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满地

  看着手上栓在一条链子上的小红马与小老虎,耳边回响着小喜子的话:爷说东西不值钱,生肖是爷亲手雕刻的,以贺姑娘生辰!爷自己还有一根一模一样的链子。
  我眼窝发热,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在小红马身上!
  还是在江南的时候,我跟十三提过,我属马,中秋节出生。我说的是玉京的属相,思盈的生辰。我在清朝的属相不属马。这件事情只有十三知道。
  这几年颠沛流离,祸事连连,我都忘记了自己的生辰,以为十三也早就忘了,谁知,他竟然还记得。
  我泪眼朦朦的看着小喜子:“你回去告诉你十三爷,说我给他的荷包是双面绣,内里有我要告诉他的话!”
  给十三的荷包,外面绣得是鸽子花,内里绣的是一只高挂云帆!在大海上乘风破浪的大船,上面配了两句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当时只是想耍个玄机,没想道今天会派上用场。
  康熙虽未明发谕旨,但是,所有的皇子,包括四爷在内,几乎是没人敢去探视十三,谁也不敢公然去扫皇上的面子。
  我知道,四爷偷偷给十三府里送过银两。
  十三不曾封爵,因而就没有其他皇子封爵时所赏赐的大量安家钱财,全家的开销全靠十三的俸禄所得,十三的俸禄比较少,人又豪爽大方,常常拿钱财救济属下亲兵,近乎没有积蓄,十三可谓是一个穷皇子。
  现在,康熙又罢免了十三所有的差使,也就没了俸禄进项,可谓是手住钱住,家计窘迫。
  四爷府的进项也是靠俸禄与皇上赏赐,四爷平时号称冷面王,也没人敢到他面前去孝敬,又不屑于经商理财。所以,四爷府不可能完全承担起十三府里的开销。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有四爷的接济,我想十三府的日子只不过会比以前降低一个档次,过日子应该是没有问题。
  十三虽然现在被勒令闭门思过,但是,有妻子儿女相陪,想来应该没有大碍了。尽管不能马上见到十三,得知他一切安好,我总算也安心了!
  我又开始老神在在的做生意了!
  这天下午,我到丝绸铺里去挑丝绸做扇面,忽然发现小喜子鬼鬼祟祟的进了一家当铺,我觉得好奇,便尾随而去,发现小喜子把一包东西交给当铺朝奉。原来这小子来当东西!我悄悄走到小喜子身后用力一拍小喜子,谁知那小喜子见了我像见了鬼一样,收起东西撒腿就跑。
  我本来没当回事,但是小喜子的怪异让我疑窦顿生。我疾步赶上,伸腿一拌,小喜子便摔个嘴啃地。
  我蹬在小喜子面前:“我是鬼吗?见了我就跑?继续跑呀!怎么不跑了?”
  小喜子慌忙往起爬,不小心掖下的包袱落在地上。一副画卷,几件首饰掉了出来。
  小喜子手忙脚乱的拣着东西,我拣起画卷,转身就走,然后在梦竹轩坐等小喜子寻上门来。等了好久,小喜子才勾头缩肩的挨近门来。
  我看着小喜子:“不想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那好,我把画卷交给四爷,让他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喜子慌了神,哭着脸:“姑娘千万别让四爷知道,我告诉姑娘就是!”小喜子拉着我到铺子的里间,接着说:“这些东西是我们爷和福晋让我拿出来当了贴补家用的!”
  我吃了一惊:“十三府要靠当东西维持家计吗?怎么会?你们爷不过才刚被罢免差使?”
  小喜子苦着脸说道:“姑娘是不知道,我们爷平时一向大方,常常10两50两的接济别人,福晋又是大家小姐出身,花钱也是没数的,平时爷有俸禄,皇上有赏赐才刚刚够花销,现在,爷突然被罢了差使,俸禄没有了,赏赐更是没有了。前个,我们福晋回娘家想让娘家人帮衬帮衬,还受了兄长的气,正在家里怄气,不愿出门。爷也很灰心。这不,才让我来当东西的!”
  我听了,心里真不是滋味。看来,十三与康熙的矛盾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康熙先是不给十三封爵,现在又革了十三的职务,停了赏赐,难道真的这么恨十三?要让十三一家自生自灭吗?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老康也忒狠了!
  我问小喜子:“是你十三爷交代你不让四爷知道的吗?”
  小喜子点点头,又看着我说:“爷也说不叫姑娘知道!”
  我看着这些东西,不知如何是好,十三最好收集名人字画,爱如珍宝。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拿出来当掉的。可见十三府现在一定是窘迫万分!
  十三既然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窘迫处境,我就不能明着帮他,这样会让十三难堪。可是我不帮他,让他就这样当东西过日子,我又于心不忍!
