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
翁果图让人留意此事, 果然没几天盯着的下仆就来告知,族老病死了。
“说是半夜的时候突然喘不过气来, 请大夫迅速赶过来, 族老已经断气了。”
那儿子跪在榻边放声痛哭,半个月之内失去亲儿子又失去亲爹,其他人看着也挺同情的, 都开始帮忙办后事了。
富察夫人一听也惊讶:“他竟然真的对亲爹下手了, 也是个心狠的。”
族老年纪大了,其实也没几年好活, 加上被打断双腿躺在榻上, 熬不住多久的。
儿子竟然费心弄死亲爹, 还装出一副孝顺的样子, 叫富察夫人后背发毛:“老爷, 这些族人得远着点儿。”
翁果图深以为然:“谁说不是, 一个个看着老实,那心黑着呢。”
就怕这儿子对付完亲爹,就要对他下手了!
要不是断族对翁果图的影响太大, 他都想做了!
外头的事自然没能传到宫里, 皇帝上次跟京兆尹见面后就不怎么在意。
还是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 京兆尹递来了消息, 他才想起来跟苏叶提了提:“……外头的族人状告翁果图, 说他谋害性命, 谁知道京兆尹查完后得知那孩子是被族老这个亲爷爷活生生饿死的。”
苏叶听得毛骨悚然, 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皇帝搂紧她,有些懊恼地皱眉:“你还怀着孩子, 实在不应该跟你提这个。”
苏叶确实听得难受, 能把一个孩子活活饿死,这得有多狠的心,还是亲爷爷呢,不是说隔代亲吗?
最叫她恶心的是这个族老为了自己利益把亲孙子饿死了,还能把脏水泼到翁果图身上,指责他才是害死孙子的真凶?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苏叶被皇帝搂着肩膀,顺势依偎到他的怀里定了定神问道:“皇上,臣妾的阿玛没事吧?”
皇帝点头道:“这是自然,原本跟翁果图就没什么干系,谁能想到族老为了能让家族攀上大阿哥,就能如此狠心?”
估计翁果图也是没想到,还是写了请罪书送来,有意自罚俸禄,认为他在这事情上处置得不够妥当。
这还不够妥当,怎么才算妥当?
翁果图的心肠不坏,就算族人拖累,还是没把人直接打出去或者断了联系,愿意好声好气请人进来劝一劝就不错了。
回头族老自己心里发狠弄出人命,却又转头推到翁果图身上。
莫名其妙身上挂了一条人命,翁果图恐怕也是难过的,毕竟族老的孙子比大阿哥的年纪也没大太多。
即便只见过一面,翁果图还是有些内疚,在请罪书里写得清清楚楚,心软的样子跟苏叶简直一模一样。
皇帝微微皱眉,翁果图太心软可不好,不过他要一点都不心软,心肠冷硬得跟张明一样,那皇帝也是不敢用的。
人不怕没缺点,不然就不是人了,谁敢用一个没有感情的臣子?
只要有感情有缺点,大臣们才有能拿捏的地方。
比如翁果图来说,苏叶估计就是他的软肋了。
“翁果图上了请罪书,说是处置得不够妥当。朕瞧着他已经足够给族老面子了,可惜他还不知足。”皇帝也不能叫翁果图真的除族,再跟富察一族断绝关系。
不过族老的事也算是给其他族人警惕,他们就算再想对翁果图这边伸手,也得掂量一二了。
“族老已死,他的儿子也去衙门请罪,对外宣称跟翁果图无关。”族老的儿子还算聪明,要一口咬定翁果图有罪,他们一家子也别想继续在族里呆下去了。
因为皇帝给翁果图的补偿,就是直接任命他为富察一族的族长。
原本的族长去年病逝后,由长子继承。
然而出了族老这件事,这新族长别说出面调停,连面都不出,压根就没打算劝和的意思,反而是隔岸观火,似乎想看翁果图吃瘪或者退让一步?
虽说翁果图如今是内务府总管,他虽然年轻却是新族长啊,怎么都该跟自己低头才是!
可惜到头来族老赔了孙子又把自己的性命弄掉了,族老一家忽然改变态度去衙门请罪,又亲口承认跟翁果图无关,这新族长顿时急了。
他之前也是恼恨翁果图开口,不然一族也不可能降旗,一个个都不是旗人的身份了。
要是族老得逞了,孙子真成了大阿哥另外一个哈哈珠子,指不定没多久他们又能抬旗回去了。
谁料到事情急转直下,族老出了昏招把孙子都弄死了。
新族长一时懊恼,有跟主动翁果图言和的意思,只盼着他别计较。
翁果图忍着族老是因为对方年纪大,被外人看见以为他欺负一个老者,不要脸吗?
