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孙传庭

  “以吏员充实地方,实为永宁侯神来之笔,正中我朝积弊之善政也!”
  在李邦华一行进入宣府镇几日后,一队人马也急急奔驰在宣府镇平坦的官道上,他们一路赶路甚急,寒冷的天气中,甚至一些马匹身上还淌下汗水,策马行进间,只鼻孔中喷出浓浓的白气。
  这一队人马,领头是一个年约五十,身着便服的威严男子,相貌堂堂,三络浓须,顾盼之间眼中精光四射,正是新任陕西三边总督孙传庭。
  立冬那日,孙传庭起复,皇帝平台召对,到了现在,孙传庭仍然清楚记得当时情形。
  在自己拜见皇帝问政,说出“欲破流贼,非有精兵二万,粮饷百万不可”的话后,他可以敏锐感觉到,皇帝心中的为难。
  “粮饷百万……”
  果然良久后,皇帝叹道:“朕,只能给你三十万。”
  孙传庭对此早有准备,退而求其次,请求皇上许可自己自筹经费,编练新军,“以秦兵卫秦地,以秦地养秦兵”,实行屯田,招兵买马,种种政策,希望朝廷不加干涉。
  皇帝又沉默良久,最后道:“朕准了,望卿尽快剿灭流贼,不负朕望。”
  当日,皇帝在后殿款待,为这些年孙传庭的委曲压惊,又问起他到地方后的施政措施,孙传庭一一答了,这些年他在宣镇考察,不是没有所获,所言所语。颇合崇祯帝心意。
  君臣二人聊起很多,都非常兴奋,皇帝对孙传庭许多建议也一一采纳,让孙传庭激动不已。而在当日,兵部也尽复传孙传庭官职,任他为兵部左侍郎,充任陕西三边总督之职。
  第二日,崇祯帝更下旨赏赐孙传庭精金、白银。袍服、布匹,还有赏功银牌一千余个,急令各部督办陕西地方所需粮饷,又再次平台赐宴,为他饯行。
  这下京师各人都知道孙传庭简在帝心,各官纷纷邀请。
  还有很多人前来投靠,希望充当幕僚,与往日的清冷现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兵部催促甚急。孙传庭也无意在京师多留。
  此时他已知道塘报,原三边总督汪乔年败后,闯贼曾尝试攻打潼关。好在巡抚冯师孔收集败兵。死守关口,流贼不得入,陕西局势略缓,不过还是急需他回去主持大局。
  挂念陕西、河南局势,孙传庭顾不得在京师多停,只临别时。前去拜访自己恩师洪承畴。
  洪承畴得封南安伯后,一直在京师养伤,其实他也是雄心勃勃之人,得知自己将出任京营总督的消息,一样欢喜。只是他城府颇深,外表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看恩师面目更为清癯。身体消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不时还咳得痛彻心肺,孙传庭心下难过。
  此次得以复起,得恩师出力甚大,然自己却无以为报。
  往日虽然说洪承畴是他上司,又是他座师,然孙传庭自高自傲,其实不怎么将洪承畴放在眼里,但经过几年的挫折后,此时站在洪承畴面前,孙传庭唯有感激。
  见弟子持礼甚恭,深沉内敛,洪承畴微微点头,内心满意,他和气让孙传庭坐下,说道:“白谷啊,观圣上之意,对陕地局势颇寄厚望,你可需小心谨慎,不可负了皇恩啊。”
  孙传庭恭敬道:“学生明白。”
  洪承畴问起自己听来的:“闻听平台召对时,你言‘以秦兵卫秦地,以秦地养秦兵’?”
  孙传庭猛地抬起头:“朝廷粮饷不继,唯有在当地屯田了。”
  洪承畴若有所思:“这是仿效靖边军吧。”
  看孙传庭点头,洪承畴叹道:“编练新军是好事,各地也在纷纷仿效永宁侯,只恐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他看着孙传庭,眼中满是智慧:“你可知永宁侯最核心是什么?”
  孙传庭看着恩师,沉声道:“参谋制,练兵制,后勤制!”
  洪承畴看了自己学生良久,欣慰地笑起来,随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摆摆手,止住孙传庭上前搀扶的动作,笑道:“不愧是孙白谷,吾最得意的学生,就是摸到了关键之处!”
  他背手在厅内行走,消瘦的身形看在孙传庭眼中,却如青松一样巍峨。
  只听洪承畴缓缓道:“世人言,永宁侯之所以成功,在于良家子,分田地六字,然世上之事,岂有如此简单?”
  他说道:“果真如此,只能练出曹、王那样的新军……当然,若量足了,有此新军也足矣,但却永远达不到靖边军那样的高度!”
