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大公子,有一件事情很奇怪。”秦逍想了想,才轻声道:“之前张树宝说过的一句话,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他说丁子修自知没有实力与宇文家相抗,所以暗中积蓄实力,等待时机再行发难。”
  “他是这样说。”宇文承朝点点头。
  “先前我还以为这是丁子修随口说的一句话。”秦逍轻声道:“可是这里库存这么多兵器,再回头想那句话,应该是大有深意。也就是说,丁子修可能真的在等待时机,而且他觉得那时机一定会来临,也一定有机会对宇文家发难。”看着宇文承朝:“他的自信,是不是就与提供这批兵器的幕后真凶有关系?幕后也确实有人密谋着对宇文家甚至是整个西陵门阀不利?”
  宇文承朝若有所思,胖鱼也微微颔首,但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道:“不对,如果当真如此,丁子修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第124章 幕后阴影
  宇文承朝将大刀丢回木箱,道:“你是说他没有忍耐,提前动手?”
  “如果他真的在等待所谓的良机,就不该轻举妄动,更不该设下圈套让大公子落入陷阱。”胖鱼道:“这里库存这么多兵器,而且鸡公峡距离府城不过百里之遥,将落脚处选择在这里,就已经证明丁子修是以府城为目标。如果幕后之人真的手脚通天,暗中在西陵布局,丁子修就应该知道,时机未到,若是他轻举妄动,只能破坏计划。”
  “因为他的踪迹已经暴露。”宇文承朝低声道:“又或者说,他的运气实在很不好,一个意外打乱了他的阵脚。”
  胖鱼道:“大公子是说劫掠马场之事?”
  “胖鱼,我们是如何知道丁子修藏身在鸡公峡?”宇文承朝问道。
  胖鱼想了一下,才道:“马场被劫之后,侯府那边认定是丁子修所为,老侯爷下令孟舅爷派人搜找丁子修的下落。”
  “所以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孟舅爷所提供。”宇文承朝冷笑道:“也正是因为我们得知丁子修劫了马场,又得到他落脚之处,所以才会商议出对策,要将鸡公峡剿灭。”
  胖鱼点点头。
  “我再问你,丁子修知不知道我们要剿灭鸡公峡的消息?”宇文承朝看着胖鱼问道。
  胖鱼没有犹豫:“张树宝交待,之前有人与丁子修暗中联系,而且精心布局,他对我们攻打鸡公峡的消息自然是了若指掌。”
  “这就对了。”宇文承朝冷冷一笑:“丁子修得知我们要围剿鸡公峡,有两条路走。一条是在我们还没有动手之前,立刻弃山而走,但他一定要带上这里的兵器,否则就会暴露我们本不知道的秘密。第二条道路,就是留在山中,坚守鸡公峡,自信凭借天堑,我们奈他不何。”
  “他选择了第二条路。”
  “确实选择了第二条路,但第二条路,也同样有两个选择。”宇文承朝缓缓道:“要么死守鸡公峡,绝不下山,就等着我们打到山上。要么就是设下圈套,引诱我进陷阱。”
  胖鱼道:“他对大公子恨之入骨,有机会杀死大公子报仇,所以冒险一搏。”
  “正是。”宇文承朝道:“如果不是王兄弟绝境反杀,丁子修的计划就能够成功。”微微一顿,道:“所以他设下圈套,主动引诱我们上钩,并不是破绽,而是在周密计划,我刚才说过,因为他的运气不好,遇上了王兄弟,让他本来十分周密的计划出现了巨大的破绽,也因此才会被我们发现这里的秘密。”看向秦逍,道:“如果不是王兄弟,我们莫说发现这里的刀库,就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秦逍微微拱手,知道这时候定要居功不自傲,显得谦逊一点才好。
  “大公子,从马场被劫,到今天我们落入陷阱,是否一早就是设计好的圈套?”胖鱼犹豫一下,终是道。
  秦逍心知胖鱼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话,那就真的是将自己当成了自己人,否则以胖鱼谨慎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出口。
  “如果一切都是孟舅爷在背后所为,事情确实可以说得通。”宇文承朝目光锐利,目含杀机:“我一日不死,他心中一日不安。先是雇佣图荪人袭杀我们,没有得逞,迅速改变方法,与丁子修联手设下了圈套。”
  胖鱼神情冷峻:“大公子,事实如果真是这样,孟舅爷对你步步杀机,此事一定要禀报老侯爷……!”
