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勿忘初心

  娄蓝上辈子豁出去的时候,也未曾演过一部有床戏的电视剧。像她这种打酱油的配角,顶多能在粗制滥造的电视剧拍摄现场观摩到其他的拍摄场景,所以她记忆中的床戏也来的格外粗糙,两个人大声喘着气,抱在一起,再胡乱亲两口就算过了。
  跟上辈子看到过的那点儿经验来看,一对比,娄蓝才知道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该说是庆幸么?她两世唯一的亲热戏竟然只有阎清霄一人,这也许就是她可怜巴巴生命中唯二幸运的事情。
  车子里开了暖空调,娄蓝却不舍得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季珊珊敏锐的看她,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着。
  疗养院外面的植被依然绿油油的,海市的冬天冷虽冷,却不萧条。阳光下面的一切都欣欣向荣,娄蓝在病房见到母亲时,惊讶的发现她竟然能认出自己来。
  “崔阿姨您好,我是蓝蓝的经纪人季珊珊,您还记得我么?”季珊珊小心翼翼的跟她问好,崔织梦抬起头向她柔和的笑,脸上的皱纹也显得没那么明显了:“你好。”
  听到这句你好,娄蓝不知道怎么本来颤巍巍的心,突然就落了地。
  季珊珊见她不说话,就走出去将门带上。娄蓝坐到母亲对面,崔织梦仰起脸,表情平静的问:“你来啦,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漂亮。”
  母女两个正常交流的时间太少了,这么多年来几乎没好好说过几回话,娄蓝满眼眶的泪,一眨眼就掉下来,还要笑:“妈妈,我长大了。”
  天知道她盼望这一刻已经有多么久,凝视着眼前这双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蜜棕色的眼眸,委屈似乎一点点的平复下来,她情不自禁的坐在地上,把头放到母亲的膝盖上,像小时候那样蜷缩成一团,任由崔织梦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
  “妈妈,我当演员了,还唱了很多歌。”她像个小孩子,把自己唱歌的视频找出来给她看,又兴冲冲的拿出阎清霄的礼物,也是一条围巾,暖暖的burberry羊绒围巾,上面印着生动醇美的花园花卉艺术图案,浅蓝的底色配上崔织梦苍白的肤色,竟也有种说不出的静美。
  崔织梦的手摸在柔软的围巾上,淡色的薄唇笑弯了,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护士来催:“病人不能太过劳累,娄小姐,今天恐怕就到这里了。”
  “好的,谢谢您。”娄蓝连忙礼貌的道谢,她穿上外套,在母亲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口:“妈妈再见,我下次再来看你。”
  崔织梦有些累了,她恍惚的神智因为爱女的抚慰而回到了最幸福的时候,侧脸笼在光影里,眼角的细纹勾勒出浅浅的温柔,像是沐浴着圣光。
  “好,乖女儿照顾好自己,”她的声音也仿佛有了力气:“你爸爸最近还忙么?上次他说过要来看我的,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呢?”
  娄蓝噎了一下。望着满眼期盼的母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干巴巴的道:“爸爸公司有些事情,暂时走不开才没来的。”
  “这样啊。”崔织梦很是失落。
  “过几天他说不定就腾出时间了,到时候我和他一起来看你。”娄蓝静静的说着连她自己都不信的谎话。
  得到女儿的保证,崔织梦眼底瞬间像是有了光彩,她迫不及待的扶着椅子站起来,拉住娄蓝的手:“不要忘了啊。”
  娄蓝点着头,让母亲将她送到门口。
  “怎么样?还顺利么?崔阿姨身体好像好多了,不像刚送来的时候,说话都说不清。”季珊珊及时迎上来,转头看了一眼扶着小护士冲他们招手的崔织梦,连忙拉着娄蓝一起摆手。很快她们走出疗养院,娄蓝还是不说话,季珊珊才后知后觉的问:“怎么了?是伯母身体不好么?”