但是对新族长,这个年纪只有自己一半,毛都没长全,还心比天高的小子,翁果图就一点不客气了,直接让门房挡着,压根没见面的意思。
要老族长还在,翁果图可能还会给一两分脸面,这小子就很不必了。
新族长又不能直接闯进去,在外面等了又等始终没能等着翁果图。
他直接就不从前门去当值,而是从后门溜走,让新族长白等了一天一夜也只好打道回府。
皇帝听说后也对这位新族长没什么好印象,事情出来的时候不出现,事情结束了才忽然回过神来要上门言和,当别人是傻子吗?
富察一族要这么个傻子当族长,还能有出息吗?
翁果图暂时算是扶起来了,要是其他人一直拖后腿,一而再再而三也挺烦人的。
皇帝不耐烦一直让人盯着,索性就派人去问富察家的几个族老,给他们两个选择。
一是让翁果图当新族长,二是他脱离富察家另起一族,依旧是族长。
所以其实就是一个选择,翁果图当族长是一定的了,但是他甩掉拖后腿的同族自己一个更痛快,就看富察家的选择了。
族老们听到后都傻眼了,他们从来不知道还能这样!
除族那是多大的事啊,对翁果图的仕途肯定有影响,所以他再是不喜欢同族也不可能脱离,所以族人们才会有些肆无忌惮,更别提是新族长了。
如今皇帝居然亲自开金口,让翁果图甩掉族人自己另立一族,那以后他的仕途有多好跟富察家的族人们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翁果图直接就自个吃肉喝汤,连一点肉渣都不必留给族人,族老们能不急吗?
小富察一族那么多人,最出息的如今只有翁果图了,那么多子孙还靠自己奋斗怎么也得几十年,哪里有跟着翁果图享福容易?
族老几乎不用怎么考虑,几人一商量,麻溜就把以前老族长的儿子废了,带着族人拥立翁果图当新族长。
老族长的儿子都懵了,还能这样?
还是族老一个劲劝道:“你也别跟翁果图犟了,你闹得过他吗?他背后站着的人可是皇上!更别提如今他的女儿哲妃娘娘深得圣心,很得皇上宠爱。”
有本事他也弄个女儿进宫得宠,不然就跟翁果图一样入了皇上的眼能晋升,不然还嚷嚷什么呢?
没钱没才没女儿,老族长的儿子只好咬牙切齿地让位了。
翁果图就此成为富察家的新族长,其实他心里还挺嫌弃的。
毕竟这些族人除了拖后腿之外,还真的是带不动。
但是皇帝都开口了,而且另立一族看起来是痛快,弊端其实也多。
其他族都是数代传下来,人多势众,翁果图就一个人立族,女儿还在宫里,家里就没别人了,这一支以后怎么办?
总不能让大阿哥继承吧,那等翁果图一死,这所谓另立的一族也就没了。
翁果图可不敢去过继别家的孩子,毕竟这孩子就跟苏叶同辈了,一个没富察家血脉的人还想当大阿哥的长辈,皇帝不要脸吗?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族人低头,然后翁果图成为新的族长。
好在皇帝给的两个选择狠狠震慑了族人,叫他们乖乖低头把族长位子麻溜让出来。
苏叶听后才恍然大悟,自家阿玛要当老大了?
这样也好,翁果图是老大了,也有理由好好管束那些乱蹦的族人,绝不能再出现跟族老一样的祸害来!
“臣妾多谢皇上,要不是皇上给臣妾的阿玛撑腰,这脏水他是洗不清了,以后也不能继续好好为皇上办差的。”
皇帝见她如此乖觉,一听就明白,还扬起小脸,眼里满是感激之色,心里便有些满意。
他每次只要做点什么,苏叶就能马上察觉出来,这神色又实诚得很,就差没叫上翁果图一起为自己肝脑涂地了。
皇帝伸手轻轻捏了下苏叶的脸颊:“还算你乖觉,要跟榆木疙瘩一样,朕可就让翁果图自个烦恼去了。”
苏叶微笑不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含沙射影,说的那个榆木疙瘩就是娴妃。
知道自家阿玛有惊无险,她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即便出了这样的事,其实苏叶也很想见一见翁果图,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没事。
皇帝说得轻描淡写,那是因为他只听底下人说的,但翁果图是不是真的一点委屈没受,别人不会说,皇帝更不会关心了,还得亲自问为好。
只是苏叶想了想还是没主动要求见翁果图,上次皇帝问的时候她都拒绝了,这时候再反悔就不美了。
上次她还振振有次说翁果图没建树,皇帝的恩典能见一次就很好了,转眼就又想见了,这不是打自己的嘴,说了话都当放屁了?
