怆然暗惊

  四爷派人来叫十三,说有事情要商量。
  十三临走告诉我说,最近会很忙,没有时间来看我了。安排好慧琳的后事。还要在限期内赶回草原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卫跑来告诉我:“十三爷一早就与四爷一起出去了,要安排公主的后事,还要妥善安置公主的两个小世子。这几天就不过来了,叫姐姐不要担心!”
  像我这样的平民百姓,没有资格去参加公主的葬礼。我心中十分担心十三,在屋里坐立不安,便索性到店里去,想找些事做,也好稳定一下自己七上八下的心绪。
  结果,到了店里,更加难过,苏嬷嬷婆媳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了。
  我准备去劝劝苏嬷嬷,苏嬷嬷的的媳妇淑云拦住了我:“姑娘还是别劝了,越劝越哭的厉害,也难怪,虽然没亲自喂养,但也是从小看大得。怎么会不难过呢?敏娘娘又去的早,虽是公主,也是受气受大的。可怜啦!”
  苏嬷嬷做的饭菜第一次剩下了老多!
  回到四爷府,意外的看到十霸王,他猴搂着弘时,与弘昀,小满,李卫等一帮孩子玩耍。
  我给十霸王请安问好,他只略略点下头。又去与那群孩子掺和。
  我想打听十三的情况,就又巴巴的搭话:“十爷是与十三爷一起回来看公主的吗?事儿都办完了吗?孩子是都安排好啦?”
  十霸王含含糊糊的说:“噢?那个?都好!都好!”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答非所问的十霸王,他这是怎么啦?以往的十霸王见了我,不嘲弄几句,也会兴致勃勃的胡侃几句,今天为何变的如此深沉有涵养?
  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八爷让人来找十爷,正在前面等着!”
  十霸王放下弘时,耷拉着脑袋走了。
  弘昀告诉我:“思盈姐姐还不知道吗?十叔家的小三前些时候夭折了。”
  我惊问:“你说的是小胖子吗?他殁了?前些时候我还见过他,好好的呀?”
  弘昀说:“我只听说是得了急病,很快就夭折了。小三夭折的时候,十叔正在狩猎,十叔家接连夭折了三个儿子,难过的不得了,这才来与我们玩耍。”
  我更加吃惊:“三个?那你十婶该有多伤心?”
  弘昀说:“小三不是十婶生的,十婶的儿子叫弘暄,刚一岁。小三的额娘只是十叔的小妾。”
  “不是十婶!只是小妾!”弘昀的话,让我内心震惊!
  平心而论,弘昀应该算得上是个十分善良的孩子,他会如此说,只是复述事实,并没有深意,习惯而已。他是皇孙,身份尊贵,一个小妾,他是可以不叫十婶的。
  他的话,让我想到了自己,我对于十三而言,算是什么人?十三的子侄将来会怎样描述我和我的孩子?大概是:某某的额娘,不是十三婶,只是十三叔的红颜知己!
  这样的描述,我是无所谓的,可是会对孩子造成怎样的伤害呢?
  我发呆的样子大概吓到了弘昀,他大声问道:“思盈姐姐,你怎么啦?怎么呆呆的不说话?”
  我摇摇头收回跑远的思绪,问弘昀:“小胖子叫弘什么?”
  弘昀的回答让我哑口无言。因为弘昀说的是:小三没有名字!
  一岁的嫡子叫弘暄!七岁的庶子没有名字!只因为是妾室所出吗?果真如此,就太让人寒心了!
  弘昀的话,让我惊醒,我正处在一个讲究门第,讲究出身,十分现实,十分残酷的强权社会。
  那么,我以前想当然的只随心走,不管不顾的思想观念,不是大谬特谬吗?
  我不在乎,有人会在乎;我不受影响,有人会受影响;我不觉得委屈,有人会因为我而受委屈。
  但愿这一切只是巧合,希望是我太敏感!
  十三回塞外之前,匆匆来与我话别,我的心情十分矛盾,是那种甜蜜中夹着苦涩,既不舍又抗拒。十三对我的细小变化采取忽略不计的态度,一如既往的痴迷缠绵。还一再叮嘱我,要写信给他。
  十霸王也见过一次,我本想问问他:给他连生三个儿子的女人,为什么只是个小妾?七岁的儿子为什么没有名字?
  椐我了解,十霸王的老婆并不多,他现在又贵为郡王,应该有能力给自己喜欢的女人一个相当的名份。
  况且,以我的观察,十霸王很喜欢小三母子俩。难道十福晋也像八福晋一样强悍?十霸王也像八爷一样,是个妻管炎?
