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亲爱的救命啊

  这是一场于无声无息中开始的较量,在日后漫长的战争生涯中,雷动曾经无数次回忆起这一场远远称不上激烈的战斗。
  “真实的,你死我活的战斗,是检验训练成果的唯一标准。”很多年后,由他亲自主编的《仙界义勇军训练大纲》的绪论部分,雷动开门见山地这样写道。
  而在接受《仙界日报》哪位充满着出尘气质的,漂亮而又迷人的女仙记者采访时,雷动是这样说的:“那不是我参加的第一场真刀实枪的战斗——如果那真能称之为战斗的话——那次‘战斗’实在乏善可陈,我也没有犯什么错误,而对手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我对他实施了一次非常轻松的碾压。但我还是要经常提到这次战斗,因为他再次证明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一个战士,无论他训练得多么刻苦,无论他在训练场上的成绩是多么出色,没有经过无数次战斗的洗礼,他永远都是个菜鸟!”
  面对女记者的不解和追问,雷动沉思片刻,作出了这样的回答:“是心态问题。在训练场上,无论你的教官怎样冷酷严厉,你的战友如何毫不留情,但你从心底深处有这样的信心:他们绝对不会对你下死手,绝对不会要你的命,也绝对不会将枪口对准无辜平民……而在真实的战斗中,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意外,永远不会知道你的敌人下一步要做些什么,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攻击会从什么地方过来,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的下一个袭击目标究竟是谁……也许,只是一丁丁毫不起眼的疏忽,就会让你绞尽脑汁做出来的作战计划,发生不可预料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初夏的汉京,难得地没有通常灰蒙蒙的霾,天色湛蓝,阳光耀眼,在这样的连媒体摄影记者都忍不住夸一个“透”字的,一年也碰不上几回的好天气里,人们连呼吸也似乎为之一畅。
  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在北五环上驾车出行的司机们,也难得地没有咒骂那该死的天气,和那该死的路况,反而有一种少有的好心情。
  但是,这种好心情很快就被破坏无遗。
  因为前面本来以接近80迈的高速度奔驰的车流,忽然遇到了阻碍——一辆车体宽大大型车辆,出现在前方车道,缓缓行驶,车辆尾部远比战列舰主炮口径更加巨大的喷雾口,急促地向外喷射着水雾,而车体两侧的几十个喷水口,则哗哗哗地向马路上洒水。
  所有人都认识,这就是最近几年在共和国大行其道的,号称治霾神器的,安装了“高空雾化喷淋系统”的洒水车,号称可以有效地治霾除尘。
  本来对这种情况大家已经司空见惯,可是这辆车实在是太缺德了,不但行驶速极其缓慢,更压着中间两条车道的中间线,当不当正不正地跟个残疾老头的轮椅似的摇摇晃晃地前行,从车身四处喷出来的水雾水花,几乎连成了密茫茫一片。
  “卧槽!”
  “你大爷的!”
  “你个锤子哦!”
  “顶你个肺!”
  “怎么这个样子嘛!”
  “****的,雾天喷点就喷点,大晴天的喷尼玛啊!”
  伴随着一连串的刹车变向时各式样的宽度、花纹的轮胎,和有些湿滑的路面剧烈摩擦发出的“吱嘎”声一起向起来的,是一连串南腔北调的九省大骂。而水炮车兀自岿然不动,任你百般去骂,骂得口干舌燥怒火三千,也仍是不紧不慢地在前面晃来晃去。
  一个头发染成红黄绿三色,远远看上去就跟信号灯差不多的少年,在猛打转向从水炮车旁边通过的时候,竟然丝毫不顾哗哗喷溅的水花,猛地开开车窗,把“信号灯”伸出来,扯着嗓子,用极其纯正的老汉京腔破口大骂“****啊你!”
  也许“信号灯”实在太扎眼,骂得实在太大声,样子也是在太嚣张,“水炮车”终于有了反应,一只大手从高大的车窗里伸出来,狠狠地对着对着“信号灯”比了一个中指。
  “孙贼!瞧你丫内操行!信不信我撞你丫的?”“信号灯”气大发了,张口又是一通大骂。雷动却全没心思理会这些,他的目光,一下子被“水炮车”中伸出的那只手吸引了。
  粗看上去,那只手跟大多数大型车辆的老司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比正常人稍微大一些,手指根部和食指第二关节部位,有着厚厚的老茧,但雷动一眼就看出来,那些微微弯曲的手掌,和那些厚的几乎针都扎不透的老茧,绝对不是手和方向盘多年的摩擦造成,而是常年握枪、击发在能够形成的!