所以苏叶只私下跟秋夕提起,让她每月一次见巴林的时候问一两句就好。
等之后她去圆明园,这对小夫妻见面的机会应该比宫里的时候要多一些的,自己得到翁果图的消息也能更容易一点了。
秋夕自然应下,反正她跟巴林见面的时候总会问一嘴。
巴林会跟翁果图多来往,其实也是有秋夕托付的意思,两边本来就亲近,若是有这层关系在,也不叫人觉得突兀。
就是这个度得把握住,巴林偶尔会去翁果图家里做客,带上一些熟食和酒水,却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要不然被人见了,只会以为巴林是有意贿赂翁果图,那就不美了。
如今两人就跟忘年交一样来往,巴林偶尔会留下跟翁果图一起用晚饭,两人酒席间也从不提宫中之事。
翁果图这天喝着巴林带来的黄酒满面红光道:“这酒不错,可是街角那家老酒馆买的?”
巴林惊讶:“确实如此,翁大人果真厉害,只喝了一口就知道出处了?”
翁果图笑着摆摆手道:“这是家老字号了,我阿玛还在的时候最爱这家老掌柜亲自酿的黄酒,说是味道特别香醇可口。我跟着喝了几年,确实比其他酒馆的酒水来得实在。说是五年的酒,就绝不会是三年的来糊弄人。”
他轻轻一叹又道:“就是这酒水的味道也变了一点,听说老掌柜年纪大了,把酒馆交给长子打理。以前埋的老酒水估计卖得差不多,这该是后来新做的,总归差了那么一点味道。”
听翁果图提起去世的父亲只有怀念,没有太大的悲伤和愤恨,巴林便想起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虽然一直人在京城,只在宫里和宅子之间走动,消息却比翁果图还要灵通,毕竟自己以前是一等侍卫,总归有些门路。
“那人带着大笔钱去南府打算做生意,可惜遇到地头蛇,最后血本无归。好在没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就是被秦淮湖边的花魁迷了眼,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花魁在客人有钱的时候当然是娇媚动人,在他没钱的时候就是冷酷无情,钱袋搜刮干净直接把人赶出去,只能流落街头了。
之后的巴林没在意,反正那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翁果图听见后只轻轻点头,似是早就释然了。
他起初可能对死去的父亲有些怨愤的,要不是父亲生前对继母和幼子太偏爱,叫翁果图长子的身份尴尬,也不会叫继母和弟弟生了异心。
要是翁果图如今还落魄潦倒,可能心里还会留着那点怨恨。
但是他如今的身份不一样了,眼界自然放高了,再也不愿意转头看这些糟心事,毕竟都过去了,有更好的在前面,何必回头?
巴林带这个消息来也不过让翁果图知道一下,免得以后这个弟弟再闹出什么事来。
酒过三巡,翁果图忽然开口问道:“夫人身边多年的丫鬟见巴林兄弟器宇轩昂,府里只有两个老仆妇帮忙,没个女主子能帮把手,就想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多纳个人。”
闻言,巴林笑着摇头道:“不必,多谢大人的美意,我这样挺好的。等以后去了圆明园,我跟秋夕见面的机会就要稍微多一些。”
虽然不能一直在一起,起码比如今因为宫里规矩一个月才勉强见一两次要好得多。
翁果图想了想就点头,皇帝去圆明园一年起码呆上九个月,也就冬天才会回紫禁城去,两小口除了冬天,平日也能偶尔见见面的:“无妨,我也就随口一问。”
巴林回答得毫不犹豫,丝毫没这个意愿,他就不再提起了。
富察夫人虽然喜欢这个在身边伺候多年的丫鬟,知道丫鬟见了巴林几次有些意动,却没想到翁果图会直接问巴林。
翁果图笑笑,也没多解释:“他这样才好,在他这个位子,儿女情长其实不怎么重要。”
就算是知根知底的丫鬟,他其实就算巴林碍于情面要留下人,也绝不会送的。
巴林如今是最亲近小阿哥们的人,要是身边人使坏,他没防住,小阿哥们必然要遭殃!
