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骑兵冲阵
震天雷,这个称谓在宋代就有了,泛指内装火药外裹铁皮的投掷类火器。到了明代以后,被发扬光大,建文年间的白河沟之战中,南军就曾实战中使用过,不过此时已经演化为埋在地下用引信点燃的地雷一样的火器了,嘉靖朝时兵部侍郎曾铣总督三边和戚继光镇守蓟镇时,都曾经大量使用过震天雷,在交通要道和险要处埋设,起到了绝佳的作用。
李懋祖当过大明朝兵备道,身边的人当然也熟知明军火器,所以一见到夔州军放出的炸药包,条件反射般的喊了出来。
“震天雷?”李懋祖心下骇然,极力控制着身下受惊乱蹦的坐骑,脑子里瞬间电转:“震天雷是厉害至极的火器,向来只有北京兵仗局才能制造、神机营独门装备,闯贼占了北京、神机营全军覆没之后,震天雷在明军中再无一见,这些明军从哪里找到的?”
时间不容他多想了,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紧接着飞上天空的十余个炸药包,带着沉闷的呼啸声,先后落了地,炸药包有轻有重,落下的地点也有近有远,一些飞飘了,落在了清军方阵以外的远处,一些又飞近了,射出去十余步就落到了地上,加上打偏了的,十余个炸药包射出去真正落到清军阵中的,不过寥寥三四个。
这就足够了。
导火索上冒着火花的炸药包在人群中翻滚,清兵们都是明军明军出身,自然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加上第一个炸药包震撼的爆炸效果,大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只要这些铺盖卷儿一炸,谁也别想活命。
有人厉声喝叫,让众人散开,有人不顾一切挤上前去,企图用脚踩灭火头,更多的人,在巨大的恐惧下,纷纷本能的避开落地的炸药包,你挤我我推你的乱成一片。
有一个炸药包被踩灭了,剩下的,在落地后的片刻间,爆炸开来。
大地在一瞬间剧烈的摇动起来,方圆数里之内都能感觉到,黑色的硝烟混合着灰色的尘土,盘旋直上,组成了一个个巨大的蘑菇云,在波浪般扩散的冲击波中腾起在新化城下。
铁钉与碎石横飞,穿透着甲胄与血肉,切割着人们的血管,肢解着人体器官,距爆炸点近的清兵,直接被炸成了无数块肉块,稍远一点的,缺胳膊少腿的被炸上半空然后重重落下,再远一点,则在强烈的冲击波震荡下,口吐鲜血而死。
很少有人能听到接二连三响起的爆炸声,因为几乎所有的清军中军,都在第一声爆炸声中被震裂了耳膜,陷入失聪状态,听不见任何声音。
五千人的大阵,包裹在硝烟之中,像一座被沙尘暴吞没的城池,崩塌得飞快,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后阵的李懋祖、两翼的余世忠和马蛟麟,还有新化城墙根下的夔州军,都张大着嘴巴,无比恐惧和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难以置信。
五千人的大阵,就算站着不动,用红衣大炮来轰击,也崩溃得不会如此之快,大炮打出的实心铁疙瘩大不了一打一条线,不会产生如此大面积的杀伤效果。
整个战场中央,弥漫着漫天的烟雾,硝烟升上天空,遮挡了烈日,太阳的光芒仿佛都被这场爆炸吞没了,更为这场杀戮增添了无尽的恐慌效果。
夔州军阵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倒抽冷气的“呲呲”声,纵然身居己方,距离又远,但仍然能够感同身受般的体会到那强劲到极致的冲击波,以及那犹在耳畔的剧烈爆炸声和扑面而来的气浪,每一个人都感到身上冷汗直冒,庆幸自己跟对了人。
光是看着一百多步远处,那些翻滚着腾空的人体组织和满天的鲜血飞溅,已经让这些久经沙场嗜血如水的宿卒们感到一阵阵的心悸,震撼之余,都将充满敬畏的眼神,投向了这一切始作俑者,夔州军的主将,大明平凉伯王欢。
就连李定国也不例外。
他不顾有些隐隐作痛的耳膜,敬佩臣服的眼神里,已经崇拜到接近疯狂。
但是王欢还在咂嘴,捂着耳朵的两手被摇动的脑袋带动着直晃荡,口中不住自语:“准头太差,看来直接在地上挖洞代替发射管的方式太过原始,即无法控制射程也无法保证精准度,还浪费火药,今后回去,得好好改进才是。”
他又嘴角一咧,看着已然崩溃的清军中军之后,陷入呆滞状态的李懋祖后军,轻蔑的笑道:“上千斤的黑火药,足够炸飞一座城了,还炸不死你们这帮二皮脸吗?”
旷野上的风轻轻吹过,散去一些烟雾,这个时候,才从里面哭喊着嚎叫着跑出一些跌跌撞撞的人来,这些人已经被吓破了胆,丢盔弃甲狼狈奔逃,如乱了方寸的苍蝇,四面八方的乱窜,一些人昏头昏脑,不辨东西,竟然朝夔州军的方向跑去,跑了一段回过神来发觉不对,又惊慌返身逃走。
后阵的督阵官,同样也被眼前的异象惊呆了,连自己的本职都忘了执行,愣在原地,放任的任凭散卒溃逃回来,一点不似刚才那般严格执行军纪。
五千人的中军,除去被炸死的和四散逃走的,奔回李懋祖后阵的余部,约有两千多人,不过这两千人犹如惊弓之鸟,丢掉了兵器惶惶然不知所谓,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后军压阵的李懋祖本阵,还有两千亲兵营,两翼的余世忠和马蛟麟处,各有三千兵,从数量上来说,清军还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王欢取出耳朵里塞着的棉花,拍拍手,示意身边的人也跟着照做,然后发令道:“传令,吹号,伏军尽出!”
