耳边,富察家可就要完了!
等高兴完,翁果图又开始担心女儿傻乎乎的,在后宫不会被人欺负了吧?
如今苏叶怀着身孕,身边虽说已经被翁果图精挑细选了宫女过去,也怕有谁会被人中途收买了去。
而且女儿的银子够用吗?怀孕后吃得精细,要打点的地方就更多了!
翁果图在屋内来回走动,恨不得揍自己几拳:让你以前偷懒!要多攒的身家,自家女儿就不用过得那么紧巴巴的了!
富察夫人却打了他的胳膊一下低声提醒道:“老爷可不能耍什么心思,差事好好办,别出岔子,那就是给女儿丢脸了!”
他们再缺钱翁果图也不能伸手,不然皇帝直接就把他的胳膊都剁了,还要连累女儿在宫里失宠!
看看仪嫔的下场,不就是戴敏失了圣心勉强保住性命,却也无法保住宫里女儿的命吗?
没有宠爱,后宫的嫔妃就得任人宰割,或者死得无声无息的。
翁果图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到底没告诉她仪嫔真正的死因。
皇帝已经彻底在宫里封口了,伺候过仪嫔的宫女太监通通都送去陪葬。
彩霞这个大宫女死得最惨烈,听说是被凌迟死的。
张明亲自动手,三千刀一点没少,行刑中途惨叫声不绝,外头经过的宫人听闻都做噩梦好几天,简直快吓死了。
她这个罪魁祸首自然是没资格陪葬的,尸身随意找个乱葬岗扔了。
皇帝还是怀疑彩霞有同伙,把永寿宫的宫人几乎都审问了一遍,大多都废了,只好重新换一批。
永寿宫的嘉贵人就惨了,除了几个心腹之外的宫人几乎都被换掉了,还得胆战心惊好一阵子。
幸好最后平息下来了,也没牵连到嘉贵人,不然她就不可能还安安稳稳住在永寿宫里了。
不过嘉贵人因为没发现彩霞这个祸首,皇帝还是迁怒了,让她抄写经书,什么时候抄完,此事才算是过去的。
一卷经书看着不多,却是有一百零八章,嘉贵人三更天起来开始抄写,直到快子时才睡下。
她还没落下跟皇后请安的日子,苏叶见嘉贵人熬得两眼通红,黑眼圈都明显了,简直是不眠不休抄经书,可见够拼的。
但是嘉贵人不拼不行啊,皇帝摆明是她什么时候抄完经书,什么时候才会让她侍寝的意思。
她要不快点抄完,时间长了,皇帝哪里还会想起自己来?
皇后这胎颇为安稳,可能人逢喜事精神爽,眉宇间的疲倦消去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皇帝发了话,她自然不会还独自拿捏着全部宫务,于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分发下去,叫后宫其他嫔妃帮忙。
却也不好除了皇后和苏叶之外的嫔妃都有事做,唯独把娴妃排斥出去。
于是皇后想了想,还是把后宫账本查验的事交给娴妃。
就娴妃这样一丝不苟的性子,又特别叫阵,查账对账是最适合的,没谁能瞒得住。
这活计有些枯燥,皇后却觉得娴妃该是很喜欢的。
果然娴妃听后就欢喜应了,查账费时费力,却也杀时间,还能从里面揪出问题来,多有成就感!
她就喜欢这样的差事,对皇后道谢难得笑意都深了几分。
愉贵人稳重细心,皇后就把宫人发月银的事交给她,真巧她跟娴妃都住在翊坤宫,回头也能跟娴妃一起对账。
有娴妃盯着,也不怕愉贵人给宫人发多了或是发少了。
至于高贵妃,皇后就笑道:“最近内务府进了许多江南送来的布料花样,贵妃帮忙盯着点,看着哪些花样合适就留下,回头让他们多送些过来。南边也送了想些珍珠玛瑙,贵妃也能帮着看看成色如何,若是可以就让人回头多进一些进宫。”
这个活高贵妃也喜欢,只用看无数漂亮的布匹和珠宝,琢磨着哪个好看然后留下做衣服做首饰,哪个女子不喜欢?
苏叶感觉这活就跟派高贵妃去逛街,喜欢什么就买买买,还不用花自己的钱,确实适合她。
要养胎的苏叶当然不用上班,就是嘉贵人居然也有活。
嘉贵人简直受宠若惊,都快要喜极而泣了,果然皇后娘娘最好了!