  他面色深沉:“久居京师,吾暇来无事也在细思永宁侯此人,揣摩靖边军此军。更从永宁侯在靖边堡发家时一一想起,发觉早在那时,王斗此人便有深意大志!”
  他说道:“早在那时,王斗便细分后勤,以掌兵与练兵分开办理,又推行官话,让军士识字……”
  他猛的转头,看向孙传庭:“你道这是何意?”
  孙传庭沉声道:“此为操练堂堂之军也!”
  他说道:“细分后勤,士卒衣粮充足,便可专心打仗,无后顾之忧。以掌兵与练兵分开,练兵时士卒皆视如一,便无家丁之陋习,人人可战,便是戚帅堂堂之阵的道理。”
  “掌兵另有其人,兵不为将用,权柄便尽操主帅之手,无虑私兵之祸!便是领军者中人之资,此军无贺人龙、左良玉诸鼠辈,便无临敌溃败之忧,足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说道:“让军士识字,推行军话官话,军中皆是豪杰,明白忠义为国道理,渴战敢战!更可记忆军纪。严明军律,战阵操练娴熟,如此前者死之,后者续上,军伍极韧,安可不胜?”
  他道:“便偶有小败,练兵那方亦有源源不断兵马出来,足以补足兵源。再以老兵带新兵,更为强军,这也是学生观永宁侯兵马越打越多,越打越强的缘故。”
  洪承畴惊讶地看着孙传庭:“你说得很清楚,有些为师没想到,却被你说到了!”
  他沉吟道:“然大宋时,亦也兵不为将用……”
  孙传庭不屑道:“纸上谈兵之辈尔,以其掌军,安可不败?”
  他说道:“所以。这便是参谋制的妙用!”
  他道:“以熟知军伍军制之谋士为赞画,以夜不收为耳目,再以图册沙盘为谋划。使战场战势浓缩方寸之地。吾观局势,便若掌上观纹,岂是往日纸上谈兵?故要兵不为将用,军士又可打仗,参谋制必不可少。”
  洪承畴沉吟点头,他看着孙传庭:“你到陕西后。便要如此办理?”
  孙传庭说道:“说来容易,只是想要依此成军,难……”
  他摇头:“有道是一步迟,步步迟……屯田,需清正有为之屯官。且一省之军,要屯到足够粮饷。不知需要多久。赞画,夸夸其谈者多,熟知军伍军制,有战场撕杀者少,要建参谋司,非是易事。沙盘,地图,需绘制各处详细战图,也非简单……让军士识字,劳记军律,更需日久,时不我待啊……”
  王斗经过多年发展,才有眼下成果,孙传庭要白手起家,打造一只新的军队,非是简单易事,只觉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洪承畴叹道:“确实,难!”
  他喃喃道:“治军之要,无非兵精粮足,敢战想战!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便是兵精粮足四个字……”
  他不断摇头,可以想象孙传庭到时的困难。
  往日孙传庭任陕西巡抚时,也曾整顿屯垦积弊,充裕军饷,当时便有不少霸占屯田的豪强官绅唆使兵痞闹事,被孙传庭镇压下去。
  但那时还算事小,也有自己照应,眼下孙传庭担任总督,欲大规模操练新军,将会触动更多人的利益,四面楚歌,群起而攻之,将是他未来的典型写照。
  孙传庭也是沉默,确实,回去后整顿屯务,难度不小。
  而大明为何兵丁不精?最大原因也在粮饷不足。
  没有粮食,军士连基本训练也不成,想要操练精兵,更需有大量肉食,否则强行操练或是整顿,只会引起哗变。
  各军为何出现家丁?还不是因为粮饷不继,故不得分出一部分人饱衣饱食,余者忍饥挨饿。这部分人成为家丁精锐,初时作用颇大,但到现在,成了私军的源头,朝廷也是无奈。
  历来整顿前提,也需有足够粮饷放下,否则就等着前功尽弃。
  更重要,还需有一支完全听从自己的军队。
  洪承畴也想到这点,他沉吟道:“惜援剿总兵左光先战死,秦军精锐,毁于一旦,眼下你无兵带回陕西……现陕地骄兵悍将,各地将领多难以节制,你独自一人……”
  他也听到一点风声,看着孙传庭,话有所指道:“若事有可为,还应尽量安抚为上……”
  孙传庭不语,只眼中闪过锐利的寒光。
  而且崇祯十二年他与洪承畴入卫,事后自己被禁囚贬为平民,洪承畴调到辽东,左光先等秦军骨干跟随,松山一战,左光先战死,余部死伤惨重,却没有兵马让自己带回陕西。
  孙传庭觉得恩师整顿京营,难度不比自己小,残余一些兵马,还是留在京畿为好,好让恩师有一些可以调动的亲近兵马,陕西的事,自己想办法解决。
  看孙传庭样子,显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洪承畴心中一叹,这些年虽然孙传庭内敛许多,然骨子里还是倔强自傲,希望他回去后一切顺利吧。
  二人又谈起很多,这些年的剿贼之事,让洪承畴体会最深的,便是“民乱起于饥寒”,若有粮食在手,剿灭一处流贼,便安顿一处地方,闯贼也不会屡灭复兴,他凝重道:“不知白谷有何良策?”