  “不是。”
  娄蓝低着头坐到车上:“她想见娄云旗。”
  她说的自然是她父亲的名字,可是这个当口,娄蓝尤其不想承认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季珊珊精神紧张了一天,听到娄蓝的话差点要晕过去:“阿姨怎么要见他?”
  “不知道,我看妈妈好像还是记挂他。”
  “这种男人,有什么好记挂的。”季珊珊的脸色有一点不太好看了,本来娄蓝什么都挺好,就是有一大帮讨人厌的家人,帮不上忙不说,添的乱可不算少。她还记得上次去参加芒果台录《快乐好盆友》的节目时,差点因为寰宇唱片那边的施压而录不成节目,等节目播出来了,娄蓝的镜头也就一点半点,一看就是有人在后面动了手脚,不想让娄蓝露脸。
  “那你是怎么想的?”
  娄蓝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像是有一点儿无奈:“还能怎么样,我准备回去一趟。”
  季珊珊愣了愣,随即脱口问:“你疯了?你要回哪儿?”
  娄蓝牵起季珊珊的手,季珊珊的手和她的人完全不一样,那么精致的一张脸,手上的关节却很粗大,皮肤也有点粗糙,一看就是经过苦日子的历练熬出来的。她这么想着,平视着季珊珊的眼睛,很专注的看她。
  季珊珊有一瞬间以为自己面前的娄蓝是另外一个人钻进了她的壳子,那种沧桑的眼神她只在一些经历了很多的老演员眼睛里见到过,娄蓝这样新进圈子的人,怎么会有这种神情?
  是错觉吧,她才刚从学校毕业,几乎还是个孩子呢。
  她这么想着,揪出一点笑容来安抚这个家事一团乱麻的女孩子。
  娄蓝想了想,还是不准备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而是捡了几条重要的说:“第一,我虽然和娄家在口头上说要脱离关系,但是正式的法律手续还要去办。虽说现在华国还没有规定可以断绝父女关系一说,但如果真的要事实上断绝的话,就要处理好双方财产以及双互之间的义务,至少要订立协议,处理好继承关系,立好各自的遗嘱,把对方排除在外。第二,娄家的股份我母亲也有一部分,她意识不清的这段时间股份一直在我父亲手中代持,所以我要去问个明白。第三,娄月诗的微博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在关注?”
  季珊珊有一点讪讪然:“最近忙都忙死了,我哪儿有时间关注她?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放的都是我们小时候的照片,”娄蓝有一些疲惫地道:“我们一共就照了没几张照片,她一天换一张,不然就发一些我的私人物品的照片,比方说我们小时候穿过的一模一样的裙子什么的,你知道网络上面有些事情真的不好说,她能摆出这么低的姿态,真是有两把刷子。”
  季珊珊道:“我还是小瞧她了,她到底想干什么?我还以为上次你们两个大闹一场之后就能彻底决裂了呢,当时娄月诗在记者面前可不是这幅样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她在一个家里面住了这么多年,不是一样看不透她。”娄蓝沉声道:“她是不肯轻而易举放过我的。”
  联想到上一世最后娄月诗那种有些疯魔的样子,娄蓝仅凭着记忆也能猜出下一步娄月诗到底想干什么。她在发展正红火的时候娄月诗也刚出道,某一天她回家了一趟,第二天娄月诗就坐在轮椅上,头上绑着纱布出现在公众面前……其中种种,娄蓝懒得去想,但此行她早有提防,是万万不会再着了这种幼稚低劣手段的道的。
  季珊珊这人不喜欢使什么阴招,否则以她在娱乐圈的资历,也不可能混了这么多年越混越差,从带知名艺人的金牌经纪人沦落到天天带新人。娄蓝知道她的为人,更加清楚她不善于应对这些龌龊的事情,便安慰她道:“别多想,我说回去,至少也要等电影拍得差不多了才敢走,不然导演能生撕了我。”
