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节

  顺便做个网子,引出来佛朗切斯科背后的人。
  莱昂纳多在心中补充道。
  那些狼人们的出现时间,再结合他的使命任务,莱昂纳多心中已经有了猜想,接下来的只是印证。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狼人可能是玫瑰十字会的人搞出来的东西。而他要观察的,仅仅只是“这究竟是玫瑰十字会中的异端还是主流”而已。
  ……似乎该召唤拜蒙了,如果他不忙的话。
  至少得让他把搜集到的情报给我一份才行……目前的情报还是太少了,根本分析不出来什么……
  如果拜蒙比较忙的话,这事就可以先搁置一下。毕竟那些狼人现在根本不冒头,也看不出他们想做什么——魔神们也各有各的忙,如今只有圣公会和兄弟会的几位能自由活动。
  总之先把地铁计划阻止了再说。
  这个最为紧要、摆在眼前,而且关系到无数家庭的离合。
  在莱昂纳多面前,人命永远不分高低贵贱——并不会因为他们只是贫民,莱昂纳多就放弃了拯救他们的机会。而且那机会就摆在他的手边。
  不过在那之前,总得需要先去现场调查一番……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那么,弗朗西斯,”思索了片刻,莱昂纳多开口说道,“你今天休息一下……明天早晨陪我去一趟贫民区。”
  “……等一下,你不是来向韦罗基奥大师学画画的吗?”
  “那个真不着急……”
  莱昂纳多说到一半,顿了顿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去给我请假就好。大师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闻言,弗朗西斯顿时精神了不少:“哦对了!说起来我还是你的临时监护人来着——”
  “……你开心就好。”
  望着傻不拉几的弗朗西斯,莱昂纳多露出了关爱儿童的微笑。
  第30章 黑区的一日
  凯蒂感到有些疲惫,饥饿以及寒冷。
  她摸了一下自己冻的发红的鼻头,又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缩在通风管下面打了个哈欠、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毛绒大衣,一件丝袜和小羊绒皮鞋——这三件衣服几乎便是她家最值钱的东西了。
  当然,这当然不是她从品牌服装店买的,她也没有那个闲钱。
  这件大衣算是她的意外所得——以前她在做女工的时候,回家的时候途径铁水岸,遇到了一具快要烂掉的女尸。
  她似乎是从运河上段被扔了下去,在中游被冲了出来,脸已经烂到看不清原本的面貌,身上却反而没有被浸泡过的痕迹。
  凯蒂和她的两位同伴发现了这具女尸,在第一时间感到恶心之后却反而是惊喜。
  因为她身上穿着时髦的毛绒大衣、小皮靴和质地很好的长裤等等。她身上还有一枚戒指、一对手环和一条项链,以及一个用水晶雕成的发卡。
  除了她的衬衫被匕首捅坏,其他那些零零散散的加起来,即使卖给最黑心的商人,也能换到她们在黑区工厂里挣两三年才能捞到的钱。
  她们三个在决定扒掉女尸的衣服后,很快就陷入到了争吵中。她们中最为强壮的那个把她们两个打了一顿,抢走了女尸身上的所有值钱的首饰,跑掉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工厂上班。
  而至于剩下的那些东西里,年纪最小的凯蒂取走了她的毛绒大衣和靴子。另外一人则拿走了被刀子割破的衬衣和厚裤子——她说着两样东西补补还能用,而且料子好、经穿。
  之后她果然把改好了的裤子和打了补丁的厚衬衣穿在了身上,还向其他女工炫耀自己买的“二手货”。那裤子也是真好,凯蒂一看便知道那是真暖和,有时不免也会觉得有些后悔。
  因为她拿到的大衣和靴子,好看归好看,却不敢穿出去。她一个是怕脏,第二个也是怕有人抢自己的衣服。
  她们心中也知道,自己窃取死人衣物的事是不道德的。但在最初的几天过后,她们却也常常结伴前去铁水岸,看看有没有新的尸体又被冲了下来——毕竟那种地方,一个人去的时候,总是不免会害怕。
