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攻城

  钓鱼城其实是一座巨大的石山,全山周长五里,长江蜿蜒从山下经过,绕着钓鱼山划了一个“几”字形,钓鱼山正好被包裹在“几”字当中,形成了一个半岛,故而钓鱼城三面环水,而且环水的三面,都是高达数十丈的峭壁,近乎直上直下,无处可落脚,猿猴莫攀。
  而没有水的那一面,是一道薄薄的山岭,古来名为薄刀岭,岭上宽度不到一丈,两侧都是陡坡,修有一条上山的石板路,有城墙沿天然形成的石头峭壁绕山一周,筑成了钓鱼城,薄刀岭上有城门一座,南宋时余玠亲笔所题的“护国门”三字跃然其上,构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
  整座城池,就是一座要塞,山上可容十万人居住,有耕地和水井,自给自足,只要守军意志坚定,防守得力,足以抵挡百倍于几的雄兵攻打,当初此城守住南宋半壁江山的史迹的确不是盖的。
  此刻夔州兵副千总马龙身着藤甲白袍,站在高高的护国门城楼上,举目望去,只见眼前的崇山峻岭间,无数旗帜飘扬,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气势汹汹的曾英军马,正驻足于山下,朝着钓鱼城指指点点。
  曾英在薄刀岭下的官道一侧,与马龙对望,虽然因为距离原因,两人都看不清对方,但浓浓的敌意,却透过数百步的距离,直扑二人心境。
  曾英面前的官道上,有一个弹坑,一发实心铁弹静静的卧在路边一颗两人环抱的大松树下,那颗松树已经从距地两尺多高的地方齐腰断折,生生的被打为两段。
  “石柱逆贼用的炮,可是从重庆城头拉出来的?”曾英寒着嗓子问道。
  身边的锦衣卫千户蒋理咳嗽一声,知道是在问自己,上前答道:“是的,石柱从未听说有过铁炮,而重庆城头的佛郎机炮据探子回报,已经被拉走不知所踪,看来定然被石柱逆贼拉这儿来了。”
  曾英脸色难看起来,眯着眼满面戾气,杨展在一旁偷眼看了看曾英脸色,补充道:“军门,如蒋千户所言,那刚才开炮的佛郎机炮一定是原来架在重庆城头无疑了,此炮重六百斤,为大样佛郎机炮,长六尺,发射铁弹可远达千步之遥,所以刚才逆贼发炮,才能差点打中军门。”
  “这种炮,我们在重庆城头上有几尊?”曾英的语气已经越来越冷了,这也难怪,自家大炮,却被别人抢了去反过来打自己,换做任何人都会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大样佛郎机炮有两尊,中样佛郎机炮有四尊,官仓中还存有小样佛郎机炮四尊。”蒋理声音有些低沉的答道。
  曾英咬着牙齿,恨声道:“当初我们花钱买这些炮,用了多少银子?走了多少关系?老子记得光是喂那几个兵仗局的阉人,就耗了足足上万两银子吧?”
  杨展和蒋理对视一眼,不敢作声。
  曾英暴怒起来,大声怒喝道:“如今却被石柱蛮子用来打我们自己!这他妈的算什么事儿!”
  十尊大炮,立在城头上,足以覆盖薄刀岭下官道好大的面积,任何人想要从此经过,只要城头上的夔州兵心情不好,就能随时要了他的命,重达数斤的大铁弹,砸在肉身上谁也受不了。
  但要想进重庆府,唯此一条路,想绕行过去,必须重新回到顺庆府,改道从叙州府而行,那得多走上好几百里路,而且小道难行,道路多塌方泥泞,大军行走不易。
  可以说,钓鱼城就是一颗扼守住川东与川中咽喉要道的钉子,不拔掉它,任何想东进或者西去的人马,都会被堵在这里,当年蒙哥大汗就是这般被耗死的。
  “攻!马上攻!”曾英暴喝道,抽出腰间佩剑遥指薄刀岭:“杨展,你带领先锋军马,攻上去就算你头功,夔州府就算是你的了!”
  杨展大喜,躬身领命沉声道:“末将领命!”
  蒋理看了看杨展,瞧他满脸喜色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瞄了一眼曾英,想说点什么,想了想却又闭嘴不言。
  曾英见杨展匆匆而去,脸色才略微好了一点,立刻转身离去,刚才护国门城头上的一炮就打在身前十余步开外的地方,如果再来一炮,说不准打到哪儿,危险的地方,还是离远点好。
  杨展说做就做,巨大的利益让他斗志高昂,领着麾下八千奇兵营,在薄刀岭下排成阵势,压了上去。
  “弟兄们,城上的炮不过几尊,没什么用,打不着咱们的,只要冲上去,爬上城头就是大功一件,杨军门说了,破了城大伙儿都有银子赏赐,都上啊!”千总把总们高声叫喊着,驱使着手下步卒们踊跃向前,用利禄重赏刺激着大兵们的积极性。
  “呜~~!冲啊!”
  “杀蛮子啊!”
  一个个狰狞着脸的步卒举着盾牌,挥舞着长刀长枪,吼叫着,沿着薄刀岭下崎岖的山道,漫山遍野的冲了上去,在盾手后面,有兵丁抬着匆匆砍树扎制的简陋长梯,准备冲到城墙时用来登城。
  城头上的大炮一直没有发声,这让奇兵营的军将们很高兴,看来蛮子炮弹不多,舍不得用,这可便宜了咱们。
  不过到了岭前,军兵们傻眼了,三道深深的壕沟横在眼前,壕沟中密布着竹签倒刺,只要摔进去不死也得掉层皮,壕沟又宽,除了袋鼠没人能跳得过去,于是数千人马顿时拥挤在壕沟边,一筹莫展。
  壕沟距离城墙不过五十步,城墙又建在悬崖上,本来只要一丈来高的城墙凭空加高至十来丈高,站在城墙的马龙居高临下,一览无余的看着蚂蚁般的官军停留在壕沟边叫叫嚷嚷。
  “放箭吧,别让他们等久了。”马龙端着摧山弩,带着笑意纵声喊道。
  三千白袍兵有两千守在薄刀岭正面,余者散在其他城墙上,两千白袍兵人手一具摧山弩,一盒十矢的箭匣每人两个,几乎射靶子一样,瞄着山下挤作一堆的红衣官军,开始射击。
  这种射击并不讲速度,而是讲究准确度,从城下往下俯射,站在窄窄的垛口边没有丝毫危险,而奇兵营中的弓手想还手就难了,仰射本来就不易,城墙垛口又细,想让弓箭从窄缝中射进去更是难上加难,于是没有任何悬念地,第一波弩箭带走了几十个人的生命,中箭者的惨呼瞬间浇灭了杨展步卒的战意,就跟蜂拥着冲上薄刀岭一样,步卒们在壕沟处逗留了很短的时间,又潮水般的退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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