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最后的疯狂
皇上虽然之前就龙体欠安,但一直在调养,众人都以为会渐渐康复,此番突然病重,来势汹汹,令朝野震惊,一时朝政几乎陷入混乱,所幸被世子铁腕镇住,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稳住了朝局,这让所有人对世子的魄力和才干佩服得五体投地。
与此同时,太后被幽禁的消息也很快就传了出来,容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得目瞪口呆,她使出一招借刀杀人之计之后,就等着坐收渔人之利,却没想到,太后不但没有成功阻止皇上,反而触怒了皇上,连太后之尊都被皇上下令幽闭。
当日永寿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容妃并不知情,但直觉告诉她,一定和储君之位有关,幸好皇上没有追查到底是谁将消息泄露给太后的,让容妃心中庆幸,现在皇上病重,更是不可能追查此事,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上病危,那个之前无论怎么私下猜测但不敢在明面上提及的皇储问题,再一次以不容回避的方式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立谁为皇储,是当务之急。
由于现在是淮南王世子摄政,所以朝野渐渐传出一种风声,说是皇上属意世子为皇储。
这种说法很快就得到了不少重臣的响应,因为之前他们被皇上召见过,因为皇储人选,皇上询问过他们的看法。
朝中都是人精,他们已然看出,皇上有意立世子为太子,此时更是愿意顺势而为,其中的代表人物有颜绩老将军,刑部尚书孔潜,万大人,甚至还有御林军统领章湛等,个个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听到这个风声,容妃的心一直七上八下,皇上病危之后,各种乱糟糟的消息就全都出来了,而且几乎都是对萧天熠有利的言论,容妃甚至怀疑是萧天熠自己在造势,为他谋朝篡位创造机会。
皇上病危之前没有册封东宫太子,储君人选未定,万一皇上殡天,生前没有留下传位诏书,那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而且,皇上的诸皇子均已成年,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虽然其他皇子的势力暂时无法和燕王相提并论,但只要皇上诏书一下,谁都有机会成为龙腾王朝的新君。
虽然燕王曾经是最接近储君之位的人,但既然此时皇上没有留下诏书,就证明其他皇子也有同等的机会,况且,燕王前段时间刚被父皇责罚,万一父皇余怒未消,不立燕王为太子,机会就会落到别的皇子头上,只要是皇子,不管有可能没可能,在心底某处,都未必没有肖想过那个位置。
可奇怪的是,无论外界怎么众说纷纭,观望瞩目,那位处在漩涡中心的世子爷却始终波澜不惊,谁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从来不就储君人选说一句话,只是有条不紊地处理政务,复杂繁琐的政务在他手中一派清明,有他立于金銮殿,皇上突然病危并未带来多大的朝局震荡,也并未引起严重的后果,这让暗中佩服这位文韬武略的世子的人数急剧增加。
此时容妃刚从皇上寝宫回来,皇上龙体安康关系着他们母子的命运,她当然不肯回来,但现今主理六宫的是淑贵妃,淑贵妃说众妃嫔全在,反而会扰到皇上清净,不利于皇上康复,只轮流安排两名妃嫔在寝宫外守候,其他人一律回宫等候消息。
容妃再不甘,也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反驳淑贵妃的话,最重要的是,淑贵妃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闷声不响的丹妃了。
燕王急急赶到流云宫,他之前也想去给父皇侍疾,却被淑贵妃婉言劝了回来,“母妃,现在父皇怎么样了?”
容妃只知道皇上吐血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现在皇上龙体到底如何?她并不知情。
她比任何人都关心皇储人选,如今最强劲的对手是萧天熠,前朝在萧天熠手中,后宫掌控在淑贵妃手中,而淑贵妃一向亲近萧天熠,时局明显对己方不利。
见母妃脸色沉重,燕王双拳紧握,奋斗多年,一朝被打回原形,谁都不会甘心,萧天熠的实力隐藏得那么深,燕王想不到,连刑部尚书和御林军统领都公然支持他,一拳砸在桌面上,“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萧天熠成为九五之尊?”
