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木船藏金
厮杀几乎在同一时刻,在成都城内各条大街上发生,化为百人队散入城内的夔州军,不断与三五成群的小股流贼军遭遇,因为完全没有收到有明军攻来的警示,正在四处抓人的流贼们根本想不到,在大西国腹心之地的都城中,会突然出现大规模明军。
“杀!”
李廷玉瞪着一只独眼,络腮胡子根根钢针般的炸起,如一头疯狂的雄狮,挺着一杆白蜡杆长枪,一马当先的冲杀在一条横街上,杀气漫天。
他手中长枪如灵蛇出洞,韧性绝佳的枪杆左右摇摆,每一下刺出,都会准确的扎进一名贼军身体,带起一蓬血雾,斑斑点点的血花溅在他的白袍上,如白雪上映衬的红梅,充满着残忍的美丽。
他身后的白袍兵组成了一个尖锥枪阵,数十杆长枪将不到两丈宽的横街堵了个严严实实,像一个三角形的枪林,劈波斩浪般碾压而过,在他们面前挡道的大西流贼,如豆腐一般被切成了豆腐渣。
马万年很兴奋的紧紧跟在李廷玉身后,捏着长枪冲在第二排,枪刃上血迹淋漓,杀死了不少贼军,方脸膛越发红得厉害,汗珠滚滚,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造成的。
李廷玉挺枪刺杀之余,屡屡用余光照应着马万年,毕竟先主之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下一任宣慰使,没有经历过这种严酷的厮杀,有些放心不下。
不过马万年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个壮实的后生貌似生来就是武将的料,勇猛之气很有他父亲当年雄风,一招一式沉稳有力不慌不乱,一条长枪使得虎虎生威,让本有些担心的李廷玉很快放下心来。
街上的贼军本是乌合之众,哪里是组织严密气势汹汹的夔州军的对手,李廷玉三下五除二,就杀到了横街另一边,身后留下了满地尸首与横流成溪的鲜血。
“马公子,从这里往前走,就是内城了,你且小心,我就在城南,如遇到大队贼军顽抗,派人来告知我,我马上就带兵支援。”李廷玉用带血的长枪指着前方说道,语带关切。
借着城内燃烧的民房火光,可以看到,夜色中一道高耸的围墙竖立在前头,横过整个视线,黑沉沉的无声无息,将城区一分为二,必然就是原蜀王府、现在的内城围墙了。
“李将军放心,万年能应付得来!”马万年振声答道,他右手一挥,引着一个百人队顺着街道就摸了过去。
李廷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不禁轻轻展颜一笑,像一个看着自己后辈长大的老者,眼神中欣慰之情流露无疑。
他横过长枪,振作精神,领着剩下的白袍兵,在街上拐了个弯,向城南冲去。
城内的异样很快被禀报到了坐在北门的王运行处,让正端着酒碗等下一批人押来的王都督吃了一惊。
“什么?城内有明军攻入了?”王运行将酒碗一摔,不可置信的吼道。
“是,都督,现在城里到处都是明军,不知道有多少人,见了咱们的人就杀,凶狠得很,弟兄们都被杀散了,根本顶不住,都督快想想办法把!”几个满脸仓皇的败卒跪在他面前,汗水和血水打湿了衣裳,急切的禀道。
“哪里来的明军?怎么进城的?城上的人都他妈睡着了吗?”王运行不可思议的叫道,刚刚不可一世的跋扈表情荡然无存,猛然站了起来。
其实这并不能怪王运行无能,王欢都到了他鼻子底下居然毫无察觉,实在是大西军的名声太臭,张献忠带着主力一走,川中就反成一片,汪兆麟和严锡命政令已不出成都,大西都城已经是孤城一座,王运行的兵根本不敢低于百人以下出城,所以消息闭塞下,城里的人无法知晓外面已经悄悄来了数千明军。
王运行骂了一通,自觉无趣,赶紧登上北门箭楼,高处一望,顿时更觉心寒。
火光中,城里处处黑烟翻腾,喊杀声似乎在每个角落里都有,隐约可见刀刃寒光闪闪,厮杀声四起,一时间,王运行竟然无法看出到底有多少明军冲入了城内,只觉东西南三个方向都有喊杀声传来,唯有自己镇守的北门一片,还暂时风平浪静。
王运行心里紧张起来,张献忠留给自己两万多人,听上去不少,却只有自己清楚这都是些什么人。两万余人中,战兵不满两千,最近招募的流民散丁占了绝大多数,这些人杀人放火还凑合,要他们上阵杀敌,只怕首先就会溃逃冲坏了已方军阵,根本不堪一用。
浑人也有脑子,王运行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就打定了主意。
“快,集合亲兵营,带上堆积在北门里的金银,咱们撤!”他几步跳下箭楼,一边朝城下跑,一边对身边亲信叫道。
作为资历很深的老牌流贼,王运行身边亲信个个都是深谙流动作战的道理,见势不妙溜之大吉是他们的一贯临死法门,王运行命令一下,手下人就很有默契的忙开了,两千人的流贼战兵都跟随他聚在北门附近,很快集合在一起,每人手中除了拿着兵器之外,还一人抱个包袱,里面都是今天抓人抄家得来的细软。
王运行也不例外,右手一把长刀,左手一把步弓,斜背箭袋,肩上系着一个满是珠玉的布包,站在北门洞里草草点了一下人数,发声喊就领头朝城外跑去。
要出城门,必过翁城,翁城中尸首堆积了好几层,都是今晚上被大西军杀死的百姓,王运行也不忌讳,直接踩着满地的尸体,向城外冲去。
正奔走间,突觉脚下一滞,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
王运行心中一骇,暗道莫非有鬼?低头一看,却是一个身中数箭,侥幸未死的老头,正死死伸手拉住自己的脚,血流满脸面目狰狞,口中还有气无力的叫道:“匹夫,贼子!还我孙儿命来!”
