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挡箭牌（十四）
尽管已经听出了太后的话里有话, 容姒的面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依旧低着头恭敬地听着太后的吩咐。
毕竟如果对方真的想要她去送死, 她也只能去。
皇权社会就是这样无理取闹。
看见容姒虽然身子有些僵硬, 但还是乖乖巧巧地坐在这里听话的模样, 太后在心里不免就点了点头。
皇上确实是得了水痘, 她并没有说谎。
天晓得之前她一听豆香死了, 死时浑身都是红点，后来皇上又发热病倒了，身上也出了一些红点, 极有可能是染上了天花。
直接就叫这两天本就身体不佳的她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晕了过去，最后还是她下令叫太医院最好的钟院判过去给皇儿仔仔细细把了个脉才得知确实只是水痘，并非天花, 她才忽然感觉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但水痘也同样需要好好治疗的, 需要人好好照料。最近宫里的天花传言也不知是谁传播了起来，穆浥尘那个傻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 刚好接着这么个机会来试探他到底有没有那份心！
更何况景王两日之后也将回到上京, 这些年她这个跟她并不亲厚的儿子私底下小动作不断, 怕是还在记恨她幼时将他送到了皇后的身边, 以换得他皇兄的太子之位。
她的确是对不起他这个儿子，所以才一直惯着他逗留上京, 与皇上抗衡，不舍得将他强行遣返回封地, 可现在呢、她的心软倒是惯出了他的毛病来了, 刚好就趁着这么个机会敲打敲打。
最关键的是容姒。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天浦一走，差不多就带走了她所有的精气神儿，她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对两个儿子都没那么不放心，只因为这两个像她，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就只有容姒。
她与天浦无法修成正果，她对不起他她知道。
所以在临死之前她想看到容姒与元修相亲相爱的场景，这样也算是另一种圆满了，她就是死了也安心。
无论如何，皇后之位都将是容姒的，也必定是她的，任何人都抢夺不走。
但如果皇上这次真的无法痊愈，容姒也必须去陪着他一起去死，他们两人注定不能分开，就算是连轩也不能分开他们。
想着之前她了解到的关于容姒与穆连轩在苏州的事情，慕容婉眯了眯眼，又将视线转向其他瑟瑟发抖的妃子们，“大家都不想求这么个恩典，就最好了。哀家这里有本册子，记录了在场所有妃子自小到大得过的病，这里头一共有七人小时候曾得过水痘最后痊愈了。除了得了“恩典”被拉出去的薛常在，还有杜答应、陆常在、齐贵人、安嫔、惠妃以及……”
说着话，慕容婉忽然就顿了下，“……容贵妃。”
几乎是慕容婉每说一个名字，一个女人就哆嗦一下，脸色更是歘地一下就变白了，那个因为上次百花宴刚刚入宫没多久的杜答应更是双腿抖如筛糠，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从眼睛里往外滚去，要不是扶着一旁的一个贵人，恐怕当场就能摔倒在地，但有了薛常在的前车之鉴，她就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可眼泪却是控制不住的，没一会她面前的地面就湿了一小滩。
可慕容婉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道，“现在皇上就歇在养心殿，哀家给你们一个恩典，允许你们六人一同住进去，倒是也会有一些小时候就得过水痘的宫女太监跟你们一起进去，照顾你们，但照顾皇上一定不能叫他们帮忙，一定要你们亲手来，知道吗？还有，进了养心殿之后，凡事都听容贵妃的吩咐，这后宫其他的事情就暂且全都交给玉妃娘娘管，其他妃子有什么事情也别来哀家这里，直接就去玉妃娘娘那边知道吗？”
“是。”
一群人应道。
其实就连她们也没有想到一向疼爱容姒的太后娘娘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将容贵妃也派去照顾那可能得了“天花”的皇上，反而留了玉妃娘娘管理后宫，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容天浦已死，太后都不顾及这个镇国将军之女吗？
