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考校
得知这些荷包是曾荣绣出来的,杨氏也被自己的结论惊到了。
她说的家中遭遇重大变故可不单单指幼年失恃和被逼跳湖,更多的是指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的盛衰变迁,而曾荣一个小山沟里出来的穷人,一直穷得连饭都吃不饱,明显对不上啊。
还有饱读诗书这一条也不搭边,不过就是在书院借住了两三个月勉强认得几个字,会不会写字能不能看懂那些诗句都两说呢。
因此,杨氏怀疑这些诗句是曾荣照搬别人绣品上的,或者是有人指点了曾荣。
为此,杨氏又对曾荣生出几分不喜,一是觉得这个女孩子身世太复杂,看不透;二是曾荣的为人不单纯,不可信。
徐鸿听闻后只得又开解妻子一番,不过心下也有几分好奇,能让他妻子说出饱读诗书这四个字来,想必对方的才学必有其称道之处。
见过曾荣送给妻子的那个荷包之后,徐鸿有几分信了妻子的话,那几株兰花看起来虽只有闲闲几笔,但线条流畅、布局合理,配色悦目,令人观之忘俗,绝非初学者该有的涂鸦水准。
还有“空谷幽兰”这四个字也写的不错,笔画顺畅,笔锋有力,没有七八年的时间练不成。
故此,徐鸿特地找到母亲,可徐老夫人也没法释疑,曾荣的出身是不可能作假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曾荣早年间可能就跟那位欧阳先生习过字。
得知那位欧阳先生是位十七八岁的后生,才刚考上秀才,徐鸿并未完全相信母亲这番说辞,只是他也不曾开口和母亲辩白一二。
这会碰上曾荣,徐鸿自是要问个明白,刚要开口,忽一眼瞥见曾荣手里拿了几本书。
“你手中是何书?”
“回老爷,适才从书肆路过,随意挑了两本。”曾荣说完,见对方伸出手来,只得把书递了过去。
徐鸿一看是诗集和棋谱,眉间微微拧了拧,夹了曾荣一眼,“你喜欢李义山的诗?”
“谈不上喜欢,他的诗多半晦涩难懂,我只是想了解一二。”曾荣斟酌着回道。
前世她确实不是很喜欢李商隐的诗,晦涩难懂不说,且还悲观绝望,读来令人倍觉伤感,只是这一世曾荣的心境契合了这种悲观绝望,所以适才在书肆翻到这本诗集后有心想留下它。
“围棋呢?你学过?”
曾荣摇摇头,“不曾,只是见别人下过,这本书是买给妹妹的,我想着妹妹在此附学,应该会用得上。”
徐鸿翻了翻,确实是初学者的棋谱,便放下这事,问起曾荣对李商隐、李白和杜甫等几位诗人的评价来。
“回老爷,我不曾仔细研读过他们的诗作,也不曾用心了解过他们生平,只是这些日子因着绣花所需才勉强翻看两本他们的诗集,哪敢有什么评价?”曾荣意识到对方在刻意考校她,自是不会上套。
这时的她颇为后悔,早知如此,她就把手里的书先寄放在门房那,或者干脆走二门去看看老夫人也好,偏偏这么背晦,遇到了他,最后仍逃不过要去后院拜访老夫人。
“是吗?不曾仔细研读也不曾用心了解,那么那句‘一蝉一茶,一念一生’出自哪里?”徐鸿问道。
听妻子念过这句话后,他仔细思索了下,居然也没找到出处,故有此一问。
“回老爷,是从佛家的一禅一世界,一茶一人生来的,我老家书院旁边有一座古刹,哦,对了,就是青山庙,老夫人他们住的地方。”多余的话她不想说,这种时候,说的越多肯定漏洞也多。
只是心下她不免也有些狐疑,那些带有诗句或禅意的荷包究竟是什么时候传到徐家人耳朵里的,这件事和于掌柜有无关联?
“佛家?”徐鸿想到了那句“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皆安然”以及“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可不正是佛家禅语。
可问题是这丫头才十二岁,哪来的佛家感悟?
“你绣的那些语句都明白其中含义吗?”徐鸿追问。
这话曾荣又有些不好作答了,正暗暗叫苦时,可巧徐鸣过来了,“大哥,你还没走?正好,我和你一起去见爹吧。”
曾荣暗自松了口气,忙屈膝行了一礼,“阿荣不打扰两位老爷了。”
说完,曾荣还特地向徐鸣也行了一礼,这才急急往游廊那边拐去,隐约听到后面传来徐鸣的问话声,大抵是问徐鸿和一个小村姑能有什么聊的,别的就没听清了。
从家塾接了曾华,曾荣和徐箐等人一起进了老夫人的积善堂,老夫人见到她自是意外,嗔道:“丫头,前两天过节叫你不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回老夫人,昨儿答应帮别人画两张兔子的荷包花样,画好之后觉得不满意,出来街里转转,想找两只兔子好生瞧瞧,兔子没见着,想着左右出来了,不如干脆来向老夫人告个罪,顺带接阿华下学。”曾荣躬身说道。
“这孩子,也学着虚了,明明是想来接阿华下学,怕她被箐丫头几个欺负了,偏生还说来向我告罪。”老太太虚点了曾荣两下,笑着说道。
“真不是,老夫人可真冤枉阿荣了。”曾荣一边说一边上前两步,本想伸手去搀扶对方撒个娇,手伸到一半时听到门口的丫鬟喊大太太来了。
曾荣一听忙把自己手缩回来,且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两步,徐老夫人暗自瞅着,什么也没说。
待杨氏进门后,老太太特地指着曾荣道:“今儿难得这丫头有空来看我,留她们在这吃了晚饭再走。”
“回老夫人,不用了,我们这就。。。”
“丫头,我的话不听了?”老太太把脸一板,瞬间冷了下来。
“既如此,阿荣厚颜叨扰了。”曾荣只得应了下来。
事实上,她也想和老太太说说欧阳家的事情,哪知方才她提起画花样的话茬对方没接下去,这会杨氏来了,更没法继续了。
正暗自哀叹时,白氏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