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第4部_第六章 征讨张绣,

  兵不血刃
  鉴于袁绍在河北的巨大势力,曹操不敢与其争锋,遂将大将军之职让与袁绍,并加封邺侯,赐弓矢节钺、虎贲百人,使其兼督冀、青、幽、并四州。曹操则罢免司空张喜,由自己接替,幕府主政改为司空府主政。并在汝南袁氏中挑选袁绍的族弟袁叙任为济阴太守,以此向袁绍示好,表明无所猜忌,总算使心怀嫉妒的袁绍稳定下来。一切安顿已定,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正月,曹操首试“奉天子以讨不臣”,兵伐对象是地方割据中实力最弱的建忠将军张绣。
  张绣,武威祖厉人,乃董卓麾下旧将,骠骑将军张济族侄。张济流寇南阳阵亡之后,张绣接管了部队,在荆州牧刘表的接纳扶持下于宛城立足。虽然他素有骁勇善战之名,但闻听曹操大军开至,还是方寸大乱,连忙找来他唯一的谋士来商议对策。
  这位大谋士正是昔日祸乱西京的罪魁之首——贾诩!
  贾诩,字文和,武威姑臧人,幼时受到汉阳名士阎忠的厚爱,曾被举为孝廉。他也是西凉旧部成员,随董卓的女婿驻扎陕县,官拜讨虏校尉。王允、吕布刺杀董卓之后,牛辅仓皇出逃半路遇害,朝廷的赦书又久久不至,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部皆欲四散奔逃。关键时刻贾诩站了出来,建议诸将打着为董卓报仇的名义兵发长安,结果吕布战败,司徒王允遇害,西凉军二次占领长安。
  但西凉军进入长安之后,贾诩便对以往的建议感到后悔了。李傕、郭汜这两个莽夫恣意而为劫掠财物,既而发展到扣押天子百官,相互猜疑火并,不但不能成就一番事业,还把三辅之地祸害得满目疮痍。贾诩利用自己尚书的职位,出来为二人和解,继而又暗中掩护天子东归。他对事态的发展看得很清楚,继续留在李、郭身边,早晚会陪着他们身死族灭;但是跟随天子东归,又难免会有人搬出陷落西京的旧账。所以他选择了中间道路,既不向东也不向西,而是辞去官职投靠了保持中立的凉州另一部将段煨,把家眷安顿妥当后,赶紧逃离是非之地,南行转投到了张绣麾下,为其筹谋划策。
  “贾叔父,现在小侄当如何应对曹操呢?”张绣还不到三十岁,而贾诩是张济一代的人物了,西凉部的人多结为兄弟共御羌人,素来讲求资历辈分,所以张绣以子侄之礼对待他。
  “将军您是怎么想的?”贾诩反问道。
  张绣挠了挠头:“如今咱客居南阳,粮草靠刘表接济。兵不过数千,城不过宛县、叶县、舞阴、穰县,将不过就是我与张先,谋主只有您一人。就凭这点儿实力,很难与王师相抗。但若是解甲归降,家叔昔日辅保董卓,有僭逆助虐之罪,恐天子不能相容。”
  “王师?天子?嘿嘿嘿……将军就是这样的见地吗?”贾诩不禁冷笑,“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不过是一句迂腐之人说出的空话罢了。董卓、李傕都曾挟天子,他们一统天下了吗?朝廷不过是末路人的最后一丝救命稻草,只有穷笃之徒才会归附朝廷为人奴仆,认下命来帮助他们的主子去征服其他人,直到把所有异己都变成奴仆——这就是王者统一天下的过程!”在别人面前贾诩是沉默拘谨的,但是面对心机纯良的张绣这个后生,他就不吝惜心中的想法了。
  张绣觉得这话太云山雾罩了,眨眨眼道:“您……您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贾诩收敛了笑容,“大汉天下早已经灭亡了,这在董卓入京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咱们现在所面对的敌人不是天子,而是曹操!”
  张绣听他说出大汉天下已亡的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将军,您叔父有攻犯西凉之罪,这是不假的,什么时候都得承认!但那是对天子而言的。可对于曹操来说,他又有何罪呢?”贾诩作出判断,“没有罪!没有任何罪……您不但不会被治罪,还会受到曹操优待,他会将您标榜为诚心归附朝廷的楷模。而且您跟刘备还不一样,您与曹操没有旧仇,说不定还会受到重用呢!投降,没有任何问题。”
  “我是没有问题,可是您呢?当初是您给李傕、郭汜出主意攻打长安的。惹出这么多乱子,小侄脱得了罪责,但您可危险喽!弄不好曹操要杀您立威的。”
  贾诩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里颇感安慰:“将军不必为我的事操心,见了曹操我自有说辞,管保三言两语就叫他把我的罪一概赦免。”说罢他神秘地一笑。
  张绣知道他心机颇多,便不再深问,转而道:“看来投降是可行之策……那举兵反抗行不行?咱们还有刘表为后盾呢?”