燕王不甘,容妃也同样不甘,以前是和萧远航斗,萧远航自败之后,好不容易拨开云雾见青天,可皇上却又属意萧天熠,真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我只知道现太医院正在全力救治皇上,不过看太医们个个神色凝重,皇上的状况应该不是很好。”
燕王温和的眼眸露出得意的光芒,虽然现在萧天熠总揽朝政得心应手,父皇信任他,给他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他也有个致命伤,那就是,他终归不是父皇的儿子。
母子两人很快就想到一块去了,容妃道:“虽然萧天熠现在大权在握,可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他差了最重要的一道传位诏书。”
至此,燕王从一团乱麻中终于理出了头绪,萧天熠不是皇子,就算他权力再大,呼声再高,只要没有父皇的诏书,他也不能顺利接掌皇位。
若是他仗着手中权力,不顾一切抢夺皇位,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违的谋逆了,萧天熠真愿意背上一生都洗不清的污名和骂名吗?
容妃眼中精光闪烁,嗓音低沉,“皇上那么喜欢他,如果皇上醒来,给了他这道诏书,那我们一切就完了。”
燕王蓦然明白母妃在说什么,不过也只是短暂地惊诧了一瞬间,就认同了母妃的话。
如果父皇醒不过来,在没有传位诏书的情况下,只能是皇子继承皇位,萧远航死了,自己在诸皇子中最为年长,虽说被父皇暂时解除一切职务,但多年经营的势力不会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比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皇子大得多。
燕王甚至怀疑,其他那些皇子也是在某些有心人的鼓动之下,这个时候妄想出来争夺,在燕王眼中,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只要没有萧天熠挡路,自己有很有信心拿下皇位。
萧天熠权力再大,也缺那道名正言顺的诏书,而自己绝对不能让萧天熠拿到那道诏书,母妃担心的不无道理,君心难测,以父皇如今对萧天熠的喜爱,万一他真给了呢?
一想到萧天熠高深莫测的眼神,燕王就忍不住心底一寒,萧天熠出手对付杜盛就是一个向他宣战的信号,这个对手让燕王总有一种绕着风在跑的感觉,至此,他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不是萧天熠的对手,但苦心经营多年,岂能轻易放弃?
燕王和容妃对视一眼,都明白,最后决定成败的时刻已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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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容妃以身体不适为由召来了皇上的主治太医之一,白太医。
白太医见容妃娘娘召见,虽然忐忑不安,但又不得不来,把脉之后,才道:“娘娘身体并无大碍,想来是气血不畅之故,微臣开些药,娘娘按方子服用就好了。”
容妃不动声色笑笑,叹了一口气,“气血不畅?如今皇上龙体欠安,本宫这心里哪里畅快得了?只怕服药也无济于事。”
白太医不敢做评价,开好了方子,正准备告退,却被容妃叫住了,“白太医请留步。”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白太医迟疑地停下脚步,如今朝野上下,言论纷纷,身为皇上的主治太医之一,他是无数人问询的对象,平日都是躲起来,唯恐避之不及,但容妃娘娘曾对自己有提携之恩,所以他才不得不来。
容妃当然看出了白太医眼中的回避,即将要做的事情,她不是不紧张的,成则君临天下,败则遗臭万年,她已经想的很清楚,但此时形势容不得自己退缩,鹤轩说得对,如果再不搏一把,等待自己的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些年在宫中的起落沉浮,此时回想起来感慨万千,百感交集,咬紧了牙关,意味深长道:“白太医,这些年,本宫待你如何?”
