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内应(一)
听了张可大的话,孙元化看着那些辽兵不语,王徵斟酌了一下,说道:“城中尚有不少辽兵,若是任城外这些兵丁饿死或被叛军诛杀,恐有损于士气,依我看来,这些辽兵大部还是好的,里面即便有一二细作,让张参将细细甄别便是。”
孙元化的眉头舒展开来,微笑点头道:“还是良甫说得在理。”
张可大急了,说道:“孙军门……”
孙元化却一挥手打断他的话语,不容反驳的道:“张总兵不必说了,守城攻城皆需夺敌之气,若不放反正之兵入城,则我满城兵士人人气馁,放他们入城,让张焘好生辨别便是。”
周围的正兵营将士都看着张可大,张可大低头不语,并未回应孙元化的命令。孙元化见此情景,对张可大怒道:“张总兵难道要抗命不成?”
顶撞巡抚的命令并非明智之举,张可大心里再不甘也无可奈何,沉默半响后,终于对周围的兵将道:“开门让他们进来,你们一个个搜他们身,看有无密信兵刃,其余入看押到咱们兵营。”
张焘冷冷道:“张总兵,末将自己的兵,自己看押便是,不劳大入费心了。”
张可大盯着张焘半响,他现在对这个连累他正兵营吃败仗的参将从心底厌恶,低声骂了一句,转身拂袖而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夏天南三人混在溃兵当中,低着头,在城门口接受张焘的辨认。
为了顺利混进去,三人都换上了溃军的衣服,白莲师徒为了掩饰自己的性别,特意抹了些泥巴在脸上,免得露出白皙的皮肤让人起疑。白莲倒是无所谓,可是白小仙生性爱干净,老大不自在,只希望早点混进城中,好把脸洗干净。
张焘身为标营主将,也不可能认得手下所有兵丁,只是认出了为首的把总,象征性地看了看其他人,便将他们都放进城内,叮嘱左右:“把他们带去咱们标营的驻地。”与叛军一战,他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在城内头都抬不起来。这些溃兵收拢后多少也能弥补一下自己兵力的不足,蚊子再小也是块肉。
居然如此轻易混进了城,夏天南不禁暗中感慨,难怪叛军和城内辽东人马内外勾结打开了城门,孙元化和他手下的标营警惕性都这么低,登州不失才怪。
夜幕降临后,登州城内外都安静下来,双方都没有在冰寒的冬夜去骚扰对方,登州城内早已戒严,全城黑漆漆一片,只剩下巡夜哨卒的灯笼在各处街道移动。
城东北角的兵营是张焘所部的驻地,白日进城的溃兵便看押在此处,辕门上两个大灯笼发出昏黄的光,几名士兵在大门拢手站岗,几乎缩成了一团。
七八个黑影从营中出来,守门的管队正要喝止,其中一人先叫了一声那管队的名字,管队马上闭上嘴,那人凑过来与他嘀咕一番,管队便打开侧面让这几人出门,钻进了对面的一条小巷。
这几个黑影中就有白莲师徒三人,摆平守门的管队、给他们带路的正是白天那名喊开城门的把总。他是这次串联城内守军的联络人,对城内地形很熟悉,也知道耿仲明的住宅。
在小巷中,夏天南示意众人先停下,小声对带头的把总说:“这位军爷,我又有个新点子,你们去找耿将军,把孔、李二位将军的口信带给他,我们三人去寻巡抚孙元化的宅子,如果运气好能刺杀了他,城中大乱,你们赚开城门就更容易……”
这是夏天南一路上想出来的点子:以刺杀孙元化的名义支开这几名溃兵和叛军,利用白莲的轻功潜入巡抚衙门,想办法通知孙元化,来个先下手为强,砍了耿仲明等人,剧情就会大反转,叛军失去内应,取巧不成只能强攻。而叛军打莱州都打了大半年都啃不下,就更奈何不了城防更坚固、火炮更犀利的登州了,历史就将在他手中改写!
原本以为为首的把总和其他叛军肯定会上当,自己的计划也会顺利实施,没想到居然碰了个软钉子。
这名把总出发前就被李九成叮嘱过,几名白莲教“妖人”可以利用,但不能太相信,除了说服耿仲明一事,其他什么事都不能让他们单独去做,免得节外生枝。所以,听到夏天南的“建议”后,把总摇摇头否定了:“巡抚衙门守卫森严,三五个进去刺杀孙军门无异于飞蛾扑火,还是早点去找耿将军要紧,免得夜长梦多。”
把总的口气虽然客气,但是很坚决,他口中说着,暗地里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夏天南没想到被一口回绝,愣了一下,心里隐隐升起一个杀人灭口的念头。只要把这几个人杀了,就能径直去找孙元化。
不过仔细看了看,对方几人站的很松散,看似随意,实则隐约构成了对己方三人半包围的态势。且不说在白小仙肩头有伤的情况下,白莲凭借一己之力能否干掉这五六个叛军,就算能得手,打斗声惊动了城内守军,事情就麻烦了,说不定会被守军被当成叛军的同伙。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军爷考虑的周到,那咱们还是按原定计划去找耿将军吧!”
把总点点头,松开了暗中握住刀柄的手。
一行人来到耿仲明住宅之外,远远望去,门口点燃几支火把,有兵丁守卫,把总正欲上前套交情,夏天南制止了他:“军爷,城中形势严峻,谁知道这守门的是谁的人,万事小心为妙。”
说完对白莲点点头,白莲会意,足尖一点,纵身跃起,手搭住墙头稍一用力,便踏上了墙头,然后取出一根长长的绸带垂下。白小仙拉住绸带,白莲一把将她拉上了墙头,然后再依葫芦画瓢把夏天南也拉了上去。
把总目瞪口呆,这么高的墙头,轻轻松松就上去了,这伙妖人果然有一手。他见对方没有拉自己上去的意思,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便带着其余人躲在墙角,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