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过嫁且看十里红妆

  采薇瞧了她半晌儿:“这话从哪儿说起的?”三月小声道:“姑娘别问了,我也不是嫁不出去,干嘛非巴巴的上赶过去,倒没意思起来。”
  采薇目光闪了闪,知道三月跟丰收道情份不同,打小认识,后来自己跟杜少卿疏远了,丰收却没断了往苏家跑,跟三月两个见面就吵嘴,吵着吵着,等不吵了就长大,便有了旁的心思。
  丰收家里是杜家的家生奴才,丰收的哥哥先分出来,跟了自己,丰收跟着杜少卿,哥俩混出些体面,家里这些年也才好些,前两年丰年娶了媳妇儿,是冀州城外砖厂孙家的老闺女,去年家里又盖了新房,一溜五间的青砖房,围着个齐整的两进院子,采薇去瞧过,还赏了屋里的摆设,那时候采薇不知道自己能来京城,更不要说嫁进封府,因想着那个院子在冀州也好,赶明儿三月跟丰收成了亲也算近便。
  后来进了京,采薇就琢磨着,把丰收要到身边儿来,也跟他哥一样,给个管事管着外头的铺子营生,比当小厮不强些,本来是定好的事儿,怎的突然就有了变故,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跟杜少卿,偏三月平日里嘴头伶俐,到了自己的事儿上跟个蚌壳一样紧,竟是问不出什么来,采薇也由着她去,想着过几日把丰收叫过来底细问问缘由。
  先说两家过了大礼,定了三月初八的吉日,日子赶得紧,刘氏跟善长忙活着给采薇置办嫁妆,采薇嫁的高门大户,这嫁妆自然不能让人小看了去,说起来,苏家这些家底儿也都是采薇争下的,也知道女儿手里不缺银子,竹茗轩是归到官中的,可东篱轩却是采薇自己的梯己,谁不知是个日进斗金的买卖,采薇手里怎会缺银钱,只不过,那是她自己的本事,不能归到嫁资里。
  再说,苏善长心里着实不舍自己的二丫头嫁出去,虽说眼见闺女大了,也着急给她寻个妥帖的人家,可真到了嫁的时候,也跟摘了他的心一样,采薇跟明薇又不同,从小宠在身边长大的丫头,又是老小,自然偏着些,如今要嫁了,封家纳币的彩礼可都落在京城人的眼里,本来门第上就差的远,嫁妆上若不压过去,以后还不知旁人说什么呢,嫁到那边也怕人瞧不起给采薇气受。
  苏善长跟他兄弟一唠叨这些,把苏善学乐的不行道:“旁人若嫁个高门,第或许受气,只采薇却不会,那丫头的心思灵着呢。”
  苏善长愁道:“便是她机灵,这嫁人也不是做买卖,那样的大户人家,婆子,丫头,奴才,主子一大帮子人呢,她才多大,又是个生脸儿的新媳妇,上面还有公婆,太公公,还有个皇后的大姑姐,她性子刚强,最是个宁折不弯的,我是怕她硬气过了,讨不到公婆的好,便是女婿向着她,一月两月可,长了可不也烦腻了。”
  苏善学道:“大哥这可是关心则乱了,你当咱家采薇就这么傻,放心,小薇薇聪明着呢,这还没过门,客情早做过去了,至于下头的人,采薇手里管着多少铺子,哪个铺子不是稳稳当当的,可见她是个最能驭下的,国公府也不是龙潭虎穴,大哥这些心思放放吧!”
  刘氏拿着封信儿走进来道:“我还说在前头找不见你们哥俩儿,怎的跑到这后头来了,杭州她老舅爷来了书信,善学既然在这里,快来瞧瞧说了什么?”
  善学接过去看了一遍道:“倒是埋怨嫂子的,怎的采薇这么大的喜事,也不事前知会他一声,说这个月就来京里,外甥孙女儿大喜的日子,他当老舅爷的可得吃这杯喜酒。”
  刘氏道:“这亲事定的急,也不知封家这是忙什么?倒像抢亲一样,恨不得明儿就把采薇抬了去才好,我原说定个四月里的日子,你岳丈巴巴的过来说项,只得依了他家。”
  苏善学不禁笑道:“可不急怎的,采薇是才十七,封暮萧可都二十五了,好容易采薇应了,不赶紧抬回去怎么成。”说的刘氏笑了起来道:“大虎那边也让人送了信过来,说过几日便来京,算着好些日子我们姐俩儿不见面了,弟媳妇跟大栓媳妇过来,也好帮着我料理些事儿,定的日子这样近,好些东西都预备不过来呢……”
  正说着话儿,外头婆子回道:“太太翠缘堂的大掌柜过来了,拿了头面的新式花样儿,让太太过去挑呢。”刘氏忙着出去了。
  苏善学道:“这一忙活采薇的亲事,嫂子的精神头倒好多了。”善长道:“别说你嫂子,就是咱娘心里都欢喜的不行,一满口的说老家姑子庙的姑子测得八字灵验,巴巴的叫了我去,让我多舍些银钱做好事呢。”
  话说苏家上下折腾的恨不得连觉都不睡,采薇却挺空闲,采薇如今手上的铺子虽多,比起前些年却更轻松了,先开头她把所有铺子都弄成一个式样的连锁建制,就是为了便于管理,没得为了赚几个钱,疲于奔命的道理,几年下来,卓有成效,阶梯式管理,也使得她真正轻松起来,这才腾出手来想开个玉器铺子。
  开玉器铺子也不是为了赚银子,现代的时候,她就喜欢这些东西,只不过那时候条件不允许如今有钱有闲,正是鼓捣这些的时候,因让王宝财寻了几本说这些的书,成日用功,也不管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的忙乱,真有几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意思。
  四月拿了首饰样子进来,把采薇手上的书抽出来道:“姑娘还看这些没用的书,太太让人送了这些首饰样子来,让姑娘挑挑,说都是今年京里头时兴的样式。”
  采薇一听,倒是来了些兴致,接过来翻了翻就扔到一边道:“时兴什么?还不跟过去的一个样,换汤不换药。”对三月道:“你去把去年我闲时画的那些首饰样子拿出来,让匠人比着打来,金银自然不用说,那上面镶嵌的玉石料从咱们这里出,让宝财派个妥帖的伙计盯着些,省得他换了咱们的料。”
  窗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采薇忙起身迎了出去道:“刚得了喜信儿,小婶子不在家将养着身子,怎的跑这边来了。”
  徐静云脸一红,前些日子身子总是乏,丫头一算,说小日子可过了,忙着请了太医来瞧,说是有喜了,和着采薇的亲事倒是双喜临门,最欢喜的莫过于苏婆子,虽说如今有了和尚,谁不盼着子孙昌盛呢。
  采薇扶着徐静云进屋坐在炕上人,让四月把屋里的香炉端出去,徐静云道:“你倒是比我还仔细,这些香有什么打紧?”
