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

  贺文麒第一次察觉,自己对于白城的朋友情谊太过于危险,若白城只是个普通人,或者只是个一般的贵族,他或许都不会这般退缩,但偏偏白城是皇子,还是个有谋略,有能力,将来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他就不得不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如今可不是法制世界,一个不小心,他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皇帝的脑回路总是跟普通人不同的,就像如今的老皇帝,当年没上位之前多么的兢兢业业,据说朝中大臣多有称赞,谁知道宰了当时的太子上位之后,却庸庸碌碌了一生,除了那以数字排列的儿子女儿之外,几乎对历朝没做出任何的贡献,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位皇帝也没有宠信佞臣,做了个安稳之君。
  在皇帝的心中,皇权永远是最重要的东西,当年老皇帝多么宠爱太子,最后还不是一刀宰了,而那位太子就更加的心狠手辣,那可是自己的亲兄弟,他能一杀杀了十几个。贺文麒觉得,确保自己一辈子不触及皇帝的底线,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自己没有清醒认识到自己所在位置的时候。
  不管白城将来能不能成为皇帝,他要入朝为官,就是在皇帝手下混饭吃。外放也不是简单的事情,若是皇帝一个不爽快,直接把他派到边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贺文麒就不断的在摆正自己的位置,他不是种马文男主角,不能以一己之力开创新时代,那就只能适应这个时代了。
  回到家中,贺文麒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他不相信白城真的会这么轻易的死去,即使这次的事情不是他的一个谋略,其中肯定也有几分水分,自己之前只是急中生乱罢了。再说了,即使白城真的出事,如今的他也帮不上一分,他要做的,就是等待罢了。
  眼看着儿子气色一天天好起来,李氏倒是松了口气,暗道寒山寺的老和尚还是有些本事的,自家儿子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淡然出尘了,她这些年来的香火钱没有白花,也不知道那个死鬼在地下知道,自家女儿这般出息,是开心开始痛骂。
  贺文麒不知道的是,在他去寒山寺的时候,白城派出的人也在路上,只是两人一前一后岔开了,若是他晚去几日,便能知道白城的消息。
  即使皇宫,也挡不住有心人,穿着青绿色宫装的女子恭敬的走近房间,宫殿之内的药味浓浓不散,空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让人厌恶的血腥味道。
  女人低着头并不看任何左右,等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太监走出来,轻声说道:“轻语姐姐,殿下请您进去。”
  女人这才福了福身,走进了内殿,一到了里头,药味就更浓了,而传言之中重伤昏迷的二十一皇子朱成皓靠在床头,虽然脸色苍白,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室内所在的几人都是朱成皓的亲信,轻语走进门之后不敢抬头,只是轻声说道:“殿下,之前派出的人已经回来了,贺少爷已经去过寒山寺,只是与殿下派去的人错过了,方丈大师说会让人通知贺少爷。”
  朱成皓听了这话并无什么表情,只是挥手让她下去,等轻语走了出去,一直守在床边的男子才出声说道:“殿下,现在这个时候让人通知贺少爷,未免太冒险了一些。”
  朱成皓却只是说道:“那孩子心中肯定担心的很。”
  正如贺文麒知道他的身份,朱成皓其实也明白,以这孩子的聪慧程度,肯定早已猜测到自己的身份,只是两人都愿意处的轻松自在,便没有捅破这个事实。这次他确实是受了伤,当时也伤的很重,但如今早已经恢复大半,之所以还有那些谣言,不过是示弱罢了。
  听见贺文麒果然去了寒山寺,朱成皓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进京之后一直阴郁的眉头似乎也松散了一些。即使皇宫里头这些人不在乎自己又如何,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人,无关任何理由的在乎自己。
  朱成皓伸手抚摸着胸口,若不是太医说他身体异于常人,恐怕那一箭足以要了自己的性命。他已经退到了边疆,这些人却还是不能放过自己,果然出生在这个宫廷,不登上最高的位置就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朱成皓的眼神一冷,开口问道:“父皇那边如何了?”