至于其他被念到名字的妃子早已心如死灰地看向地面，就连容姒也都是一脸的凝重。
等太后说她累了，叫众人都散了的时候，一群人才恭敬地送走了太后，几个妃子跪下去之后腿软到根本就起不来了，还是身旁几个要好的人一脸同情地将她们扶了起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要是这回皇上真的熬不过去，她们也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今皇上仅有两个兄弟，景王和睿王，睿王是个傻子不可能继承皇位，可要是景王继承了，她们好一些的回到家族之中，青灯古佛度日，坏一点可能直接就被景王赐恩陪着皇上去了，不论怎么样都讨不了好。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女人心情几乎都有些凄凄凉凉，也不想着你争我斗，互相搀扶着就往外走去。
而等走出太后宫中的时候，看见宫门外下/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就这样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薛常在时，更是一个个撇去了脸不敢细看。
容姒皱眉看着那人事不省的薛常在，立刻就开口叫她宫里的小宫女们将她先抬回去找太医治疗。
见容贵妃开口了，跪在人群中哆嗦的几个小宫女这才立马走上来，将自己主子抬了回去。
也是这个时候，容姒注意到那邵青薇竟然没跟她们一起出来。
这一下，容姒的眉头不免就皱得更紧了，据她了解，天花好像真的没有能治愈的法子，只能预防，而且现代人应该几乎都不得天花了啊？
正想着这些事情，容姒的面前忽然就出现了个白色的影子，一抬头就看到薛玉秋冷着一张脸站到了她面前，然后就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白玉做的盒子，不由分说地就塞进了容姒的手里。
“给你的，从我陇右的外婆家弄来的药丸，用白牛虱四十九枚，绿豆四十九粒，朱砂四分九厘，研末，炼蜜丸小豆大，到时候你再佐着绿豆汤一并服下，说是可以预防天花，你去照顾皇上的时候，可以吃几粒。”
说完见容姒惊讶地看着她，薛玉秋的脸微微一红，“要……要是皇上真的染上了天花，我们就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也不过就是分个早死晚死罢了，你别这么看着我，你要是真不放心，可以找人验毒，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说着薛玉秋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容姒捏了捏手中的玉盒，随即就笑了两声。
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太后寝宫，也带着敛秋与拂冬回了自己的凝萃宫。
与此同时，慕容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邵青薇，笑了一声道，“你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怎么治疗天花？故而主动请缨去照顾皇上？”
“是。”邵青薇低头道。
“何书？”
“嫔妾也不曾记得了，只知道那好像叫什么记。”
“是吗？”慕容婉又笑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嫔妾姓邵名青薇，家父大理石少卿邵康。“
“原来你就是邵青薇？”
慕容婉可不止一回听说过这个邵青薇的名字，听闻自己那个儿子十分喜爱这个女人，甚至为了她还故意去宠爱容姒，给她在宫里树敌，好保护这个女人。
当时慕容婉也只是想着皇帝也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罢了，但因为那个女人，皇帝与容姒才多了更多的相处机会，就没处理她，谁知道今天这女人竟然直接就撞了上来，还说什么她会治天花，呵。
“抬起头来给我看看。”慕容婉继续说道。
闻言，邵青薇轻轻抬起头来。
这种姿色也敢跟她的姒儿相比？甚至连那玉妃一半的风姿都没有。
“既然你说你会治疗天花，木槿。”
“是，太后娘娘。”
“给她纸笔，叫她先将治疗法子先写下来，供太医院那群人们研究研究。”
“太后娘娘……”邵青薇惊讶道。