  “去,你以为这是拍脑残抗日神剧呢?”季珊珊稍稍弯了弯唇角,认真道:“说真的,你回家处理家务事,我不方便插手。可你们家那些人都不是善茬,你要去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万一有什么事情应付不来了,千万别一个人扛着,实在不行……你等等吧,我回去管阎清霄的助理要个电话。”
  听她把话题又拐到某个奇怪的点上来,娄蓝有些无奈的摇头。看到季珊珊紧蹙眉头开始一条条查看娄月诗的微博,娄蓝深吸了一口气,捂着围巾倒到座位的另一边补觉去了。
  娄蓝回到酒店的时候,阎清霄等人还没有下戏,她自然也没办法跟贵人事忙的阎大影帝交流去疗养院见到母亲的激动,要回娄家一趟的事情更没机会提,不过现在她反正不住在阎家的大房子里,没有什么门禁和做饭一说,时间长了,娄蓝倒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拍戏的空档里,她也有想过是不是要跟阎清霄说一下准备搬出去住的事情了。但最近因为拍戏渐渐进入了尾声,大家都空出来一些时间。李平忙着补拍一些配角的镜头,阎清霄时间多了,以他这样的身价,时间也就变得非常紧张起来。时尚画刊,名门秀场,国际上的盛会都发来不少邀请函,推得了这个推不开那个。能为了《锦衣夜行》这部戏闭关近两个月已经是国际影帝能排开的最空闲的时间了,最近他的几场戏都是百忙之中腾出来的富余时间,从其他城市起飞赶到海市来拍的,刚一拍完就要急着卸妆换衣服,急匆匆的再向机场赶——他的好朋友,知名电影制作人钱炜有一回跟着他跑了一趟说要见一见娄蓝真人,结果因为太疲累,到了海市睡个昏天黑地,第二天阎清霄催着他赶飞机回A国处理公司上的事情,两个人竟然连娄蓝的影子都没见到就又走了。
  如此争分夺秒,阎清霄甚至没能和娄蓝好好打过几回电话。明明他们在期间又拍过好几场戏,相处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但戏剧之外,唯一的交流只有眼神。
  天知道娄蓝有多么的忐忑不安,导演的不许出剧组的禁令早就失效了,娄蓝每天下戏之后回到阎家,面对着把她照顾的妥妥帖帖的梁伯和陈妈等人,想要搬出去的话就说不出口。
  在又一次阎清霄匆匆赶回别墅,和娄蓝难得一次共进晚餐的时候,娄蓝的这个想法更是没办法提出来了。
  梁伯在门口等阎清霄进门,脱掉外套的阎清霄抬眼就往屋子里望,娄蓝听到声音,也从楼上下来,还扶着楼梯扶手,一抬眼就望到阎清霄的方向。
  两人都没料到会隔了这么久才能见上一面,娄蓝非常开心的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笑的整洁的牙齿露出来两排,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手里还攥着手机,手机上正翻到阎清霄的微博界面,屏幕上的男人出现在现实里,这种生动的好看实在是难以描摹,阎清霄满意的看到娄蓝洁白的面颊上染上红晕,盯着她的目光愣了愣,面无表情的脸上就被传染一样,也挂上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宠溺的笑。
  许久未见的两人终于见了面,一肚子的话却又转为无声,像两个刚刚识得情滋味的小孩子,这种影影绰绰的暧昧却更加让人脸红,过了一会儿,阎清霄居然笑了。娄蓝不太明白他笑什么,但这男人不用说话,光是笑的样子已经足够美到炫目。
  “咱们这种样子像不像是新婚夫妇,我下班回来,你在家里等我。”阎清霄淡淡的笑,话里没有调笑的意味,只是像阐述某个事实,或者是描述他自作多情的想象:“以前回家的时候真的没有这种感觉,现在你住在这里,我才发现家里有个人在等着,这种感觉挺不错的。”
  娄蓝不禁又把想要搬出去的想法深深吞回肚子里,略微生硬的道:“以后你遇到相爱的人,与她成婚,这种感觉就能天天都有了。”
