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冥禁地（十一）
草色如烟，香花烂漫。慕临渊的随身洞府里，花开不断，沿湖遍植各色花树，更有诸多名花奇卉，丛生其间，洞府中并无四季变化，更是香光百里，每季皆馨。
阿赤在草丛中打够了滚，又扑了十来只灵蝶，将它们玩得半死不活后，才松开了小爪子放走了灵蝶。它玩腻了扑蝶后，琉璃色的眼珠不停的转着，似乎在找另一种可以祸害的生物。洞府内负责打理灵植的草木精灵远远躲着这小祖宗，生怕它过来折腾自己！
突地阿赤站直了身体，身后五团小棉球不停的晃动，四肢用力一蹬，扑到了一条修长的身影面前，冲着他发出了爱娇的咪咪声。来人正是抱着长宁匆匆进入洞府的慕临渊，他完全没注意到宠物的撒娇，一心扑在怀里昏睡的宝贝身上。长宁小脸苍白，小眉头紧紧的皱着，可怜的模样看得慕临渊心都快碎了。
他快步进入专给长宁准备的别院，将她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又拉起长宁的手从她青梧居找出养神木树心放在她额头，又从香山子上掰了一块香料点燃，幽幽的香气霎时弥漫于整个房间，长宁无意识的轻泣了一声，慕临渊心疼的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柔的按压着她头部穴位。长宁在养神木树心和香山子的双重安抚下，紧皱的眉头终于慢慢松开，慕临渊不由松了一口气，也没放下她，任她躺在自己怀中。
慕临渊的随身洞府起先是慕家给的，当时他已经五感全失，对洞府的摆设并不上心，只种了些成长时间长的灵植，后来进入了太上宗，苍鸿将那文飞升老祖留下的所有财产都给了慕临渊，给他重新整顿了随身洞府，还派了草木精灵给他打理洞府。慕临渊没拒绝师傅的好意，可对自己的洞府依然不上心，在洞府中甚至都没个居所，只找了一块巨石凿了个洞作为静坐的地方。
直到后来长宁跟自己越来越亲近，闲暇时会在自己洞府跟阿赤玩闹他才专注于打理自己洞府，他们目前待得这间院落是慕临渊特别为长宁建造的，所有的木材都取自千年以上的梧桐木，地上全用灵石铺地，院落入门处种了一排茶花，花红似火，让人耳目一亮，穿过曲径通幽的小道，绕过山石屏风，内院里却出奇的素净。
窗格下种着素雅的栀子，院中有一池青莲，池畔有一架藤花，鹅卵石状的灵玉错落有致的地上，假山在侧，花影粉墙，说不尽的清幽雅致。慕临渊甚至还在三楼的观景台上给小姑娘按了青色琉璃片，透过琉璃片看花木，花木仿佛落了一层白雪。
这间院落建成后长宁就很喜欢，每次来慕临渊洞府她就直奔此处，慕临渊看着怀里沉睡的宝贝，手沾了一点灵泉水抚上她柔嫩的唇瓣，双唇被泉水滋润的越发粉润可口，“鹤儿，早点醒来，我再给你建个更漂亮的院落。”
“你在这么抱下去，再过三天她都不会醒。”让慕临渊略觉熟悉的声音凭空响起。
慕临渊丝毫不惊讶，“您是鹤儿新拜的师傅吗？”
天玄没想这小子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轻哼了一声，“你不是可以从她随身洞府里拿东西吗？把她房里的床褥搬来，让她裹在里面睡。”
慕临渊依言取出长宁卧室的被褥，将她整个人裹了进去，她瞬时从一个绝美小少女变成了一团绒绒的小团子，慕临渊不由一愣，“前辈，鹤儿这是怎么了？”为何又变回本体了？
“她恢复自己本体才能更好的休息。”天玄又不是凤凰，哪里知道凤凰的习性，只是照着常识猜测。不管她伤势有多重，有祖凤凤栖木在怎么都慢慢恢复。祖凤的凤栖木，天玄也只有这么一点，全弄来给长宁做被褥了，除了金凤也没其他生灵可以用祖凤的凤栖木。
慕临渊还是没舍得放下长宁，横竖她现在都成小团子了，他更轻松的让她趴在自己身上，长宁胖乎乎的小身子跟着慕临渊的呼吸一起一伏，软软的绒毛都因为她的伤势黯淡不少，慕临渊目不转睛的望着长宁，过了好一会才道：“前辈，让鹤儿来禁地所为何事？晚辈可有代劳之处？”
天玄懒懒的问，“怎么你想代替她？”
“如果前辈能看得上晚辈的话。”慕临渊说。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可有想过回上界收回恨天的一切。”慕临渊是恨天为自己准备的肉身，他虽然是人族生出来的，可他从肉体上来说是第二个恨天，他对于恨天，就等于萧湛之于他，可惜恨天似乎比他更倒霉。
“我想要的自己会争取。”慕临渊从来没想过继承恨天的一切，修炼他留下的功法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自从知道鹤儿的身份后，慕临渊就很明白，即便鹤儿现在再依赖自己，他要是不努力变强，他总有一天会被鹤儿丢在身边，她是生来站在云端的天骄。
“你自己争取？”天玄不禁哈哈大笑，“你知道恨天是什么身份？”
“他是上界帝君。”
天玄讥讽问：“你不会认为只要是玄仙便是帝君了？”