听闻太后一向宠爱容姒，要是她的法子真的有效，到时候她再安到容姒的头上，那还有她什么事情。
见邵青薇急了，慕容婉笑了笑，“怎么？还怕哀家昧了你的东西？”
“嫔妾不敢。”
“不敢那就写吧。”
闻言邵青薇心中一惊，立刻就低下头来。
没眼力见的东西！
慕容婉在她低下头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要是这方子是真的倒还好，要是假的，这女人这么喜欢救死扶伤，干脆就送她出宫救那些重症病人去。
慕容婉心中一片冷寂。
这头容姒刚刚回到宫里收拾好东西，就看见春夏秋冬们一个个都抹着眼泪拉着她的手臂，哭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们都觉得这次一去她们家娘娘肯定是去送死的，天花啊，那可不是小病，听说稍微碰一下得病的人就能立刻被感染上，更别说娘娘还需要和皇上同住一个屋檐下了，而且就算你染上侥幸好了，也有可能会瞎，甚至是会毁容，不论哪一种情况她们都不想自家娘娘遭遇啊！
越想，春夏秋冬们就越伤心。
容姒看见她们哭得自己就像是已经离开人世了似的，就伸手摸了摸几个小丫头的小脑袋瓜，“太后娘娘不是说皇上只是染上了水痘吗？小的时候我就得过了水痘你们忘了？没事的，就去照顾皇上一段时间，没多久就回来了，你们几个好好守着凝萃宫知道吗？还有好好照顾我的猫，别老是给它喂食，看看现在都长成什么样了，就跟个大冬瓜似的。”
“娘娘，哇……”念夏年纪最小，直接就哭出了声来。
大家都传是天花，太后娘娘非说是水痘，说不定是骗人的，但她们也不敢非议太后娘娘的不是，就只能哭，硬是哭着容姒离开了凝萃宫，去了养心殿。
而这一头太医院的太医们看着从邵青薇的手上传过来的方子，看她写的什么芫荽汤、甘草三豆饮等等等，俱都皱着眉头，捋了捋胡子，这才告知了太后这些方子好像都是用来治疗水痘的，有些就连他们都没想到，确实不错。
水痘？
太后看了太医们的回复，愣了下，随即冷笑了声，这女人是将她当猴子耍吗？
要是皇上真的得了天花，按照她的这些方子，还不得一命呜呼了。
怎么这女人根本就分不清什么叫水痘什么叫天花吗？
慕容婉猛地一拍桌子。
也是后来容姒才看到了这些邵青薇写的方子，想着现代好像有些地方的方言确实是将得水痘叫做过（水）花，而邵青薇也极有可能是在只是随意听了隔壁邻居一说是过花，回来随意百度了下，买了几包板蓝根喝喝，就以为古代的天花与现代的过花属于同一种病症，就自信满满地过来邀功，而没先去求证。
毕竟现代好像早就已经没了天花，说是过花基本都是得水痘。
其实说到底还是邵青薇觉得自己来自现代的虚荣心在作祟。
只不过等容姒看到这些方子的时候邵青薇已经不在宫里了，听说她去了太后寝宫之后就没了踪迹，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
而等再次见面的时候，容姒才终于明了什么叫做穿越女的不死性。
只不过此时的容姒已经顾不得什么邵青薇还有太后了，看着面前这五个哭得就没个中场休息时间的妃子就觉得头大，关键人她叫她们别哭了，这些女人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然后啜泣着啜泣着又会觉得悲从中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哭。
五人大合奏，抑扬顿挫，有高有低，此起彼伏。
容姒叹了口气，就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此时穆元修正住着的宫殿里来了，然后就听到一声瓷碗摔地的声音。
“滚，滚，滚！这么怕朕就全都给朕滚出去！朕叫你滚出去你们听不懂啊！喂一点药手就哆嗦得撒了朕一身，到底是喂朕喝药，还是喂朕的衣裳喝药，滚，全都给朕滚！换两个伶俐的进来！”
一听穆元修这狂躁的声音，容姒立刻就皱了皱眉头。
这么精神抖擞？看来还真不是天花？
等她一推开宫殿的大门，就看见里头昏暗的吓人，不仅如此，因为空气并不流通，气味都有些奇怪难闻，叫容姒立马就皱紧了眉头。
因为水痘病人不能见风，容姒一推开门，就走了进来，然后随手将殿门关上。
看着前方，两个小太监正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着，他们上头，穆元修是看到什么东西就往他们两个身上扔，一个小太监的额头都被飞溅出来的瓷碗划破了，却还是只能跪在那里不敢动弹。
感染上了天花是会死，但要是得罪了皇上他可是能立马叫自己人头落地的，太监们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而一看到容姒，穆元修的眼中明显闪过了一道惊愕，然后他就听见容姒开口吩咐道。