  撇开我与十三的感情不谈,就冲康熙的狠劲,我就一定要帮十三一把!他想困死十三,让十三苦哈哈的挨日子,我偏不让他得逞!我偏要让十三过的逍遥自在,养的英气逼人!让那康熙老爷子算计不成干瞪眼!
  正在我作难的当口,听到门帘一响,十七与十霸王走进了里间。
  我吃惊的看着他们,他们怎么会不声不响的进来了?我一下子恼了,准备出去麻烦二丫头一顿,干嘛来了人也不知会我一声,还让人直达内室?
  小十七拦住我:“我与十哥尾随你们两人而来,是你们自己没注意,与别人无关!”
  我盯着这两兄弟,脑子里把刚才的对话过了一遍,应该没有把柄可抓。这撞上门的兄弟俩,倒正好帮我解决眼前的难题。就平静的问他们:“这么说,我们的话二位爷都偷听全了罗?”
  那两哥俩不愧是同胞兄弟,同时嚷嚷说:“什么叫偷听?我们是光明正大的听!”
  我举手认输:“好!好!好!就算二位爷是光明正大的偷听好了!那么二位爷有何感想呢?又做何打算?”
  我有意的盯着十霸王,我不相信十三的倒霉会与他毫不相干!他至少也是知情者!九爷的门人是怎么一下子就通了天了?
  十霸王被我盯的不自在,连忙辩白道:“你别这样看我,这次是老十三自己往枪口上撞,你可别怀疑我!与我无关!”
  十七在一旁欲言又止。
  我冷静的扫视着他们两人:“那些往事我不感兴趣,我只问眼前的事,二位爷有何打算!”
  十霸王问我:“你想我们怎么办?”
  “我出钱,二位爷出面!”我托出心里的盘算。
  十霸王首先叫道:“你让我们去扫皇阿玛的面子?皇阿玛还不骂死我们?”
  我淡淡的说:“十爷您平时干的出格事还少吗?再说,这件事往亲的说叫帮助兄弟!往疏了说叫讲义气!椐我所知,皇上是最喜欢既友爱兄弟又讲义气的人了!”
  十七慷然允诺:“好!就这么办!我愿意出这个头,为了十三哥,就是挨皇阿玛的骂,我也认了!”
  我高兴的拉着小十七:“我就知道十七爷是个有胆有识之人!你相信我的话,好人总有好报!”
  十霸王不干了,嚷嚷道:“什么好人坏人的?我豁出去了,小十七,哥哥我陪去走这一趟!反正我皮厚不怕骂!”
  我对十霸王一拱手:“十爷真乃爽快之人,你将来也一定会友好报的!”
  我叫来小喜子问:“你说说,你们十三府,眼下要多少银子才能解决问题?”
  小喜子皱着眉:“眼下已是年关,要办年货,爷和福晋们、小阿哥,小格格们要添置冬衣。还有下人们要打发,亲友间要往来。我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银子!”
  我问小喜子:“你们爷有几位福晋,几位小阿哥、小格格?”
  小喜子瞄着我吞吞吐吐的说:“爷有四位福晋,一个小阿哥,两位小格格!不过,现在就只有嫡福晋在府里,其他的几位都回娘家去了!”
  四个福晋?
  哼!哼!他倒真有艳福!
  这么说来,他还有两个老婆没娶进门!生孩子的工程也才刚刚开始!我说同是皇上指婚的福晋,为什么十三不待见那几位侧福晋,原来是因为那几位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
  十霸王与小十七都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我,看的我莫名其妙,我问十霸王他们:“我脸上长字了?二位爷这么看我干什么?”
  小十七:“你好像早就知道十三哥有几个老婆似的,干嘛又问?十三哥有这么多老婆,你一点不在乎吗?”
  我说他们奇怪什么呢?原来是在奇怪我为什么不奇怪!看来,我以后要小心谨慎,学会掩饰。
  我心里犯酸,还得强装个笑脸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嘛!看看皇上就知道了!你们兄弟必定是个个左拥右抱,妻妾成群!再说呢,我为什么要在乎?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十七红了脸:“我还没有福晋!”
  我对小十七一揖:“那我就预祝十七爷将来妻妾成群,儿女成堆!”然后问十霸王:“我不知道你们阿哥府的化销有多大,不知两千两银子够不够过个年?一次送的太多了,我怕十三会起疑心!”
  十霸王满脸的不服气:“够了够了,多了老鼻子了,狗日的老十三,不知那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么好的女人被他抢了先!我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美事呢?”
  我盯着十霸王哭笑不得,哪有他这样的人,当着人姑娘家的面,这么直统统的说话,叫人没法答话。又发作不得。
  小十七也在一边连连点头:“就是!十三哥好福气!”