慕临渊得到对的恨天记忆不完整，对上界秘闻远没有长宁知道那么多，当然关于帝君的事连长宁都不清楚，没人跟她说过这种。下界公认帝君并非指仙人的修为而是一种身份，只要建立了仙国的仙人都是帝君。慕临渊并未将天玄的嘲讽放在心上，他又不是被人激了就暴跳如雷的毛头小子，“晚辈学识浅薄，还望前辈多指教。”
天玄又笑了，“你这小子倒比恨天聪明点。”
慕临渊心里暗忖你处境也不比恨天更好，五十步笑百步。
“不过也怪不了你不知道，现在上界都这么认为。”天玄怅然道，“你应该接受了些恨天承传吧？可知神魔大战的事？”
“知道。”
“混沌中诞生的那些先天神魔便是最早的帝君，他们也是真正的得到天地承认的帝君。”上界的帝君跟下界凡人的皇帝是不同的，想要当帝君就要得到天地大道认可，这便是所谓的“受命于天”。
“前辈您说先天神魔都是帝君？”慕临渊问。
“当然不是全部，那些先天神魔诞生迄今也不知过了多少纪元，当年神魔大战时便陨落了许多，又有魔神带着天魔远遁域外，最后留下且数得上名号且留下道统的不过二十余位，待天下初定、妖族兴起时，那些先天神魔早已隐逸，留下的只是他们的道宫和承传。你们凡界不是认为我们上界是仙界，仙界之上还有神界吗？那些隐逸的神魔可能就去了传说中的神界。”天玄淡淡说。
“难道上界自先天神魔之后便再无人去过神界？”慕临渊诧异的问，居然连上界前辈都不知神界是否存在？慕临渊不知天玄身份，但能确定他绝对不是普通上界修士，很可能跟恨天一样都是上界帝君。
“没有，我怀疑根本没有神界，那些先天神灵可能都能养出一界。”天玄也很想知道那些先天神灵到底去了哪里？他是否还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前辈的意思是真正的帝君只有这些先天神灵？”这些上界秘闻慕临渊从来没听过，修行界关于神魔传说的时间一直模糊不清，始终以远古、太古、上古等词形容，从来不说多少年，而这位前辈说他们诞生于不知多少会元前，看来修行界的历史可能被人刻意篡改过了，或者是因为时间太久远而残缺了。
一元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元分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会，每会一万八百年。这是连长宁都不知道的秘密，当然她会不知道这秘密，盖因某人的私心，特意忽略了时间概念。
“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他们是最早也是最正统的帝君，当年在神魔大战时候曾由先天神灵册封过一批帝君，那些帝君基本不是先天神灵的属下便是他们的伴生法宝，他们虽比不上神灵那般厉害，却也是我们后辈所仰望的。凤凰族那两位金凤祖宗便是第二批帝君，而恨天的帝君之位则是由第二批帝君册封的，也只有这三批帝君能下真正的言出法随的法旨。”
帝君下的法旨并非凡俗皇帝那一纸空文，他们一旦下了法旨，法旨就会照着帝君的吩咐行事，接旨人一旦有违背的意图，法旨会将接旨人打的魂飞魄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帝君法旨等同于一次性法宝。
“之后也有人被册封为帝君，但实力已经远不及他们，再后来所有帝君都是自封的，只要能修炼玄仙，龙凤两族但凡是金龙、金凤都能成为帝君。”天玄顿了顿笑问，“你现在还对恨天的身份不屑一顾吗？”
慕临渊沉默不语。
天玄好整以暇道：“小子，你要知道只有金凤才能生的出金凤，小丫头爹娘肯定是仙界帝君，你觉得就你现在的修为，等她回了父母身边，他们会允许你靠近自己女儿？”
慕临渊一直清楚的知道他跟鹤儿身份差距极大，可从来没如此赤|裸裸的直面过，他问天玄：“前辈也是仙界帝君吧？您同恨天是同辈？”
“对。”天玄虽然承认了，但没说出自己身份。
“您为何要帮我？”慕临渊问。
“我不会帮你，也帮不了你。”天玄淡声道，“你有了一具恨天的肉身也不代表能顺利继承他帝君之位了吧？我说过帝君是要经过天地认可的，即便是被先代帝君册封，也要通过天地认可才行。”
天地认可？是指领悟出自己的道吗？慕临渊若有所思，他暂时想不透这人的用意，但他肯定不会因为一时好心。
天玄缓缓道，“不过你要是愿意替我做件事，我可以提点你几句。”
“只要在慕某能力范围内，前辈尽管吩咐。”慕临渊不怕天玄提条件，只怕天玄不提条件。
“这件事你现在还做不了，但我要求你在一万年之内完成。”天玄不再说话，而是改为传音同慕临渊吩咐了一番，“你若肯答应此事，我还会教你一套神血淬炼法决，这是你们上界太上宗都不可能知道的仙诀。”
人族为何认为他们迥异于妖族？就因只要是人无论血脉高低都可以修炼，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人族没有血脉之分，但事实上人族还是有血脉之分的，只是人族的血脉更体现在根骨、天资、天赋上，人族修士每进阶一层人体都会优化，这实际上也是一种血脉优化。当然人族还是有比妖族优越的地方，妖族如果血脉不够高，很容易变成毫无灵智的灵兽，想要开灵全靠外力，而人族大部分人出生便有灵智，即便根骨不好也能修炼，这就比妖族多了无数的可能。