  “没有证据,如何证明是他背后所谋,又如何向父亲禀报?”宇文承朝握拳道:“一切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证据在手。本来我此番是想抓住丁子修活口,从他口中审出证据来,只是没想到此人竟咬舌自尽……!”
  “这样看来,孟舅爷和丁子修暗中早有勾结。”胖鱼若有所思:“那么这里的兵器……!”
  宇文承朝摇头道:“不是他,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哦?”
  “马场和侯府的财权几乎被他们掌控,但锻造兵器,他们却无法染指。”宇文承朝淡淡道:“兵器的锻造,需要都护府的许可,大小锻造处,都在都护府登记造册,多打造一件兵器,那也是谋反之罪。”
  胖鱼微微颔首,道:“仅仅丁子修这边的兵器,便需要大量的矿石,要调拨大批矿石,还要暗中打造兵器,根本无法隐瞒,孟舅爷也没有这个胆量。”
  “所以这本是两件事情。”宇文承朝道:“丁子修与孟舅爷那边有勾结,他们的目的,都是要除掉我。孟舅爷以为丁子修是他借刀杀人的工具,却不知道他反被丁子修所利用。孟舅爷应该不知道丁子修暗中储存着大量兵器,他以为丁子修只想要我的脑袋,却不知道丁子修和他背后那人,很可能是要整个宇文家族的脑袋,包括他孟广初在内。”
  秦逍心想如今这事情看来是越变越复杂。
  之前只以为是宇文家内部争权夺势的斗争,但现在却已经出现了更为惊人的势力。
  丁子修潜藏在宇文郡境内,明显是准备暴乱,在他背后,到底是何人布此大局?除了丁子修之外,还有多少人卷入其中?
  凭心而论,秦逍对西陵门阀没有任何好感。
  他在都尉府的时候,面对的敌人就是甄侯府,三大门阀之一。
  门阀的存在,让西陵几乎成为大唐的法外之地,这些人搜刮民脂民膏,门阀子弟骄纵跋扈,大唐的律法,在西陵虽然名义上还存在,但只要涉及到门阀子弟,律法等同于摆设,毫无用处。
  如果丁子修背后的势力是想铲除西陵门阀,秦逍还真不觉得有什么错。
  宇文承朝对他不错,他也将宇文承朝视为朋友,可是这却绝不代表他内心里接纳门阀的存在,几年来受到韩雨农和孟子墨的影响,秦逍一直认为门阀就是长在西陵身上的毒瘤,毒瘤不清,百姓永远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宇文承朝和胖鱼交谈之时,秦逍并没有多言,心中却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不是先认识宇文承朝,而是先认识了丁子修,未必不会跟着丁子修一起与门阀势力作对。
  宇文承朝自然不可能知道秦逍的心思,一时也猜不到丁子修背后的靠山到底是何方神圣,出了山洞,还没回到丁子修那间木屋,便见到前面一群人匆匆过来,当先一人正是少公子宇文承陵,见到宇文承朝,显出欢喜之色,快步上前来,道:“大哥,你没事就好,我可担心死了。”
  宇文承朝见少公子身后跟着白虎营的兵士,这才踏实下来。
  袁尚羽既然带了人马过桥,那么鸡公峡也就完全在掌控之中。
  “情况如何?”秦逍见大鹏跟在宇文承陵身后,立刻问道。
  大鹏上前道:“大公子,陈芝泰过去之后,让人放下了吊桥,袁统领立刻带人冲过来,山匪们不敢反抗,俱都弃械投降。如今山上的土匪都已经缴械,袁统领让人收缴了兵器,不过遵照大公子的吩咐,并没有伤害他们,只是将他们全都绑了。”
  “如此甚好。”宇文承朝也不废话,快步前行,宇文承陵见他没和自己说一句话,颇有些尴尬,却还是跟在后面。
  袁尚羽下令将上百名匪众绑了起来,兵器也收缴堆在一起,见到宇文承朝过来,袁尚羽也迎上前去,拱手道:“大公子!”
  宇文承朝知道自己临时改变计划,差点死在这里,心有余悸,却也有几分惭愧,拱手道:“袁统领,我临时改变了计划,想要直接擒拿丁子修,差点酿出大祸……!”
