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室友

  麻利地铺好床,挂上蚊帐,从此以后,王桥在宽阔的山大有了一个立足之地。为了有这个床位,他历经波折,付出艰苦努力。所幸天遂人愿,总算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每个人从小都有理想,要成为医生、军人、警察、科学家、运动员等,多数人的理想随着年龄增长而灰飞烟灭,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侥幸实现儿时理想。王桥儿时梦想之一就是读大学,从这一点来说,他是幸运儿。
  将随身携带的小物件放进课桌抽屉时,王桥发现床前这张课桌上面有个洞,桌面上的水会通过这个洞流进抽屉里。趁着无人,他赶紧将两张桌子对调,选了一张好桌子自己用。
  选择对自己最利的用品,这也是早到的好处。
  安顿完毕,王桥出寝室寻找卫生间。过道上急匆匆跑过一人,如炮弹一样撞了过来。王桥身高体壮,也被撞得连退几步。
  来者身材不高,脑袋大,头发剃得和光头差得不太多,露出些青色头皮,“你这人从哪里钻出来,硬是非洲老汉跳高——黑老子一跳。”来者是一口方言,出口就是川渝风味的歇后语。
  在静州生活着大量川人,川话在静州基本上算作通用语,川话中的歇后语更是广为流传,王桥听到这句熟悉的歇后语,也用川语说了一句歇后语,道:“你硬是茅司头划船--粪涌前进,跑这么快,也不看路。”
  两句歇后语如地下党的接头暗号一样,短发男眼前一亮,道:“你是哪里的?”
  王桥道:“我是山南静州人,会说几句川话,还行吧。”
  青头皮伸出手,道:“你的川话是死鱼的尾巴——不摆了。我是法学系赵波,住510。”
  王桥与其握手,道:“王桥,中文系。”
  赵波亲热地道:“你住509,我住510,509之前的房间住的是中文系,510以后的房间都是法学系,这里是红军一、二军团会师地点。”
  王桥很佩服赵波这种自来熟的本事,人与人的气质不同,他就学不来这种自来熟的本事。
  赵波道:“我等会要到楼下去,给一位老乡拿点东西,上楼我们再聊。”
  从窗边朝下看了一两分钟,赵波身影出现在窗下,他到羽毛球场等了好一会儿,一位个子娇小的女孩不紧不慢走了过来。赵波将手里的小包交给女孩子,然后站在球场上目送女孩离开。女孩身影消失后,他仰头朝楼上看,冲着王桥招了招手。
  上楼后,赵波径直走进509,道:“有烟没有,弄颗烟抽。”
  王桥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红塔山,扔了一枝给赵波。赵波接过香烟,开始吞云吐雾。
  王桥问:“女朋友?”
  赵波摸了摸头皮,露出些腼腆神情,道:“她是我的初中、高中同学,我们关系挺好,还不算女朋友,正努力朝那个方向发展。”
  “我见她是从西区来的,是哪个系?”
  “美术系。”
  门外发出一声断喝:“把烟灭掉。”拿着文件夹的瘦高个男子走进屋,皮鞋踩在地上嘎嘣直响,来者正是接新生时出现的辅导员黄老师,他严肃地道:“大学不是社会,你们把社会上的那一套收起来,别污染了学校良好的社会环境。”
  从心理上,王桥早就没有把自己当成学生,抽烟是很正常的行为,他有些惊讶地看着神情严厉的黄老师,没有立刻灭掉香烟。
  赵波脑筯转得快,笑嘻嘻地道:“学校就是社会嘛,难道学校生活在真空里。哪条法律规定成年人不准抽烟,违反了哪条王法。”
  黄永贵没有料到被抓住抽烟现形的新学生居然还振振有词反问,生气地道:“你叫什么名字?马上跟我到办公室去,今天背不下学生守则,不准回寝室。”
  王桥不愿意第一天报到就与老师发生冲突,将吸了半截的香烟丢在地上,踩熄。
  赵波猜到来人是中文系老师,作为法学系学生根本不怕外系老师,他眼珠转了几转,道:“学生守则有不准抽烟的条款吗?就算有,只能管山南大学的学生,我是学生亲戚,难道还需要遵守学生守则,不知这位老师是否有同意我来读大学的权利,如果有,我马上就不抽烟了。”
  黄永贵见此人油腔滑调,皱眉问道:“你不是学生?”