他如今年轻,又因为秋夕常年在宫里不能见面,独自一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受不了诱惑?
与其等着以后别人对巴林动手,翁果图还不如先试探一番,看看巴林的态度。
要他是个耳根软受不住诱惑的,那翁果图就得多盯着点了。
苏叶在宫里,宫外的消息几乎都靠巴林递给秋夕,再送到她耳边。
巴林此人太过重要,翁果图不能不多留意一点。
苏叶在宫里不知道翁果图试探巴林的事,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听着秋夕柔声念书。
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跟大阿哥一个待遇了。
秋夕担心苏叶自个看书的话眼睛会累,索性挑了个轻松的话本念着给苏叶解闷。
苏叶坐在窗边能看见后头的院子,窗户却也只开一个两指宽的缝隙,免得风大了吹着她不好。
苏叶身上还裹着不薄的披风,膝盖上还盖着一条波斯毛毯,春宁在旁边一见蜜水凉了一点就换掉,生怕她喝着凉了会肚子不舒服。
还有一碟她喜欢的甜点心,另外还有一盘酸枣。
这待遇跟瓷娃娃没什么两样了,苏叶听着秋夕温柔的嗓音险些又睡过去。
还是春花轻手轻脚过来禀报道:“娘娘,御膳房送吃的来了。”
宫里一般就早晚两顿饭,但是张御医开口了,苏叶就是少吃多餐,于是一天至少三顿。
苏叶还私下让张德子做两个辣的饭菜,吓得他说什么都不肯,她就更没心思吃饭了。
她翻了个身含糊道:“我不饿,不吃了。”
秋夕收起话本无奈劝道:“娘娘早饭没吃多少,这会儿怎么也得吃一点,不叫小主子饿着了。”
苏叶被秋夕和春宁小心翼翼扶着起身,坐在桌前,看着居然是新菜不由惊讶:“这是什么?”
送饭来的太监笑着介绍道:“回哲妃娘娘,这是师傅新做的素烧。外面一层是豆腐皮,里面有削皮煮过山药,另外有萝卜丝、火腿丝和木耳,卷起来一块儿烧煮,还搁了点师傅亲手做的酱汁,味道又鲜又不腻人。”
听着还挺好的,秋夕给她夹了一块,苏叶咬了一口,确实鲜得很,难得吃了两块。
秋夕喜不胜收,又给苏叶布菜,这会儿是一道鸡丝豆腐。
是鸡肉切成丝后酿进豆腐里面,豆腐沾了鸡肉的鲜味,既清爽又好吃。
苏叶回过神来,已经不知不觉吃掉了半盘子。
吓得她赶紧放下筷子,生怕自己又吃多了!
秋夕原本见苏叶吃得正在兴头上,还以为她今儿胃口好,正高兴着,苏叶却忽然放下筷子表示不吃了。
“娘娘,这还有一道汤,是用老母鸡吊了四个时辰才做好的。”
苏叶想着汤不算饭,于是喝了一小碗。
春宁又端着盘子来:“娘娘上回不是很喜欢桃花糕,张师傅让人又做了一些,比上次搁的糖要少一点没那么甜腻,娘娘试试味道如何?”
于是苏叶又吃了一块桃花糕,确实不像之前那么甜,而且形状比以前做得更精细,仿佛真的在盘子里有桃花在盛放一样,又好看又好吃。
“不行了,我可不能再吃了。”
她摸着肚子,感觉今天这一顿又吃多了,于是有些惆怅,都怪张德子的手艺太好了一点!
苏叶忧桑,恍惚觉得怎么每顿饭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秋夕指挥宫人收拾好桌子,然后就有春宁送上切好的水果。
每一样水果就只有两三块,拇指大小,用竹签插着,一口能有一个,还是挑的最甜的位置。
苏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抬起手吃了起来。
她怎么感觉回到以前,因为新买的连衣裙太紧所以开始减肥的时候?
那会儿苏叶也是每天只敢吃一点,然后因为饿了又吃一点,不知不觉就不是吃一点了。
说是减肥,但是越减越肥,最后那条连衣裙她就送人了!