  男人的口中对皇帝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旁边站着两位却是他的亲信,听了这话皱眉说道:“之前查到的消息,已经禀告给皇上,只是皇上那边没有丝毫的动静,不知道他是否相信这些证据。”
  朱成皓却明白,无所谓相不相信,这个时候皇帝都不会对那两人动手,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贸贸然的将那个小子封为太子,老皇帝到底是老了,心也不够狠。朱成皓看着床边的药碗,忽然笑着说道:“我睡了这么久,也该醒过来了。”
  那武将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低头说道:“属下已经让人请到了王太医,如今已经进京,王太医的医术是先皇也称赞过的,一定能起死回生,让殿下转危为安。”
  朱成皓满意的笑了笑,眼神却还是淡淡的,既然不想要一个儿子为了另一个儿子偿命,那皇帝总会补偿一些什么吧。
  不过几日,宫内传出来的消息急转直下,首先是曾经誉满天下的太医王思聪回京了,出手救治了重伤昏迷的镇国将军,这位将军大难不死,自然有了大福气。
  二十一皇子出生不高,母亲不过是宫女出生而且早亡,以前皇子多的时候,好事儿轮不到他,等皇子少了,皇帝的关注多了,这位又直接去了边疆,成婚的事情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而现在,皇帝陛下大手一挥,直接赐了婚,将杏林大儒,曾经的丞相徐青山的嫡孙女赐婚于朱成皓。徐青山是曾经的丞相,虽然如今已经告老还乡,但在杏林之中的威名依旧赫赫,更别说徐家百年世家,在朝为官的人不在少数,虽然如今没有显赫的官职撑着,但谁也不敢小瞧了徐家。
  皇帝这一手不可谓不大方,这样一来朱成皓在文人里头也有了靠山,徐青山虽然不偏不倚不掺和皇子之争,但如今他嫡亲的孙女进了朱成皓的后院,即使他有心脱离这些事情,也得看别人允许不允许,更有着,徐家从里到外也不是一条心的。
  朱成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顿时笑了,暗道自己这位父皇一如既往的自负,在他的眼中,自己如今怕是成了毫无依托的小可怜,否则的话可不会这般的大方,不过这个皇帝的心思一天一个变,等哪天他意识到自己不是毫无还击之力,恐怕就会狠狠的打击自己的那些力量了。为此,朱成皓不介意继续忍着,那个小家伙说过,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的成功。
  不说朝中因为皇帝突如其来的旨意如何风起云涌,会试的成绩也终于出来了,林大爷倒是有心去看榜,但他年纪大了,拼了老命也挤不过那些年轻人,贺文麒看见那么多人山人海的画面就败退了,索性等人少一些。
  谁知道这边他们还未回去,那边朝廷报喜的人就到了,报喜是个好差事,别管有钱人家还是没钱人家,这会儿多多少少会给赏钱,所以有衙役头脑灵活的,早早的挤在前头记住了前几名,便打着铜锣上门报喜去了。
  一听贺文麒中了,名次还十分靠前,是个第四,李氏自然高兴的不行,难得大方了一次,居然给了一两银子一个人的赏银,别以为这钱少了,要知道以现在的物价,大部分时候老百姓用的还是铜钱,银子都是极少出现的,京城虽好一些,但衙役的俸禄实在是不高,他们也都知道贺家的情况,得了银子也是高高兴兴的。
  等给了赏银,街坊邻里听见好消息过来贺喜,李氏才反应过来,自家儿子还在那边看榜呢,又觉得是在好笑,连忙让碧水去把人叫回来。
  等碧水过去的时候,贺文麒倒是也看到了自己的名次,居然比预期的还要更好一些,他倒是没指望自己能进前三。
  会试中了,基本上就是妥妥的进士了,贺文麒名次这般靠前,也不会落到变成同进士,贺家自然高兴的很,李氏又打发人去李家报喜,又是要接待听见消息来贺喜的人,一时间倒是忙得团团转,贺文麒见她虽然忙乱,到脸上却是兴高采烈的,心中也是高兴,他作为男子的第一步,总算是走了一大半。
  李家那头听见这消息也高兴的很,当然,这个高兴的只有李老爹罢了,李孟氏跟李宝成显然没有为之骄傲的心情,相反的只是嫉妒那小子居然真的出息了,原以为是个穷学生,如今倒是真的被他考中了。
  相比起丈夫和婆婆,李察氏倒是有几分眼色,知道这个家里头这两人都是靠不住的,唯一的靠山就是公公,而公公对这个小姑子又是分外喜爱,她自然也要表示一二。再有一个,李察氏的二女儿李二娘跟贺文麒一般大小,若是能成就好事的话,自己也少了一桩心思。
  只是李察氏这样的想法,却不能直接跟公公提,至于婆婆就更别想了,也不知道这女人怎么想的,贺家越来越好,对自己自然只有好处的,贺文麒到底是老爷子的亲外孙,将来功成名就了,难道还能不照顾着外家一些,现在把人得罪死了有什么好处。
  不说李察氏的小算盘,反正人家面子情分摆得好好的,看见李家送来的礼,李氏倒是惊奇了一番,想着自家老爹总归是疼外孙的,却不知道,这东西确实李察氏回家要来的,为的自然就是将来贺文麒能照应一下她家。
  人情来往自有李氏管着,贺文麒却没有这个闲心,因为会试的成绩出来之后很快就要殿试了,虽然都说殿试一般不会刷人,但挡不住有一个万一。再有一个,殿试的时候可是要见到皇帝的,贺文麒对此抱着几分畏惧之心,暗道皇帝陛下不知道有没有几分霸气侧漏。
  等到殿试那一天,贺文麒倒是低眉顺眼,顺着大队伍往前走,他的名次靠前,所站的位置自然也十分靠前。而陆清辉这次终于考中了,只是名次却十分危险,虽然算起来应该会到二甲,但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到三甲,同进士可是跟如夫人一般,不被读书人所认同。
  等队伍缓缓走进皇宫,贺文麒倒是终于明白,所谓的压力是从何而来,这么多人行走,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偶尔发出一点动静就让人心惊胆战,虽说是一辈子一次走皇宫大门的机会,但这时候估计谁也享受不了,唯一的感觉就是,赶紧走完这段路。
  走进大殿,别人是什么感觉贺文麒不知道,反正他压根没有抬头看看皇帝的心情,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这个时候冒尖子可是会死人的。皇帝的龙座远远高于他们所站的地方,从现代心理学来讲,这就是一种下马威,将皇权的威信彰显出来。
  比起前面几场考试来,殿试的条件简直是飞的提升,太和殿内十分清凉,但也不至于寒冷,只是对于考生来说,在场考试的心理压力恐怕远远大于其他。当然,能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的考场,承受能力都是不错的,至少只有几个忙着擦汗,其余不管心理如何,看起来都是一本正经一脸淡然。
  贺文麒也是淡然的其中一位,只是随着考试渐渐接近尾声,忽然有脚步声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在大殿里头十分明显,贺文麒下意识的汗毛直立。深深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继续答题。
  不甘寂寞的皇帝在大殿之内慢慢走动着,甚至时不时还看一看学子们的考卷,当然,他自以为亲民的行动,绝对是给学子们带来极大的压力,没瞧见最后几位的额头汗水,几乎要变成溪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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