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朝中也颇拔擢了些有能有识之士,这里面既有燕国高门大族子弟,也有出身不高的燕国士人及列国来的贤者,有了这些新鲜血液,朝中气象为之一新。
  进新人,便要出旧人,不然官职庞冗,人浮于事,对一个国家,绝非幸事。考核官吏,裁汰无德无能无功者,惩治作奸犯科者,是一直“悄悄”地在做的——燕国旧制中本也有考绩的部分,只是模糊,且非·常制。如今则将官吏考绩定出规程,作为法经的一部分颁布——经过几年的酝酿,燕国的法经终于出来了。
  法经开篇言明“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1其中既有刑不避贵、以功授禄、鼓励农耕这样的国家法令大政总则,也有朝中诸司权责职能和官吏升降奖惩的细则,更有关于杀伤、偷盗、劫掠、欺诈、贪贿等诸罪判定、从笞至诛各种刑罚的规定及捕囚断狱的规程。
  这并非一部苛重之法——像皮策、王子津这样的刑名之士大多认为它“全而轻”,但对很多贵人们来说,“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本身就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其中还有个官吏考绩细则……
  但法经颁布后,虽朝中有议论,也有人去找燕侯哭诉,总地说来还算消停——实在是燕国内政改革几年,众人皆知燕侯改革图强之决心,知道太傅俞嬴的本事和手段,知道相邦燕杵对内政改革的支持,都很难撼动。
  更兼之,从改革之始到今五年多,燕国已经很有些“治世”的样子了,许多中立之臣,许多从前对内政改革心存疑虑者,看到如今燕国欣欣向荣之景象,把疑虑打消了不少——毕竟是燕人燕臣,燕国好了,自己才能好。
  俞嬴本以为自己怎么也要再九死一生几回,没想到法经颁布几个月,身上竟然一点油皮都没擦破……
  或许燕侯也如她一样这阵子一直在绷着,这稍一松神儿,就病了。
  第122章 燕侯重病后
  燕侯半倚在床上,太子启亲为其喂药。俞嬴和相邦燕杵坐在不远处。
  燕侯的脸颊已经瘦得凹陷了进去,眼睛眍瞜着,鬓边白丝越发多了。这些天医者神色越发凝重,巫者几度登台祈福,而卜官数次问卜,每次都摇头。其实不问他们,只单看君上的样子,俞嬴也知道君上这次怕是……
  俞嬴想起第一次见君上的时候。他站在先君身边,高大,清瘦,儒雅,看起来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还不到十年,怎么就这样了呢?
  俞嬴又想起前几年已经薨了的韩文侯和赵敬侯。他们与从前的自己都是上下不差几岁的同龄人……
  太子启将半碗药喂完,要扶其父躺下。燕侯摇头,笑道:“成日躺着,倒是坐一会儿松快些。也正好和太傅还有你伯祖父说说话。”哪怕只说这么几句话,燕侯都要喘气歇一歇。
  过了片刻,燕侯笑道:“民谚说最舒服不过倒着。等真每日只能倒着了,才发觉这才最累。”
  俞嬴强笑道:“等君上好了,又忙起来,就又觉得这民谚对了。”
  燕侯笑。
  看看身旁的太子启,燕侯对俞嬴和燕杵道:“寡人放心不下的,一个是燕国,一个是启。咱们的内政革新正在关口上,寡人若去了,只怕那些心怀不满者会反扑……启还不到冠年,太小了。”
  燕侯喘息叹气:“要是上天再给寡人十年,哪怕五年也好。那时候新政实行得更久,启年岁也更大一些。”
  启眼中含泪,抓着父亲的手。
  燕侯另一只手轻轻拍拍他的手背。
  燕杵滚下老泪来:“君上年纪轻轻的,莫要说这些丧气话。”
  燕侯微笑摇头,眼睛也有一些湿意。
  俞嬴微低头,忍住泪水。
  “生死有命,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启还有国政,就交给太傅和伯父了。”燕侯道。
  启哭出声来,又尽力憋着,却哪里憋得住呢?
  燕侯叹息:“都快加冠了,还和小儿一样。日后有什么不懂的、拿不准主意的,就问太傅和你伯祖父。于内政革新,莫要三心二意,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又说一会儿话,燕侯累了,俞嬴和燕杵告辞出来。燕侯让太子启也不用陪着自己。启便出来送俞嬴和燕杵。
  燕杵是长辈,俞嬴和太子启先送他上车。临上车,燕杵回头看着太子启,神情坚毅:“放心,有我和你老师呢。”
  太子启点头。
  老叟坐上车,御者抖动缰绳,车子缓缓离开。
  俞嬴对太子启道:“回吧。得空儿多睡一会儿,吃不下也要每餐强塞一碗,别因为年轻就瞎熬。”
  “老师——”太子启泪眼看着俞嬴,一脸悲伤彷徨。
  俞嬴叹口气,像他小时候那样揉揉他的头。
  她这一揉,好像有什么神力一样,太子启眼泪落下来,肩膀和神情却松弛下来。
  太子启轻声嘱咐:“老师快回吧,天要晚了。老师身边带的人还是太少了,这阵子……老师出门一定要当心,就不要去市井那样闲杂人多的地方了。府里也要让犀他们更警醒些。小心谨慎无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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