  结果她们发了工酬的那天,她们再去铁水岸的时候,发现那具女尸便彻底被扒了个干净,甚至就连头发都被拔走,赤裸的身上还有被刀子割过的伤口,却意外的没有继续腐烂的痕迹。
  那是手持利器的男孩子们“试刀”的野蛮仪式的结果。
  这些野孩子们总是抱团,四处闲逛。他们看不起那些要去做辅工的孩子,也觉得那些天天上学识字的孩子是天真的傻瓜。
  他们有着许多野蛮而危险的仪式——比如说拦下高速行驶马车、咒骂车上的商人,一口气爬上黑森钟楼的塔顶,将随身携带的小刀上染上人血,向那些背着尸体、扛着枪的守尸人的人丢石头,或是去割破那些街角的“夜莺们”的衣服之类。
  类似的仪式有许多许多,甚至每天都会增加、或许只是出自一个异想天开又闲的没事干的少年,具体的规则也因人而异。
  但那些较小的孩子们,总得在大孩子的催促下干完其中的一两样,才能证明他们的勇气,证明他们是个惹不起的“小佬儿”,而不是那些呆头鹅。难得弄到一具没人要的尸体的时候,他们更是如获至宝,要表现出自己的“残忍而勇敢”,才会得到其他孩子的佩服。
  他们就像是野狗,但有时候又像是狼——
  在凯蒂的女伴发现那些“小佬儿”们试图拿着勺子挖下来那个尸体的眼球的时候,立刻出声制止他们。而这些孩子们吓了一跳,随后立刻露出凶相,用刀子试图逼退她。
  但她没有退却,反而勇敢的上前继续指责他们。
  那群孩子们的头儿恼羞成怒,觉得自己的面子被折了,便掏出刀子向她的脸划去。结果她不退反进,不认为那个孩子真的敢用刀子捅自己,便上去要挠那个孩子的脸——结果在两个人都是愣头青的情况下我,那刀子反而割断了她的脖颈。
  鲜血顿时溅了那孩子一脸。
  她抽搐着倒下,眼看着便要死去了。
  那群孩子们愣了一下,随后慌张的一哄而散。凯蒂认为她的女伴做的是对的……却不敢出头,只是从一开始就躲在角落不敢出声。
  就在她犹豫着、害怕的蜷缩在角落里,不知道是该报警还是逃走,亦或是在报警前先拿走她身上的钱的时候,她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在那些孩子们离开不久后,一个男人偷偷过来、把那具女尸——或者说两具女尸的眼球挖了下来,装进了试管里,然后便匆匆逃走了。
  那个人正是她们工厂的老板!
  凯蒂当时吓得动都不敢动,头脑一片空白。
  她发誓,在那个人挖下她的同伴的眼睛的时候,她甚至还有一口气——凯蒂清楚的看见了她的身体痛苦的抽了一下。
  ……但她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像是她的朋友一样站出来。
  那一夜成为了她的噩梦。
  她不敢再回到之前的工厂。她总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偷走眼睛,甚至为此而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但不去做工,她又能做什么呢?
  凯蒂不认字,也没有读过书——因为她的父亲认为读书没有什么用,不如跟着她母亲一起去厂里当辅工,家里也没有人能照顾她。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她那天看到招收能认字会算数的女会计的广告单的时候。
  不用干活,只要坐在那里算算数,每天的工钱就有自己干十二个小时的三倍!
  凯蒂十分羡慕,甚至嫉妒。
  她现在想要学习,可早就来不及了。她的母亲早在五六年前就因为铅中毒而死去了,她还有妹妹和弟弟要养;而且她也已经二十岁了,免费学校不再接收……即使是最便宜的家教她也请不起。
  至于她的父亲——他原本是个港口的货运工,但是因为健谈而又英俊的缘故,被一个船长看上当了水手。在两年前便随着一趟货轮前往了美洲……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她的弟弟刚能行走,就被她送到了教会学校,暂时倒是不愁吃穿——可凯蒂也想把她的妹妹也供去读书。至少不要在看到招收女会计的广告单的时候,却连上面的字都只能看懂三分之一。
  而且,她还要供给两人份的食物、饮水和煤气的费用。即使做饭可以用柴火来省钱,但她妹妹读书的时候却总要点亮煤气灯的。即使一天只开两个小时,一个月的煤气钱也不少。
  ——她还能做什么呢?她还能有什么呢?
