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儿
贺文麒带着孩子回到南中城内,怀中的孩子不知道是天生胆大还是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在他的怀中也睡得十分安稳,一点儿也不哭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看着十分让人喜欢,即使一开始抱着让段雨燕安心的心思,但一路下来,贺文麒倒也多了几分喜爱,不由想着,是不是只要是个女人,都会有母性这东西。
下人们看见自家大人抱着个孩子回来,眼中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态来,但贺文麒也不跟他们多说,直接抱着孩子去了李氏的屋子。
李氏因为生病这会儿正在床上靠着,拉着碧云说道:“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碧云,不如你再去看看吧。”
碧云哭笑不得,安慰着说道:“老夫人,你就放心吧啊,亲家夫人早就来了,再说大夫一直守着,夫人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您可不能操心,若是再不快点好起来,可不是让少爷担心吗?”
李氏听了叹了口气,心中也暗怪自己身体不争气,当年文麒他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照料着都没事,如今不过是看顾了媳妇几天就病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嫁妆的呢,李氏倒是也不想想,算算时间都过去三十多年了,她如今的身体哪有当年那么健壮。
贺文麒进门的时候,便看见李氏无奈的叹了口气,被碧云劝着吃了点东西,当下笑着说道:“娘,多吃点身体才会快点好起来。”
李氏瞧见她倒是露出几分喜色,第二眼便瞧见她怀中的孩子,顿时吃了一惊,差点没从床上跳下来:“文麒,这孩子是?”
贺文麒将睡得香喷喷的孩子放下,李氏连忙小心翼翼的抱了过去,她原本就是个喜欢孩子的,这些年来又一直期盼着,这会儿瞧着胖乎乎的孩子真是越看越是喜欢,眼巴巴的看着贺文麒问道:“这孩子,是不是你准备抱回来养的。”
贺文麒点了点头,知道如今的人,对棺材子还是有些忌讳的,想了想便没把这件事告诉李氏,只是说道:“孩子的爹娘都是难民,一个路上死了,一个到了这边也没有熬过多久,身边也没有亲戚,一直都是白野舒那边照顾着,若是娘亲看着合适,等雨燕醒来,我便跟她说说这件事吧。”
李氏一听这孩子父母双亡,连个亲戚都没有,心中忍不住更加满意,虽然说命苦了一些,但这样无牵无挂的,从小养着才能养熟了,她小心翼翼的拉开襁褓,再看见是个男孩,更是满意的不得了,连声说道:“满意,哪有什么不满意的,这孩子长得真是齐整,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端正的。”
贺文麒是按照李氏跟段雨燕的要求来找的,自然知道他们估计是会满意的,当下也松了口气,这会儿李氏怀中的孩子悠悠醒来,迷迷糊糊的转动着小眼睛,忽然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李氏倒是比方才精神多了,连声喊道:“哎呀,你也不早说一声,早该准备好羊乳才是。”
说完这话,李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碧云,如今她还喂着奶呢,碧云的身体好,奶水一直多的很,前几天还在抱怨吃不完挤得慌,碧云显然也意识到这件事,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贺文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好歹是个男人,碧云又不是她媳妇,自然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喂奶,连忙找借口走了出去。
等到了另一个院子,段岳羽也已经将贺文麒带着孩子回来的消息告诉了自家老娘,当然也是隐藏了一些不必要的消息。
看见贺文麒走进来,段夫人忍不住哽咽的拉住他的手,感慨万千的说道:“文麒,娘知道这件事为难你了,是我们段家对不起你。”
段夫人说的委婉,贺文麒却明白过来,在古代人的眼中,男人除非是实在不能生,否则绝对不会允许过继或者领养孩子,毕竟赚了一辈子的家财,最后倒是便宜了别人。要知道这时代是合法小妾的年代,正房不能生,就多娶几个回家就是了。
而贺文麒之前的犹豫,看在段夫人的眼中,恐怕也是这份心思作祟,即使他一直不答应,段家也是无话可说。毕竟为了自家女儿,这位大人一直不纳妾,已经是一件难得的事情了,偶尔段夫人说嘴,段宏南还觉得是自家老婆太过分了,男人做到这样的程度,还要怎么样,段宏南虽然疼女儿,但试问自己,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只是段雨燕膝下无子,若是一个不测真的去了,说句难听的,连个摔盆的都没有,段家从来不指望贺文麒能为了自家女儿守一辈子,将来有了新人,谁还记得曾经的段氏夫人,段夫人自己是女人,更加明白女人的小心眼,那继室能答应过继一个孩子到前任的名下,硬生生将自己的孩子压下一头吗!
