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节

  地窟一侧,凌家老祖凌清,背靠着石壁而坐,凝望着不远处的一张玉榻,神情木然。
  凌瑜安平卧于榻上,金发披散,柳叶眉下双眸紧闭,道果的虚影在其身躯之上显化,一涨一缩,好似心脏在跳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凝实。
  随着时间的推移,凌瑜安的修为增长,没有半分减缓,反而愈发迅猛,在数年之前便已经完成了斩道,踏入了皇极境,如今已经在向着帝境迈步。
  到了这一刻,凌清对于凌瑜安身上所发生的事,已猜出了十之八九,修为能有这般进境速度的,除了天道化身,已经不做他想。
  再联想到凌阳界即将到来的异变,如今凌瑜安的身躯之内,装着的是什么,呼之欲出。
  “凌阳……”
  凌清声音暗哑,眸中隐有水光,他一直视凌瑜安为凌家麒麟儿,疼爱有加,何曾想过凌瑜安最终会落得如此下场。
  沙沙——
  一阵轻响自玉榻之上传来,凌清瞳孔微缩,缓缓起身,神情中浮现出一丝骇意。
  玉榻之上,凌瑜安猛然坐起了身,眉下眼帘一阵轻颤,片刻之后,缓缓睁开了眼,毫无焦距的眸中,逐渐有了神采。
  环顾四周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凌清身上,半晌后才低声开口:
  “老祖……”
  “瑜安!”
  听到这一声呼唤,凌清眉间涌出一阵狂喜,奔至凌瑜安身前,将她拥入怀中,喃喃自语: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未等他平复心绪,一股沛然巨力瞬间洞穿了他的胸膛,凌瑜安的神情一片漠然,俯在凌清的耳畔,低声开口:
  “自今日起,我名凌阳天……”
  凌清抑制住了想要自主反击的皇道领域,抱紧了怀中的凌瑜安,颤声开口:
  “是老祖的错,都是老祖的错……”
  当初若无凌阳这个名字,或许凌瑜安便不会被天道盯上,不会有今日之果。
  片刻之后,凌瑜安脸上的神情猛然间陷入挣扎,漠然之色散去,眸中再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回过神后,她慌张的抽回右臂,手足无措:
  “老祖,我……不是……”
  “瑜安莫怕,老祖在,老祖在……”
  凌清咽下喉中不断上涌的鲜血,安抚着怀中有些惊惶的凌瑜安,眸中神色明暗不定。
  凌阳天……
  第六百六十二章:地图
  自古城离开,石岚便直接送石逸明去了帝宫,而后转道天元。
  如今的凌阳,除了楚瀚舟以及霍雨锋两位王侯外,各大隐世帝族基本都选择了留下,只是遣了一支分脉前往天元,以防灭族之祸。
  那些武道宗门则是转移了大部分精锐离界,只留下了部分高层,或是寿元将近的长老,守着祖地,以观后势。
  送走了石逸明,石岚未在帝宫停留,本体赶往无垠海,化身则去了云烟星。
  无垠海中的海族并非弱者,这无垠的汪洋之中,不知潜藏着多少强大生灵,凭那些灵武殿弟子的修为,在无垠海中很容易遭遇危险,需要她坐镇。
  云烟星之上,还有天衍宗的一脉分宗,人族史册最终也会撤离凌阳,失去了人族史册庇护的幻星域,太过脆弱,稍稍被波及,整个云烟星都会化成粉尘。
  在即将到来的异变前,莫说一颗星辰,就是整个幻星域,也算不上什么,至尊抬手就能打崩。
  由于镇妖军的法阵,以及帝庭的关照,云烟星一直未曾受到任何打扰,一切如故,石岚穿过法阵,弹指间便已经站在了云烟星的腹地。
  “你还未走?”
  在天衍宗见到白未央,石岚不免有些惊异,她问过楚瀚舟,得知白家已举族迁移,她本以为白未央也跟着走了。
  这些年石岚化身在凌阳,没少与白未央照面,战事停歇之后,他三天两头往云烟星跑,打的什么主意,昭然若揭。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白未央与竹熙阳之间始终未曾有实质性的进展,竹熙阳的性子太别扭了,而且好似还有着某些顾虑,磨磨唧唧,有时让石岚都觉得牙疼。
  “再待些时日便走。”
  看到石岚神色中的惊异,白未央神情微黯,寒暄了一阵,便借故离去。
  随着石岚修为拔高,即便她自己不在意,身旁人与她相处之时,也不免多了一分小心,这一点石岚自己也有所察觉,但却无能为力。
  望着白未央离去的背影,石岚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这些年白未央虽然一直在打磨自身的剑道,但是由于天地法则的限制,他的修为一直卡在天人境九重圆满而不得寸进,不敢引下灭世大劫。
  若是再呆在凌阳,只是白白蹉跎岁月,以他如今的修为,在至尊横行的异变之下,只怕难以存活,尽早离去才是最佳选择。
  微微摇头,扫去了心中杂念,石岚迈步走入了紫竹林海。
  “宗主。”
  竹熙阳立于竹屋阶下,躬身行礼,显然是早已等候在此。
  “你多久未曾见他了?”石岚指了指身后,询问道。
  这些年竹熙阳一直在有意躲着白未央,她都看在眼里。
  “到昨日,五年零七月整。”竹熙阳垂首低语,她自然清楚如今白未央的窘境,她何尝不是卡在了天妖圆满,而不得寸进。
  正因如此,她才想与白未央彻底划清界限,她与白未央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人妖殊途。
  这是竹熙阳自无数的古册典籍之中,悟出的道理,人妖结合,古时不是没有先例,能得善终者屈指可数。
  何况她草木成妖,体内甚至没有精血,根本谈不上孕育子嗣,她本就不是人,人族的那一套法则,放在她身上,根本行不通。
  “无论人或妖,此生都如开弓离弦之箭,最终都会落下,终点虽有不同,但过程却是一样。”
  望着竹熙阳平淡的神色,石岚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
  “一旦选择了方向,即便有折返悔恨之心,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世间遍布遗憾,机会只握于自己掌中,竹熙阳的选择,石岚并不关心,也不想强行干预,她不是红娘,也不愿耗心力在这种无用的事上。
  她能做的,只有一句提醒。
  竹熙阳未曾回话,只是再度行了一礼,而后自怀中取出了一卷画布,双手奉至石岚面前。
  “凌阳异变将至,此物我前些时日才描绘完整,或许对您有些作用。”
  石岚接过,抬手抖开画布,一卷纵横数十丈的地图缓缓展开,山川地脉走势极为详尽,绘出了一方大千世界。
  冥、雷、阴、炎、明、玄、神、乾……
  整个地图被分为了八大洲,当看到地图中心时,石岚瞳孔微缩,略带惊意的开口:
  “这地图你从何而来?!”
