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8章 基辅战役(十六)
天蒙蒙亮的时候,屋外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渐渐变得稀疏。根据我的战场经验,这是战斗进入尾声的征兆。
虽然早在几个小时以前,班台萊耶夫所部就朝德军盘踞的桥东头发起进攻,但由于敌人凭借坚固的防御工事负隅顽抗,几次冲锋都没成功,而且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如果还不能拿下对岸阵地,与友军会师的话,一旦等敌人的飞机赶来,我们将会遭受更加巨大的损失。
我揉了揉隐约作疼的太阳穴,随后冲刚赶到指挥部的普加乔夫说道:“少校,给班台萊耶夫将军打个电话,问问他那里的情况,看有没有和友军部队会师。”
普加乔夫答应一声,快步地走到了桌前,正准备拿电话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先响了起来。他一把抓起话筒,贴近耳边大声地说:“喂,这里是指挥部,你是哪里?”
他听了片刻后,忽然兴奋地喊了起来:“什么,和友军会师了?!在哪儿?在一号桥附近,是第三坦克集团军第97旅的坦克突破了敌人在东岸的阵地,和近卫师一团的部队会师了?!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说说,参与会师的都有谁,我记下来。”说着,他用肩膀夹住话筒,从桌上拿起笔,开始在本子记录,同时大声地重复着:“我方有一团三营副营长米先科夫上尉……九连长格拉科夫上尉……坦克第三集团军方有第97旅的坦克排长伊琳娜.列夫琴科大士……坦克兵……”
听到和东面坦克集团军的部队会师时,指挥部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和掌声。基里洛夫也兴高采烈地说:“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丽达,和友军会师了,意味着我们和主力部队又重新建立了联系。”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普加乔夫重复电话里的内容,当听到伊琳娜这个名字时,不由愣了一下。虽然我早就知道在苏军的队伍里,有女坦克手、女飞行员,但在会师人员的名单中,听到一名女性的名字,还是让我感到很意外。
等普加乔夫放下电话后,我没等他开口,就抢先问道:“少校,我刚刚好像听见你说的名字里,有一个是女性的名字,我说得对吗?”
普加乔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本子,随后点点头,肯定地回答说:“是的,司令员同志,有位叫伊琳娜.列夫琴科的大士,是坦克旅的一名排长。”
“女的坦克兵,这可真少见啊。”基里洛夫听完普加乔夫的话,惊讶地说道:“而且还光荣地成为了首批和我们会师的指战员中的一员,有机会,我真想去见见这位勇敢的姑娘。”
“政委同志,不用等有机会了,我们现在就上那儿去。”我考虑到既然两军已会师,不管其它地方的战斗是否还在继续,作为战役集群副司令员的雷巴尔科也会尽快地赶过来和我会面。与其坐在这里等他的到来,不如我亲自去迎接他更好,所以我对基里洛夫说道:“走吧,政委同志,反正这里的事情可以交给普加乔夫少校负责,我们去迎接雷巴尔科将军吧。”
对于我突然的提议,基里洛夫没有反对,而是温厚地回答说:“丽达,我知道你听到两军会师的消息,有些沉不住气了,想上那儿去看看,是吧?好,没问题,我陪你去。”
“那我们走吧,政委同志。”我冲基里洛夫一摆头,随后站起身,提着放在桌边的突击步枪,抬腿就朝外面走。
我们乘坐的吉普车赶到了一号桥的西面桥头,就无法继续向前走了,因为我们的指战员正在打扫战场,他们或是将牺牲的战友遗体收集起来,整齐地摆在路边;或者是协助卫生员,将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伤员抬上担架。
见车无法继续朝前走,我索性推开车门下了车,又弯腰冲着还坐在里面的基里洛夫说:“政委同志,车没法朝前开了,我们还是走过去吧。”
基里洛夫朝前面看了看,二话不说,也推开车门从另外一侧下了车,随后对我说道:“走吧,丽达,我们到桥的对面去看看友军的同志。”
我俩步行从铁桥上通过了第聂伯河,看到东岸的桥头停着几辆坦克,炮口都无一例外地指向了南面,因为一公里外的二号桥方向,还传来了零星的枪炮声。
看到我们的到来,在桥头沙袋工事后面警戒的步兵,立即就跑出几个人,朝我们迎了过来。其中一名指挥员快步地跑到我们的面前,挺直身体向我报告说:“司令员同志,近卫第22师一团三营九连连长格拉科夫上尉向您报告,我们已成功地和友军部队会师,此刻正在担任警戒,以防二号桥方向被击溃的敌人朝我们这里逃窜。我听候您的命令,请指示!”