  贾诩摇摇头,沉吟道:“咱们初到此处,人心不稳未有寸功,刘表素以大汉忠臣自诩,绝不能因为咱们而跟曹操以及整个朝廷为敌。咱们即便被困将死,他也只会见死不救。可若是咱们这次打赢了,刘表就会摸清曹操的实力,那时候不用将军您去求他,他就主动来找咱们联合了,好让咱们给他当北拒曹操的屏障。”
  “说到底,还是指望不上他嘛!”张绣攥紧了拳头。
  “不是指望不上,是暂时指望不上。”贾诩纠正道。
  张绣觉得他太过咬文嚼字,捏捏紧皱的眉头道:“那究竟是战还是降呢?”
  “这全凭将军自己的想法,您说战咱们就战,您说降咱们就降。但是我把话摆在这里,投降咱们有十成的把握,对抗嘛……”贾诩伸出三个手指,“以将军现在的实力,胜算不足三成!要是打不过再降,那可就离倒霉不远了。您自己掂量吧!”
  张绣攥紧的拳头倏然松开:“也罢,趋利避害以安易危……我投降曹操!”
  “将军差矣……咱们降的不是曹操,是朝廷。”贾诩笑呵呵地站了起来,“至少咱们嘴上必须这么说。”
  “哎呀,我脑子都乱了,什么降曹操降朝廷的,反正都差不多。”张绣喃喃道。
  “这可大不一样,搞不明白可见将军心地单纯啊!”
  张绣把手一摊:“打仗我自认还可以,玩心眼可不行。”
  “将军别泄气,凭着心地单纯您还要有一步好运气!这乱世之中,要么就心机深重到极点,要么就单纯无邪到极致,这两者其实都能有好归宿。就怕有些个心眼却不深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那样的人在太平时节吃香,在乱世就是庸人!比如那刘表,平世三公之才,然不见事变,多疑无决,无能为也。”
  张绣颇感好笑:“要是治世乱世都能有一番作为的人,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微乎其微啊……”贾诩摇摇头,“那样的人可以单纯到极致,又能够奸诈到极点,之所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亦善亦恶便是那样的人。”
  “咦?!您说的这不是许邵评曹操的风谣吗?”
  贾诩扑哧一笑:“说曹操,曹操就要到了。恐怕这会儿已经兵至叶县了吧,咱们可没工夫再聊了。”
  张绣点点头道:“我这就传令叶县、舞阴,一路放行不准抵抗,然后亲自点兵,咱们到淯(yu)水河边去迎候曹操,阵势列开耀武扬威,让他瞧瞧咱们凉州部的威严气魄,即便投降也要降得风风光光!”
  曹操也没料到,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入南阳以来畅通无阻,张绣竟然归降了,朝廷的名义果然是一把利剑,所到之处望风披靡。
  眼看大军已经开到了淯水东岸,西边的情景一览无余。南阳宛县可谓一座坚城,昔日曹操随朱儁平定黄巾时曾在此血战,要是敌人据守此处,生攻硬打恐怕得花很长时间。而此刻城门大开偃旗息鼓,张绣就领着人马列队在河边。
  西凉骑兵真是名不虚传,一个个精神抖擞耀武扬威,虽然人数不多,但盔明甲亮甚是精良,人与人站得齐也就罢了,难得是马与马也可以站成笔直的一条线。
  曹操原本看不起张绣,可是这会儿人家明明已经降了,他却不禁感叹:“淯水之险,宛城之固,兵马之精,小张绣亦劲敌也!”
  正在这时,忽闻鼓乐齐鸣凯歌高奏,迎面来了一骑,奔过临时搭建的浮桥。此人二十多岁,身高七尺,净面长须,身披银白色锁子连环甲,头戴镔铁兜鍪,没挂红缨裹着白孝,两边的孝带子顺耳畔垂下,在风中飘拂不定,却显得格外潇洒。曹操不禁对身边的郭嘉笑道:“这一定就是白马银枪的小张绣,他还给张济戴孝呢!”
  张绣单人独骑过了浮桥,甩蹬离鞍下了马,解下腰间佩剑往地上一扔,瞄准了大纛旗,趋步奔向曹操中军方向——这一串动作利索流畅,透着干脆劲儿!曹兵见他低头步行,没有带任何兵刃,便不加阻拦;张绣直跑到中军虎豹骑前,才止步跪倒,把兜鍪一摘,深深一拜拱手道:“在下建忠将军张绣,迎接王师来迟,望曹公恕罪!”