春宁偷偷对苏叶身后的秋夕眨眨眼,露出赞许的神色来。
还是秋夕有办法,叫自家娘娘每顿饭都能多吃点儿!
秋夕回了她一个深藏功与名的浅笑。
张德子卯着劲,听说苏叶总算吃的不少,他这才松口气。
苏叶这边还好应付,皇后那边叫张德子也头疼了。
皇帝一开始就让张德子负责皇后的吃食,然而皇后也是怀孕后吃得不多,后来害喜又严重,吃得更少了。
油腻的吃不下,清淡的又觉得没滋没味,皇后每天吃几口就放下了,看得皇帝都心惊胆跳,生怕皇后饿坏了。
张德子想得头都要秃了,拿手菜一样样送,大半都进了宫人的肚子里。
皇帝叫李玉过来问了几回,张德子抓着李玉都想哭了:“怎么办,快给我支招,我实在没辙了。”
李玉能怎么办,只让张德子私下问一问云言。
云言作为皇后的大宫女,比皇帝还焦心,每天恨不得盯着皇后多吃一口。
张德子苦哈哈来问,云言也是一张脸愁坏了:“娘娘看什么都不想吃,人都瘦了。”
应嬷嬷见两人嘀咕,也凑过来道:“要不试试送点酸口的来?”
酸男辣女,应嬷嬷就盼着皇后这一胎还是小阿哥,膝下只有二阿哥一个还是太少了一点。
张德子也是无法,只好回去做了酸汤,里面放薄薄几片牛肉,还有些切丝的素菜。
担心皇后并不十分爱吃酸的,他还搁了点糖,酸酸甜甜的也算开胃。
皇后倒是多吃了两口,也就这样了。
她见云言着急,自己还笑道:“没事,我感觉也不特别饿,这个酸的挺开胃,吃着似乎也不难受。”
吃点酸的,皇后好像就没害喜那么厉害了。
院首一天三趟跑长春宫,就怕皇后吃不下出什么事,简直要吓死了。
他当初就该把张御医推出去,让张御医负责后宫两个孕妇!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张御医一个人怎么可能有四条腿往两边跑,要累死他吗?
人累死就算了,皇帝也不乐意啊!
两边跑要忽视了哪个,皇帝分分钟要把御医的脑袋拧下来!
院首跑得感觉自己腿都细了,听说皇后终于多吃了两口,他差点都要喜极而泣了。
要是皇后跟哲妃一样好伺候,那得多好啊。
看哲妃开头嚷嚷这不吃那不吃,也不饿什么的,转头哄着就能吃下去,吃得还不少。
没见张御医开始发愁,后来都满脸红光,走路都比以前轻快不少。
又因为他立功了,皇帝还给了赏赐,比院首不知道好多少!
这边见皇后吃点酸的还算舒服的样子,院首就让张德子送点酸梅过来当零嘴试试。
看皇后吃点酸零嘴之后,会不会吃饭也能开胃一点。
皇后酸的吃多了也有点腻,对云言叹气道:“以前怀着永琏的时候也没这么折腾,他倒是个乖孩子。”
二阿哥不管是在她肚子里,还是出生之后,都是叫皇后不怎么要操心的懂事孩子了。
皇后最近因为害喜时不时干呕,就没跟皇帝和二阿哥吃饭了:“永琏这几天怎么样了?吃得可好?上课如何?”
云芝答道:“二阿哥一切都好,早饭吃了半碗肉粥和一块夹肉的馍馍,中午用了两块点心。”
皇后听得皱眉:“怎的他吃得比之前少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芝摇头道:“最近功课重了些,二阿哥睡得晚,这两天瞧着没什么胃口。”
这可把皇后急坏了,赶紧请院首过来给二阿哥把脉。
连皇帝都惊动了,从御书房赶过来,见二阿哥蔫蔫的,大阿哥还在旁边陪着,就皱眉问院首:“二阿哥怎么样了?”
院首把脉后谨慎道:“二阿哥的脉象尚可,确实是夜里休息不好,白天就没什么精神,自然也就食欲不振了。”
没其他不妥当的地方,皇帝这才松口气,又疑惑道:“你来给永璜把把脉,怎么永琏夜里睡得那么晚?”