  就在凯蒂近乎绝望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的毛绒大衣和补好的皮靴。她的妹妹很懂事,经常帮她修复打理这衣服,即使凯蒂从来不穿。
  它是如此的漂亮——即使像是凯蒂这种纤瘦的身材穿上它,也能显得自己像是一位落难大小姐。
  对着房间里的一面小镜子打理了一下仪容后,凯蒂愣了一下,惊喜的发现她并没有走入绝境——她至少还有一样东西!
  她还有她自己!
  还没到最糟的时候,凯蒂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她除去了其余的衣物、认真的洗干净了自己的脸,只穿着毛绒大衣和长靴,每日在南边的戏院附近闲逛——这里是离北区最远的地方。那些讨厌的“小佬儿”不爱往这里跑,因此也有一些有钱人会到这里来看戏。
  当然,这些“有钱人”指的是医生、警察或是律师这一批,甚至是他们之下的水准。可相对于北边的贫民区,他们也是有钱的老爷。
  他们请得起家庭教师,能请一个到三个仆人,出门能坐马车也能坐蒸汽公共汽车。能穿的干净漂亮,也不愁吃喝……
  这难道不就是有钱人吗?
  偶尔遇到单身的男性,凯蒂就能赚上三四个先令——她不是夜莺,只能算是无人保护的流莺,也不知道这个价钱算是高还是低,更不敢去问价,暴露出自己背后没有帮派保护的事实。
  好在她的大衣和靴子让她看起来不像是雏儿,当客人问起的时候,她就会谎称自己是“黑皮靴”帮养的夜莺——即使她只是听过这个帮派,甚至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至于那条丝袜,那是一个卖丝袜的商人过夜后送给她的礼物。
  不过,她从那些客人们的反应来说,应该算是很便宜。他们也只是把自己当成了接私活挣钱,没有多想。
  或许之后应该提两个先令——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那么不值钱。
  不过即使如此,她现在一天也挣得比之前多上几倍。至于羞耻心——那只不过是富人的奢侈品。
  每天有钱赚,妹妹有书读,能换新衣服,夜晚能有灯火,早起能有热粥……再不会有什么生活能比这更好了。
  凯蒂感到了安心。
  当然……如果这雨能停下来就更好了。
  “你好,女士。”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温暖而柔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第31章 他们不知道
  凯蒂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嗓音。
  说话的人年纪似乎不大,操着一口本地口音,讲话不疾不徐;虽然没有贵族老爷们的那种傲慢,却也没有那些泥腿子的粗鲁蛮横。
  她有些艰难按住大衣的侧摆,防止它在自己转身的时候淋到了雨——佛罗伦萨的雨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淋的久了甚至会脱皮、之后还有可能生出丑陋的红斑。
  如今的凯蒂全指着一张脸吃饭。她可不敢把自己暴露在雨水之下……衣服也是一样。
  “您好……您是……?”
  她结结巴巴的说着,转过身来。
  只见在她面前一米半左右的位置站着一个少年和一个青年。
  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羊绒长风衣。风衣的下摆一直遮到他的大腿,而他的双腿则套着亚麻质地的褐色七分裤。
  他的皮肤相当白净,有着一头有着及肩的黑色卷发,清澈温润的湖绿色瞳孔,还戴着装饰性的单片金丝眼镜。看起来就像是哪家的贵族少爷一般,温和的笑着看着自己。
  而让凯蒂坚定了自己猜测的,是紧跟在他身后、为那个贵族少爷撑伞的那个男人。
  那个让人感觉到有些危险的男人长着一头浓厚卷曲的黑发,以及格外深邃的五官,看起来就像是罗马人一样。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装,正不耐烦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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