  贾诩早就嘱咐好了——见面不说“投降”说“迎接”,以示根本没有抵抗之意;自报建忠将军官职,这样就只能有升不能有降;要说明来者是“王师”不是“曹军”,以示对许都朝廷的认可;对曹操参拜时要呼“曹公”不要叫“将军”,这表示对他司空身份的尊重。张绣件件照办,把面子给足了;曹操果然大喜,骑在马上高声道:“张将军深明大义归附朝廷,无罪无罪,快快请起!”
  “在下不敢……家叔有祸乱东京、攻陷西京之罪。”张绣得把丑话都说在前面。
  曹操自然要拿出肚量:“祸乱洛阳罪在董卓,攻陷长安罪在李傕、郭汜,皆与令叔父无干。另外你叔父和解二贼,使天子得以东归,有功无过。将军快快起来吧!”这番话算是把张济叔侄以往的旧恶一风吹了,跟随董卓侵害豫州百姓,在天子战败弘农时首鼠两端趁火打劫,这些事情黑不提白不提,就算都没有了。
  张绣松了口气:“丧乱以来我等不知所归,欲保天子东归,又恐其他大臣挑拨是非提起旧事,害我叔侄性命。今得曹公赦免恩同再造,在下以后又可以效命朝廷了。”说完他又拜了一拜,才站起身来。
  曹操不住点头:“年纪轻轻心怀社稷,难得啊难得。”
  “末将已命军士清扫街道,请曹公率王师过河安顿。”说着张绣扭过头,把两根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河西岸的兵马听到后,下马的下马、摘兵刃的摘兵刃,所有武装全部解除。
  曹操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口哨代替军令的,不禁赞叹道:“张将军治军有独到之处啊!”
  “让您见笑了,我们凉州人的土法子,没什么稀奇的。”张绣见曹营众将毫无敌意,便放开胆量又跨前几步,抓过曹操的马缰绳,亲自牵马引着他向前走。
  典韦、许褚一见就要制止,曹操却把手一摆:“张将军乃凉州英豪,肯亲自为我牵马,这是曹某人的荣耀啊!”
  “不敢当。”
  他又抚摸着张绣的兜鍪道:“将军身在军旅,不忘为叔父戴孝,这也难得。”
  张绣牵着马边行边解释:“且不论他一生之是非,在下自幼失父母,蒙叔父携养长大。我那婶娘与从弟尽皆死于羌乱,我若是不为他戴孝守灵,只怕无人再承继他的香烟了。”
  听这么一说,曹操越发喜欢这个年轻人了:“不经一战归顺朝廷,可谓有忠;身在军旅不忘亲恩,可谓有孝。将军是忠孝两全之人啊!”说着他不禁回头看看随军而来的曹昂、曹丕与曹真,这些个孩子们将来会不会做到忠孝两全呢?
  整个淯水岸边的气氛其乐融融,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接收敌军,倒像是两路友军汇合。曹操把自己帐下的将领引荐给张绣,张绣也赶紧把贾诩介绍出来。
  曹操第一眼看到贾诩的时候,觉得这个人与传说的大不相同。在他脑海里,煽动诸
  将祸乱西京的罪魁祸首,必定是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一见就能感到狡邪异常。而眼前这个人四十多岁,个头不高,面相和善,脸色白皙,微有皱纹,胡须修长;身穿皂色文士服,青巾包头,还稍微有些驼背。给人的感觉是庄重沉郁、老气横秋,甚至还有几分迂腐之气。曹操打量了他半天,似笑非笑道:“大名鼎鼎的贾尚书,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岂敢岂敢。”贾诩略微拱了拱手,脑袋还是低着,“在下现在辞官在外,权且仰仗建忠将军给食,不敢再以尚书自居。”
  若是能杀了这个昔日祸首,岂不是更能拉拢西京士人之心?曹操暗暗动了杀机,却不动声色道:“如今许都方立,朝廷百废待举,正在用人之际,贾先生就没有重归朝廷之意吗?毕竟您也算是助天子东归的功臣嘛!”
  贾诩略微抬了抬眼皮,仅瞅了一眼他虚伪的笑容,就把他的心思看穿了,干脆把话挑明:“在下实不敢再入朝,到了许都恐怕我就要与尚书冯硕、侍中台崇、羽林郎侯折,这三位同僚为伍喽!”
  曹操不禁一怔——好厉害的一双眼睛!他故作不解道:“贾先生何出此言?”