“继续警戒吧,”我连忙回答说。但看到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我想起还没见到雷巴尔科的部下,连忙又叫住了他,“对了,上尉,雷巴尔科将军的部下在什么地方,我想见见。”
“司令员同志,请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他们。”说完,他转身快步跑到了离我们最近的一辆坦克旁边,捏起拳头,冲着车身就当当当地砸了起来。
敲了没几下,炮塔上关闭的顶盖忽然被掀开,有个坦克兵从里面探出了半边身子,俯身望向敲车身的格拉科夫上尉。格拉科夫冲对方喊了几句,还用手朝我们这边指过来。坦克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来,看到我们以后,连忙从炮塔里爬出来,跳下坦克就快步朝我们跑了过来。
当坦克手在我们的面前站定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是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便笑着问道:“你就是坦克排长列夫琴科大士吧?”
列夫琴科快速地瞥了一眼我的军衔,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之色,但还是迅速地回答道:“是的,将军同志,我是大士列夫琴科。”
我面带微笑望着这位年轻的女坦克兵排长,友好地问道:“不知道你的本名和父名,怎么称呼?”
列夫琴科听到我的问题,回答道:“伊琳娜.尼古拉耶夫娜。将军同志。”
“大士同志,我觉得也许当卫生员,对您更适合一些。”旁边的基里洛夫等列夫琴科回答完毕后,插嘴说道:“坦克手,还是适合男人一些。”
列夫琴科转身望着说话的基里洛夫,语气坚定地说道:“军事委员同志,我当兵以后当的就是卫生员,曾先后参加过斯摩棱斯克、克里米亚半岛等地的战斗。”
“看来您在战斗中的表现不错啊。”基里洛夫冲她胸前挂着的那枚红星勋章努了努嘴:“居然还得到一枚红星勋章。”
没等列夫琴科开口解释,一名刚来到她身边的坦克兵就开始向我们介绍:“指挥员同志们,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列夫琴科大士在战斗中,一共从战场上救下了168名伤员,俘虏了一名敌人,还从罗马尼亚人手里缴获过一挺机枪。后来因为负了重伤,被诊治为无法继续服役,本来该退伍的。但她不禁不接受不能继续服役的诊治书,还强烈要求学习坦克驾驶技术,要求加入坦克部队。”
我知道坦克兵是特殊兵种,不是想加入就能加入的,况且还是她还是一个被诊治为不能继续服役的伤员,要加入的话,难度系数会更高。我被她的传奇经历所吸引,所以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她是如何加入坦克部队:“大士同志,能告诉我,您后来是如何加入坦克部队的吗?”