院首给永璜把脉没什么问题,这位大阿哥早睡早起,吃饭也香,个头往上窜了窜,跟永瑛已经差不多高了。
永瑛也长了一些,如今跟永璜一样高,可见永璜是蹭蹭长了。
吃好睡好又练武,小孩子自然长得更快一点。
相比之下,永琏就像是最小的那个,又矮又瘦的。
他虽然个子长了一点,却长得不多。
永琏耷拉着脑袋一副蔫蔫的样子,皇后心疼坏了。
皇帝却看出点端倪来,带着永琏去御书房,又叫上了永璜。
两个小阿哥站在下面,皇帝盯着他们问道:“永琏你来说说,为何夜里不好好睡觉?”
永琏小声答道:“皇阿玛,儿臣想多看一会书,不知不觉就看得晚了。”
皇帝一看就知道他没说实话,面上就带着不快,正要开口呵斥,就见大阿哥小短腿溜溜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让皇帝愣了一下,想起两年前永璜也是这样一把抱住先帝告状的,顿时板起的脸险些破功:“你这是怎么了,是要跟朕告状吗?”
永璜仰起头来,居然点头了:“是,皇阿玛,儿臣要告状,状告龚先生。”
皇帝还稀奇了,让永璜先松手,然后坐下后把人叫到跟前仔细问。
这位龚先生是崔先生请辞后,另外给小阿哥请的文师傅。
因是孔子后人家的女婿,颇有文采,皇帝还亲自见过问过后才把人定下来的。
这么个先生性子看着不错,不像会怠慢皇子,学识又好,永璜要状告他什么?
永琏小心翼翼过来拽了下永璜的袖子,似乎让他不要说了。
永璜头也不回抓住永琏的小手,这才对皇帝正儿八经告状道:“龚先生给弟弟很多功课,比儿臣和永瑛还翻一番。”
他的功课不算少了,永琏还翻一番,不就要做到半夜去吗?
永璜刚开始也是不知道的,因为功课是龚先生分别布置,就以为三个人都是一样的。
永瑛不懂的时候会跑来问永璜,所以永璜很清楚永瑛跟自己是一样的。
还是见永琏连续两个白天会打哈欠,永璜一问才知道他是功课做得晚了。
都是一样的功课,永琏学得还更好,怎么可能比永瑛做的时间还长?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永琏的功课跟另外两人不同了。
皇帝听得挑眉:“你二弟的功课不一样,你找龚先生问了?”
永璜点头:“儿臣早上的时候在下课后单独找龚先生问了,先生只道儿臣和弟弟是不一样的,弟弟需要更加努力。”
皇帝眯了眯眼又问:“那你呢?你认为龚先生做得不对?”
永璜毫不犹豫道:“当然不对,弟弟睡不好,白天就没精神上课,然后夜里功课多又睡不好,久而久之都要瘦了。弟弟素来聪慧,龚先生是揠苗助长。”
皇帝笑笑,他连揠苗助长都会说了,看来龚先生确实教得不错。
“好,这事朕会跟龚先生说的,你们回去吧。”
他又转向永琏说道:“以后有什么事你觉得不妥就该跟朕说,而不是叫你母后担心。她如今怀着孩子原本就难受,还得忧心你就更吃不下了。”
永琏愧疚地低下头,永璜牵着弟弟的手带着他出去了。
两兄弟边走边还小声说话,永琏嘀咕:“其实我没什么,习惯了就没那么困,你跟皇阿玛说龚先生不好,他不高兴怎么办?”
毕竟龚先生是皇帝亲自挑的,说龚先生不好,这不是说皇帝没眼光吗?
皇帝一个不高兴,永璜就要被骂了,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永琏刚才怪担心的。
永璜歪着头疑惑了:“弟弟平日不是说皇阿玛是再英明不过的了,龚先生做错了,哪里会骂我?而且先生不是说有错就得改,先生不觉得自己错了,我们就该提醒他。走吧,皇后额娘肯定担心了,你等会给皇后额娘说清楚,以后早点睡……”
两兄弟走远了,皇帝听见他们的童言童语不由好笑,又觉得他们感情倒是跟小时候一样好。
他转头又吩咐李玉:“让龚先生过来见朕。”
龚裕很快就来了,行礼后就被皇帝叫起:“朕知道你看重二阿哥,却也不必给他太多的功课。他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注意点儿。”
闻言,龚裕一怔,很快应下:“是,微臣有罪,以后一定改正。”
皇帝摆摆手:“爱卿何罪之有?不过觉得二阿哥是可造之材罢了。”
他又盯着龚裕说道:“他们既是朕的儿子,就不会逊于他人。学识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先生明白了吗?”