  贾诩这次连眼皮都不抬了,撩袍跪倒,打开了话匣子:“昔日那董卓一死元凶即除,凉州之将皆欲诣阙请罪。可是朝廷赦书久不到来,郿县诸部人心惶惶。只因为凶臣吕布无端造虐,专擅朝政霸占朝堂,欲尽诛凉州之人……”他不提王允而说吕布,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王允昔日曾与曹操同战黄巾,搞不清两人关系如何绝不敢贸然诋毁;可吕布与曹操争夺兖州之事天下无人不晓,既然是敌非友,那怎么骂都没关系。“在下为保郿县兵将性命,才提议兴兵攻阙讨伐逆臣,虽是悖逆之策,然属无奈之举。不想李傕、郭汜祸乱三辅,以至劫持天子、扣押百官,在下实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遂暗助天子东归。本该随驾效力,可又怕正直之士不齿,难以立身于朝廷,这才远遁南阳苟且残生。”他这些话还是比较符合事实的。
  曹操听罢暗自点头:这个人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
  贾诩生恐这番表态不够,又补充道:“《易传》有云‘仁人之言,其利溥哉’而在下呢?不仁之言,贻害天下!仁功难著而乱源易成,祸机一发而殃流百世。邦国几遭殄灭之灾,百姓遭受刀兵之苦,多蒙曹公力挽狂澜,才保社稷幽而复命……”话说到这个节骨眼上,还得适当拍拍曹操马屁,“而究天下大乱之源,岂不皆因在下片言而起?自古兆乱者,未有似在下之甚。自古为恶者,未有如在下之深!我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痛哉痛哉……呜呼哀哉……”
  见他没完没了往自己头上揽罪名,曹操反倒觉得不忍了:西京之乱的罪魁祸首真的就是这个人吗?不然吧,当初司徒王允要是能慷慨一些,赦免了董卓旧部,天下也不至于复乱啊!那罪魁祸首是王允?似乎也不对,王允是希望我们关东诸将齐心救驾,恐怕我们再生嫌疑,才故意不赦凉州人的……看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袁绍、是袁术、是刘表、是公孙瓒,当然我自己也算一个。是我们这些人忘却国恩自相攻伐,才致使西凉二度陷落、天子再次蒙尘,该好好反思的是我们这些人啊……
  “好了好了,你都快把自己说成千古罪人啦!”曹操赶紧打断,“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贾先生既有悔过之心也就罢了。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您快起来吧……”说着曹操竟亲手把贾诩搀了起来。随着他这一搀,祸乱西京的公案就算彻底与贾诩无关了!
  该赦的不该赦的全都赦了,贾诩总算是会心地笑了,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拱手道:“曹公远道而来,我们略备酒宴,这就派人搬到您军中,为您接风与诸位将军接风。”他不在城里请客,却执意把酒宴搬过来,是怕曹操见疑。
  “贾先生此言差矣!哪有以主就客的道理?既然都是朝廷的人,城里城外又有什么分别。”曹操朝后面把手一挥,“列位将军随我进城。”说罢也不骑马了,左手拉住张绣、右手拉着贾诩,仨人携手揽腕就往里走。
  张绣现在是把心放到肚里了,说说笑笑随便起来。
  贾诩却始终观察着曹操的言行举止,心中暗自思量:这厮肯推心置腹,又不拿权势压人,不愧是个英雄!惜乎为人处事太过潦草随便了,这可是个致命伤啊……
  得意忘形
  酒宴在宛城县寺中列开,曹操当仁不让坐到了正席上。东垂首是张绣,往下是贾诩、张先;西垂首是郭嘉,往下则是曹营诸将。几轮酒下肚,曹操似乎有些飘飘然了,瞅着张绣问道:“建忠将军,不知你出仕以来有什么自觉得意之战,讲给老夫听听吧!”
  曹操无意中以“老夫”自居,意在自诩德高望重,见众人并无异样,心下倒也怡然自得。
  张绣也喝了不少,不过脑子还算清醒。昔年他是立过一些战功,得意的胜仗也挺多,但都是跟着叔父张济打的,说白了打的全是跟朝廷作对的仗,这样的事迹怎么好往外说?想了好一会儿,他才举起酒樽道:“昔日边章、韩遂作乱凉州,其部下麹胜攻杀了我们祖厉县令。那时节我还是一个小小县吏,带领十余骑夜闯麹胜大营,突入中军刺死麹胜,祖厉之乱遂定!”
  “好!将军果真是英雄!”
  “岂敢岂敢。”嘴上虽客气,但张绣脸上得意之情却溢于言表。
  “将军,当初边章、韩遂之乱的时候,你年纪还不大吧?”