如今贺文麒带着孩子回来,虽然这孩子出生不好,但只要李氏跟贺文麒都同意了,记在了段雨燕的名下,将来死了也有个香火。只是贺文麒堂堂一个知府大人,将来的嫡长子,却不是自己亲生的,这样的奇耻大辱,让段家更是觉得亏欠。
贺文麒不好将自己的身份告诉段家,只好求救似的看了段岳羽一眼,段岳羽被他看得微微一愣,随即摸了摸鼻尖儿,笑着说道:“娘,妹妹有了孩子那是好事儿,您老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段夫人这才抹了抹眼泪,看着贺文麒真是一点儿勉强的神色都没有,心中也忍不住感叹起来,自家女儿虽然身子不好,但不得不说,这是走了狗屎运才遇到这么一个好男人。文采出众年少有才倒也罢了,身居高位却还情深意重,这两年在南中渐渐有了自己的力量,跟段宏南还有过纠纷,但对雨燕,却一直很好。
却说这两年南中的发展也不是一帆风顺的,贺文麒即使有着上千年的眼光,但并不是他说的就是正确的。虽然看在自家女婿的份儿上,段宏南大部分时候不会驳了他的面子,但也有好几次两人意见相驳,吵得脸红耳赤,以贺文麒的口才,大部分还是段宏南吃亏的时候多。
那时候段夫人多担心这个知府大人心气不顺,回了家拿着自家女儿作践,要知道对付段宏南的最好办法,肯定是拿他家的女儿做筏子。谁知道段夫人细细打听了几次,贺文麒跟段宏南吵得再厉害的时候,回家还是和和气气的,甚至不曾忘记给女儿带些新鲜好吃的玩意儿回去,这才是让段夫人放心下来的原因之一。
贺文麒并不知道这些缘故,他现在唯一怕的,是段雨燕这一病就再也不醒来。幸好段雨燕是坚强的,昏迷了十多天之后终于苏醒过来,虽然身体更加孱弱,几乎到了不能下床的程度,但按大夫的意思,这次危机总算是度过了。
看着李氏抱来的孩子,段雨燕果然一口答应下来,看着孩子怎么都觉得好,甚至将贺文麒都放到了第二位,一心一意跟着李氏养起孩子来。比起这两位真女人,贺文麒真心觉得自己绝对成不了合格的母亲,孩子可爱的时候逗弄一下倒也罢了,一旦嚎啕大哭的时候,真是个要人命的。
有了孩子分担李氏与段雨燕的注意力,贺文麒倒是有了更多的私人空间,算算时间,距离他三年任期已经满了,不过朝廷那边并没有传来任何的消息,看来只能是连任了,朱成皓的书信一直未曾断过,茶马古道的好处,这位显然也品出来了。
看着手中的邸报,南中路途偏远,任何消息从京城传过来,都至少是一个月之后,不紧急的,三个月都是正常的。而这份邸报就是三个月之前的产品,上头并未写四位皇子任何的事情,但官员被查办的频繁,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今几年过去,二十二皇子也在慢慢长大,随着这位太子越来越大,太子的位置也只会越来越稳当。想必几年之前,几位皇子都不会想到,他们看起来随时要倒下的父皇,居然能撑了这么久。不知道那位老皇帝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都盼着自己死。
其他三位皇子怎么可能看着太子一日日长大成人,最终让这位比他们小了许多的皇子爬到头上,所以在那个秋日,听见太子牧场围猎,却不慎被闯入狗熊咬死的消息,贺文麒甚至都没有惊讶,反倒是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京城那边因此兴起的腥风血雨,似乎也影响不了南中丝毫。
贺文麒暗暗想着,这次的事情朱成皓是不是也插了一手,要知道他如今掌握着京城兵马司,要动手脚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不过朱成皓向来谨慎,即使是真的他出了手,恐怕也不会被人抓住马脚。
贺文麒不知道的是,朱成皓确实是没有被人抓住马脚,但他的两位哥哥,却不约而同的将这盆污水浇到了他的头上,不得不说,二十王子和三皇子,在对付兄弟的时候有着说不出的默契度,大约在他们眼中,朱成皓在那边实在是太碍眼了。
幸好朱成皓也不是吃素的,既然他们想要玩,就直接将水搅混了,反正以老皇帝的性格,即使他真的没有出手,心中也会有所怀疑。再有一个就是,当初贺文麒留下的话一一实现,以他在宫内的眼线传来的消息,老皇帝如今记事都成了问题,一下子收拾三个皇子,他哪里还有当年的魄力。
太子的事情到了最后果然不了了之,但储君之争已经锋芒毕现,而朱成皓的底牌还压在手中。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露出自己全部的实力。
京城发生的事情,贺文麒压根插手不上,如今他要操心的是,牵扯入太子案的一些官员,居然直接被发配到了南中。
等人被押送过来,已经又是三个月后,原本这些人如何处置,都是有规程在的,罪名大的就直接扔到矿里头带着,因为不适应南中的气候,大部分人都活不过当年,能活下来的,将来回去的可能性也不大,事实上,至今为止都没人能活着回去过。
但这一次却不同,被押送过来的官员有四人,两人直接死在了路上,一个家人偷偷塞了钱,总算是将尸体带了回去,另一个就被抛尸荒野。剩下的两个都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其中一人身边居然还带着家眷!
送人来南中显然是个苦差事,两个官差骂骂咧咧的,看见南中城门的时候忍不住兴奋了一番,只要把人丢下,他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这两个都是穷鬼,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原以为那带着家眷的能好一些,谁知道更加抠门,若不是忌惮他说过的话,他们绝对会把那女人孩子拿来用了。
想到这里,官差回头看了一眼穿的破旧邋遢的两个女人,唾了一口才推攘了一把身前的人,冷声骂道:“你说南中知府是你至交好友,不会是骗老子的吧。”
挂着锁链的男子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到地上,整个人骨瘦如柴,弓着背显得有些畏缩:“不不,我没有欺骗大人,南中知府,确实是我同窗好友。”
那官差暗暗想着反正南中也到了,若真的如此,自己卖了知府大人一个面子也是好的,至于女人,到了南中城里头还怕没得用吗,跟另一位官差对视一眼,驱逐着前面两人快走。
后头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也赶紧跟上,小女孩紧紧的抓着娘亲的手掌,比起前面的男人,她们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但因为怕那官差起坏心思,浑身都是脏兮兮蓬头垢面的一直没打理。
远远的看见了城门,那官差才松了口气,却见几个骑着大马的人飞快到了身前,正要说话,却见一个穿着正四品知府官服的人跳下马来,一把扶住自己眼前的犯官,开口说道:“陆兄,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