因为她抄经还没结束,皇后就给了个不着急的活,是御花园进花的。
盆栽要哪些,放在哪里都有讲究,倒是不太着急,换也不急着一时,就能等着嘉贵人抄完经再去弄了。
嘉贵人感觉自己又有斗志了,恨不能一鼓作气把经书全部抄完了!
看所有人都是事干,反倒自己无所事事,苏叶还有点寂寞。
皇后察觉后,夜里就跟来看她的皇帝提起:“哲妃闷着也不好,但是她底子薄,也不好叫她劳累,我一时不知道该叫她做些什么解闷。”
皇帝笑了:“放心,朕有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让小欢子把所有木玩具做一遍,然后一股脑全送到苏叶这里来。
苏叶看着满桌子快放不下的玩具,顿时哭笑不得。
皇帝当她是什么,跟孩子一样哄吗?
“皇上,臣妾的年纪不小了,这些都是给大阿哥做着玩儿的。”
她原本还担心皇帝是不是把大阿哥的玩具拢箱全偷过来了,后来听说是小欢子新做的,这才松口气。
要皇帝把大阿哥的玩具抢了,虽然是送给苏叶,那也太不人道了!
“你要不喜欢这些还能折腾别的,朕让内务府的匠人都听你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皇帝真怕苏叶闷坏了,又闹出什么事来,还不如安安分分做木玩具算了。
苏叶无奈,她如今怀孕还不能碰剪刀,女红都不让做了,确实没什么能杀时间的。
她之前不知道有这个规矩,要拿起针线,把秋夕吓得脸都白了,以后自己就再也没见过那个针线篮子,也不知道被秋夕藏到哪个犄角去了。
皇帝搂着苏叶的肩头又道:“今年开年没几个月宫里出了不少事,朕打算早些出发去圆明园。”
四月底五月初的时候皇后和苏叶的月份都过三个月,坐胎也稳了,那会儿出发最好。
要等到往年去圆明园的时候,两人的月份大了,一路颠簸也太辛苦了一些。
而且御医说女子怀孕后多会体热,比平日要更怕热,闷在紫禁城里难受,还不如趁着凉快早些出发去圆明园的。
苏叶应了,不由想起之前在圆明园吃的荷叶饭,还挺想吃的。
但是荷叶性凉,她怀着孕暂时是吃不了。
苏叶回头就吩咐秋夕去跟御膳房说一声,以后饭食都减少一些,吓得如今御膳房的管事周玉亲自跑过来询问,生怕最近吃食是不是不合她的胃口,所以才要少了。
她其实就是怕自己吃多了,孩子太大,顺产就难了。
古代又没有剖腹产,就算有苏叶也不敢用啊。
开玩笑,又没有无菌室,也没有抗生素,开刀后未必是失血死的,而是感染死的啊!
她还是得老老实实顺产,那么孩子越大,风险就越大。
苏叶当然不能解释这个,加上她最近不大吃得下就道:“我感觉最近不太爱油腻了,吃多了也难受,总不好浪费。”
周玉亲自过来,这会儿连忙拱手道:“不浪费,娘娘可以分给底下人,御膳房多送些不一样的吃食来就好,分量减一减,数量却添一些。”
这是小盘菜了?
种类多,每一盘的分量却少,能每样尝一尝也不至于浪费,苏叶就点头了。
于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皇帝过来,就看见她这里盘子比菜还多,摆满了整张桌子:“这是做什么?大厨房竟敢让你试菜来了?”
苏叶敢点头,皇帝直接就让人把周玉的脑袋给撸下来!
她连忙摇头,生怕大厨房背锅了:“臣妾最近胃口不太好,吃不了太多,就找周伴伴商量做少一点,吃不完也浪费。御膳房觉得可能是吃食不合臣妾的胃口,索性每样做一点,多做几份,臣妾尝着什么喜欢的,师傅们下回能多做点。”
皇帝无奈道:“你这里的宫人不少,吃不下赏给他们,总能吃完,何必担心这个?不过这样也好,看看哪个你喜欢就让大厨房做,每个尝一尝就是了。”
他琢磨着苏叶是不是变相告诉自己,没皇帝陪着就吃饭不香了?