在他身边,有四名背着大号牛角的亲卫,跟着王欢取出了耳朵里的棉花,然后将背负的巨大牛角转至身前,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卖力的吹了起来。
“呜~~~!!”
牛角号独有的低沉号声,响砌天际,苍茫如浪花入海,激起回音阵阵。
李定国催马上前,立在王欢前面数步远的地方,马万年很有默契的带着十余名亲卫随即跟上,将王欢团团围在了中间。
李定国神色严峻,面沉似水,一双闪亮的眸子发散着慑人的寒芒,冷冷的表情彰显着厮杀前的无情心境。
他缓缓将手中一杆铁质长枪高高举起,枪尖上的红缨迎风飘扬,有如一团烈火,在肃杀的空气中那么的醒目。
夔州军将士纷纷策马向中间靠拢,组成了一个更为紧密的横队,长枪平举,一手持枪一手勒缰,与李定国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上,静静的等待着冲锋那一刻的来临。
“夔州军,万胜!”李定国从喉咙深处,用全身的力量,迸发出一声吼叫,同时脚下用力,打马缓缓向前。
“万胜!”无数的回应声冲夔州军每一个将士的嘴里发出,跟着李定国的步伐,按照从中间到两边的顺序,次第向前,组成了一个“人”字形的冲击阵列。
王欢拉下八瓣铁盔上的铁护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捏紧手中长枪,跟在李定国身后,保持着与他相同的速度,融入阵列之中向前催马缓行。
李定国的马跑在最前面,他的速度控制着整个阵列的速度,只见他双目紧盯着前面烟雾中若隐若现的清军后阵,单手控缰,双腿控马,慢慢的加快马速,由缓步前行,变为加速奔跑。
两翼的清军,立刻发现了夔州军的异动,马上明白过来,明军这是要正面冲击李懋祖的后阵了。
但又能如何呢?余世忠和马蛟麟都是步卒,原本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守牢侧翼,不给明军逃走的空间,没有让他们主动出击的预案,此刻事到临头,两条腿无论如何都跑不过四条腿的。
夔州军的白甲在黑色的烟雾中化作一条蛟龙,穿云破雾,直捣黄龙,从炸药包爆炸所形成的尸山血海中经过,直扑李懋祖!
千匹战马四蹄翻飞,蹄声隆隆号角连天,似一柄利剑,斩向清军后阵。
李懋祖此时已经恢复过来,明军的动静当然也看在眼里,他的两眼血红,满是不服。
“本抚乃文武双全,百战百胜,岂能被一股不知名的杂兵所败!”李懋祖咬牙切齿,不住挥舞着手中宝剑,呵斥着身边亲兵不得惊慌,排阵御敌。
“你骑兵又如何?本抚亲兵都是精锐,只要队形不散,你就吃不掉我,待两翼援兵汇合过来,人数比你多出几倍,更不能奈何我也。”李懋祖心中恨恨的暗道:“虽然我现在追不上你,不过等北门处的本抚骑兵赶过来,两下夹攻,谅这伙明军也逃不出掉!”
在他的督促下,他的亲兵营果然悍勇,迎着炸雷般的马蹄声夷然不惧,视死如归般的整齐排列成方阵,长枪手在前,弓手在后,好整以待的等着夔州军冲过来。
李懋祖身居中间,在重重保护之下紧盯着冲阵的夔州军,牙关紧咬,这场仗,他已经失了先手,损失惨重,如果不能拿下来,就什么都完了。
他也不想什么马匹了,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就是宰了这群天杀的明军,为失去的五千精兵祭魂。
明军马速渐起,数百步远的距离,足够加速到马匹全速奔驰的速度上来,也能最大限度的发挥骑兵冲击力巨大的优势。
清军阵中,弓手们已经瞄着逼近的明军,将短梢弓斜着举起,准备抛射一波。
恰在此时,在清军后阵另外一侧地面上,也颤抖起来。
那是千匹健马踏地所形成的地震。
李懋祖惊疑的扭头回去,他的瞳孔中,立刻反射出一股冲天的烟尘和一排黑压压的骑兵线。
“后面,后面也有明军骑兵!”已经有清兵高声惊呼起来,顿时让整个方阵的士兵都惊慌起来,纷纷扭头向后看去。
在清军后阵的正后方,一队白甲明军从一片树林间冒出,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同时,与新化城下的明军同时发起了冲锋,因为清军的注意力都被正面的明军吸引,居然无人发现后面也有明军露头,直到此时马匹速度起来了,声势巨大,才惊觉过来。
两翼的余世忠和马蛟麟,无奈的看着后阵被一前一后两股明军骑兵夹击,面色惨白的手足无措,他们想帮忙也来不及了,李懋祖的败局,无人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