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直到他撕开最后一片牛皮纸,那棵苹果树骤然出现在视线中,谜题才有了答案。
  久远的回忆如画中的海浪般涌入心间。
  ……
  那一年,他被爷爷的仇家绑架,打断了手捆绑起来扔到海里。
  伤口很疼,海水很冷。
  他感受着自己的意识伴随身体一点点下沉,漆黑可怖的海水中并无阳光穿梭,绝望之间,他想起严厉的爷爷和父母,想起了宴时昼。
  那个孩子,最喜欢黏着他这个哥哥,如果他死了,时昼会很伤心吧?
  时昼那么娇气,哭红了眼睛,谁来哄呢?
  他原本还想再守护他几年的,或许是十几年,几十年,只要他在身边,宴时昼终归是可以活得快活自在,想哭就哭,他都包容,想闹就闹,他都喜爱,做作闯祸,还有他在。
  离开了他,谁还会把时昼当成小孩呢?
  虞礼书这才知道,人在生命的尽头,竟可以一瞬间闪烁如此多细碎的思绪。
  失去意识的瞬间,他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身体带离那窒息的桎梏,他被拥抱着,温度顺着皮肤传递,阳光的气息穿破冷腥的海洋,包裹在他身上。
  ……
  醒来时,虞家的人围着他,担忧地问东问西。
  虞礼书感到自己的胸腔没呼吸一下都剧痛无比,医生再次为他戴上氧气面罩,确认体征稳定,才松了一口气。
  病房的门被打开,宴时昼走了进来,身上的衣物还未干透,发丝狼狈地贴在面颊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哭得红肿,染艳了一颗泪痣。
  他呜咽着叫着“哥哥”,伏在他床头,滚烫的泪每一滴都砸在虞礼书心上。
  虞礼书想抬手为他擦去眼泪,却发现自己一只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另一只打着石膏。
  医生说,他的右手被重物击打,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情绪波动时不自觉神经痉挛。
  宴时昼哭的更厉害了。
  宴夫人说,是宴时昼不顾一切地跳到海里救出了他,大人们找到他们时,宴时昼抱着昏迷的虞礼书,自己晕过去了也不松手。
  方女士将一枚红苹果吊坠交给虞礼书,说他被救回医院时,手里还死死抓着这个吊坠。
  虞礼书愣了一下。
  他依稀记起一张迷糊的面容,以及自己从对方身上拽下的吊坠。
  那张面容与宴时昼渐渐重合,虞礼书看着宴时昼,声音掩盖在面罩下,只看出一开一合的口型。
  “谢谢。”
  “对不起。”
  谢谢你救了我,让我继续陪在你身边。
  对不起,让你冒险,还让你担心,哭肿了眼。
  虞礼书接过吊坠,送开掌心,摊在宴时昼面前,温和地看着他。
  宴时昼的眼泪砸在他手上。
  他接过了那枚吊坠。
  ……
  返潮的记忆漾在心间,虞礼书的指尖轻轻触摸着苹果树上美丽的红色。
  宴夫人送他这幅画,也算是用心良苦,救命之恩,结为伴侣,倘若时间倒回三年前,何尝不是一段美好童话。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段回忆带给他的痛苦伴随着时间淡去,可美好的片段却在此时此刻变成了禁锢他的枷锁。
  宴时昼用一根链子拴着他,或许是林竞思的性命,或许是多年前的恩情,但他心里心知肚明,是自己可悲的二十年的爱,教他画地为牢,不得脱逃。
  不愿再看,虞礼书翻过画框,只露出画的背面。
  一行小字闯入视线中。
  [2010年3月21日作,林竞思]
  “咣当!”
  画落在地面上,装裱的玻璃碎了个稀巴烂。
  第139章 恰巧是你
  画框破碎的声音如利刃般割裂了空间,宴时昼蜷缩在沙发上,虞礼书站在餐桌旁,十步远的距离,被这一声脆响劈出了天堑深壑。
  他挪动僵硬的肢体,缓慢地弯下身躯,去捡拾满地的残片。
  玻璃的一面割破了指尖,虞礼书却恍然未觉般拨开,从背板和油画中间的夹层里,抽出那张对折的纸。
  娟秀的字体如主人一般安静柔和,音符般排列在纸面上。
  [今天被老师骂了,说我学习不认真,考不上a大的。最近成绩下滑是因为这半年每晚都要在工厂兼职攒学费,可是妈妈前两天又去赌,全没了,我应该上不了a大了,梦想好珍贵啊,我买不起了。]
  [妈妈又向我要钱,我拿不出来,她骂了我一顿就要出门,我求她别走,今晚李叔叔会回家。妈妈不爱李叔叔,她只是需要一个男人,李叔叔也不爱妈妈,他只是渴望年轻漂亮,现在妈妈不年轻了,李叔叔开始夸我长得好看。]
  [偷听到邻居说我很可怜,如果他是我的话就去死了。]
  [我想在海洋里离开,悄悄地,谁也不知道。]
  [我来到c市了,这里很美。]
  ……
  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在冷清干燥的空气里,虞礼书却感到如坠深海般的窒息。
  轻飘飘的一张纸却重如千斤,他翻过背面,看到了剩下的话。
  [我读过小美人鱼的故事,她化作海面上的泡沫,灵魂却上升至天国。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能脱离肮脏的躯壳,在纯粹的死亡中得到拯救。我感觉很冷,周围很黑,海洋并不像童话中那样美好,但和我的人生相比还算差强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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