龚裕脸色发白,立刻跪下告罪。
皇帝让高玉把他扶了起来:“爱卿也不必如此,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龚裕出去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要不是高玉扶着,他估计都迈不开步子了。
皇帝请他来做小阿哥的老师,龚裕感觉自己被赏识,兴许能更进一步,自然卯着劲想教导好几位小阿哥,尤其是二阿哥。
二阿哥作为嫡子,必然是皇帝最看重的那个,永琏学得越好,就证明龚裕这个先生教得好。
严师出高徒,龚裕自认为他并没有做错。
早上的时候大阿哥特地找他谈的时候,龚裕心里还觉得大阿哥这是嫉妒二阿哥了。
毕竟两人身份有别,二阿哥还没说什么,大阿哥怎么反倒觉得他不对了?
如今皇帝都知道了,皇帝日理万机,很少会过问阿哥们的事,会是大阿哥告诉他的吗?
龚裕想到皇帝的提醒,微微皱眉,一时有些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这究竟是要重点培养二阿哥,又或者觉得大阿哥是对的,身体比学识更重要?
苏叶还是去长春宫请安的时候被皇后留下才知道这件事的,她还十分诧异。
皇后却叹道:“永琏是个心思深的孩子,有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这次也是如此,要不是大阿哥敏锐发现不对,又特地去找皇上,也不知道永琏什么时候才说出来。”
永琏憋在心里就算了,要一直这样熬着,小身板怕是要熬坏的。
皇后是希望孩子成才,却也更喜欢他能健健康康长大,而不是熬得病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来,吃不下饭,叫她心疼不已。
苏叶惊讶,大阿哥这胆子真大,小时候跟雍正帝告状,这会儿跟皇帝一样也告状。
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愧是她儿子!
“皇后娘娘不必忧心,有皇上盯着,二阿哥估计也转过弯来,不会再熬着了。”
皇后点头,知道皇帝还特地敲打了龚裕。
这位龚裕其实也不算做错,只是更重视二阿哥而已,就是忽视永琏只是个几岁的孩子。
他还没长大呢,再是聪慧又哪里受得住那么多功课压着?
皇后也反省自己最近因为太难受对永琏有些忽视,叮嘱云芝多留神一些,时常叫永琏到自己跟前来,她不亲眼看看自是不会放心的。
永琏被皇后盯着好几天,浑身都不自在了,一张脸憋得通红道:“母后,儿臣已经好多了,没事了。”
他那天晚上回去后看着一堆的功课,还犹豫要不要做一做,就被云言催着去沐浴,然后吃饱后就昏昏欲睡,被扶着上床榻就睡得昏天暗地的。
皇帝还特意批了一天假,让永琏能够好好休息。
这也便宜了永璜和永瑛,他们也能难得睡个懒觉。
三个小阿哥睡饱了,第二天精神饱满的样子叫特地过去看一眼的皇帝十分满意。
小阿哥就该这个样子,蔫蔫的算什么呢?
巴林早就察觉二阿哥精神不济的模样,正犹豫要不要跟皇帝说,这事就被大阿哥摆平了。
他得知后还跟翁果图在饭后茶余聊了两句,只道大阿哥关心弟弟。
翁果图摸着胡子颇为感慨,外孙真是个好哥哥。
等以后苏叶生下孩子,不管男女,大阿哥肯定也会一如既往关心照顾他们的好兄长。
女儿把外孙教得这般好,翁果图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忍不住多喝了两杯,回去的时候小声跟富察夫人提起此事,叫夫人也能高兴高兴。
“嗝!这一年我好好办差,等女儿的孩子洗三的时候,夫人你也能进宫去观礼,看看咱们第二个外孙或者外孙女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跟女儿像?还是隔代亲,跟我有那么一两分像?”
翁果图醉了,乐呵呵地说话,渐渐声音就低下去,很快睡着了。
富察夫人用帕子给他擦了脸和手,明白翁果图是真的高兴,在外面却不敢表现出来,免得给苏叶惹来麻烦,只能在她面前借着醉意乐呵一下,实在够难为他的。
不过她想想自己要能参加苏叶第二个孩子的洗三仪式,能亲眼看看自己的外孙或者外孙女,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心里充满了期待。
老爷好好办差,她能不能去观礼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