  这家伙是个职业枪手?雷动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在这种时候,出现任何意外,都将发生无法预料的变化。
  那只手在向“信号灯”比了一个中指之后,并没有收回去,而是若有意若无意地指了一下艾伊姆·纳瓦尔驾驶的五菱越野,然后轻巧地比划了几个手势。
  “呼——”雷动松了口气,警方特有的战术手势!意思在告诉自己,警方已经做出反应,准备逐步封锁路面。
  但随即,雷动的心“咯噔”一下,“要坏!”作为有着米尼亚联邦、杰彭帝国几个国家情报部门支持,时刻以共和国警方军方为敌的恐怖组织头目,艾伊姆·纳瓦尔不可能不认识这个手势!
  果然,神识中,一直还算轻松的艾伊姆·纳瓦尔,忽然贼头贼脑地左右看了几眼,浑身肌肉一紧,身体陡然坐直,左手拽住衣襟用力一扯,“啪啪啪”几声脆响,衣扣崩开衣襟大敞,已露出胸腹间排得满满的强力********!
  脚下忽然发力猛踩油门,双手猛打方向,黑色五菱越野发出猛烈的嘶吼,从“911”右后方猛地插到左边,车身贴着路间水泥护墙,发出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吱吱”怪叫,带着一溜火花,硬生生从“911”左侧挤了过去!
  “卧槽你大爷的,你丫敢晃我?”“信号灯”吓得脑袋一缩,火“腾”就起来了,可还没等他踩油门追上去大骂,耳边已再度传来汽车马达轰鸣声,一辆看上去已经有六七成旧的国产银龙小型轿车,带着一溜火花,呼啸着从身边疾驰而过!
  “卧槽?”看着从自己车身边箭一般穿过的银龙,“信号灯”简直不相信自己眼睛,这种破车也能开出超级跑车的速度来?
  前面道路上,已经一片狼藉,艾依姆·纳瓦尔驾驶的黑色五菱越野明显经过改装,不但功率加大,车身更是不知用什么材料加固加厚,向来以皮薄不禁撞著称的杰彭车,此刻却横冲直撞,撞落无数汽车零件,保险杠到处乱飞,而五菱越野却几乎毫发无伤,在响成一片的喇叭声和无数愤怒的叫骂声中,一路疾驰。
  雷动紧紧盯着不到百米之外的五菱越野,双手左打右拐,极力躲避着被撞得乱作一团的车流,以及四处乱飞的汽车部件,双眼冒着瘆人的寒光,脚下狠狠将油门踩到底,顷刻间已经追到五菱越野身后,狠狠顶在五菱越野屁股上。
  “咣当!”
  一声巨响,“银龙”轿车的车身,几乎扎到五菱越野车身底下,将五菱越野顶得向上猛然一跳,随即重重落在地上,咣当咣当弹了两下,“银龙”猛地一顿,车身一个趔趄,前机盖已经掀起一大片。
  “我靠!”雷动怒喝一声,猛打一把方向,脚下死命踩住油门,飞快地稳住车身,车身一个急转,片刻间已经绕过五菱越野,随即车头一偏,狠狠撞在五菱越野左侧车门,随着“咣当”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力终于发威,车门瘪了一块的五菱越野硬生生被向右撞出数米,车身猛烈晃动,歪歪扭扭地向前开了十几米,车速终于慢了下来!
  如果从上空俯视汉京市北五环中路,人们会发现,在2030初夏的这一天,这条处于汉京市外围,绵延数十公里长的宽阔的高等级城市快速路的某一段,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先是一辆体型庞大的“水炮车”,莫名其妙在大晴天跑到主路上洒水喷雾,让整个路段的车流速度都陡然降低。
  紧接着,一辆本来开得好好儿的五菱越野,突然不管不顾地加速冲刺,擦着护栏钻过“水炮车”的阻挡,如同脱缰野马一般,一路横冲直撞,与无数本来已经绕过“水炮车”,准备提高速度的车辆,发生无数次激烈碰撞。
  然后,就是一辆看上去已经相当破旧的银龙轿车,竟然采用了同样方式,紧紧跟在五菱越野后面。在无数司机张开了就再也合不上的大嘴,以及越瞪越大的眼睛注视下,这辆看上去被蹂躏了无数年的国产银龙,发出低沉嘶哑的吼叫,仿佛一个临近最后高潮的男人,竟然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冲击力,浑身抖动着跟了上来。
  然而,还没等一路上瞠目结舌的人群反应过来,这辆破车疯狂加速,对着五菱越野的屁股,狠狠地撞了上去!