  张绣一听越发高兴了,伸出两个手指:“那年我刚好二十岁。”
  “凉州尚武,民风剽悍自古亦然。”曹操不禁感叹。
  “嘿嘿,曹公知道以董卓之不肖、李傕之庸劣,为什么还可以为祸一时吗?”张绣这会儿高兴,忽然自己说出了这个话题。
  “哦?”这曹操倒很好奇,他虽对凉州祸乱有一些见解,却从未听过对手的见解,笑呵呵道,“愿闻将军之言。”
  张绣自己满上酒,抿了一口才道:“孔仲尼有言‘不教民战,是谓弃之’,中原之民不谙战事、关东之士疏少勇武。而我们西凉之人少年练武,闲习军事,力能跨马控弦,勇赛孟贲、捷似庆忌,妇人尚且载戟挟矛弦弓负矢,更何况行伍之健儿?西土之兵战关东之卒犹如虎扑群羊!关东之人素来所惧怕者,并州骑、凉州骑、匈奴、屠格、湟中义从、羌人,董卓兼并丁原之众,尽得这天下能征惯战之卒,关东之士焉能不败?想那袁绍公卿子弟,生于京师之地,长于妇人之手;张邈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孔伷徒自清谈,嘘枯吹生。这些人统统不是用兵之人。”说着他把酒喝干,又笑嘻嘻接着道,“就是曹公您,平黄巾、退袁术、胜陶谦、逐吕布,可在汴水还不是吃了败仗?”
  贾诩觉张绣酒后失言,端起酒樽补充道:“将在谋不在勇,曹公岂是将军随便比得?胸有张良之智,腹藏陈平之略,以至公之心处置天下之事,无往不胜!来……在下敬曹公一尊。”
  “哈哈哈!文和兄也忒小觑我曹某人了,在汴水败就是败了,你还替我遮掩什么呢?”曹操这会儿早混熟了,也不分上下里外,直呼贾诩为文和兄,“西方勇士可亲可敬,应该我敬你们才是。”
  曹操是拿得起放得下,可这边曹营诸将却不服气。凭什么说关东之将比不上西土之人,张绣也太狂了吧?夏侯渊、乐进、朱灵都骂骂咧咧的,但还不敢掀桌案闹事。于禁心里也不大痛快,张绣归降是好事,可今后又多了一个与他争功的劲敌。他不似别人那样甩闲话,暗自朝典韦使了个眼色。典韦不明就里,凑到他耳边:“文则兄,有什么事?”
  于禁以酒樽遮口,低声道:“张绣小儿太过猖狂,敢笑我关东无人,得让他见识见识咱的厉害。”
  典韦的火一点就着:“我也看不惯他那狂劲儿,投降之将还敢吆五喝六。咱怎么闹,我跟着你来!”
  于禁谄笑道:“典君,愚兄我有什么能耐啊?你是曹营的膂力第一人,莫说跟张绣交手,就是拿出你那对家伙来,也能震住这厮啊!”
  “成!我听你的。”典韦是个没心眼的,迈步就出了大帐;曹操只当他是去小解,并未理会。
  哪知眨眼的工夫,典韦怒冲冲端着大戟闯了进来,把在场诸人吓了一跳。他连句话都不说,就在堂上耍起戟来,这对家伙四十斤一支,在他手里却举重若轻,舞得呼呼挂风甚是威武。曹营诸将明白这是故意找茬,一个个起哄喊好;曹操也觉颇显面子,便没说什么;张绣、张先皆好武,料也不会是什么刺客,只专心致志看,还赞叹了几句;唯有贾诩与郭嘉感觉不好,俩人不禁对视了一眼。
  少时间一套自己编排的戟法耍完了,典韦累得汗流浃背,直愣愣道:“我这对戟有八十斤重,不知建忠将军能否耍得动?”说罢戟尖朝下狠狠一戳,震碎两块青砖,生生钉在了地上!
  张绣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满不在乎道:“本将军乃一军之帅,岂能习这些莽夫技艺?”
  典韦听他道出莽夫,更生气了:“休论莽夫不莽夫,你不是说关东汉子不如你们西州人吗?你们营中可有人耍得动这对戟?叫出来试试啊!”曹营众将听他这么一说,都跟着起哄号叫。
  “不得无礼,都给我安静!”曹操一摔酒杯,“典韦!谁让你随便拿兵刃来的,还不速速退下!”
  “慢!”张绣一抬手,“若无人能耍动此物,岂不是我营中无人了吗?”他扭头冲张先耳语了几句,张先起身出去了。
  “张将军,这不过是部下一句戏言罢了,您又何必往心里去呢?”曹操说着又瞪典韦一眼。
  张绣气哼哼连连摆手:“在下归顺曹公乃是出于一片赤诚,可要是各位将军以为我兵微将寡苟且偷生,那可就想错了!今天这对戟,一定要让我营里的人举起来。”
  张先转眼便回来了,还带进一位大个子,身穿兵长的衣服,虎背熊腰,卧眼隆鼻,棕发虬髯,一看就是个胡人。他进门也不拜曹操,躬身问张绣:“将军有何吩咐?”