人族这种优势一直可以保持到到人仙以下境界，一旦飞升进入上界，人族也同样要面对血脉区别，这时就迫切需要优化自身血脉资质。慕临渊天资很好，从来没想过要提升资质，但一旦自己进入上界，上界优异的环境能生出更多的天才，他这些资质就不够出类拔萃了，所以在上界修炼心法并非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神血淬炼法，但这种心法无一不保存在老牌上界宗门、世家手中，太上宗在中洲很厉害，在上界不过是个新兴门派，尚无这种底蕴。
“前辈能先说几句序言吗？我也有恨天帝君的血脉淬炼法。”可恨天的血脉进阶法慕临渊不可能修炼，他就是一个十足的疯子。恨天本身是五品血脉，所以慕临渊目前也算是五品血脉，但他体内有恨天身为一品帝君时的一滴精血。这滴精血包含了恨天全盛期的半成的修为，足以让这具肉身以元婴修为进入上界，他甚至还能炼化这滴精血来淬炼自身，只是慕临渊之前没未想过要用这滴精血，要不是驱除不了，他早处理掉这滴精血了。
“你放心，我不是那疯子，不会用他那种淬炼法。”天玄也不小气，直接传了一段法决给他，“不过你必须立下誓言，不得传授给任何人。”
慕临渊沉吟了许久，天玄也不催他，他本身也是谋定而后动的人，且他都等了不知多少年了，不急于这么一时。慕临渊低头看着怀中的小东西，目光转为坚定，不管将来如何，变强是他始终不变的选择，“我答应前辈的条件。”
天玄轻笑一声，“小子，你不会后悔的。”他双目微眯，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萧湛不似慕临渊？不过等他出了禁地，萧湛也不能留了，他现在浪费不起自己精血。
慕临渊跟天玄相互定下了协议，天玄再也不说话了，慕临渊一直抱着长宁，等她醒来。
洞府外秦以清等人同上界修士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秦以清坚持要等鹤儿醒来后再走，而上界修士则认为长宁只是神识消耗过度，既然你们有随身洞府，让她在随身洞府里休息即可，为何还要浪费这么多时间。
瑶池大师姐道：“要是你们不想等鹤儿醒来，就把你们收来的毕方都放下，这是鹤儿的战利品。”
一人反驳道：“谁要她出手了！她分明就是要跟我们抢神血珠！”
瑶池大师姐冷笑，“敢情这禁地还是你们宗门的后花园？别人都来不得？你们好歹也是元婴、金丹修士，给自己留点颜面！”禁地素来弱肉强食，哪有什么先来后到之分，拳头大才是真理。
“既然你们不肯等，那就分道扬镳。”秦以清懒得跟他们纠缠，毕竟上界修士领队是太上宗，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也不好内杠给别人看笑话，“你们也有神子，不需要我们带领。”
上界修士这次带下了一个二品血脉的神子，但这位神子平时都待在随身洞府里，只有在躲避神力漩涡时或分战利品才会出现，平时出行全看自己心情，大家所获得的神血珠三成都落到了那位神子手中。上界修士不乐意，他们那位神子是祖宗，他们巴不得他永远不出来，下界那两个傻子不用白不用！
不错！在长宁、敖初深入险境，长宁甚至亲自出手导致神识耗损过大而晕倒后，上界那些修士有赞他们努力进取的，但更多的是嘲讽。这些嘲讽的修士并非不知努力，只是他们生在上界，深刻体会到了出身差异，对神子有一种天然的嫉妒，尤其是很多三品的修士，想到自己差一步就是神子了，对这两名神子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不想滚就闭嘴！”楚风呵斥道：“惊扰了我们凤皇的休息，别以为我们联系不到上界！”羽族在下界没落了，可上界凤凰族还是老牌贵族，他们不一定会跟大势力开战，但毁掉几个人族小宗门毫无压力。
上界修士忍着气不再出声。
众人一等就等了三天，慕临渊才从洞府里出来，秦以清立刻关切的问：“鹤儿现在如何了？”
“她醒了但还要再休息几天，我让她继续睡。”宝贝没事，慕临渊心情也轻松了，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
连心玉善体人意的对慕临渊道：“慕师兄，我母亲也有一段时间神识受损，都是我来照顾的，我也可以照顾沈师妹。”
慕临渊微笑婉拒：“我洞府有侍女可以照顾师妹，不劳连师妹费心。”
连心玉见慕临渊一口拒绝自己，面露然，但此时没人会关注她的情绪，众人耽搁了三天，皆迫不及待的上路，没人注意到慕临渊袖中多了一只巴掌大的美红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