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回体院
跟着林娟回了她的宿舍，林燕看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床铺，心头一酸，这才多大的孩子呀，自己当初上初中的时候也是住校，可是宿舍里却是乱七八糟的像是遭了贼似的。
“姐，你别哭，我在这里可好了，教练对我很好，宿舍里的人对我也都特别的好，你别看圆圆刚才跟我那样说话，可是她跟我玩的可好了，每次家里带什么好吃的，总是分给我一半的。”
他们这群学乒乓球的小孩子住在体校的并不多，不过却都是知道林娟情况特殊，好像家里并不是这边的。
“好，那回头你也把姐姐给你带的糖果分给她。”林燕特意从香港那边带来的糖果，其中有几块巧克力，林娟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吃。
“这个甜甜的，但是不能吃太多，小心坏了牙，记得给你的同学吃，最近宋教练来看你了吗？”
林娟摇了摇头，“宋伯伯最近很忙，不过叶阿姨和小虎哥来看我了，姐，我们要去叶阿姨家吗？叶阿姨说宋伯伯挺想你的。”
林燕笑了笑，“咱们去体院，回头再去看望宋教练和师母。”
把捎给林娟的东西放好了，林燕这才带着自家小妹离开了体校，看门的大爷似乎和林娟关系不错，小姑娘笑眯眯地跟大爷打了招呼，牵着林燕的手一蹦一跳地走着。
“姐，你得了冠军有奖牌吗？我听教练说，奖牌很漂亮，是吗？”
摸了摸林娟的小脑袋，林燕觉得她家小妹真的开朗了很多，“很漂亮，过会儿姐姐带你回去，让你看看奖杯什么模样。”她答应了方勤明天一块回体院的，那今天先带着林娟四处逛逛，然后回训练基地，等明天一块儿去体院好了。
冯朗也说了，晚上可以让林娟睡她那里，队友对于她的家庭情况不是很清楚，可是大概也猜到了，林燕在北京现在并没有能住的地方。
其实她们姐妹俩都挺瘦的，就算是挤在一张床上也没问题的，宿舍里的床结实得很，可是比郭家寨的那小屋子里的破床好多了的。
林燕其实有从香港那边给林娟带了一身衣服，可是看到自家小妹如今已经有些长开了的模样，觉得那一身衣服似乎不够，决定再买一套。
从商场里买衣服还需要票证之类的，可是改革开放已经开始了，如今街上有不少游走的商贩，在一路奔跑中做着生意，林娟一开始还没明白她姐这是在干什么，后来搞懂了，连忙摇头，“姐，我不要了，你给我买了我也穿不着，体校里有发队服的。”而且她现在正在长个子，衣服什么的很快就会小了的，那就浪费了。
“你除了队服就没别的衣服了，我们家小娟在体校里练球练得好，我得奖励你才是，要不给你买一双鞋好了。”林燕看到了那边卖球鞋的，是温州造的。
改革开放的春风，最先在南方的土地上吹来，这让林燕想起了当时看的那一部关于温州人的电视剧。
“姐，不用了。”林娟觉得这一双鞋太贵了，她有些舍不得。
“妹子你放心，我这鞋质量好着呢，都是从厂里出来的正品货，物美价廉，你看看这鞋，多耐摔呀。”卖鞋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带着一个黑框眼镜，说着就是把鞋往地上一摔。
林燕笑了笑，“走路穿鞋，怕的是被磨穿了鞋底，耐不耐摔什么的没关系。”那眼镜男尴尬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姑娘会呛自己似的，他还在想这生意大概做不成了的，却听到这姑娘道：“就这双吧，多少钱？”
“这鞋子十五块。”
“那么贵？”林娟顿时扯着林燕就要走，眼镜男见状有点急，“咱家的鞋子质量好呀，妹子你看着质量，这胶底，你就算是穿这鞋天天跑步，那也能穿上一年两年的不成问题。”
眼镜男越扯越厉害，林燕有些听不下去了，“走吧。”
林娟巴不得走，拉着林燕就是走了，那眼镜男傻了眼了，这怎么就走了呢，这鞋子十五块钱，哪里贵了？行货可得要三十多呢，买得起吗？
林娟原本以为买鞋风波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她姐直接带着她进了商店，然后买了一双鞋，和刚才那双鞋一样的，只是价钱却是一倍，林娟看到那掏出去的钱只觉得心疼，倒吸了一口气，这鞋三十块钱一双，她哪里敢往脚上穿呀？
“傻孩子，你不是说回头还要给我买车吗？我得让你记着呀，好好打球，要是打好了，姐再给你买一双好鞋。”她上次去香港拿的钱不够多，不然的话就给林娟买一双运动鞋了，打球的时候穿着轻便，香港那边的商店有，可惜国内现在还没有。
林娟使劲儿点了点头，“我回头也拿冠军，给姐还有大姐一人买一辆车。”
林燕觉得自家小妹有志气，这都欠了多少辆车了，还真以为车子都是菜市场上的大白菜，一块钱能买一麻袋吗？
“同志，麻烦再给我拿六盒点心和两包糖，谢谢。”林燕准备先把礼物买好，回头省得再特意来买麻烦。
……
带着林娟回到宿舍去倒也是没啥阻拦，宿舍看门的阿姨原本是有些不同意的，因为这边宿舍不能随随便便进人，尤其是这边还住着其他项目运动员，可是听林燕一说姐妹俩没地方住，也就住今天一晚上，阿姨心软了。
林娟更是趁机求情，“阿姨，我跟我姐都半年没见面了，阿姨你行行好，让我跟我姐住一晚上行不？”