  “车儿,把那对戟耍给曹公与列位将军看。”张绣一甩袖子,看都不看继续饮酒。
  一对大戟八十斤,戳在地下拔出来可就不止八十斤的力道了,一手拔一支本就费力,耍起来更不是闹着玩的了。这胡车儿膂力倒也不错,双手攥住戟杆,膀臂一抬就举起来了,擎在掌中举了三举、晃了三晃,又原地做了几个动作,便放下了——固然他力道逊于典韦,更重要的是他平常不使戟,不晓得这路家伙怎么耍。
  但在座的都是行家,谁都瞧得出他本事不错。曹操也颇感喜悦,走过来拉着他的手道:“壮士,你是哪里人?”
  胡车儿憨笑道:“俺乃屠格部的。”
  “原来是胡人兄弟,不知现在充任何职?”曹操的老毛病又犯了。
  胡车儿挠挠头:“不过伍长而已。”
  “可惜啊可惜……应该委以重用才是啊!”曹操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金子塞到他手里,“你拿着吧。”
  胡车儿一见心喜,但想要不敢要,扭头瞅着张绣。
  “瞧你家将军做什么?现在咱都是朝廷的人,我赏的与你家将军赏的有什么不一样?”
  张绣没好气儿道:“曹公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呗!”
  胡车儿千恩万谢,又给曹操磕头,又给张绣作揖,欢欢喜喜去了。张绣低头饮酒,对曹操此举不大满意——我好吃好喝伺候着,哄了你半天好话,竟然叫部下羞辱我,还想以钱财拉拢我部下,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郭嘉在对面早瞧他脸色不正,赶紧起身道:“主公,我看时候不早了,咱们不要再叨扰张将军。您远道而来也累了,张
  将军招待半晌也不清闲,早些散了,各自回去休息吧。”
  “言之有理。”贾诩也站了起来,“饮酒之事不过是玩笑,明日咱们商讨南阳各县交接事宜才是正理。”
  曹操有些尴尬、张绣心里烦闷,听这么一说也就各自散了。诸将回营的回营、上城的上城,贾诩为示殷切早把县寺腾空,叫曹操父子搬进来居住;他与张绣却在县寺以西安营居住。
  夜色已朦朦胧胧,曹操趁着酒意来到后堂,见床榻被褥已更换一新,不禁感激张绣、贾诩处事周到。又想起三个儿子,曹昂在城外营中理事,而曹丕、曹真就睡在隔壁,忙踱步来到配房。有段昭、任福两员小将守门,见了他就要施礼;曹操忙示意他们别做声,只轻轻推开一道门缝观看——俩小子已经睡着了。他们毕竟太小了,行军几日早就累了,离开军营好不容易有上等锦被,睡得甜甜的,小嘴直吧唧!
  曹操扑哧一笑,关好门对段昭、任福道:“吾儿年纪太小,你们俩多费心,回去之后必有重赏。”
  “谢将军。”两员小将赶忙致谢。
  瞧他们俩轻声轻语,曹操颇感满意,这一天他可算是事事如意,嘴里哼着小曲往回溜达。行至廊下,忽觉有个人在黑暗处窃笑,便提高了警惕,压着嗓子喝问道:“是谁?”
  “叔父,是我啊。”侄子曹安民自黑黢黢的角落里钻出来。
  曹操长出一口气:“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傻笑什么?”
  “没……没什么。”曹安民慌里慌张道。
  借着月光,曹操见他身上污迹斑斑,顿生怀疑:“你究竟上哪儿去了,给我老实说。”
  “我哪儿也没去,刚才不留神摔了一跤。”
  曹操是撒谎的祖宗,一听便知是瞎话,狠狠拍他的后脑勺:“亏你还是军中书佐,这么要紧的差事还敢胡往外溜达,现在不说也没关系,明儿升帐动棍子,看你小子说不说!”
  曹安民有些为难,挤眉弄眼道:“到您屋里去,小侄慢慢讲。”
  见他这副模样,曹操以为是军机要事,便不声不响地带他进了自己屋子。曹安民一进门就来了个羊羔跪乳,颤颤巍巍道:“叔父恕罪,小侄真没干什么。此事与军机无关,切不可升帐追问。”
  他越不说曹操越感奇怪:“你小子这是怎么了?有干无干倒是说出来啊。”
  曹安民臊得满脸通红,但料不说也不行了:“今日咱们大军得胜到了宛城……小侄奉命巡视县寺周围有没有埋伏,结果……”
  “有伏兵?!”