  阎清霄淡淡一笑道:“这种事情,哪是那么容易的。”他笑着把一旁的小袋子放在娄蓝面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款式,但我觉得这个挺适合你的,就顺手买下了。”
  “是什么?”没想到男人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两手空空的娄蓝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他略带着期待的眼神,便从袋子里拿出那个天鹅绒的小盒子。
  只看包装上的BVLGARI字样,就知道必定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娄蓝抿着嘴唇,稍微用力打开盒子上的搭扣,灯光下,一款蓝色的宝石项链濯濯生辉。像是相隔几百万光年也能传递微光的星辰一样,娄蓝抚摸着细小的梨形蓝色宝石链,镶嵌在当中的那颗近四十克拉的彩色泪滴蓝宝石几乎灼痛了她的眼睛。
  她自以为已经触摸到了阎清霄的一片衣角,手中珠宝冰凉的触感让她恍惚又让她清醒,即使再美丽的宝石,她也不过能从那片反光中看到自己的退缩而已。
  她对于阎清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怎么了?不喜欢么?”
  “不,不是,它太美了。”娄蓝婉转的道:“只是这么名贵的东西,我恐怕……”
  “没什么名贵不名贵的。”阎清霄望着她的眼睛,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恍惚,曾经失去过她的那种一闪而过的感觉顷刻在他的心底激荡出一波浓重的恐惧,让他突破了心防,非常难得的说出心底里的话:“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名贵之说——你值得一切美好的。”
  娄蓝说不出话来了。
  阎清霄真正想要决定一件事情的时候,娄蓝是从来没有反抗余地的。所以尽管惴惴的,揣着不安的心情让阎清霄帮她戴上了项链,冰凉的宝石碰触火热的肌肤,让她心里不可抑制的又窜出某种隐秘而悲伤的甜蜜。
  天已经黑了,陈妈端上了晚餐,两个人坐下来,为这种难得的静谧时刻而满足不已。若不是李平的一通电话,她们说不定已经开始碰杯庆祝。
  “娄蓝,电影的主题曲由你来唱吧。”
  在这个晚上刚刚看过娄蓝演唱视频的李导直接一个电话打到娄蓝的手机上,没有等她回话,就急匆匆道:“词曲都已经写好了,后天上午你没有戏,可以直接去录音。具体情况我让人联系你的经纪人。”
  “谢谢导演!”还没有接受如此庞大的信息量,下意识回答的娄蓝下一秒听到嘟嘟嘟的挂电话的声音,顶着一张茫然的脸看着饭桌对面的男人:“李导说让我去录主题曲。”
  本应时间紧张,却任性的推掉了无数邀约的影帝惬意的享受着晚餐,抬起眼对她笑了一下。因为只有两个人吃饭所以他们只打开了一盏壁灯,灯光昏暗,阎清宵漂亮的面部曲线有些看不清,光打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额头下是笔直的眉和形状完美的眼,浅浅的把她看着,看的她头发晕:“你能唱好的,李导很有眼光。”
  在这一瞬间,娄蓝意外的发现他的眼底没有一丝阴霾。那种曾经带着各种复杂情绪的隐忍的表情那么真实的印在她的记忆里,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以至于每每娄蓝无法与他对视,害怕刺破他刻意伪装出来的,面对自己时的那种平静和友善。
  “你……”她放下手机,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述,犹豫着,“你最近还好么?”