白太医虽然医术高明,但因不懂得迂回奉迎之道,在太医院一直籍籍无名,得不到提携。
因是容妃的同乡,偶然被容妃遇到,那个时候,容妃还是皇上宠妃,一时兴起,在皇上面前推荐了自己这个同乡,从此,白太医才在太医院站稳了脚跟,所以,他一直感激容妃的知遇之恩,忙道:“娘娘对微臣恩重如山,微臣铭感五内。”
容妃笑了笑,微微垂了眼,看不出她敛藏于心的秘密,“你还记得本宫的恩惠,很好,可本宫不光只听那些虚言,本宫只看实际行动。”
白太医听出容妃话语的冷意,更是微微一抖,“微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容妃道:“好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本宫只是想知道皇上龙体的真实状况。”
她倒是低估了淑贵妃的手段了,看起来一直都是与世无争的寡淡,可一旦真正布防起来,竟然是那样的密不透风,在不知不觉中,后宫竟然已经完全掌控在淑贵妃的手中。
如今皇上龙体状况只有淑贵妃和萧天熠知道,而容妃虽说贵为三妃之一,但这样的核心机密,她竟然无权得知。
虽然容妃在后宫生存多年,早已明白,皇上的宠爱不易长久,权力才是永久的保障,但这一次,较之以前更为深刻地体会到权力的无比重要,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六宫掌权的是淑贵妃,自己怎么会连皇上龙体的真实状况都无法掌控?
所以,她必须去争,就算最后输了,也输得毫无遗憾。
“皇上是本宫的夫君,本宫难道连自己知道夫君的身体状况都不可以吗?”说着,容妃就拭起了眼泪,故作悲伤,“本宫向来都是施恩与人不求回报,如果不是没办法,本宫也不会找你的。”
白太医见容妃这样伤感,有些不忍,而且她的确是有恩于自己的贵人,这些年,没有她的照拂,自己在太医院不可能得到今天的位置,思索了好一会,才沉吟道:“皇上脉象轻寻有,按无有,浮脉漂然肉上游,水帆木浮未定向,浮脉中间仔细究…”
“不要说一些本宫听不懂的话。”容妃见白太医已经开始妥协了,眼眸微闪,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白太医后面的话被容妃的话给堵了回去,便转换了口气,慢慢道:“皇上气血虚衰,肝失疏泄,以致昏迷不醒。”
这话容妃勉强听得懂,不过她最关心的是皇上什么时候醒过来,到底能不能醒来?立即追问道:“那皇上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白太医沉吟不语,皇上虽有脏气衰微之征象,却并没有要殡天的征兆,至少这种迹象并不明显,再愚钝的人也知道这个时候,只要皇上在,朝局就可以维系暂时的稳定和平衡,但若是皇上不在了,朝局震荡,一朝失控,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历代帝王的更迭,能平稳过度的少之又少,都是伴随着血雨腥风。
白太医一时无法揣测出容妃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结果,斟酌了许久,终于道:“依微臣判断,皇上正气有来复之机。”
说完了这句话,他偷偷抬了头,观察容妃的脸色,却见容妃的脸色一片沉寂,既看不出欣喜的表情,也看不出悲伤的表情。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容妃的话语幽幽传来,“其他太医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白太医摇摇头,“诸太医医理不同,学派不同,判断自然未必全然相同。”
原来是这样,容妃眼底浮现诡谲的笑容,“这么说有太医认为皇上可能再也醒过来了?”
白太医心下悚然,声音发颤,“这…微臣不敢妄言。”
容妃微微一笑,开始亮出自己的底牌,“今日太医进了流云宫,就别支支吾吾了,说话怎么能说一半留一半?”
白太医听出此时容妃娘娘说的不是冷意,而是杀意,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不敢再隐瞒,“庄太医说过,皇上邪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畅,是心病引起的,常言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否则,就是华佗再世,恐也无能为力。”
容妃听到这句话,眼底笑意更深,真好,连上天都在帮自己,她慢慢靠近白太医,说了一句让白太医心惊肉跳的话。
白太医顿时如坠深渊,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拧住,一阵阵钻心的绞痛,呆呆地看着容妃,一张老脸如同窗户纸般煞白。
看到容妃眼中冷绝的杀意,白太医浑身颤抖,半张着嘴,许久才发出一声嘶哑的哀嚎,“请娘娘恕罪,微臣没有胆量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刚才娘娘附在他耳边说的一句是,“如果本宫想让皇上永远也不能醒过来呢?”
容妃说出这句话之后,早就料到了白太医的反应,医术虽然不错,可却胆小如鼠,只可惜,如今皇上的主治太医,皆是不易拉拢之人,只有这白太医,一直深受自己的庇佑,若不是自己没有别的人可以用,她也不会想到他,而且,她相信,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到了宫中的人,什么人不会改变呢?想要让皇上永远都不能醒过来,有谁比太医更容易做手脚呢?