  赵波理直气壮地道:“我送表弟来读书。”
  房间只铺好一张床,黄永贵信了三分,对王桥道:“你是不是姓王?”
  王桥道:“我叫王桥。”
  黄永贵打开文件夹,在报名表上找到“王桥”的名字,拿出笔在上面画了个圈,语重心长地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来读大学,要结交有档次的朋友,那些素质不高的亲朋好友,最好不要多接触,否则你也没有档次,入不了流。”他将夹板猛地一扣,转然离开。
  赵波跑到门口,伸出脑袋观察一会儿,回头笑道:“这个鸡仙应该是中文系老师,装模作样,真是肚鸡眼吹火——一股妖风。我看见他在夹板上写了点东西,王桥你娃被打入另册,惨了。今天连累了你,改天请你撮一顿。”
  王桥不想与老师作对,但也不会因为此事被吓得惴惴不安,问道:“刚才那个老师是我们的辅导员,什么叫鸡仙?”
  赵波笑嘻嘻地道:“两条腿又细又长,就叫做鸡仙。我纠正刚才说过的话,不是改天请你吃饭,是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不知附近有没有正宗的川菜馆子,想起川菜我就流口水。”
  这时,又有人走到门口。
  一位中年妇女指着门牌道:“就是这里,509。”她伸在空中的右手有两个金黄色戒指,耳朵上是金灿灿的耳环。耳环既圆又大,如体操的吊环。
  王桥瞅着戒指,暗道:“戴一个戒指还算家境小康,一只手戴两个大戒指就叫做暴发户。”
  矮胖的中年男蓄着小胡子,腰上挂着摩托罗拉手机,他趾高气扬地走进寝室,没有与坐在床边的两位同学打招呼,查看寝室情况后,指着王桥对面的铺位道:“选窗边的下铺,空气好。”
  最后进门的是脸色稍白、头发中分、身体单薄的小伙子,他将手提袋放在课桌上,眼光从王桥身上掠过以后便迅速移开。
  中年首饰女单手能提起宽厚的皮箱子,为儿子铺床时动作麻利,不失劳动人民本色。胡须男在旁边指挥,指手画脚。夫妻俩间或争吵两句,小伙子如局外人一般站在窗边,听凭父母争论和忙碌,没有帮忙的意思。首饰女和胡须男为了先用哪个颜色的被单又争论起来,小伙子不耐烦地道:“你们两人别争了,只要不用白色的,其他颜色都行。”
  三人进门以后就没有打算和王桥、赵波打招呼,自顾自行动,房间内气氛尴尬起来。赵波起身告辞,低声道:“中午我来找你,请你吃饭。”
  王桥“嗯”了一声,从抽屉里取出一本书,随意浏览。
  门外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一位身材肥硕的胖子出现在门口,提着行李,肩上挂着一个大包,衣服全部被汗水打湿,他站在门口声如洪钟:“呵,我还以为来得早,没有想到还有比我更早的,幸好还有一个下铺,否则我这个胖子爬上铺就费力了。”
  一家三口人瞅了来人一眼,仍然自顾自忙着。
  王桥看不惯对面一家三口人冷冰冰的态度,主动上前接过肥胖同学手中的行李,询问道:“你一个人。”
  胖子抹着头上的汗水,道:“爸妈都要上课,我只能自己来。我家在山南,从小就在这一带玩,不需要有人送。我叫杜建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桥,有杯子没有,我这里有开水。”
  杜建国拉开网兜,取过一个大碗。这个大碗和他的体形一样硕大,他将开水放在桌前凉着,大大咧咧地道:“我这人心肠好,急急忙忙过来占下铺,如果我睡上铺,下铺的兄弟估计会担心床被压垮,经常睡不着觉。”
  (第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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