  我忍了又忍,才没问他,一是我没有立场问,二来,那样显得太八卦。
  此后的日子,由于我的心淡意懒,过的无滋无味。
  十三隔段时间就有信来,内容与以前大致一样。我一般不回信,十三催得紧了,才勉强回上一封,给十三讲一些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比如,小满与小鱼儿学了些什么功课。然后,再问问十三身体好不好!草原的天气好不好!就是不涉及感情的事情。
  十三将就了几次之后,大概也恼了,给我来了一封特厚的信,我打开一看,信封中有两副素描画,一副是公主湖,另一副是草原落日。因为我在信中问了公主湖与草原落日,还是不是一如从前那样美好。话却只有一句:“我很好!”
  他还生气了!
  我也生气了,提笔刷刷几下,在“我很好”三字下面加上:“我也好!”让送信之人原件带回。
  此后,老长一段时间,十三再无信来,我失去了十三的音讯。想想也是,十三贵为皇子,虽未封爵,已是官运亨通,掌管刑部。说一句话,那就是令,而且是令出必行。凭什么要一再迁就我这样一个平民女子?
  更何况,他不乏娇妻美妾,而我不过是个喜欢穿着男装、像个小子一样四处晃荡、清汤挂面的女子。
  从开始与十三交好,我就清楚的知道,我们之间是有缘无份,前景堪忧。本想避而远之,但是,十三的情操,才学,胆略、无不让人钦佩;他的温文儒雅、豪爽侠义、阳光帅气,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他的绵绵情意,温柔体贴,让我迷醉;他总是在我略有退意和悔意之时,适时的出现,强势的温情,撒赖似的缠夹,让我欲罢不能,泥足深陷,与他纠缠至今。
  我一度认为,只要两人之间有爱就好,可是,弘昀的话让我惊醒,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不错,但是,婚姻却是不是这样简单。在这儿,婚姻牵涉到家簇,牵涉到社会地位,甚至牵涉到政治手腕。而这一切,都是我所不具备的。
  我这人,人家对我不好,我还可以应付自如,一旦有人对我好,我就会撒不开手,就会千方百计的去涌泉相报。
  十三果真就此对我冷淡,对我撒手,我虽然痛,却只是一时之痛。痛过之后,我就可以坚强起来,打起精神过日子。怎么也好过陷入那种尴尬境地,常年过着被钝刀割肉的日子。
  我也可以从此摞开手。去过我自己逍遥自在的平民日子。
  在刚失去十三音讯的日子里,我很痛苦,很彷徨。但是,我很镇定,我以为只要我咬牙熬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恢复正常,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惶恐不安,我开始思念十三、担心十三,他不给我写信,是还在生我的气?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整天在脑海中搜寻,有关康熙四十八年发生的大事!
  我是理科生,所有的历史知识都是从电视剧和小说中获得。除了谁当皇帝不会弄错以外,其他的都是一知半解,似是而非。
  对十三的了解,也就知道,他在康熙朝未被封爵,康熙五十一年后在历史记载中一片空白,然后在雍正朝忽然名声鹊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宠无比。
  可是,我好象记得,十三从四十八年以后就再未跟随康熙西巡狩猎。难道是这次狩猎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大事吗?
  我开始有意在四爷来见师父的时候,在一旁端茶递水,想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到有关十三的点滴消息。也希望四爷能直接告诉我有关十三的消息。可是一无所获。
  我也曾旁敲则击,套过小喜子的话,可是,小喜子好象并不知情。还时而向我打听十三的消息。
  我只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说: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十三没有信来,肯定是还在与我呕气!
  我像往常一样,日上三竿,自然睡醒、起床,然后懒洋洋的往铺子去打发无聊的时光。我最近,干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对铺子赚多还是赚少也没什么兴趣了。
  金秋九月,北京城的天空显得特别高,也特别蓝。碧空万里如洗,纤尘不染。阳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耀眼,但是,已没有往昔的热辣刺目。拂面的微风让人感觉不道燥热,反而让人觉得分外舒适。
  我穿行在五彩斑斓的四爷府庭院之中,踢踢踏踏的往侧门走去,李卫拦住我说:“姐姐,四爷让你去一趟书房。”
  我疑惑的看着李卫问:“四爷?书房?”
  李卫说:“是!走吧!我带姐姐去!”