  这还不算,在爆了一次横冲直撞的五菱越野菊花之后,这辆银龙仍旧不依不饶地,对着五菱越野来了一次侧面攻击!
  这得多大仇啊?那辆越野车里的家伙干什么了?
  对于一条旨在缓解汉京这个全球最大城市交通拥堵状况,采用等级极高的规划设计的城市快速公路,尽管五环路只是在开通初期才有过畅通无阻的状况,但依靠现代管理手段,这条路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恶性的、人为的车祸。
  对于大多数汉京市民而言,尽管他们几乎是在世界“首堵”的城市里度过每一天,整天骂骂咧咧诅咒着这该死的路况,但几乎很少有人亲眼目睹在自己眼前发生的飙车、撞击——对于他们来说,不小心追尾甚至轻微的剐蹭,已经是他们对“车祸”这个词的想象力极限了,这种发出巨大声音的猛烈撞击,各种车辆部件四下乱飞,发动机怒吼、呻吟,甚至有车辆起火燃烧的状况,他们只在米尼亚联邦最顶级的大片里才见过!
  这是飙车啊,是飙车啊还是飙车啊?
  要么就是在拍警匪片?
  看着身边发生着的连环撞击,看着一片狼藉的五环路,很多人已经哆里哆嗦地掏出电话,准备报警了。
  但是,就在还没来得及按下第一个号码的时候,他们的手指已经无意识地停留在拨号键盘上,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鼓出眼眶,嘴巴大大张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靠!”
  几秒钟之后,当他们的语言能力终于恢复过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惊呼。
  他们看到,那辆前机盖子都已经掀起来的银龙,在将五菱越野撞开之后,再次发出震天的轰鸣,下一秒,这辆已经破烂不堪的廉价轿车,在路面上画出一个诡异的弧线,杀到五菱越野左前方,车头狠狠一甩,犹如一团带着炽热火焰的旋风,对五菱越野的车头部位,狠狠地,义无返顾地实施了一次更加猛烈的轰击!
  “轰!”
  两辆车在车头相撞的一瞬间,一声几乎爆开周围所有人耳膜的巨大响声,轰然响起。
  “吱——呀——”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锐利尖叫声中,五菱越野再次被狠狠撞开,车身从中间车道横向滑出十几米,一直摔倒路边的护栏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才带着左侧车头和车身的巨大凹陷和累累伤痕,无奈地停在当地,再也动弹不得。
  “砰!”地一声,在经过对重量远远超过自身的五菱越野,进行了连续极限撞击之后,银龙车内数个气囊同时爆开,狠狠打在雷动身上,而车子再也支持不住,发动机冒出两股白气,哼了几声,无奈地熄火,趴在当地再也动弹不得!
  在人们越睁越大的眼中,被撞得伤痕累累的五菱越野内,那个头在方向盘上磕了好几下的高鼻深目的大汉,发出无声的狞笑,一只黑洞洞的枪口,缓缓伸出片片破碎的车窗,直直地指向银龙车。
  就在人们发出阵阵惊呼时,一声暴喝从银龙车里传出,“砰”地一声巨响,银龙车严重变形的车门整个被人踹开,飞出十几米远,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一个细长的黑影带着猛恶的风声飞出,“刷”地一声,从五菱越野加固加宽的不锈钢车门上,如同利刃穿过豆腐一般,没有任何阻滞地穿过,只留下一个直径几公分的光滑的深洞!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从车内传出,四溅的鲜血带着令人惊讶的冲击力喷射而出,刹那间染红了五菱越野车外大片地面!
  一条身影,紧跟着闪电般射到的黑影,带着一道残影,旋风般扑倒越野车旁,右手一带,越野车宽大的车门竟然被硬生生扯下,飞出十几米远,重重在落在地,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车门飞落那一刹那,那条浅灰色身影右手已经同时伸进车内,轻轻一扯,一个高鼻深目的家伙几乎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狠狠地砸在地上,一个小小的物体从五菱越野车敞开的车门甩出来,“当”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再看向那摔在地上的男人时,却发现那人右手掌心,赫然钉着一条一尺多长的条形金属,仔细分辨,竟然是一根汽车档杆!