  孙传庭说了,洪承畴大惊失色。他颤声道:“此有违我圣门仁恕之道,万万不可……白谷,你若如此,将万夫所指,身败名裂啊,想想到时一样劾者如云,你……”
  他心急如焚,想要说话。却觉一股又腥又热的东西涌上自己喉头,又极力吞咽下去,他身体摇摇晃晃,颤抖的指着孙传庭,终于再次说话:“……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孙传庭猛地抬头,他大吼一声,直盯着洪承畴,眼中满是冷厉之色,森寒的声音更仿佛一字一顿。从胸腔中挤出来:“此些从贼之辈,有何不可?”
  他眼中闪着幽幽的光芒,话语中带着一些最深沉的东西:“有道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大明。我孙传庭便是身败名裂,横尸荒野,又有何惧?”
  ……
  从京师出来后,此时跟在孙传庭身边的,除了一些护卫外,便是这些年招募的幕僚。与孙传庭一样。他们都对当前局势十分关心,常常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个个都是有大志之人。
  这些人还是他危难低潮时结识,孙传庭精心挑选的结果。人品上信得过,非是京师中那些新近趋炎附势之辈。孙传庭也将他们作为自己的幕府架子看待。
  孙传庭回转陕西,当然不会坐桥子,也没有打出仪仗,而是一路策马急行,有时甚至还在马上打瞌睡,他要尽快奔回陕西去,只在京中留下一些亲随幕员操持后续。
  众幕僚终于待得孙公起复,可以一展胸中所学,个个非常兴奋,不顾疲劳,一路尽随孙传庭鞍马奔波,没有一个人感到疲累。
  进入宣府镇时,他们这行人当然要检查证件,不过孙传庭在宣镇时久,早已习惯,对此制度还非常赞赏,认为这是宣镇纪律森严,上行下效的根本。
  甚至在进入关卡时,还与守关军官开几句玩笑。
  他起复的消息传得飞快,此时守卡军官早已知晓,也因为孙传庭经常出关入关,二人早已相识,该军官还向他恭贺几句,不过孙传庭微笑着要给赏银时,他微笑着拒绝了。
  因为早年时深受其害,王斗痛于门房关卡之弊,所以选择这些人时,很注意挑选那些有新思想,有良好前景,且身份地位较高的人。
  这些人在靖边军中,身份较贵,又身家丰厚,加上严格的监督与惩罚制度,自然抵制诱惑能力大大增强。
  这很好理解,有大好前程,又身家百万、千万的人,自然对十块,一百块的贿赂不屑一顾,更不会因此坏了自己前途。相反来说,一个月拿着五百块,一千块工资,便是面对一包烟的贿赂,很多人都砰然心动。
  对此制度,孙传庭一样非常赞赏,寻思自己到了陕西后,也要如此办理。而他去京师前,早已办理了通行证,此时还没有过期,因此短短时间内,就与众幕僚通过了关口。
  宣府时报报导的事情,他们当然也有看到,众人或赞同或有异议,一路争论不停,特别晚上在驿站歇息之时。
  对众幕僚所言宣府镇有可能向冗政冗吏方向发展,孙传庭断然否定,并对此政赞不绝口。
  他道:“皇权不下乡,此乃国朝财力匮乏之根本所在!”
  他道:“地方掌控无力,不得不依靠士绅大户承揽赋税,此辈与胥吏内外勾结,转嫁负担,甚至瞒报户口,官府税收越少,小民负担越重。国初税收尤有米麦近四千万石,现才有几何?皆是里甲制废黜,鱼鳞图册与黄册沦为空谈之故!”
  “现国虽大,却虚而无力,便若手足瘫痪之病人,加之宗族把控,豪强坐大,官府越发虚弱。反观宣府镇,保甲制层层严密,如臂使指,任是军官士绅,无人可逃赋税,此为小而坚实,地方吏员得力之故!”
  孙传庭朦胧意识到,乡间自治,是眼前一切积弊的源头,地方势力一大,政府力量不免缩减,引发的,便是财税机器倒退,应交税粮越少,在这个时代,真是要命的事。
  所以对地方之事,宁可过严,也不可过宽!
