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腊八节过后, 到腊月二十六前乾隆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进后宫。
  腊月二十六这一天, 封御笔, 封玉玺。
  这封御笔和玉玺是为了让忙碌了一年的玉玺御笔能放个假。
  封了笔之后，乾隆总算有几日歇息的时间。
  除夕宫中设宴，款待大臣, 尤其是功臣。
  今年特殊, 大小金川战役有了结果，趁着除夕自然又会论功行赏。
  到正月初一, 歇息了几天的皇帝自然又得忙活了。
  毕竟全国大事小事多如牛毛, 每日官员上奏的奏折, 以及请安的折子堆积如山, 封了的御笔又得请出来。
  因着是新年, 乾隆不仅忙于朝政, 还得抽时间参加宫里的宫宴，陪长辈，妃嫔, 和孩子们, 还要抽空召见宗室子弟, 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
  元宵前皇宫从上到下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出了元宵, 乾隆也没多空闲。
  内务府需拟定日子, 皇贵妃, 嘉贵妃, 舒妃，婉嫔，颖嫔她们的册封大典的日子要定下来, 宫里小选也要安排, 乾隆进了后宫也多数会参与些意见，只有去了钟粹宫乾隆似乎才能享受些宁静。下下所谓的跳棋，陪陪孩子，教一下颖嫔练字，看着她在不甘不愿中稍有进步，乾隆颇有成就感。
  所以，后宫中，令贵人被禁足后，颖儿的宠爱是头一份，其次是不知道怎么沉寂下来的舒妃又再次获宠。
  即便宫里又安排了小选，养心殿那边有了几个伺候的宫女，乾隆大多数还是进后宫。
  册封大典第一个自然是皇贵妃。
  皇贵妃册封大典，内务府拟定日子是四月初，正式受皇贵妃金册。
  而三月的时候，九阿哥又病了一场，初春转季，果真容易生病，一连好些天乾隆都歇在启祥宫嘉贵妃那里。
  九阿哥断断续续半月总算脱离危险好了许多，宫里面因着皇贵妃册封大典的事情，不少命妇递了帖子进宫提前去翊坤宫贺喜，然后去太后那里请安，一时间翊坤宫甚至整个后宫皆热闹不已。
  来来往往的人里，颖儿当真识不得几个，请安的时候碰上了，也最多含笑点头。
  和这些人应酬，颖儿还不如自个儿待在钟粹宫。
  或是乘着天渐渐暖了，春日风光好，带和嘉出门逛一逛。
  说来，从和嘉出事后，到和嘉养在她身边，颖儿当真很少正儿八经带和嘉出门儿玩儿过。
  即便过了大半年了，颖儿还是特意绕开了和嘉落水的那个地方。
  御花园有一片平坦草地，藏在奇山异石的后面，颖儿坐在一旁红木高架的秋千上，看着正被奴才们伺候着放风筝的和嘉。
  这小姑娘的精力比大人都足，跑跑跳跳这么久也不累，她小腿肚子都酸麻了。
  颖儿今儿让人拿了一只飞鸟风筝，这会儿已经收线搁在地上，她正坐在秋千上捏小腿解乏。
  而和嘉公主的风筝，一直挂在天上，忽高忽低。
  御花园历来就是后妃们赏花逛园子解闷儿的地方，这边放风筝，自然引人注意。
  舒妃是一个很少出门的人，今日因着傅恒福晋那拉氏进宫了，少不得要聚一聚。
  春日御花园花开幽香景色宜人，姐妹二人便慢悠悠赏景，这边的欢笑声引来了赏景的人。
  塔娜候在秋千旁，瞧见有人过来，扯了扯坐在秋千上笑着远远看着公主的主子。
  颖儿抬头看向塔娜，见塔娜眼神盯着她侧后面不远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却见是舒妃和大学士傅恒福晋那拉氏，颖儿松开扶着秋千绳子的手，站起身。
  舒妃和那拉氏靠近之后，那拉氏曲膝恭敬请安。
  “给颖嫔娘娘请安。”
  那拉氏身后的奴婢，舒妃身后的宫女皆对着颖嫔娘娘请安。塔娜对着舒妃请安。
  那拉氏和舒妃有三分神似，相比较舒妃的清傲，那拉氏多几分温和得体。
  颖儿笑着点了点头，对着舒妃曲了曲膝。
  “难得见着舒妃姐姐出门。”
  舒妃道了句不必多礼后，看了眼奔跑在草坪上的和嘉道：
  “冬日天冷，本宫确实不喜出门。春日风景好，少不得也会出来走走，倒是很少碰见颖嫔妹妹，今儿也是闻着欢笑声，才能碰着。”
  颖儿顺着眼神望过去，正好瞧见和嘉看过来，笑得眉眼弯成了月牙，还对着她挥了挥手。
  颖儿看了眼跟在和嘉身边的吉娜，示意她留心和嘉脚下，别摔着了，这才对着舒妃道：