  难道刚才那个直接穿透了加厚五菱越野车门的,分辨不出形状,甚至分辨不出速度只看到一溜残影的东西,就是这只档杆?这得多大力气,才能把档杆从变速箱上硬掰下来,这得多大力气,才能让这只档杆飞出去,拥有不亚于穿甲弹的威力,穿透车门,钉在人手掌心?
  在这一刻,人们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而重重摔在地上,右手被档杆钉穿的家伙,这时候竟然丝毫不理会自己的伤势,正挣扎着坐起来,用颤抖的左手伸向自己怀里,厚厚的衣服下,敞开的衣襟里,鼓鼓囊囊的,是两排圆柱状的物体,在这两排圆柱上面,一个方形的小匣子中间,红色数字“60”,正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炸弹!”人群中再次发出惊骇欲绝的叫声。“轰!”叫声未落,人群已经一片大乱。
  即使没有什么军事知识,不懂得各种炸药的威力,但看到缠了几乎满满一身炸药的时候,每个人都知道,只要那个不知道什么来路,但显然,只要那只不断颤抖着的手,轻轻按下方形匣子上的某一个按钮,片刻之后,这么大一堆炸药,就将发生巨大的爆炸,脚下高架桥恐怕就要粉身碎骨,周围的汽车,更没丝毫可能幸免!
  人群的情绪被不可抑制的恐惧笼罩了,而这恐惧带来的,是不可抑制的绝望,再加上一点“羊群心理”,让现场迅速陷入一片几乎不可抑制的混乱,急踩油门的,匆匆跳下已经瘫在当地不能动弹的汽车,想要奔走逃命的,大声哭喊叫着老婆孩子的,各种声音,各种动作,乱成一团。
  但就在油门全开的汽车还没有发动,匆匆跳下汽车的人脚步还没有迈出,哭喊嚎叫的声音还刚刚从喉咙中发出的时候,一条身影已经狠狠地扑到炸弹人面前,一只仿佛白玉般、又好似闪耀着金属光芒的拳头,狠狠地砸在那人脸上。
  “砰!”
  没有人知道,那只拳头究竟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更不知道这一拳中蕴含了多么巨大而恐怖的力量,人们只是看到,在拳头和脸接触的一刹那,那个人就向后飞出去,一张脸猛地向后一仰,整个脑袋就像一只被巨大的棒子砸中的西瓜,高耸的瞬间塌陷下去,满口牙齿从张大的嘴里飞溅出来,鲜血从眼睛里,从鼻子里,从嘴巴里,猛烈地喷出来,在阳光下闪出一片带着诡异颜色的红光!
  就在几分钟之前,艾依姆·纳瓦尔还绝对想不到,自己亲自参与策划、亲自主持行动、甚至自己赤膊上阵的袭击计划,会这么快、这么悲惨地结束。
  他拿到的同伙千辛万苦费尽周折才弄到的炸药,坐上了势力庞大的金主特意改装过的五菱越野,充满期待地等待着那声轰然巨响,在那座标志性的建筑里炸开,充满期待地看着那些万恶的异教徒满身鲜血,在绝望和恐惧中奔走呼号,充满期待地盼望这个万恶的、屠杀了自己无数战士、无数次毁灭自己“圣战”希望的共和国,在世界范围内声望大跌,充满期待地憧憬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金主和国家加大对自己的支持……
  可是,这一切,在几分钟前走上了一条完全相反的道路。
  先是发现了警方的手势,紧接着,一个疯子莫名其妙地撞上自己的车,本来自己可以开枪杀了他,但还没等手指放上板机,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档杆,就穿透车门,穿透自己的手掌,紧接着也不知道哪里伸出来一只手,一把把自己扔出车外。
  本来自己还打算着,即使不能执行原定计划,也要在这座桥上弄出点动静来,可是刚刚忍着剧痛伸出手,还没等按到引爆按钮,一只力大无比的拳头就像疾驰的列车一样轰到自己脸上,把自己凌空打飞了出去!
  身体还在半空,艾依姆·纳瓦尔就觉得身上一轻,牢牢绑在身上的炸药包被人一把扯掉,下体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身体像一条虾米一样弓起来,蜷缩成一团,还没等惨呼声出口,一只手掌已经重重砍在颈部大动脉上,艾依姆·纳瓦尔眼前一片黑暗,很痛快地晕了过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无边黑暗之前,艾依姆·纳瓦尔隐约听到,那个自己从头到尾都没看清到底长什么样的年轻人,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呸!王八蛋,跟老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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