  “伏兵倒是没有。”曹安民眨么眨么眼,“倒有两个尤物。”
  曹操有点儿生气,他素知这个侄子不怎么正经,但没想到一进城就盯着女人,呵斥道:“混蛋!我那兄弟饱读诗书通达礼仪,怎么养活出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来呢!”说着火往上涌,揪住他耳朵便要打。
  曹安民疼得直学猴叫:“哎呦呦!叔父您听我说,那两个女子是张济的家眷,能不好好查查吗?”
  “嗯?!”曹操撒开手,“张绣说他叔父妻儿尽皆死于羌乱,哪又出来家眷了?”
  曹安民揉着耳朵道:“确是张济的遗孀,才二十多岁,听说她姓王,还跟着个丫鬟,都穿着孝呢!我都把她们的底细打听清楚了。”
  “你这小畜生,专在女人身上留心……”曹操的气忽然消了,“那就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呀?”
  “还有脸说我,您还不是一样。”曹安民喃喃自语。
  “你小子嘀咕什么呢?”
  “没说什么,”曹安民赶紧赔笑,哼哼唧唧道,“张济的原配确实已经死了,这个王氏是后来他在弘农抢的,听说为了抢她还把人一家子都宰了。如今张济死了,张绣比她这个小寡婶还大呢,怕留在府里招人说闲话,就在县寺东边找了个小宅院安置。平日里张绣不过去拜望,也不准任何兵丁搅扰,只派个小丫鬟伺候着,再按时送一些米面家什之物罢了。”
  “你可真是鸡鸣狗盗有才华,进城半天就全打听明白了。”
  “您别这么说,这不也是为了您老安全嘛。”
  “放屁,这跟我安全不安全扯不上边。”曹操白了他一眼,“别说没用的……你见着那夫人了吗?”
  曹安民一愣,赶紧回答:“见着了见着了,恐是城里变故张绣没告诉她们。咱这一进城,那主仆二人就慌了,掩着门往外面探头看,那丫鬟被我瞧了满眼,那叫一个标致啊!”
  “谁问你丫鬟了,那位夫人看见了没有?”
  “就看见半张脸。”曹安民红着脸道,“侄儿都没法形容……太美了,难怪张济抢她呢,换了我也得抢!再让我看一眼,死了都甘心。”
  “呸!亏你有脸说得出口。”
  曹安民跪在那里嬉皮笑脸道:“非是小侄不知廉耻,实是那位夫人有一想之美。”
  “何为一想之美?”
  “就是您能她想象到她有多美,她就有多美。”
  “这叫什么浑话!”嘴上虽这么说,曹操脑子里还是不禁想象起来。这个一想之美究竟是多美呢……他拍了拍自己脑门,再次观察侄子的满身污迹,“你去扒人家墙头啦?”
  “啊。”曹安民点点头。
  “你可真有出息啊!咱们曹家的脸全让你丢尽了。”曹操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他又喝了不少酒,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猛然回头对侄子道,“你领我去一趟。”
  “什么?!”曹安民可为难了,“叔父,您可是当朝司空,全天下官员之表率,半夜叫寡妇门……这事要是传扬出去……”
  “哪儿用得着叫门,就不会冒充张绣家奴,把门赚开吗?”
  “嘿!砖头打架,你可真有出手的!”曹安民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可是您……张绣要是……”
  “小小年纪你晓得什么?懂不懂怜香惜玉?咱进城扰了人家,还不得去探望探望,赔个礼道个歉嘛!”曹操还振振有词,“不就在这院外东边嘛,快快带路。”
  “诺。”曹安民直咧嘴,但是又不敢违拗。
  曹操叮嘱道:“丑话说在前头,只有你我二人前去,倘若走漏消息,我扒了你的皮!”
  真可谓色胆包天,叔侄二人趁夜色转出县寺,冒充张绣部下还真赚开了院门。丫鬟开门一瞧就知道不对了,想掩门都来不及,曹氏叔侄一猛子挤了进来。这深更半夜的,家里住的是寡妇,丫鬟又惊又怕又不敢声张。曹安民赶紧解释,是司空大人来看望夫人,这话说着都牙碜。
  这院子颇小,不过是一明两暗三间,正房的灯还亮着。军兵进城王氏受了惊,显然吓得不敢睡了。曹操让凉风一吹酒劲上涌,满脑子幻想着这位有“一想之美”的王氏夫人,大摇大摆就往里走,三步两步走到门前,伸手就推——门锁上啦!他眼珠一转,后退一步便规规矩矩作了个揖,朗声道:“当朝司空武平侯曹操前来拜谒夫人。”
  这句话说完,里面惊呼一声,紧跟着灯光就熄灭了。隔着门都能听见王氏夫人惊慌的喘息声,半天才道:“大人请自重,此处乃小女子寡居之地,请速速离开。”
  曹操脑子顷刻间清醒了,心中倒也赞叹——怕我窥见她,先把灯吹熄了。好个聪明的女人!