苏叶不太会撒娇,但是有时候这暗地里撒娇叫皇帝挺受用的。
索性他中午跟辅政大臣商议久了,不好留饭,自己也不能独自吃,只简单用了一点就过来了。
这会儿看着满桌菜,皇帝也有了胃口,于是坐下来陪着苏叶吃一点:“调皮,就知道胡乱撒娇,朕陪你吃一些,就不怕浪费了。”
苏叶心里狐疑,她究竟哪个字在撒娇了?
也不知道皇帝脑补了什么,不过看他嘴角含笑十分愉悦的样子,苏叶把疑问都咽下去了。
反正他没脑补奇怪又坑爹的东西,管它呢!
苏叶给皇帝夹了几筷子,皇帝示意交给秋夕后,她才开始吃了起来。
周玉确实是用心了,她说不喜欢油腻,送来的就要清淡爽口得多。
哪怕苏叶一再提醒自己要少吃点,还是忍不住多吃了几口,感觉有八成饱才依依不舍放下筷子。
皇帝留意到她确实少吃了,却不像是不饿,筷子都放下了,苏叶的眼神还盯着满桌的菜带着留恋。
这是人还馋,但是肚子已经饱了吃不下的?
他想了想还是让李玉去把张御医叫过来把脉,张御医早上才来过,被一叫就立刻冲过来了。
苏叶见老御医跑得气喘吁吁的也有点内疚,伸手给他把脉的时候还吩咐秋夕递上一杯温水。
张御医道谢后喝了水才感觉缓过气来,这才净手后给苏叶把脉:“回皇上,娘娘的脉象平稳。女子怀孕后口味会有改变,食量也是如此。若是娘娘吃不下,还可以每次用少一点,一天多上几回。”
苏叶默默点头,这不就是让她少吃多餐了?
这也好,她害怕吃多了,又怕吃少了会肚子饿,少吃多餐确实是个好办法。
苏叶既不会一次吃多了,也不会中间饿着难受。
皇帝也点头:“周玉不行,那就让张德子试试。”
周玉还以为自己琢磨了这个法子,满桌小盘菜怎么都有让哲妃娘娘喜欢的几样,以后差不多换着做就好。
谁知道李玉却递来一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样砸他头上去。
皇帝见哲妃吃不下,怀疑周玉的手艺,直接让张德子动手了?
周玉郁闷坏了,对着李玉都快叫哥哥了:“这怎么回事,那些菜娘娘不喜欢吗?”
李玉看完了全过程,知道苏叶不是不喜欢,而是皇帝不满意:“张御医提到女子怀孕的口味会变,娘娘以前喜欢的如今未必喜欢,这会儿吃得少了,皇上就让换人。”
起码皇帝没直接说周玉不好甚至降罪,叫周玉心里还是稍微有些安慰的。
张德子接到消息也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发愁了。
苏叶以前喜欢吃鱼,只要每次上一道鱼她就挺喜欢的,最后用鱼汤泡饭,吃得干干净净。
现在好了,她怀孕后口味不知道变化没有,然而鱼菜他是不敢上的。
毕竟大部分女子怀孕后都变得敏感,鱼腥味是最为明显的。
要皇帝在旁边见苏叶还没吃就对着小厨房新上的饭菜开始犯恶心,张德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面感觉凉飕飕的。
有徒弟建议道:“师傅,不如跟周伴伴一样,每样菜做少一点,全都送上去,娘娘喜欢哪几个下次就多做点……”
他还没说完,就被张德子一巴掌拍后脑勺上。
“蠢货,周玉就是耍了这小心思被皇上发现了,不然你以为他的差事怎么转到我的手里来?”
不知道上什么就一股脑什么都上了,这点小心思皇帝能看不见吗?
苏叶是好打发,皇帝都看见了,张德子还跟着周玉用同样的法子一起打发她,不要命了?
另外一个徒弟又建议道:“师傅,不如上一些皇上喜欢吃的,总不会出错。”
毕竟苏叶再吃不下,难道她能当着皇帝的面上说不喜欢吃吗?
张德子感觉又手痒了,没等他动手,第一个徒弟已经把第二个的后脑勺打了:“你这是上菜呢,还是给娘娘挖坑?”
张德子为了不得罪皇帝去得罪哲妃,脑子有坑吗?