  这句话问了之后她就后悔了,这么多天在同一个剧组拍戏,虽然阎清霄因为事情太多而很少回别墅休息,但现在男人就好好的坐在她面前,问他好不好,就像是她无故的在发傻。
  只是她问了这句话后,阎清宵却忽然露出某种微妙的神情,转瞬即逝,太快了以至于娄蓝没办法分辨那种情绪。
  意识到距离打破两人之间那种刻意维持的关系的危险就在眼前,娄蓝迅速移开视线,无声的拿起筷子继续就餐,放在桌子上的另外一只手,却骤然传来一片温热,直达指尖。她错愕地僵在哪儿,然后抬起沉重的脖子,却发现阎清宵正覆着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像有星辰落在其中:“我很好,清鸿他的治疗,已经有了起色。”
  重生一世,自以为历尽沧桑的女人盯着她面前的男人。
  宛如一个精心制作的傀儡娃娃僵在那里,许久许久,都不曾移动分毫。直到阎清宵站起来,隔着被刻意安放在墙边的那张窄小的餐桌弯下腰,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修长的眉毛在灯光交割的阴影里动情的交蹙。
  娄蓝整个人猛地哆嗦了一下。从梦里醒过来一样的瞪着他,她全身一阵一阵的战栗着,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欣喜,又或是从骨缝里透出来了悲哀和委屈,头顶的玻璃灯因为各种角度的镜面折射出宛若星辰的光点,让她想起某种未经打磨过的纯然,想起阎清鸿注视她的眼睛,和阎清宵曾经给她的毫无保留的爱。
  像星辰宇宙一般,引人沉溺其中的广驳和坦然。
  娄蓝的脸色异常苍白,眼圈发红,表情却活了过来,阎清宵重新坐下,看着她笑了一下。很温柔的那种笑,“他还活着,正在好转。”敏锐的察觉到娄蓝想问的问题,他简短的说明情况:“我找到了一支极其优秀的治疗团队,对治疗这种病症十分有经验,前阵子他们研究出一种新的治疗方法,更温和,却更有效。就在今天我刚刚从那里回来,清鸿已经对声音和光有了微弱的脑电反应,他正在一点点的好转。”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目光坦然的望着她。
  娄蓝傻乎乎的和他对视,仿佛是终于穿透了隔着两人的那层半透明的冰面,终于清楚的看到了这双近在咫尺的黑眼睛,她就这么望着他,忘了自己在那儿,忘了怎么说话,只是鼻端能嗅到那种久违的熟悉的气息,是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和从前一样纯净甜蜜的气息。
  如此诱人,如斯美好。
  这一刻,她像是忽然幻化成了那只扑火的飞蛾。她站起来,脚步软绵绵的,可那么久以来,她从未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这么认真,阎清霄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他那颗死寂的,已经冰冷许久的心抽搐了一下,欣然的抱住了扑到自己怀里的女人。
  娄蓝是肿着眼睛醒过来的。凌晨时分她醒了过来,阎清霄此时已经在赶往飞机场的路上,她走到洗手间,望见自己双眼红肿的狼狈样子,有些轻松的笑出声。
  其实她很少有这么开怀的时刻,在阎清霄怀里哭累了睡过去,醒来却这么畅快的感觉真的挺诡异的,但这一刻,这一分钟,她从未如此平静过。压抑的担心因为好消息传来而有了几分缓解,她洗了一把脸,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像一条鱼,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住,柔软丝滑的布料贴着*的肌肤,让她觉得温暖又安心,就这么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红肿着眼睛去片场,李平看了她一眼,难得的没有发脾气,而是语气缓和的问:“词曲都看过了么?”