  “臣妾允了和嘉带她放风筝，却一直没有机会，想着冬日严寒，不敢让她出门，怕见了风。也是乘着这天儿好，可以出来玩儿一阵子，若是到夏日臣妾又会担心酷暑天，不便外出了。”
  一年中春秋时节最宜人，春天生气勃勃，宜赏花，踏青，放纸鸢。
  和嘉银铃般的笑声听得人心情都会变好几分，这样纯粹的笑，舒妃很少听到，不禁有些感慨。
  “真羡慕这么点儿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只负责开心就好。”
  饿了哭，累了睡，高兴了就笑，孩子是最简单的人，欢喜悲伤都在脸上。
  颖儿诧异的看了眼舒妃，羡慕孩子纯真的时候？难不成她现在活的不开心吗？
  舒妃进宫后颖儿一直以为舒妃是个清傲之人，以家世高高在上，不愿与后宫其她人多接触。
  今儿倒是稀奇，竟然会主动靠近。
  虽然这么想，但颖儿还是笑着道：
  “臣妾也很羡慕呢，不过时间到底不等人，咱们人总是会长大的。”
  “但，对于臣妾来说，身边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也是一件很开心幸福的事。”
  对于颖儿来说，有了和嘉，感觉生活中多了光彩，每日的生活都充实了不少。生命中多了一个需要帮她的重要的人。
  “是吗？”舒妃怀疑的看了颖嫔一眼。
  颖儿笑着道：
  “舒妃姐姐以后有了孩子，就会明白了。”
  舒妃垂眸低声道：“可能吧。”
  和嘉本来是想等颖额娘休息好了之后，又去陪她玩儿，和她比赛看谁的风筝放的高，看谁最厉害。
  但，没一会儿，颖额娘身边就多了几个人，还说上话了，都不看她放风筝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把风筝线递给吉娜，小跑着一下子冲了过来，抱着颖儿的腿，使得颖儿一个踉跄，被身后的塔娜堪堪扶住。
  幸好颖儿穿的是绣花鞋没穿花盆底，不然得摔了。
  和嘉看颖儿踉跄了一下，心虚的吐了吐舌头，脆生生的问了一句
  “颖额娘，怎么不陪我玩儿了？”
  那拉氏和宫女婢女对着公主请了个安。
  “公主大安。”
  和嘉回头，小大人一般摆了摆手。
  颖儿忍不住蹲下身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道：
  “你是小孩子，精力十足，我年纪大跑不动了呀，我也得休息一下是不是？”
  和嘉偏着头，问道：
  “那颖额娘休息好了吗？”
  “还没呢，快来问舒额娘安。”颖儿摇着头，牵着她示意她和舒妃打招呼。
  和嘉仰头乖巧的唤了声。
  “舒额娘安。”
  “乖。”舒妃看着和嘉乖巧听话的模样，难得的弯了弯嘴角，孩子可爱，再清冷的人你也对孩子板不起脸。
  和嘉唤了人，便靠在颖额娘的腿边，仰着头巴巴的看着颖额娘。
  知道和嘉是想让她陪着一起玩儿，颖儿看向舒妃。
  她还未说话，舒妃便先开口了。
  “妹妹去陪公主吧，本宫就在附近走走，散一散。”
  说完，舒妃看了眼一直未说话的那拉氏，移步离开。
  颖儿目送两人离开，低头对着和嘉道：
  “走吧，再放一会儿咱们便回了，不能一下子跑太久，免得明儿起来一身痛。”
  和嘉睁着大眼睛，不解问道：
  “为什么会痛？”
  颖儿解释道：
  “因为你太久没这么活动了，就会如此，咱们可以过几日又来玩儿。”
  和嘉脆生生应道：
  “好。”
  舒妃和那拉氏离开后并未走远，而是远远的看着颖嫔娘娘和和嘉公主放风筝，颖嫔娘娘时不时的帮和嘉公主拉一下线，一大一小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神情。
  那拉氏偏头，看舒妃娘娘瞧出神了，开口问道：
  “娘娘，您看什么？”
  舒妃看着那欢快的小身影，好一会儿开口道：
  “你说，我若是有个孩子，在宫里是不是就没那么难挨了？”
  是不是有了孩子，以后就不会有人再逼她，有了孩子，他们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孩子身上，她得不得宠是不是就没那么重要了？
  有了孩子，她是不是就会分心，没那么多时间去想求不得的东西？
  “娘娘想要孩子？”那拉氏诧异的看着舒妃，随即想明白她是什么心思。
  “娘娘是该有个孩子，有了孩子，确实不一样，不管其他什么，最起码你以后会有一个依靠。”