张德子叹气,感觉徒弟出的都是馊主意,一个两个都不能要了。
还是苏叶厚道,让小宫女来小厨房跑腿,说是想吃清淡点,豆腐之类就挺好。
张德子这才活过来了,觉得后宫最好伺候的人果然还是这位哲妃娘娘。
估计她都没想到让周玉多做点菜上来试试还招皇帝不痛快,才会转到张德子这边来。
后来苏叶想想豆制品对身体好,又没什么浓郁味道,不容易犯恶心。
不然皇帝在旁边想一起吃饭,她一边吃一边干呕,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而且皇帝估计来一次,绝对不会来第二次,还可能以后看见苏叶的脸,耳边就立刻响起对应的声音,苏叶以后还怎么混,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就算只上豆腐,也得是不同花样的豆腐。
张德子一叠声支使徒弟们开始干活,一边琢磨了好几个豆腐的菜式。
除了芙蓉豆腐之外,还有豆腐干,切片后炒一炒就好,上面原本要点缀葱花,如今怕苏叶不喜欢就没放,那就看着寡淡了一点。
于是他就在最上面放了一朵芙蓉花,跟旁边的芙蓉豆腐就互相呼应了。
菜式的名字也是漂亮,不是金玉满堂就是多子多孙,还有花开富贵和花好月圆。
金玉满堂就是各种颜色的豆子翻炒在一起,花开富贵则是豆腐做成花一样,在汤里会缓缓盛开,花好月圆就是鸡蛋炒虾仁,难为张德子想出这么好听的名字来。
光是听着菜式名字都是好寓意,又色香味俱全,还没太浓郁的味道叫苏叶闻着难受。
皇帝看苏叶吃得挺好,就让李玉打赏了张德子。
当然他认为是自己陪着苏叶吃,她才能吃得那么香的。
皇帝担心他不来,苏叶就随便对付又不怎么吃了,只要有时间还是多去承乾宫跟她一起用晚饭。
苏叶这晚上忽然有些馋了,想吃火锅。
这天气还有点凉意,打开窗户在殿内吃火锅后浑身热乎乎的,再出一身汗,最是舒服!
她挨着皇帝提了一嘴,苏叶怀孕后胃口不如以前,难得想吃什么,皇帝自然没有不应的。
不过还是让张御医看过后才说,然后苏叶就发现送来的火锅配菜没多少。
看着摆了一桌,大多数是时蔬和豆腐,然后有鸡肉和猪肉,就没了?
火锅汤底也是老鸡汤,特地撇清了油腻,看着还挺清淡的。
见苏叶有点失望,周玉还亲自过来解释道:“张御医说牛羊肉太燥热,娘娘暂时吃不得。鱼肉腥味重,娘娘这会儿闻不得就没上。”
蘑菇就算再小心,周玉还是害怕混进了不该混的,自然就去掉了。
粉丝的话他也不敢上,粉丝多是用绿豆和红薯做的,绿豆性凉,红薯又怕苏叶吃着肚子胀气。
最后周玉只另外上了一碗燕窝,好歹安抚住吃火锅吃得生无可恋的苏叶。
一点辣都没的火锅叫什么火锅啊,好歹放一点点啊!
周玉哪敢放,辣坏了苏叶算谁的,皇帝肯定算到他头上去!
苏叶吃得不痛快,感觉这样下去不行。
她还得半年多才卸货,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还让人吃什么啊!
苏叶悄悄挨过去皇帝那边,被他揽在怀里低头笑着问道:“怎么,有话要跟朕说?”
皇帝一副“朕听着但是未必会答应”的表情,她就小心翼翼问道:“皇上之前说给臣妾的赏赐,臣妾如今还能要吗?”
他一听,眯起眼低头看苏叶:“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你想要什么?”
皇帝问得漫不经心,琢磨着她想要的太过分,自己是该看在孩子的份上答应还是不答应?
于是苏叶笑眯眯道:“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臣妾就是想在承乾宫弄个小厨房。”
皇帝一愣:“你就要这个?”
他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看苏叶一副郑重其事的神色,然后就这?
“张御医让臣妾少吃多餐,御膳房那边每天得顾着皇上和后宫其他妃嫔的餐点,总归时辰不一样有些手忙脚乱的。偶尔臣妾想吃点简单的,让人在小厨房这边简单做做就能吃上了。”
不用特地派人跑去御膳房,然后那边做好再送过来。
承乾宫要有小厨房,苏叶还能自个亲手做点可爱的手工饼干给大阿哥尝尝!
不过没有烤箱这玩意儿,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要不让人做个简易烤箱?
真做出来的话,她还可以试着做小蛋糕!