  “卑将已经知道。”袁尚羽叹道:“大公子,恕卑将直言,于公于私,你都不该如此,万一你有个闪失,卑将万死莫恕。好在大公子吉人天相,有惊无险,这才是庆幸之事。”
  “这不是吉人天相,这是我命不该绝,身边有王逍。”宇文承朝向秦逍招手道:“王逍,过来!”
  秦逍立刻凑过来,宇文承朝拍了一下秦逍肩头,向袁尚羽笑道:“袁统领,我给你们白虎营送去的可是天大宝贝,幸亏他已经晋升为骑校,否则这次立下的功劳,我都不好开口向你求赏。”
  “大公子笑话了。”袁尚羽笑道:“王逍年纪轻轻,却才能出众,在白虎营再历练几年,定能担当大任。”抬手揪着自己的虬髯,看着秦逍似笑非笑道:“王逍,你虽然立功,可是我还真不好赏你。你已经是骑校,再要晋升,就要将苏副统领从位子上拉下来。”
  “不敢!”秦逍心想老子入营这才几天,苏晁在白虎营根深蒂固,自己做一个骑校还勉强能待下去,若真的取代了苏晁的位置,恐怕营中许多人都要视自己为仇敌。
  他从没有想过在白虎营长期待下去,顺顺利利再撑一段时间,找个借口离开就好,倒也不用因为晋升树敌。
  而且袁尚羽的口气,显然也并不会真的让自己取代苏晁。
  好在袁尚羽已经转变话题道:“大公子,丁子修自尽,听说二当家张树宝已经被擒,带回去交给都护府处置就好。不过……那位三当家陈芝泰自称为大公子立下汗马功劳,还说大公子会重重赏他,我不好处理,请大公子发落。”扭头道:“带陈芝泰过来!”
  “大公子,冤枉啊!”陈芝泰人还没到,就已经嚎叫起来:“我弃暗投明,帮你们抓了张树宝,还帮你们放下吊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这实在不仗义啊,行走江湖,要讲信诺,我陈芝泰义字当头,你们不能坑害好人啊。”
  嚎叫声中,只见双臂被反绑的陈芝泰被两名兵士推了过来。
  宇文承朝淡定自若,看了秦逍一眼,道:“王逍,之前他劫掠粮队,是你拿住了他,如何发落,交给你来决断。”
  “大兄弟,高抬贵手啊。”陈芝泰立刻看向秦逍,“我和你们同生共死,你可不能不仗义啊!”
  第125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秦逍也不看陈芝泰,只是拱手道:“大公子,此人两面三刀,出卖他人对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人品着实不怎么样……!”
  他还没说完,陈芝泰就已经变色,急道:“大兄弟,我是让你给我说好话,你怎么反倒落井下石呢?”
  “哦?”秦逍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才反应过来,道:“我差点忘记是你,这……哎,大公子,虽然陈当家的人品不怎么样,但这次也算是弃暗投明,咱们言而有信,也不好食言。”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显得很为难。
  陈芝泰见状,心里有些恼火,毕竟自己从头到尾出了那么大的力气,在他心里,官兵打下鸡公峡,自己才是真正的第一功臣,如今秦逍为自己说好话,还显得那样为难,忍不住道:“大兄弟,你要不想求情就算了,不用那么为难。我待你们很坦诚,可是你们一点也不真诚。”微仰头,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我也不求人了,你想怎样发落,悉听尊便。”
  宇文承朝淡淡笑道:“王骑校说的不错,既然有言在先,自然不会食言。陈芝泰,这次幸亏你弃暗投明,以前的罪责,我就不追究了。回头赏你一百两银子,你看如何?”
  陈芝泰这才松口气,回头道:“大公子都不追究了,还不给我解开绳子?”
  兵士见宇文承朝微点头,解开绳子,陈芝泰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堆笑,拱手道:“多谢大公子!”想到什么,往宇文承朝靠近两步,低声道:“大公子,您……您还答应了我一件事,不知……不知你可还记得?”