  他抢过卞氏、占过环氏,也算偷情的老手了,如今又是高贵的身份,稳稳心神道:“本官兵马进驻宛城多有惊扰,请夫人开门来,本官当面谢罪。”
  里面的应对跟着就来:“大人不辞劳苦亲自拜访,小女子感激不尽。然深更半夜私开门户事关苟且,小女子死不从命。闻大人乃是三公之贵,当自珍自重,勿污兰台青史!”
  好个贞洁烈女,嘴也厉害……曹操原是揣着淫邪之念来的,这会儿倒真对这个女人倾心了,索性把话挑明:“本官知夫人乃正经人家之女,受西凉恶徒劫掠流落至此,又闻夫人天生丽质,而生仰慕之心,愿与夫人一叙。”这一叙究竟怎么叙,就不必多说了吧?
  俗话说烈女也怕赖夫缠,这夫人听他直截了当倒不知怎么答复了。关键时刻那个丫鬟却看出门道来了,她一鼓气,挣开曹安民冲到曹操面前:“您是司……司什么玩意儿?”
  曹操眨眨眼:“司空。”
  “甭管什么了,你是不是当大官的吧?”那丫鬟倒也干脆。
  借着朦胧夜色,曹操见这丫鬟果然也很漂亮,笑道:“在下位列三公官至极品,张绣已然归顺与我。不知姑娘贵姓?”
  “我姓周。”
  “周姑娘好。”当朝司空竟给这个丫鬟作了个揖,“本官久慕夫人之名,还望周姑娘指引。”
  丫鬟一听劈头盖脸便道:“我家夫人遭难至此,现又是寡居之身,败坏了名誉怎么得了?大人若真是有意,当谋明媒正娶,为长久夫妻才是啊!”
  真可谓一言点醒梦中人,曹操心下豁然——这对主仆要逃离此处谋长久之计!这简直是自天上掉到他怀里的美貌姬妾,曹操按捺着兴奋,颤颤巍巍笑道:“那有何难?长久厮守正合我意,求之不得呀!”
  那丫鬟闻此言长出一口气,立刻转身跪在门前:“夫人哪!奴婢抖胆叫您一声姐姐。咱们被张济抢到这里,无依无靠这辈子就算完了。那张绣倒是个讲礼数的,肯以子侄之礼待您,可姐姐年纪轻轻在此寡居,要守到什么时候?再者天下大乱,若张绣一朝兵败,无赖之徒再来搅扰,姐姐之清白置于何地?倒不如托身这位大人,好歹也算个正经的官宦人家啊!再说,妹妹我也能……”后面的话没办法出口,夫人守寡她也得跟着守。现在是个丫鬟,将来当个婆子,这辈子就算搭进去了。不为夫人想,她也得为自己想啊!
  曹操没料到半路蹦出个说客来,赶紧趁热打铁:“周姑娘所言句句在理,本官位列三公,自知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愿救夫人脱苦海,结长久连理。”他还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干什么来的呢?
  王氏在里面半天没说话,哼哼唧唧的,后来竟然哭起来了:“天杀的,把我抢到这个鬼地方……现在又摊上这种事……我可怎么办是好啊……”
  这就算是放活话了,丫鬟赶紧道:“曹大人,这宛城绝不是好地方,张绣若闻你来必要兴师问罪。那时节您是有兵有将全然不惧,可我们主仆的性命就算交待了,望您将夫人带出城外以防万一。”
  “这也不难,来日我派小车秘密将夫人接出,神不知鬼不觉倒也无妨!”曹操话锋一转,“但今晚既已到此,望夫人开绣户容我一观。”
  王氏在里面连忙回绝:“君既爱妾所为长久,非朝露一戏耳,等接我过营再观不迟。”
  “本官既到此,必要一观。”
  连王氏带丫鬟全慌神儿了,大半夜的这块料赖着不走,这可怎么办呢?有道是笑带花的,不笑戴帽的。班昭的《女诫》七篇也没少看,这传扬出去是死是活呀!
  这么精明的丫鬟这会儿也糊涂了:“您非得观吗?”
  “长久夫妻必须要观。”
  “只求一观?”
  “今晚只求一观。”曹操说得颇为中肯。
  “姐姐,您就开门叫他看一眼……看一眼您可赶紧走。”
  “你放心吧!”曹操嘿嘿一笑。
  少时间门户声响,借着月光一看,王氏肌肉白皙相貌清秀,微蹙眉头体态婀娜,身穿孝服更显妩媚——曹操顿觉心猿意马,哪管什么承诺不承诺,一把就揽到怀里。
  “坏啦!大人您怎么……”
  “别声张!”不待丫鬟喊出来,曹安民就把她嘴捂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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