  进得书房,四爷端坐案前,正在写着什么,一旁有位衣着朴素的女子在研墨伺笔,我见那女子打扮有些奇怪,多看了两眼。她穿着不像是福晋,却又像新媳妇一样额头光光的。在我进门之后,笑着对我一福出门而去,旋既捧着托盘进来,她先端一杯递给四爷。然后把另一杯放在屋里的茶几上对我说:“岳小姐请坐下用茶。”
  她在四爷书房进出自由,不用四爷吩咐,就沏茶待客,犹如主人一般。显然身份特别。看她的打扮不主不仆,举手投足之间,却显得进退有度,淡定自如。她虽然比不上弘昀额娘的妩媚娇怯,却眉目清秀,明快大方,别有一番风韵。
  四爷看那女子一眼,她便对四爷福一福,退了出去。
  四爷咳嗽一声出声说道:“坐下说话!”
  那女子一离开,我就觉得混身都不自在,坐下片刻,如坐针毡,便又起身对四爷说:“四爷有话请讲,我还是觉得站着舒服些。”
  四爷勉强笑一笑:“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我一惊:“恩?噢!没有!”
  冷面王问我:“真没有吗?我看你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还以为你有求于我呢!既然没事,那你去吧!”
  冷面王说完,不再看我,又继续在几案上写着。
  我是站又站不得,问有问不得!我刚才已经说过没事要问,现在再问,不是自打嘴巴吗?
  我真是服了这个冷面王,你说他巴巴的把人找来,又什么都不说就赶人走。这不是大耍活人吗?
  我恨恨的往外走,算你狠!我认栽,还不行吗!
  我一只脚刚跨出侧门,刚才书房见过的那个女子追上了我,小声说:“四爷让我告诉小姐,皇上过几天就到京了!说是小姐如果要见什么人的话,就去城门口等,不然恐怕就见不着面了!切记!”
  我吃了一惊,想再问问清楚,可是那女子已经匆匆走掉了。
  我返回紫竹书屋,拉住李卫问:“你知不知道你十三爷出了什么事?”
  李卫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追问我:“十三爷出事了吗?”
  我看李卫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就一阵风似的飙进师父的书房,把正上课的小满和小鱼儿赶了出去,急急的问师父:“师父,十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师父平静的问我:“你听谁说了什么吗?”
  我回说:“四爷,不过他说的含含糊糊的!”
  师父放下书本说:“听说是十三爷醉酒后,私下见了他的老外公和表兄,被九爷的门人知道,捅到了康熙爷面前,康熙爷训斥十三爷,十三爷不服,冲动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万岁爷恼怒,大骂十三爷狼子野心,当时就把十三爷关了起来,叫他闭门思过,不准他再参加任何活动。听说康熙爷关了十三爷还怒气不消,又罢免了十三爷的一切差事,贬为闲散皇子!”
  我被师父的话惊的目瞪口呆,话冲口而出:“这个康熙也太大惊小怪了,只为了外孙见一下外公,犯的着这样大动干戈吗?”
  师父笑着说:“这是你的看法,康熙爷不是你这样看的,他眼里看到的是,十三爷背着他与土谢图部汗王联络,是想图谋什么!所以才骂十三爷是狼子野心!”
  我听的心惊肉跳,连忙问师父:“十三不会又挨了打吧?康熙爷会不会又把他关起来?”
  师父摇摇头:“这次没打,也不会关了,已经是闲散皇亲了,处罚的够重了。不过,十三爷受的打击不小,从一个倍受荣宠的皇子,变成闲散皇亲,是人都会受不了!”
  我却不这样看,十三就此退出夺嫡的阵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师父见我听了事情原委,反而不担心了,有些奇怪的问我:“我怎么觉得,十三爷无职无权了,你反而很高兴似的?”
  我被师父看穿心事,两忙连忙撇清:“我那有?我不过觉得人没事就好!我也为他丢官罢职伤心难过!”
  我心下却对此事不以为然,不过是不再茫茫碌碌的办差,正好无官一身轻,不再操那些闲心!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
  皇上回銮的时候,我还是偷偷的去了城门口,看到了几月不见的十三,高坐在马上十三,还是那样阳光帅气,虽然黑了瘦了,不过,丝毫不影响他美男子的形象!反而更添几分成熟男人韵味。
  看来他过的还不错!是我无事操淡心!
  过了几天,全北京城都知道了,十三爷失宠了!万岁爷让他无旨不准进宫!在家闭门思过半年!
  小喜子来告诉我,他现在也不能随便出入皇宫,不过,他说十三让我不要担心,他会帮我想办法的。
  小喜子交给我一个小红包,说是十三带给我的东西。
  我打开一看,是一根银项链,上面有两个红木雕成的生肖,一匹小红马,一只红色的小老虎,雕工不是很好,却也形象生动。
  小喜子说:“府门有九爷的人把守,进出的东西要检查,爷就没写信,怕给姑娘招灾,爷说东西不值钱,是爷亲手雕刻的,以贺姑娘生辰!爷还有一根一模一样的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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