皇帝问道:“到时候小厨房有了,谁来做?”
见苏叶指着自己,他顿时笑了:“那还是算了,回头朕让张德子负责你的吃食,想什么时候吃就派人叫他做,做好立刻送过来,他以后就在御膳房专门留两个灶给你,也不怕饿着你了。”
她恍惚觉得皇帝是鄙视自己的厨艺,但是苏叶一个人生活久了,一点简单的饭菜还是会做的!
皇帝却知道各家送来后院的女子,哪怕是格格,在家里都是大家闺秀,娇养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进厨房做饭?
估计灶头在哪里,柴火怎么烧起来都不知道,苏叶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会做饭?
别最后把小厨房烧了,然后火烟把自己呛到的。
苏叶玩什么都行,在厨房玩烧火就太危险了一些。
皇帝捏了捏她失望得耷拉的小脸,笑着道:“这赏赐还给你留着,下回有什么再给朕说说。”
反正在承乾宫设小厨房的事,他是彻底否了。
苏叶最近有点馋辣椒,想着弄个小厨房自己就能偷偷吃一点了。
谁知道被皇帝否了,她就不大高兴,摸着肚子对寡淡的饭菜失去兴趣。
嘉贵人听说皇帝开口,以后张德子居然专门负责苏叶的吃食,只表示自己不嫉妒,一点都不嫉妒,反正迟早有一天她也会有的。
她正郁闷的时候,白玉却从宫外带来了一个消息。
有人状告翁果图,说他谋害别人家中子嗣性命!
嘉贵人嘴角含笑就问起:“这消息可是真的?哲妃还真是多灾多难,前头仪嫔的事好不容易撇清了,这会儿又来一个。”
就算皇帝想用,翁果图的名声坏了,还牵扯到人命官司,想把人继续放在内务府当第一把手是不可能的。
皇帝接到消息后也颇为惊讶,还打算找人仔细询问,就听李玉说巴林求见,正是为了此事:“传,让他进来说。”
巴林进来行礼后,就开始解释这件事:“回皇上,因当时属下也在,更清楚前后因缘,听说此事后就斗胆来拜见皇上。”
所谓谋害他人子嗣这个,其实就是上回族老想让翁果图把孙子送到大阿哥身边当哈哈珠子。
翁果图婉拒了,族老还不死心,就请巴林叫过来摸了下筋骨,说孙子太胖不适合学武来婉拒。
族老还是不放弃,就说半个月内一定叫孙子瘦下来。
翁果图压根就不信半个月族老的孙子能瘦下来,之前能养那么胖就是溺爱孙子还不停送吃的,怎么能狠得下心呢?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族老还真的下狠心了,然后把孙子活活饿死了。
族老第一时间不是伤心孙子被自己饿死了,而是怪罪到翁果图身上,直接就去衙门告状了。
皇帝一听,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摆摆手就让巴林退下:“行了,此事朕知道了。”
他想着族老去衙门刚告状,此事就闹得沸沸扬扬,都传到宫里来了。
显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把翁果图弄下来。
看来翁果图在内务府弄的那一套确实有效,挡了不少人的财路,这不都要想尽办法对付他了。
皇帝叫来高玉出宫去衙门,把京兆尹叫过来问话。
他也不只相信巴林的片面之词,但是翁果图的那位族老已经不是旗人,就是个包衣,还没资格叫皇帝亲自见面来过问,索性把京兆尹叫过来问了。
京兆尹在来之前已经被高玉提醒要问起此事,早就已经准备好口供:“这是族老和其家人的口供,另外有邻里的,族里其他人的,还有翁大人的下仆和邻里的供词。”
就连去给族老孙子诊脉的大夫和敛尸的人都问了一遍,可以断定族老的孙子确实是饿死的。
而起因也确实是族老想让孙子成为大阿哥的哈哈珠子,却被翁果图婉拒,并提醒他的孙子太胖不适合学武。
皇帝扫了眼供词,翁果图和他家人、下仆甚至邻里的话都差不多,也没什么花哨的推脱供词,串起来毫无破绽。
但是反观族老那边,他自己对翁果图是恨之入骨,认为翁果图是故意的,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让他失去唯一的孙子。
族里人对翁果图也颇有微词,还道翁果图没发迹之前曾经到处借钱未果,怀恨在心多年,如今发迹了自然就要报复回来。
先是让族人降旗,然后还找借口饿死了族老的孙子,必定是故意害死的,然而谁都拿不出证据来,翁果图还能隔空跑到族老家里不让人家孙子吃饭吗?
