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嗯……因为随便进屋不太礼貌,不过我是提前入住,我老师和同学得后天才来。”少年点头,语气懒倦,似乎是待在外头太久了,被热得地没什么精神气。
  他应该是看出来林南朝年纪不大,发觉自己刚刚的称呼不太稳妥,轻声询问了一句:“……你是房东的儿子吗?”
  “嗯。”林南朝把门敞开,“进来坐吧,我去收拾一下四楼,你们一共几个人?”
  “加上我,一共三个。”那位少年歪了下头,“你可以叫我夏遥,夏天的夏,遥远的遥。”
  林南朝应:“知道了。”
  夏遥弯着眼:“你呢,你叫什么?”
  林南朝挺酷的:“随便。”
  夏遥一愣:“?”
  主要是他现在没心情和夏遥唠嗑,从刚刚和他搭话开始,他就觉得耳边很吵,像耳边多了只昆虫,随便敷衍了一句,转身就想往楼上走。
  “林南——诶,这字念zhao还是chao啊?”
  “……”
  林南朝脚步一顿,转过身,夏遥弓着身子,双手交在背后,凑在墙边盯着已经卷边的奖状。
  他恍然一瞬,那是很久以前喻灵贴的。林南朝小学的时候就和她吵过一架,他觉得贴在墙上奖状会脏,会碎。
  喻灵说,不会的,就像我们小朝一样,你长大了,它们也在陪你变化呀。
  屋外的晚霞铺天,斑斓的光影透过门映在夏遥的背后,发丝间也跳跃着紫金。林南朝莫名有些烦,想抽烟,他掏着口袋,刚摸到烟盒,就听见夏遥说——
  “我猜是念zhao吧?你妈妈肯定觉得,你像朝阳一样。”
  方才的冷脸相待并未产生芥蒂,夏遥仍是笑着,偏头看过去,却瞥见林南朝一双冷戾的桃花眼,明明应该是勾情的相貌,这会却显得格外淡漠薄情。
  夏遥小声开口:“你怎么了?”
  林南朝胸口微小起伏,和夏遥眼中的暖阳对视,说出的话冷得像冬日里屋檐角下的冰渣:“租了四楼就在四楼待着,其他地方不要随便看。”
  夏遥:“……”
  夏遥本想反驳你贴出来还不让人看了?奈何身边没人撑腰,要是被老师知道过来第一天就把房东得罪了可不好,只得暗自咽下这口闷气:“哦……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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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姨估计是打扫过,四楼的烟尘味就没那么重。
  盖着家具的白布都被收到柜子里,林南朝上手摸了摸,比他脸还干净。
  四楼一共三个房间,一间洗浴室,从前家里来客人了,或者是他带同学来玩,都会被留下住宿。
  他从衣柜里拿出凉席,铺在床上,又用湿毛巾稍微擦拭,风一吹,簟纹如水。
  铺被子、检查热水器、安放家具……一套流程下来天已经黑了,蝉叫得越发肆意,好似再予月光独奏。夜晚的风从窗间吹来,扑在他的脸上。
  等一切都收拾完毕,已是晚上八点。林南朝洗了洗手,走到楼道的扶栏边,手臂搭在上面,神情很淡。
  方才他找回了那么点充实,现在闲下来,这座房子带给他的记忆又让他痛苦不堪。手机不恰适宜的发来了银行余额的短信,林南朝皱着眉,思忖往后应该怎么过。
  爸妈留给他的积蓄不多了。
  他十七岁时想过靠天赋赚钱,比如在街头摆个摊子,又或是毕业后开一家画展。但他早已不是心比天高的年纪了,父母过世留给他的阴影太大,一度影响到了他的绘画创作。
  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件事,大概是某一次社团活动,社长下了任务,观看一部电影,然后将这部电影反映的现实意义通过绘画表现出来。
  好巧不巧,是影后白卉羽的成名之作《再见,姚佳》。
  讲述的是一个少女结婚后因为家庭琐事而慢慢放弃了自己理想的故事,全篇压抑现实,引起不少已婚妇女的共鸣。甚至有媒体统计过,那一段时间的离婚率比平时要高。
  是部老片子,大部分同学没看过。林南朝却垂下了眼,手里握着画笔,茫然地盯着眼前的画板。
  这是他爸爸看的最多的一部电影。
  周遭好像迅速切了个场景,就像电影特效的专场,林南朝坐在一片黑暗的正中心,他看见父亲林海靠在沙发上,屏幕的白光照亮了他不再年轻的面庞。
  另一个自己从门外进屋,背着书包,因为炎热额头沁满了汗珠。
  “爸,你怎么又在看啊?”
  “我得多看看,可不能犯错误,让你妈觉得嫁给我不幸福。”林海揽过儿子的肩,“你以后找伴侣,也得有这份自觉。”
  往事流转,林南朝不受控制地抬起手,身边同学似乎注意到了他的不对,问:“这电影还没看完呢,你现在就画吗?”
  他没听见,只顾调色。然而在抬臂的那一瞬间,他却不知如何下笔。
  他看见那个曾经的自己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声音一步比一步坚定,眸子里倒映着小小一个坐在黑暗中心的他。
  耳畔传来空响,他听见自己说——
  “你不能再画画了。”
  “只要不画,你就不用去参加比赛,爸妈就不会出事了啊!”
  画笔掉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暗蓝的痕迹。
  ……
  从那之后,他越来越逃避,他逼着自己远离创作绘画,刚入学那会学校论坛上都在讨论的天才画家林南朝,慢慢淡出了话题。他不是什么天才,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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