容妃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太医磕头如捣蒜一般,却一直无动于衷。
过了许久,才慢悠悠道:“你听好,如果不答应的话,你就走不出这流云宫了。”
白太医脸部剧烈抽搐起来,再后知后觉的人此时也明白,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听从容妃的安排,另外一条是死,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当他踏入流云宫的时候,就已经一脚进了鬼门关,卷入了这场棋局。
“本宫一直都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如果能活下去,没人会想死,这一点,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尤其是在宫中和朝堂,见惯生死,更是明白活着的可贵,容妃见白太医神情间已经有松动的迹象,微微一笑,“若是将来燕王成就大事,本宫绝不会忘今日太医援手之恩。”
白太医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明白容妃娘娘的意思了,难道容妃娘娘想弑君?
这个念头让他吓得魂飞魄散,也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皇上驾崩,在没有留下传位诏书的情况下,只会传位给皇子,而燕王在众皇子中最为年长,最有可能顺理成章继承皇位,他惊颤得泣不成声,“娘娘,微臣不敢…”
“来人。”容妃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掌,金铃就端着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锦盘出来,殷红的绸缎上面放的是一杯酒。
容妃笑容冷冽地看着白太医,“太医若是坚持不同意,本宫也无可奈何,既然天堂有路不走,那就请你喝下这杯酒吧。”
白太医如何不知道这酒里有什么?因为他知悉了容妃娘娘的绝密,娘娘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活着走出流云宫。
那杯酒荡漾着诱人的色彩,润泽如波,但华美的东西往往都是有毒的,看着娘娘似笑非笑的眼神,白太医颤栗的双手端起那杯酒,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罪名,可不是自己一介小小太医可以背的,没想到,就因为是皇上的主治太医,被卷入了最血腥最可怕的漩涡。
香冽的美酒到了嘴边,仿佛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他迟疑着不敢饮下去,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自己真的能忍受吗?下意识抬眸,忽然瞥见容妃阴冷冷的眼神,“白太医,你可想好了?”
容妃眼神的冰冷森然,让白太医手一抖,酒杯跌落地上,摔得粉碎,瞬时冒气阵阵白烟,金铃一声低喝,“大胆,竟然敢摔娘娘赐的酒!”
白太医正在惊魂未定的时候,容妃微微抬起了手,“算了,本宫不计较这些小事。”
白太医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白烟,透过白烟,仿佛看到了家人的脸庞,自己死了,容妃就会放过自己的家人吗?
她贵为皇妃,若是想收拾自己一个小小太医,易如反掌,家人的性命都被她捏在手中,也是逼迫自己就范的筹码!
容妃忽道:“现任院判庄太医,他的医术真的强过你吗?可为什么他是院判,而不是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别的事情,白太医不清楚,但太医院的事情,他岂会不知?低声道:“庄太医医术精湛,德高望重,封为院判,实乃众望所归!”
他并没有说谎,这也是他心里话,但要说太医院的人对权力没有**,那肯定是假话,他当然也想过院判之位。
谁知,容妃轻笑一声,“大错特错,你平日只醉心于研究医术,哪里懂得这些制衡之术?让本宫来告诉你吧 ,庄太医之所以为院判,那是因为他的背后,站着萧天熠。”
白太医抿紧嘴唇,又听到容妃的话,字字锥心,“依本宫来看,庄太医比你聪明得多,所幸你现在醒悟,还来得及,如果本宫大业所成,太医院院判的位子,岂非手到擒来?”
在容妃的软硬兼施之下,白太医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老臣愿唯娘娘马首是瞻,请娘娘吩咐。”
容妃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权力是最能让人疯狂的东西,这宫里,从上到下,谁不想把权力握在自己手中?真正清心寡欲淡泊名利的人,不会生存在这里。
白太医走后,金铃道:“娘娘真这么信任白太医?”
容妃眼底泛出罂粟花黑暗的光芒,“刚开始的时候,震惊是难免的,但只要想明白了,就知道他根本无路可退,所以,他一定会听本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