皇帝扯了扯嘴角问道:“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京兆尹忙道:“各处口供表明富察大人只道族老的孙子瘦下来一些再考虑是否让他成为大阿哥哈哈珠子之事,并没有害人之意。其他状告都是子虚乌有,富察一族降旗是皇上金口玉言,他们私下不满才会附和族老的话,根本拿不出证据来。”
估计翁果图早就看出族人都是这德性,生怕他们以后做出什么事来连累自己,早早就跟皇帝要了旨意让他们降旗。
幸好翁果图下手又快又果断,不然如今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京兆尹对翁果图挺佩服的,又有几分同情,有这样的族人在,别说帮忙了,不拖后腿就不错了,甚至可能会惹来大祸,牵连到翁果图身上!
“他们手中没有证据却诬告富察大人,该是各人打五十大板,以示惩戒。”
皇帝点头,觉得这个处置还可以,就是太轻了一点:“他们还对朕的旨意不满,五十大板不够,一人一百大板吧。”
京兆尹咂舌,其他人就算了,像族老这年纪,一百大板打起来估计直接要没命了!
看皇帝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京兆尹应了就退下,却被皇帝叫住:“记得,别出人命。”
京兆尹一怔,再三保证后才出去的,临走前忍不住塞了个荷包给高玉小声问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要一百大板打人,还不能出人命?
高玉掂量着荷包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和哲妃娘娘有孕,不好见血腥,大人得悠着点儿。”
京兆尹瞬间懂了,皇帝这是觉得弄出人命反倒不美,尤其还是哲妃的族人,想给哲妃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
那些族人真该感谢哲妃,要不是她刚好这时候怀上了,他们尤其族老就别想保住性命的。
京兆尹反复叮嘱过,又叫来衙门里打板子的老手,每一板子下去看着都实在,却是空心的,血肉模糊但死不了人。
不过族老的年纪就算一百大板再让人小心,小命是保住了,双腿却是保不住的,余生只能躺着过了。
族老昏迷着被抬回家,醒来发现自己双腿没感觉,以后都不能下榻走动,顿时痛哭出声,对翁果图更是咒骂个不停,被儿子连忙捂着嘴巴提醒道:“爹你就消停点,让家里过安生日子不好吗?”
他好说歹说哄着亲爹喝了汤药睡过去,出门见着自家瘦了一圈还在拼命抹泪的媳妇也是揪心。
媳妇伸手抹干眼泪,声音沙哑着开口道:“爹再继续这样,我们一家子都别想活了。”
儿子蹲下看着角落自家儿子喜欢玩蹴鞠,也忍不住红了眼圈:“你说得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族老之前去闹,振振有词能让自家儿子去宫里当大阿哥的哈哈珠子,儿子怎么可能不心动?
谁想到回来族老就说要亲自教导孙子,好让半个月后就能进宫了。
把儿子儿媳妇都推出去,族老说什么声音听见也别进来,然而隔三差五会听见孙子在里面的哭声,却越来越弱。
媳妇就害怕了想把孩子弄回来,族老却锁上门。
等儿子忍了好几天终于发现里面没声响了才匆忙撞门进去,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他立刻抱着跑去附近的医馆,半路孩子就断气了,媳妇差点当场就疯了。
大夫摸着脉搏对他们摇头,儿子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如今回想起当时抱着浑身已经冰凉又瘦得轻飘飘的孩子,心里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对自家亲爹的恨意更是滔天。
再是愚孝也受不住丧子之痛,但是儿子每天打起精神来,尽心尽力亲自给族老煎药喂药。
族人和邻里看见儿子都夸,也羡慕族老有这样的好儿子。
翁果图听说后回去跟富察夫人提起,夫人还奇怪;“他想孝顺就孝顺他的,别来找咱们家麻烦不就好了,老爷怎么还叹气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才失去儿子,他就开始孝顺亲爹,怎么看都怎么奇怪。”在翁果图看来,要他被亲爹害死了亲儿子,不跟亲爹断绝关系都不错了,恨不得亲手把亲爹掐死的。
这儿子居然还孝顺族老,喂药喂饭换衣,就算族老不舒服发脾气用手打都不避开,实在太可怕了一点。
愚孝到这个地步,着实太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