事实证明卖萌还是有用的，阿姨心慈手软放行，“只能今天一晚上，而且别乱跑哈。”万一被别人举报了，那就不好了。
林燕很是感激，林娟更是把兜里的糖果给了阿姨两块，“谢谢阿姨，你真好。”
这么小，就开始行贿？林燕觉得，这一点还是有必要教育一下的。
宿舍里人都不在，把买来的东西收拾好，林燕拿水果给林娟吃，队里每天都有水果供应着，如今天冷了，就吃苹果，补充维生素和矿物质。
“姐，你们这里真好，回头我也好好打球，进国家队。”
林燕笑了笑，“打球辛苦吗？”
“辛苦呀。”林娟理所当然地点头，“每天我们都要早起的，我五点多钟就起来，然后晚上□□点钟才睡觉的。”她说的很是轻松，林燕听了刚想要说“既然辛苦，那就别打了”，如今她有了点积蓄，再加上这次夺冠发的奖金，可以供林娟读书的。
林娟却忽然间歪头道：“可是我喜欢打球呀，我觉得打球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剩下我和球了，那种感觉真的很好。”林娟眼神中闪烁着，似乎有星辰大海似的。
林燕转过头去，她不想让林娟看到自己红了眼睛，“姐，你们这苹果真甜。”
“那就多吃个。”林燕声音有点哽咽，她回头问问宋教练，也许宋教练能给自己一个回答。
宿舍里的人出去玩了，晚上都没回来，林燕姐妹俩挤在一张床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林静怀孕了，已经四个月了，崔姐夫很担心，重点的活都不让林静做。
说银花姐好像许了人家了，来年三月就是要结婚了，不过嫁的有点远，好像是省城那边的。
说三婶怀孕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和三叔闹别扭，然后孩子没了，两口子现在过得很是别扭。
说了很多，可是姐妹两个都没有提林大海裴金芳夫妇两个，林燕看着有些睁不开眼睛的小妹，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睡吧，明天咱们去体院，去宋教练家里去。”
林娟眼睛睁不开，迷迷糊糊道：“姐，我过得很好，我真的不想他们。”
他们，林燕无声叹了口气，她跟林大海夫妻没有感情，可是林娟……若是真的想念的话，将来便是有牵扯，林燕也不准备阻拦，毕竟，那是林娟的父母。
……
“方勤哥哥。”看到站在宿舍门口的人，林娟脆脆喊了一声，倒是把方勤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方师兄，让你久等了。”林燕连忙快走了几步，看着林娟很是热情地拉着方勤问东问西，而方勤似乎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相处，又似乎对于林娟这忽然的性子转变有些吃不消，倒是有几分窘迫。
“你们，还没吃早饭吧？要不，先去食堂吃点饭好了。”
“不……”林燕还没说完，肚子忽然间叫了下，她有些尴尬，看到方勤偷偷在笑，更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好呀，我都饿得肚子叫了。”林娟很是贴心地背黑锅，方勤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儿，“倒是比之前活泼了很多。”
可不是吗？那时候林娟像是个小可怜似的，扯着她的袖子都不敢松手，生怕会被抛弃似的，如今却是活泼了许多，只是除了在打球的时候，像是个黑面阎王似的，没表情。
……
到体院的时候已经十点多钟了，两人都是熟悉路，摸到了体育馆里，林燕没看到看门的秦老师，再一看方勤那躲避的神色，她心头忽然间一酸，“什么时候的事。”
“五月份的时候，老秦跌了一跤，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凉透了。”当时他看到钟院长过了来，为老部下落了泪。
谁能想象，昔日战场上的英雄因为跌了一跤便是没了，岁月不饶人，只是这消息，没有对外公布，宋教练明确告诉大家，不要跟离开体院的那些队员说，其中那些队员特指的就是林燕。
她和秦老师关系好，队里不少人都知道。
“人都会死的，秦老师下辈子也许就不会受那么多罪了，咱们进去吧。”看着不远处过来的一个五十来岁模样的男人，林燕知道这大概便是新的管理员，只是却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体育馆内，宋教练正在看着队员们训练，吼声响破天，“想要打好球，那就得下功夫，眼馋别人进了国家队有什么用？别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们知道吗？拿不出功夫来就别在这里给我磨磨唧唧的，郑悦悦，你那是拦网吗？拦网不是让你伸着两个胳膊在那里杵……”
“林燕？”不知道是谁忽然间一声，宋教练愣了下，回过头去却见林燕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一旁方勤似乎在说着什么，带着几分笑意。
“小兔崽子，你们给我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