“将军同志,当我按照正常程序提出加入坦克部队的请求被拒绝后,我没有放弃,便去找了坦克兵的指挥员费多连科将军。”列夫琴科毫不隐瞒地向我讲述她加入坦克部队的经历:“最初,将军也毫不迟疑地拒绝了我。但我没有离开,而是向将军哭诉我的家乡伏罗希洛夫格勒州落入了***侵略者的魔掌,作为一名乌克兰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同胞在敌人的铁蹄下痛苦地挣扎,所以坚决要求加入坦克部队,去狠狠地打击***侵略者,争取早日将我们被奴役的人民解救出来。
也许是我的话感动了费多连科将军,他终于同意了我的请求,让我加入坦克部队。当体检时,我因为右臂上的残疾,被医生拒之门外时,是费多连科将军出门,让我通过了体检,并进入了斯大林格勒的坦克兵学院进行了相关课程的速成学习。”
听到她提起了斯大林格勒,我又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您也参加了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她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是的,将军同志。我所在的部队,在顿河流域曾经和德军进行过战斗,后来部队遭受了重创,被撤到莫斯科附近的图拉去进行整补。这不,刚完成整补不久,就调到前线来参加解放乌克兰的战斗了。”
听完她的这番经历,不光我佩服得连连点头,就连站在我身后的尤先科,也在不断地低声对旁边的战士说道:“太棒了,这位姑娘真的是太棒了!”
我们正说着话,从远处开来了几辆装甲车,后面还跟着一辆带篷的卡车。车队在离我们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停下,看到从卡车里跳下来的战士,迅速地在装甲车的附近摆出了警戒的队形,心里就明白一定是雷巴尔科将军到了。
我正在犹豫是否该迎过去时,刚从装甲车里下来的那群指挥员,已朝着我走了过来。在这种时候,我不能站在原地不动,只能迎了上去。
走在最前面那位身材魁梧的圆脸将军,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抬手敬了个礼,大声地说道:“司令员同志,您好!”
“您好,雷巴尔科将军。”我连忙也还了个礼,上前一步,伸出手去和他握手:“欢迎您到基辅来!”
雷巴尔科握着我的手,使劲地摇晃着说:“司令员同志,您真是太了不起了,但我从朱可夫元帅那里得知您打算发起对基辅的进攻时,心里还不踏实,认为像这样的大城市,德军一定是重兵把守,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是绝对攻不下来的。可没想到,从发起进攻到现在,仅仅十几个小时,基辅的绝大部分地带都落入了我军的手中。乌克兰的首府,终于挣脱了***侵略者的魔掌,重新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雷巴尔科将军,”等他说完以后,我礼貌地说道:“虽然我们夺取了基辅,但是敌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正在和我军沃罗诺夫方面军、西南方面军交战的曼斯坦因,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抽调重兵,对基辅实施反扑。以第79步兵军的实力,要想守住基辅,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您要尽快将部队调入基辅,来参加防御。”
雷巴尔科听我这么说,点了点头,附和道:“这个没问题,等到我们肃清了基辅东岸的德军残余以后,就能将主力部队全部调入城里,来加强城里的防御力量。”
基里洛夫等雷巴尔科松开我的手以后,也向他伸出手去,同时自我介绍说:“您好,副司令同志。我是代理军事委员基里洛夫,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
接下来,雷巴尔科将军又向我介绍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指挥员,除了第12军和第15军的军长外,剩下的都是各坦克旅的旅长或者政治委员。
等寒暄结束后,基里洛夫善意地提醒我们:“丽达、雷巴尔科将军,虽然附近都是我们的人,但毕竟是在战场上,没有附近还有敌人隐藏的散兵游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回指挥部去吧。”
“指挥部在什么地方?”雷巴尔科听基里洛夫这么说,立即好奇地问了起来:“是在马林斯基宫吗?”
基里洛夫摇了摇头,回答说:“副司令员同志,可能要让您失望了。马林斯基宫在几个小时前的战斗中,已被我军的炮火摧毁了大部队的建筑,虽然还没完全倒塌,但已不能作为指挥部的所在地。所以刚刚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吩咐部下,将新的指挥部移到了马林斯基宫对面的最高拉达大楼里。”
雷巴尔科听说马林斯基宫被摧毁,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但他还是很随意地说:“既然新指挥部设在了最高拉达大楼里,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那个政府大楼也是石质建筑,下面还有地下室,就算遇到敌机轰炸,我们也能及时地转移到下面的地下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