  “啊,那个……”娄蓝尴尬道:“昨天忘记查收信箱了,我这就看。”
  “没关系,反正你是专业的,今天有时间好好看看,明天好好录。”
  “好的,谢谢导演。”娄蓝连忙道谢。
  李平打量着她:“先别着急谢我,录不好的话,我照样会生气的。”他哼哼了两声,像是不甘不愿的:“还有,这首歌是男女对唱,明天阎清霄和你一起录,你知道了吧?他五音不全,到时候你多教教他。”
  “额……”娄蓝从未想过阎清霄还有无法掌握的东西,经过昨天一个晚上,她的心脏似乎又鲜活地跳动起来,也能感受到某种被遗忘很久的情绪,想到帅气俊美的男人五音不全还要努力唱歌的样子,就真的觉得挺好笑的。“真的吗?怪不得从来没听到过他唱歌。”
  李平大笑,“上次去KTV他可是老大不情愿呢,林幼瑶那姑娘也算是马屁拍到马脚上。”他站起来,吹着口哨往卫生间去了,留娄蓝一个站在片场里,软软的满足的笑。
  这么说来,明天就又可以和他见面了。也许他们能好好聊聊阎清鸿的情况……像从前那样,省的她天天提心吊胆,担心阎清鸿担心到时不时就心惊肉跳。
  娄蓝坐在化妆间让化妆师给她做造型,剧本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剩下的一些戏也都是细节上的补拍戏,没有特别大的调整要做。
  等待的间歇里,就又点开微博刷新闻。
  热门里都是些实时热点,点开几条比较关心的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娄月诗的微博。
  她早就取关了娄月诗,只为了表明态度,可娄月诗还关注着她,倒显得她有些小家子气,娄蓝想到这个就有些烦闷,于是从她的最新微博往下看。
  果然,这个“妹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放过她,甚至已经开始捆绑起娄蓝只为了提升人气。
  娄月诗最近参加了一个没有多大名气的歌唱节目,她出道算是顺遂,寰宇也发了不少通稿,报道她歌喉,报道她在某某场合艳压了某位演员,报道她在粉丝会多么有亲和力,就是不敢报道她和她继姐娄蓝之间不可明说的二三事。
  寰宇发的通稿不敢报道这些,其他媒体人和记者可多得是标题写,但不管怎么写,万变不离其宗,都在说娄家确实对不住娄蓝——大众的眼睛雪亮着呢,只凭娄蓝同学作证,她大学的生活费都是打工赚来的,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哪个富豪家的子女会节衣缩食,打工度日?物质上的匮乏代表的就是欺压和虐待,在这个万物都以金钱来衡量的世道谁都不傻,任凭娄家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爸爸取了后母之后就不管大女儿的事实。
  可娄月诗却能做到不管不顾的恣意发言。她在微博上无限放大姐妹二人从小到大的感情,把娄蓝对她的容忍比作爱的一种,甚至每每带着一种撇清干系的姿态:我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很爱我爸妈,也很爱我姐姐。
  这种说辞倒是比一味的解释更能让人信服。大众无法追究娄月诗父母的过错,与此同时娄月诗表现的又这样无辜,娄蓝对娄月诗的苛责就显得更像是对娄家的迁怒,而娄月诗只是那个无辜撞到枪口上的路人。
  所以娄蓝竟能在她的动态上经常发现自己的名字,内容充斥着悔恨,劝说,怀念等等,娄月诗似乎是扮演好妹妹上了瘾,甚至会根据娄蓝某个画册上的打扮和造型一模一样的拍一张同样造型的照片放到微博上,这一切都让娄蓝看的作呕,也让很多晴空团的粉丝们愤愤不平。
  注意到最新的这条微博上,娄月诗寥寥数语,述说自己已经与某个亲密的“姐姐”好几个月没有联系了的失落之情,娄蓝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啊。”发型师正给她打理头发,镜子里的美人怒气冲冲的样子别有一番可爱,弄得她心里面痒痒的,连那个白眼也觉得美到不行。
  “嗯……有些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心烦。”
  “你说你妹妹——咳咳,你说娄月诗么?她确实挺烦的,外行人看不出来,咱们圈子里的人谁不明白这是在做捆绑呀,脸皮真够厚的。”发型师瞪着手里的发夹,认认真真的给她拉直头发:“你跟这种人生气真的不值得,她这样的圈子里一抓一大把,还不是瞧你现在火,名气大嘛,就算没话题也恨不得现编造一个话题。你瞧现在最火的那个花旦,每天多少通稿拉着她的名字发,跟她比这个腿长,比身高,比造型,这些都是难免的,你以后就慢慢习惯了。”
  用一副老圈内人的姿态诚诚恳恳的劝解着娄蓝,发型师帮她扎好头发,估计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好了,你这种脸型搭什么发型都好看,真好打理!”