  “答应你一件事?”宇文承朝有些疑惑,还真想不起来。
  陈芝泰顿时有些急,心想之前你可是答应好的,拿下鸡公峡之后,可是要将二夫人赏赐给我,别的事情倒也罢了,这事儿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脑子里一想到二夫人风情万种的俏模样,陈芝泰还真担心被别人占了去,冲着秦逍使了使眼色,道:“大兄弟,你可记得?当时你在场的?”他虽然脸皮很厚,但此刻周围都是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宇文承朝索要二当家的女人,终究觉得不好意思。
  “不记得了。”秦逍摇摇头:“我只记得大公子说过,你要立下功劳,可以饶你不死,再赏你些东西,大公子难道还答应你别的事情了?”
  宇文承朝倒是没有心思和陈芝泰一直纠缠下去,向大鹏吩咐道:“大鹏,你带人到丁子修的屋子里,掘地三尺,不要放过任何一处地方,给我好好搜找,有什么书函之类的东西,立刻交给我。”又向袁尚羽道:“袁统领,屋子后面有一条小山路,一直走过去,会有一处山洞,里面存有大量兵器,你带人去看一下,那些兵器你看看如何处理更好。”
  “大量兵器?”袁尚羽脸色一紧,知道事有蹊跷,也不废话,迅速带着几名部下往后面山洞去。
  山洞藏有大量兵器,宇文承朝知道事关重大,必须要让袁尚羽看明白,而且回去之后,也要将此事向老侯爷详细禀报。
  陈芝泰见大公子和自己说了一半,忽然不再理会自己,反倒是和袁尚羽转变了话题,心中焦急,只以为大公子说过的话可能不认账,凑在宇文承朝边上,厚着脸皮道:“大公子,您看我的事……!”
  “你去和王逍说清楚,有什么事儿交给他办。”宇文承朝挥挥手,心中却想着丁子修背后既然有人提供兵器,双方就很可能会联络,也不知道在丁子修的屋里能否找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他转身到木屋外,大鹏已经带人在屋里搜找,胖鱼也主动进去找寻。
  “大兄弟,你当真不记得了?”秦逍也在寻思丁子修背后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陈芝泰挤出笑容凑上来:“你想想就能记起来,我提醒你一句,当时……当时大公子还说了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啊是啊。”陈芝泰眉开眼笑:“是不是记起来了?”
  秦逍皱眉道:“陈当家,你说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和上山剿贼有什么关系?我被你弄糊涂了。”
  “有关系啊。”陈芝泰心想老子都已经暗示成这样,你还记不起来,这就有点耍无赖了,干脆直白道:“大兄弟,我说的是二夫人,你们答应过的,要让我和二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行走江湖,一诺千金,你们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
  他话声刚落,秦逍还没说话,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陈芝泰,你说什么?”
  秦逍回头看过去,见说话的却是二当家张树宝。
  弃械投降的匪众都被反绑双手,分成几处蹲在地上,由白虎营的精兵看守。
  张树宝此刻也被绑了双手,就蹲在边上那一群人中,本来低着头不敢吭声,忽然听到陈芝泰这边说的话,顿时火冒三丈,骂道:“你要和谁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这个无耻小人,竟然生起这样卑鄙的心思。”
  陈芝泰一心想让宇文承朝这边履行承诺,没有在意张树宝就在边上,听到张树宝的叫骂,伸头瞧过去,见张树宝正一脸恼怒看着自己,老脸一红,有些尴尬。
  想要夺取别人的老婆,却偏偏被人家的男人听见,陈芝泰脸皮再厚,那也有些发烫。
  “陈芝泰,你这个狗贼,欺软怕硬,贪财好色,卑鄙无耻,两面三刀,终究不得好死。”张树宝毕竟是文人,出口成脏:“像你这种无耻小人,就算死了,那也要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陈芝泰本来还有些尴尬,可是一听张树宝骂的这样狠毒,怒气上涌,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张树宝衣领,面露凶色:“姓张的,你再骂一句试试?老子一拳打爆你的头,你信不信?”
  边上守卫的兵士也不阻止,只当看戏。
  张树宝见陈芝泰面露凶色,还真有些害怕,却还是忍不住道:“你……你要做丑事,还不许人说?”
  “丑事?”陈芝泰怒道:“我实话告诉你,我和二夫人私下聊过,她是上了你的当,被你所骗,这才跟了你。她说你根本不算个男人,懦弱无能,早就看你不顺眼,她还说这一辈子唯一喜欢的人就是我,如果不是因为在山上能偶尔看到我,她早就走了。我和她情投意合,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两情相悦,两个相爱的人历经艰辛,最后要在一起,这有什么错?你说,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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