王运行见是个活人,松了一口气,眼都不眨下,反手就是一刀,将还剩下一口气的老头砍作两段,夺门而去。
王运行跑得快,可苦了还留在丞相府里对饮的汪兆麟与严锡命,两人听着外面哭天喊地的声音,乐呵呵的聚在一起小酌相庆,一边喝酒,一边暗笑王运行脑子简单。
等到城里的哭喊变为厮杀,二人还浑然不觉,喝得面红耳赤的听歌姬唱小曲,汪兆麟还炫耀般的拿出几味春药,色迷迷的一边对歌姬上下其手,一边邀请严锡命一同来上一点,以振男子雄风。
雄风还没振,家丁就白着脸闯了进来,报告了明军入城的消息。
如晴天霹雳,震的两人当场连春药都化作冷汗,颗颗往外冒。
“左相,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严锡命肥脸上下雨一样汗珠直冒,哭丧着脸没了主意,一叠声叫着:“我这就回去,收拾细软财务,跑了吧!”
“慢!”汪兆麟眼睛一眯,拦住他道:“外面兵荒马乱,等你回到府上,明军说不定已经封城,到时候就别想跑了!”
“那……那怎么办呐?”严锡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家中金银成堆,还有几房娇滴滴的妾室,就这么不要了,等于割他的肉。
汪兆麟瞪眼道:“别慌!事情还没到绝地,成都这么大,明军一时半会占不下来。老夫看来,这明军无声无息就拿下城门,一定有内应,而且是精锐,就凭王运行那憨货,抵不住的,我们得走,先出城再说!”
他向家丁喝到:“去,拿两套百姓衣裳来,给本相和右相换上!”
家丁一走,严锡命就呆兮兮的带着哭音道:“左相大人,就这么跑了,我们身无长物,跑出去也是光棍两个,那还不如死了好啊。”
汪兆麟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冷笑道:“光棍?秉显,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忘了,皇上临走时,拜托我俩什么事来着?”
严锡命红着两眼,惘然看着他,傻了一息,突然想起来什么,讶然道:“啊,左相是说……镇国之宝?”
汪兆麟把头上珠冠取下,用一根普通白巾束发,阴沉沉的诡笑着道:“不错,正是!”
严锡命浑身抖了一下,惊叫起来:“但是,那些东西我们拿了,如果皇上知道了……”
汪兆麟断然打断他的话头,喝道:“什么皇上?不过一流贼头子而已!你我都以降清,拿走流贼的财宝,天经地义!”
他嘴角一咧,又阴笑道:“何况大清在汉中破了贼子,张献忠如丧家之犬,活不了多久,还怕他作甚?”
严锡命低头一思量,顿时觉得是这么个理,胆气壮了起来,但又顾虑重重的说道:“行啊,就这么办!不过那财宝数量巨大,有百箱之多,藏在内宫,有忠于张献忠的太监带着御营看守,我们过去,一来要花时间,二来那些一根筋的傻子真的会那么容易交给我们?”
此时家丁拿来两套粗布长衫,汪兆麟抛给严锡命一套,自己麻溜的穿上另一套,面带得色的说道:“不必担忧,老夫前几日借口宗庙重装,支使那几个太监离去,然后调御营去洗了三十里外一个县城,告诉他们抢的东西都归自己,乐得那货兵痞子疯一样在外面抢了一天,乘这功夫,老夫派信得过的人手,将财物宝运出,装船备好,停在水关码头,随时可以走。”
严锡命听得两眼放光,喜出望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鼻涕眼泪横流道:“多谢大人提携,再造救命之恩,锡命一定牢记在心,永远甘做大人门下走狗以报答大人大恩!”
汪兆麟系好长衫上的腰带,伸手将严锡命扶起,柔声道:“秉显何必如此,快快起来,你我情同师徒,当然须互相照应,快换衣服把,晚了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