“好了，你们两个先出去。额头破了的那个先下去包扎，另一个再去熬药，顺便叫个小宫女进来把这里打扫一下，皇上这里有我，下去吧。”
听了容姒的吩咐，两个小太监还是不敢动。
“叫你们下去你们没长耳朵啊！”穆元修好像暴躁得厉害。
“是……是！”
小太监们忙不迭地就跑了出去。
整个殿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容姒看向坐在床上的穆元修，对方因为发烧脸颊上带着些不自然的红，嘴唇干裂，脸上还有脖子上都冒出了好几颗红色的亮晶晶的水泡，果然是水痘吗？
见容姒不说话，穆元修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小时候得过水痘，后来又痊愈了，所以太后娘娘叫我过来照顾你。”
“照顾朕？难道不是过来笑话朕的？”
因着连续两天都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殿中，来见他的不是太医，就是各路太监宫女，什么人都见不到，不能洗澡，甚至连阳光都不能看到，就像是在坐牢一样，不，坐牢好歹还能见风。
这样的环境不免叫穆元修脾气中的恶劣与暴戾全都激发了出来。
“随你怎么想。”容姒并不在意，上前两步就稍微将地下的东西收拾了下。
没等一会，之前跑出去的小太监，就立刻端着药碗又跑了进来。
容姒接了过来，一直走到了穆元修的身边，舀了一勺，“喝药。”
“你不怕朕？”
“我为什么要怕皇上呢？我是皇上的妃子，不管你什么样子都一定会爱护你，好好照顾你的。”容姒皮笑肉不笑道。
“朕知道你不是真心的，你从来都不喜欢朕，阵不是傻子能感觉的到。”穆元修往后一靠，同样笑了笑，“朕知道你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愚笨不知事，你知道朕为了青贵人，而故意去宠爱你，所以你每晚都不会留下我，你也知道朕忌惮你身后将军府的力量，所以你在宫里一向肆意，从来不委屈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你知道吗？朕最讨厌你这样肆意任性，可以什么都不顾，可以什么都不理会。母后宠着你依着你，容天浦也随着你的性子来，入了宫更是谁得罪了你，你就能立马还回去，从不忍气吞声，也从不需要忍气吞声……”
听着他这么说，容姒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母后明明就知道朕是得了水痘，派你过来是做什么，还真的想要让你做皇后不成。”穆元修又笑了声，“容天浦已死，容飞舟现在还不成气候，就算朕真的将你扶上皇后的位子，你能坐的稳……”
穆元修的话还未说完，容姒就瞅准了机会，将药勺塞进了对方嘴中，手一抬，药汁就送了进去。
“喝药，废话这么多。”
容姒撇了撇嘴。
就算你知道又能怎么样？
我说以后你会心甘情愿地将我送上皇后的位置你信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容姒面上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容姒你到底知不知……”
“再来一口。”
“咳咳咳，你动作就不能温柔点，你是不是个女人？我是你的夫君你忘……”
“还有一口。”
“你再这样信不信我禀告母后，降你的位份。”
“最后一口。”
“咳，容姒！”
“完了！”
容姒将药碗倒扣过来，“都喝完了，表现不错，晚上要继续保持哦。”
说着容姒就预备往外走去。
“容姒……”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做不做皇后也没那么所谓，我不忍气吞声，仅仅就是因为我不想罢了，我哥就更不用你来操心了，他说会护着我就一定会护着我，所以抱歉以后我还会继续维持这种你最讨厌的任性样子。”
容姒瞥了他一眼。
这穆元修觉得是从小就被先帝与太后管的太严，俗称没有童年的孩子，长大了成了皇上做什么事情都要思前想后，忌惮这个忌惮那个，所以看见容姒这样什么都不考虑，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就来气。
说白了，他就是羡慕她，嫉妒她，又解决不了她，只能放在身边碍眼。
哎，我还就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以后还会爱上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