  娄蓝被她劝说了一通,一身的火气都降了下来,虽说对娄月诗的反感一点儿都没有消失,可那种内心的憋闷已经没有了,笑道:“还是你手艺好,每次都帮我打扮的这么棒。”
  发型师善意的笑起来,娄蓝笑道:“多谢你了。”
  被发型师抢了活干的小芳也笑吟吟凑上来,递给她刚刚买回来的奶绿:“听说您喜欢喝这个,蓝蓝姐特地嘱咐我买回来的。”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谢谢蓝蓝大美女啦。哈哈哈!”
  心情好转之后,拍戏的进度也加快了。当晚娄蓝回别墅的时候脸上甚至是挂着笑的,陈妈等人仿佛也明白她好心情的由来,别墅里的气氛变得很轻松,等晚上阎清霄回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屋子里的空气都仿佛焕然一新,桌上花瓶里的花瓣上还沾着娄蓝撒上的水珠,厨房里的汤煮的咕嘟咕嘟的响,暖气很足,电视机开着,娄蓝穿着家居服,盘着腿坐在沙发上面看电视,一只手上拿着根吃了一半的香蕉,听到他进门的声音,就回过头朝他咧嘴笑:“回来啦?陈妈给你熬了汤,刚刚加热呢,稍等一下就能吃晚饭了。”
  温馨的感觉扑面而来,像是声香色味俱全的某个梦突然变成了现实。阎清霄没功夫去担心这种温情脉脉是不是只是一瞬间的回光返照,他略有些生硬的道:“嗯,我回来了。”
  手指却紧张地蜷缩起来,指甲扎进了手掌心,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清醒。
  他的表情看似冷淡,漂亮狭长的眼睛不断的打量着四周,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变化的,可感觉就是不一样,直到吃过饭,阎清霄捧着一杯娄蓝非要倒给他的牛奶呆呆的坐到电视机前,他下意识的看向坐在一旁的女人,那颗浮在空中的心才算是落下来。
  “今天要播的这集里面你要和曾岐霈表明自己的身份了么?”
  “嗯,其实剧本里曾岐霈早就发现秦琴不对劲了,秦琴想要瞒也瞒不住。”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电视里的剧情,娄蓝终于想到明天要一起录音的事情,拿出季珊珊发给她的那页歌词给他看:“这首歌写的真的不错,我还挺期待唱主题曲的。”
  阎清霄看了一眼正在认真看歌词的娄蓝,顿了顿低声道:“我不太会唱。”
  娄蓝一听他这种示弱的语调心就热了,连有些困倦的眼睛都重新亮起来,阎清霄要唱歌,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她连上辈子都没听到过他哼一句歌,想不到明天就要和他一起录主题曲。
  可导演不是说他五音不全嘛?
  于是带着点好奇试探的问:“你要不要先唱一下……你知道我还算有些经验,说不定能,咳,能帮到你一点点。”
  “在这儿?还是算了吧。”阎清霄明明白白的拒绝她。
  听着他并不坚定的语调,娄蓝莫名其妙的好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想起李平谈起他唱歌跑调的阴阳怪气,她就抓耳挠腮似的不甘心:“真的不能唱么?”