  我被他们挤兑的脸热心跳,却不输口舌:“二位爷可不要这么瞎白话,我不过是讲义气,帮朋友!指望着你们这些阿哥爷们将来成了气候,让我在大树底下乘乘凉!”
  十霸王抢白我:“你怎么不讲义气帮帮我?我应该也算得上是你的朋友吧!”
  我恭恭敬敬的对十霸王和十七爷弓身一拜:“十爷、十七爷,二位爷的救命之恩,思盈没齿难忘!将来如有驱驰,思盈一定竭尽全力,以报大恩!”
  十霸王连连摆手:“我不过是胡咧咧,你别当真!”
  我去准备了十二张银票,十张交给小十七,都是一百两一张,这种小票面才像是小十七平时攒下的。两张给十爷,每张五百两。
  我叮嘱他们三人,千万不要露出口风,以免十三尴尬。
  我告诉小喜子,我会给十三的三个孩子准备些过年礼物,让他过几天来取!
  我给三个孩子每人一把长命金锁!从头到脚一套上等绸缎新衣服!
  送了十三一方我用旧了丝帕,取意:“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思)来竖也丝(思),这般心事有谁知。”
  这样子,十三就会连收三份礼物,亲情,友情,爱情都有了!但愿他能振作起来!
  进了腊月,年味越发的重了,家家户户熬起了腊八粥。回家忙年的苏嬷嬷,也抽空给店里送来了腊八粥。苏嬷嬷的腊八粥简直是人间美味,我不喜欢四爷府里那贵簇的习惯,什么东西都只吃三口,我,小满,二丫头,每人满满一碗,吃完再添。
  我们正吃着,小喜子呵着白气颠颠的跑进来,我连忙添碗腊八粥递给他说:“你倒会赶巧,知道我们这有好吃的,就巴巴的赶来了!”
  小喜子端着粥发愣,我催他:“快吃呀!愣着干嘛呢?”
  小喜子把粥放在桌上,突然哭起来,我心惊肉跳,慌忙问他:“你们爷出了事吗?”
  小喜子抹着泪:“公主殁了,这年是没法过了!”
  我松了口气:“你们爷思念公主也是人之常情,过些时候就好了!”
  小喜子哭得更厉害了,泣不成声的抽咽着:“我说的敦恪公主殁了,是我们爷的小妹妹,温恪公主是爷的大妹妹。”
  我惊痛莫名,这到底是怎么啦?还嫌十三不够倒霉吗?祸事一桩接着一桩?还让不让人活啦!
  我问小喜子:“确切吗?什么时候殁的?”
  小喜子说:“腊月初三殁的,今个刚得的信,爷当时就吐了血,福晋只知道哭,府里都乱了套了!又不能进宫去请太医,内务府的太监又把着门,不让爷出门!”说完又哭起来!
  我拉着小喜子就往四爷府跑,直奔冷面王的书房,在院门口被人拦住,我求那守门的太监:“麻烦你通报四爷一声,就说十三府里的小喜子有要事求见四爷。”
  很快我们就被上次见过的那女子带进书房,冷面王显然早就知道了公主的消息,他看着小喜子:“回去告诉你十三爷,公主的事,我自会安排,明天,我就去求皇上,看能不能解除他的禁令。”
  小喜子扑通跪下:“我来不是为了公主的事,是我们爷病了,刚刚还吐了血,求四爷救救我们爷!现在除了四爷您,没人能救我们爷了!”
  冷面王听说十三吐了血,腾的站起身来:“你这个蠢材,怎么不早说?高无庸,高无庸,快去请太医。”
  我拦着四爷:“请太医太慢了,我想请四爷带我师父去给十三治疗。这样既快又放心。”
  冷面王迟疑:“只怕...”
  我打断冷面王的话:“师父那里我去说,四爷你想法带人进府就行了!”
  见四爷点头,我飞奔而去,见了师父,我立马跪下,哀求师父:“请师父去救十三。”
  师父看着我,半天不说话,李卫也来跪下,师父叹口气:“都起来吧!李卫,去拿药箱,跟我走一趟。”
  我夺过药箱:“我去!”
  师父也不说话,抬腿就走!
  四爷见我背着药箱,也不多话,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只对师父抱拳:“有劳任师父!”
  我们跟着四爷,骑马直奔十三府。
  到了府门,那守门的内务府太监刚过来准备罗嗦,四爷提腿就是一脚,昂头走了进去。
  我看那太监半天爬不起来,觉得他有点可怜,就摸了张50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谁知,那人却是故人,就是上次在木兰围场,差点被我一刀结果了性命的那个太监头目。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也怪他自己是个倒霉的命,每次都因为十三被修理的惨兮兮的。先是遇到我这个不要命的主,现在又遇到这个出名的冷面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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