  采薇道:“举凡制香都会用些冰片麝香等物,好容易有了,倘若有什么闪失便不好了,小心为上。”
  徐静云点点头,扫了眼屋里,不禁摇摇头道:“你也该收拾你的箱笼,满打满算不到一月便是亲迎礼,你也太自在了些。”
  四月道:“我们姑娘说了,嫁人也不是搬家,平常用的东西,等过些日子再收不迟,至于旁的,都收在西厢里头了的大箱子里了。”徐静云笑道:“偏你是个事事有条理的。”
  正说着三月从里间捧出一个雕漆描金的小匣子来,连着些首饰样子递到四月手里道:“前几日姑爷打发人送过来的时候,我记得放在咱们西墙大衣柜中间的夹层里头了,不知怎的,就寻不见了,翻找了会儿才从柜子下面翻出来,这才想起,前儿姑娘让我收拾柜子,我嫌它怪沉的,便挪到下头去了。”
  采薇跟四月道:“你连这个和那些首饰样子送到前头去,让那掌柜的照着样子挑些料。”四月答应一声,抱着匣子出去了,一进前头的院子,就见来来去去的箱笼抬进抬出的,忙乱非常,大小物件家伙什都有。
  四月迈步进了屋,就见屋里更乱,到处都散着各色绸缎料子,现成的首饰簪环在那边碍着墙的大条案上摆了一溜,赤金,白银,翡翠,珍珠应有尽有,太太正在那里挨着瞧,身边躬身立着城里有名的首饰铺子翠缘堂的李掌柜,正舌翻莲花的夸着自家东西。
  刘氏扭头见她进来,有些意外的问:“这么快便挑好了?”四月蹲身道:“回太太话儿,二姑娘说这些样式都不中意……”
  翠缘堂的李掌柜一听脸都变了,这可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一桩买卖,要是谈不成,回去东家还不把他宰了,满京城谁不知道,苏家这位二姑娘是个最有钱到主儿,这闹出来乐谁还不明白,苏家统共就两个姑娘一个小子,那位赫赫有名的二公子可不就是二姑娘,只是听说眼极高,平常的物件入不得她的眼去,这次李掌柜是把翠缘堂压箱底儿的好物件二都寻出来了,指望着发笔横财,谁想二姑娘面儿都没见着,就一句不中意,他这如意买卖眼瞅就黄了。
  刚要说什么,就听王宝财的媳妇道:“姑娘自己画了首饰样子,让翠缘堂巧手的工匠照着打造镶嵌,只要工好,多少银子都成,料让掌柜的照样子在这匣子里头挑了去。”
  说着,四月把手里的匣子放到案头,打开,李掌柜都不禁倒抽了口凉气,新华二都说这位二姑娘是个有钱的主,可谁也没真见过,如今就这一匣子玉石珠宝料,就称得上价值连城了,水头极好的老坑翡翠,和田羊脂的籽料,殷红如血的红宝石,更不要提碧玺,琥珀,蜜蜡,玛瑙,珍珠,个顶个大好成色,真不知哪儿寻来的这些宝贝。
  李掌柜咽了口唾沫,连话都说不出了,刘氏也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道:“偏这丫头的事儿多,就依着她吧!”
  四月把样式交给李掌柜,让他比着样子挑匣子里的料,李掌柜看了看那首饰样子,眼睛就是一亮,忙问:“这是哪位工匠画的样儿,真真极好。”四月道:“我们姑娘亲自画的,姑娘说了,这些样儿的首饰,只她有,若市面上见着了旁人戴,便找你翠缘堂算账,可记住了。”
  李掌柜心里的念头一冒,四月堵了回来,虽讪讪的应了,知道得罪不起哪位姑奶奶,比着样子,手伸到匣子里都有些抖。
  四月不禁笑道:“我们姑娘说了专门派个伙计到你们铺子里,瞧着你们打,怕你们换了我们的好料呢。”李掌柜心里说,果然名不虚传精明非常,嘴里忙道:“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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