  那拉氏想舒妃过的好，有个孩子，分一分她的心，她在宫里也就没那么孤单了。
  **
  跑了这么久，颖儿回去就让人给和嘉好生收拾了一番，出了汗必须全身上下都得换了擦洗，小姑娘头发也湿了，但是不想洗头，怕眼睛进水，怕水到脸上到鼻孔，每次洗头就要颖儿陪着。
  净室里，和嘉被吉娜横抱着坐在椅子上，地上放着一个木盆，一旁架子上放着温水。
  而颖儿被和嘉拉着，她睁着眼看着吉娜，小大人一般吩咐。
  “不能把水弄到我的眼睛里。”眼睛会睁不开的！
  “公主放心，奴婢不会的。”吉娜笑着应道。
  “你要抱紧我，也不能抱的太紧。”会喘不过气。
  “是。”吉娜笑着点头。
  知道公主害怕，吉娜小声道：
  “公主别怕，奴婢会很小心的。”
  和嘉抿着唇底气不足说道：
  “我才没怕。”
  “是是是，公主最厉害了，一点儿都不怕的。”吉娜立马转口道。
  颖儿在一旁看和嘉这般，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咱们得快点儿洗了，你不是说晚点儿要陪我练字的？”
  和嘉一听颖额娘开口，紧了紧手大声对吉娜道：
  “你们快点儿，我还要陪额娘练字。”
  吉娜和初夏二人立马开始给公主洗头，一人负责抱着，一人帮着洗。
  和嘉头发湿了，贴着头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小脸皱在一起，眉形皱出了一个八字，颖儿看她如此，伸出另一只手去摸她皱起的眉，手刚刚停在她眉间，颖儿慢半拍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
  “和嘉你刚刚唤我什么？”
  和嘉睁着眼道：
  “额娘啊。”
  “为什么……”
  她一直唤她颖额娘，怎么今儿唤额娘？是想起了她亲额娘吗？
  颖儿这样一想，眉头微蹙。
  孩子小忘性大，和嘉也就一开始的时候会吵着要额娘，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提过她额娘了，也差不多忘了，现在提定是有人在和嘉面前提过纯贵妃，或者也说过着什么不该说的话。
  和嘉看颖额娘皱眉，以为是她不喜欢她这么唤她，小姑娘瘪着嘴。
  “因为……我唤婉额娘，舒额娘她们，然后唤颖额娘和她们唤一样的，可是我喜欢颖额娘，颖额娘不一样，是额娘。”
  言语并不通顺，但并不影响颖儿理解出意思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
  孩子自己对感情有了区分，想要区分出她的不同，要把她当亲额娘。
  颖儿心里一时间说不出的暖，鼻头有些酸，眼眶也忍不住起了温热感，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
  “那以后就唤我额娘，我就是你亲额娘。”
  说完，颖儿笑着，眼泪不知为何落了下来。
  洗了头，颖儿亲自帮她擦头发，收拾好之后，给她换了身新做的春装，粉色的衣服，鲜嫩的像花骨朵一般。
  她还显摆的转了转圈圈，等着额娘夸她好看，颖儿毫不吝啬的夸赞，抱起来又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抱着和嘉回了颖儿的屋子。
  和嘉已经开始识字了，会认简单的大小多少这些，会识简单的数字。
  颖儿每天有十张大字要练，和嘉识了几个字后，也要跟着写字。
  所以，颖儿练字的时候，和嘉也会跟着一起，但这么小哪里会写？鬼画符差不多。关键她自个儿写不好要求还高，还要额娘教她写好看一点儿。
  这就影响颖儿练字的速度，和质量了。
  所以，近来颖儿总会以和嘉捣乱为由，少写几张，或者，为了图快不讲质量，胡乱写几个字交差。这时候，她会夹上一张和嘉歪歪曲曲写的字。
  乾隆看了和嘉的字，高兴的夸和嘉厉害，这么小就会写字，倒也没和颖儿太较真儿，也就让她把字迹不过关的重新写一遍。
  似乎因为改了口，和嘉特别粘人，从前晚上她是跟着奶嬷嬷睡的，现在主动要霸占额娘半张床。
  当乾隆再次来钟粹宫的时候，这小妮子晚上赖在额娘的床上不走，惹得乾隆挑眉看向颖儿……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