  这也是他在宣府镇考察几年的结果,对宣府镇上下一体。还有个强力的税收机器,他非常羡慕。
  而且他也认识到,没有个统筹全局的财政中枢,也是大明眼下财政乱局的原因之一,地方有地方财务,中央有中央财务,盘根错节,很多钱税。就在运输路上浪费了,或被各方吞没了,连查都没处去查。
  反观宣府镇,一个独立的财政司,全盘运筹,使得每一两银子,都可以用到该用的地方去,避免无意义的消耗。
  孙传庭还对众幕僚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宣镇虽吏员众多,然税源不绝,特别各地大兴厂坊。每年税源越众。足以支付招募众吏员所需。”
  一个了解地方实情的幕僚也道:“确实,国朝各处除经制吏外,其实还有众多的非经制吏,他们虽不占国朝赋税,却要地方所出,算算各府县总人数。其实并不比宣府镇地方吏员少多少。”
  大明各处,虽然编制内的官吏很少,但到了眼下,因事务繁多,哪个衙门中。不是招了大量的帮闲书办、白役帮差?这些人与后世临时工是一个性质,不要国家供养。却要地方供养。
  为了养活这些临时工,各地官府,只得大大增加留存,上缴国库的税粮越少。
  而且这些人多是地方青皮游手,人品更为恶劣,很多经制吏,三帮正式衙役不好意思干的事情,他们却肆无忌惮,什么恶事坏事都干得出,地方百姓吃这些人的苦头更大。
  还不如招募些正规吏员呢,至少有个统一的考核。
  一行人指点江山,畅谈未来所为,孙传庭充满激情,众幕僚也是胸中火热,尽要追随孙传庭干一番大事。
  这日众人到了怀来卫,在臣字暖铺歇息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
  此时天刚微微亮,不过孙传庭又精神抖擞的整理行装,准备起程。昨晚他与众幕僚一直商谈到深夜,他们告退之后,自己又整理笔记,并没有睡多长时间,但孙传庭一点也感觉不到疲累。
  他出了房门,众幕僚皆行装整备,等待自己,还有忠心的长随马维忠,佩着长剑,也是警惕四顾,虽然宣府镇内安宁,他却一直没有放松对主公的安全保护。
  孙传庭伸了个懒腰,对众人笑道:“今日再赶一日,最迟明日便可到达镇城。”
  众幕员都是笑起来,一亲近幕员到了近前,低声道:“孙公,真要去镇城向永宁侯求助?此事……”
  孙传庭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陕地草创,百废待举,没有永宁侯支援,新军要走上正道,不知要费多少时日。”
  他感慨道:“时不我待啊,为了大明,区区脸面又算什么?”
  他回头望去,卧牛山隐隐在望,群山叠翠,掩没云雾之中,眼前路途,多有冰霜浅雪,四周安静无声。
  长随马维忠牵来自己的马匹,对他发出一声自己熟悉的嘶鸣,似乎埋怨他不体恤自己,整天就是赶路。
  孙传庭笑了笑,抚摸一下马头,他说了一声:“上马!”
  他一马当先奔上官道,随从众人也都跨上马匹追上。
  长嘶声此起彼伏,萧萧马声,远远传扬开去。
  ……
  从保安州那边回来后,李邦华再没了微服私访的兴致,从保安卫城到镇城,约有几十里路,马国玺一直送到鸡鸣驿,余下的路,便要李邦华自己走了。
  与马国玺告别后,一行人继续赶路,由于坐着官桥,行进缓慢,当日行到傍晚,又在一个驿站歇息。
  第二天一早起来,下了一场雪,因为离镇城不远了,这旗牌仪仗也要打得整肃些,只是在卫城之时,随员众人没有要到仪金,这雪化之时又寒冷极浓。
  多日委曲,让各人抱怨不止,特别那几个随行太监,更是连声叫骂,他们曾向保安卫城守备徐祖成勒索仪金,被徐祖成严词拒绝,事后更连锦衣卫出马都不行,差点被徐祖成的家丁乱棍打出。
  这是锦衣卫啊,曾经脚随便跺一下,大明地面也要抖三抖的对象,现在却连边镇一个鼻屎大的守备也应对不了,直让各人有落毛凤凰不如鸡之感,愤怒中夹着心酸。
  加之此时缩手跺脚,又行在道路右边,怎么看,这行的仪仗队,也没有钦差大臣的威严。
  看着外间,李邦华轻声叹了口气,又继续闭目养神,心中只在盘算,到了宣府镇城,见了王斗,该当如何。
  唯一让他安慰的是,得到钦差就要来临的消息,永宁侯王斗,已经率镇城的文武官员,出城十里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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