  阎清霄沉默着不说话,娄蓝顿时便有一种失落之感,可马上,她惊愕的发现阎清霄拿过了她手上的那张纸,开始认真看上面的曲谱和歌词。
  他看上去气定神闲的,似乎对接下去的事情并没有太过担心,可事实上他就是没办法好好把每一个音都准确的发出来,要不是李平和制片方那边发了无数次誓就算再跑调也可以通过高科技把他的声音调到完美,他才不会接手这个case,让心爱的女人亲眼见证自己的弱点暴露无遗。
  这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机会,如果他也有一把好嗓子,和娄蓝对唱一首歌,把自己的心意圆满的完美的通过歌声交待清楚该是多么棒的一件事。阎清霄不禁对阎父阎母都心生出一种怨气来,埋怨他们为什么不在自己小时候坚持让他上声乐课,而不是在那次惨烈的试唱之后就软弱的放弃让他改学别的才艺。
  阎清霄磨了磨牙,看了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娄蓝一眼,简单地提醒:“我要唱了。”
  娄蓝于是安静下来,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小格,侧身面对着他坐正,身体板的笔直笔直,满眼都是这个男人。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电视机的光影在男人的脸颊上变幻着,他被长长睫毛遮住的眼睛半翕着,从缝隙中泄露出的暗光流动,不知怎么像是只可怜兮兮的孤狼,虽说还是只狼吧,可那种大型犬类共有的萌态还是让娄蓝心中蓦地涌出一种保护欲。
  这或许是女人的通病,娄蓝为自己找借口,都抵挡不了男人的这种神态,何况他又这么帅。
  “我蒙着面,把自己真实的一面藏在里面,把你的脸再想一遍……我觉得我还是没有变,还是会习惯在白天想念,想念你偏心的表现,感情你不提的原因,什么原因让爱有距离,让我的试探没有回音……没办法是我多心,担心这段感情要在这里停,我病得不清,只想见到你的快乐才能宽心……”
  阎清霄的声音是很好听的,说话的时候,那种低沉的,带着磁性的男性的嗓音让人听得酥酥麻麻,是会让少女尖叫着把头埋进枕头的大写的苏。可惜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人,阎清霄唱的很认真,很用心,额头上甚至隐隐浮现用力的青色筋脉,娄蓝犹豫着听着他惨不忍睹的跑调,已经不是一般状况下的走音了,虽然依旧因为音色而让歌曲保持“可以听”的状态,但完全变成了另外一首歌。
  一首歌唱完了,阎清霄冷着脸,不知道怎么,娄蓝没有嘲笑他,认真的听歌的样子让他心里已经堵塞了的地方又渐渐疏通了起来,觉得心里有一点酸涩,但又暖洋洋的。
  娄蓝鼓励的拍了拍阎清霄的肩膀:“我觉得你唱的可以了,很好,没有什么地方要调整的,明天保持这个状态就一定可以。”
  鬼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娄蓝毫无原则的夸赞他,她不是故意骗人,而是以阎清霄这种状态,再怎么指导也是徒劳无功,还不如好好安慰一下,让他恢复自信,反正一切都有后期修音师来解决,她见识了男人这么用心的对自己唱了一首歌,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真的是很好笑,但看到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她知道自己是笑不出来的。
  阎清霄犹豫着接受了她的鼓舞,他微微有一点吃惊,但脸上终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含着那样的浅笑,略微得意的,他转过身做出继续看电视剧的样子,拿过茶几上的牛奶,慢吞吞的把自己最讨厌的东西一口一口的喝光了。
  头一次,他这么期待第二天的到来,今后的每一天,仿佛终于又重新拥有了意义。
  ------题外话------
  真的……不由自主的就写甜了,本来计划还是要描写一下虐心的场面和对话的,但每次总是不由自主的就甜了。看来我也是缺爱很久的人儿了啊,哈哈哈。
  因为今天又爆发了,所以没空重新看捉虫了,如果有宝宝们看到虫子,请帮忙盖一座捉虫楼,文子我看到了就会统一修改,在这里跟捉虫的宝宝们提前道声谢!哎,谁让你们摊上我这么一个懒货,还非要圈养我,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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