  地图的中心,一处不起眼的山脉之上,被分成了三块,分别刻印着无边妖域,无垠魔窟以及神州浩土。
  显然这是凌阳界的地图,而且并非是如今之貌,这张图,描绘出了上古甚至是太古凌阳之景。
  “在妖域之时,我就偏爱钻研古史,搜集了许多古时传记典籍,入云烟星后,闲来无事,便翻阅了很多古册记载,心血来潮之下,绘成了此图。”
  说到这里,竹熙阳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只可惜年代太过久远,无法做到分毫不差,但大体应当是不错的。”
  竹熙阳话中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耗费的心血,非常人所能想象。
  三族之中,唯有人族留下的典籍最全,为了绘成此图,这些年她翻遍了神州之中的古册,早年甚至托白未央入帝宫,拓印了一份帝庭宝库之中的典籍。
  从这些典籍之中,她找出了很多关于上古乃至太古时期的记载,还有部分详细的地势图册,联想到凌阳即将有变,自三族战端开启,她便开始描绘这一份地图,耗费了数十载光阴,方才完工。
  这一份地图对于石岚而言,无疑有大用,无论是现在,或是异变之后,这一份地图能掌握的先机太多了,凭借其上标出的山脉走势,已经足以确定未来凌阳最顶尖的灵地在何处。
  灵地不光生养天材地宝,在天地大势之下,日后必然辈出天骄,盛产人杰。
  收下地图后,石岚不免犯了难,她好似没有什么东西能作为答谢,在凌阳现在这个形势之下,她也无法助竹熙阳开辟领域,登临妖皇之境。
  至于离开凌阳,显然竹熙阳此刻是不愿的。
  “能有一处容身之所,我已心满意足。”
  察觉到石岚的为难,竹熙阳微微摇头,云烟星的生活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缺乏趣味,但她却很喜欢,她本就不是喜欢冒险的人,给她一方天地,她能孤身呆到寿终正寝。
  当初如果不是妖帝令,她或许此生都不会踏足神州。
  想到妖帝令,竹熙阳忍不住开口提醒:“宗主在外,还需多加小心,妖族如今一直未动,或许只是在积攒力量,图最后一搏。”
  “何出此言。”
  听到此话,石岚神情一动,竹熙阳不会无的放矢,说出此话,必有缘由。
  “当今妖帝是一位霸主,他垂涎神州已久,此刻按兵不动,定然是留有后手,或许是在等待天时。”
  提到尘心,竹熙阳的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些许畏惧,这一代的妖帝,绝非庸主,其野心之大,远超寻常生灵的想象。
  如今的平静,只是狂风暴雨之前的假象,尘心在酝酿雷霆。
  “我记下了。”
  石岚没有问竹熙阳是走是留,事态若是失控,她会将整颗云烟星直接收入穹罗,到时自然安全无忧。
  ……
  ……
  竹熙阳所绘的地图,被石岚直接收入了穹罗,而后转入了本体手中。
  此刻她的本体已深入无垠海亿万里,仍旧未曾看到世界边际,无垠海的大小,远不止域外星空看上去那般,简直是深不可测,不愧无垠二字。
  从竹熙阳知晓的部分史料来看,自上古时代开始,无垠海便开始了收缩,中古时代之后,收缩的速度便加剧了。
  生存空间的压缩,亦是迫使强者出走的一大主要原因。
  好似从上古时代开始,凌阳界便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强者出走,天道开始压缩生灵的生存空间,而后再度导致一批强者出走,天地枷锁越来越重。
  石岚并未在空中赶路,而是深入汪洋,沿着海底山脉行进,对标竹溪阳所绘的地图,做出部分修正。
  这期间难免遇到了海族,但这些海族见到石岚之时,根本不敢上前,只敢远远的观望。
  更有部分海族,采摘了许多无垠海中蕴养的天材地宝,送到了石岚途经之地,一派谄媚讨好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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