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白露
不老松，塑月池。
这里不仅是云来仙宗的禁地，也是整个真仙界心中的圣地。云来仙宗从前在真仙界地位极高，何尝不是因为这万古长存的神秘老松树。然而现在，它枯萎了。
它扛过了天罚雷劫，熬过了漫长岁月，最终陨落在了它所坚持的大道上，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了自己。
在场的修士仿佛经受了一场洗礼，不仅是修为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良久的沉默过后，之前那个金刚体质的李真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想跟父母道个别。”
如今不老松气息全无，这一百来个天赋体质并没有领头人，具体应该怎么安排，都需要认真商议。却在这时，九月静静环视了众人一眼，“既然那棵老树说宜早不宜迟，我们也就别耽搁太久，三日之后，依旧在这里碰面，然后再秘密前往界湖。”
九月修为最高，且远远高出其他人，因此她这会儿直接发号施令，其他人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自然而然地听命于她。
“三日后正午时分，就在此处汇合。”
九月说完一挥手，“现在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一群人跟在她后头走出遗迹禁地，刚刚离开那云雾笼罩之地，就见禁地之外，空净大师穿一身粗布衣服静静站在那里，他冲众人微微颔首，随后看向九月道：“此次屠魔，吾愿往之。”
“目前那魔界之主从两界山内招出的真魔大约有三到四个，而此前真魔受损，若你我二人联手，对上真魔有一战之力，牵制住了真魔，那严玉卿可交给其他人对付。”
“你没有神族血脉传承，容易受到魔气影响。”九月脸上没有了之前倨傲冷淡的神情，她眉头微微颦起，眉宇间隐隐藏着一缕忧色。
“我虽不是天赋体质，但曾得一颗菩提心。”空净说完之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若是不信，可在我身上打下神魂烙印。”空净大师眉目清俊，眼神清澈，湖光山色仿佛倒影在他双目之中一般，他的笑容平和，让人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让人心湖平静。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空净所说的神魂烙印自然非同寻常，就跟当年苏漓江那恶毒师父控制楚玉的那种烙印有些许相似之处，一旦空净被魔气感染，对他们有什么不好的念头，要对他们出手，九月就会察觉，能够直接让他自爆元神而死，也就是说，打下这种神魂烙印，空净大师的性命就掌握在了九月手中。
在场也只有九月才能在他神识上打下那种神魂烙印，以空净的修为，哪怕全身心放松，站在那里毫不抵抗，其他人也是没办法给他打烙印的。
空净的话说完，九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地嫣然一笑。
“魔气无孔不入，我依然担心得很，听说进入其中之后会受到很多诱惑，不如这三日我将这遗迹之地的幻境重现，让空净大师也体会一番，若当真能够心平如镜不为所动，或是能够克制住自己保持本心，我们便一同前往可好。”
虽说不老松曾说过，这三千世界里的其他人，大概也就只有空净足够坚定，坚持得更久一些，但为了保险起见，九月还是想试探一下，当然，她对这秃头挺好奇的，反正还要等三天，不如找点儿乐子。
谁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众人散去，苏漓江那三个后人直接黏在了他身边问东问西，苏漓江这次倒也和气，并没有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而是打算带着这三人在真仙界四处走走。
李馨眉跟方定远和其他乾坤阵楼的修士直接来到了苏停云面前，这些年过去，小眉的容貌一点儿没变，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眼睛的颜色了。此时的她眼圈红红的，还沉浸在不老松陨落的悲伤当中，走到苏停云面前的时候她伸手抱了苏停云，小声地喊了一声，“婆婆。”
哪怕最近这些年相距的时间不多，各忙各的，但感情从未变过。
她们相依为命一路扶持，明明有逃生的机会，却愿意为了对方赴死。
当年的苏停云隐瞒一切，让柳飞舟带李馨眉离开逃生，而李馨眉义无反顾地回到了无量山，不惜用自己的命去给婆婆创造活命的机会。她一缕元神寄居在阵图，许多年后才恢复意识。而苏停云则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肉身，从不放弃任何希望。
所以她们都活了下来，所以她们都是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短暂的分离，并不会让两人感情有任何生疏。
在李馨眉面前，从前那个唠唠叨叨的婆婆又回来了，她轻轻拍着李馨眉的背，柔声道：“别难过了，这三天打算干什么？”
李馨眉抿唇一笑，“还未来过真仙界，这里灵气浓郁山清水秀，我想着跟大家一起到处转转。”她说话的时候，方定远伸手过来，两人自然而然地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
方定远宠溺地看着她，“看风景可以，但先得回去跟门中弟子告别。”
“恩。”
“这次的事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想到不老松的话，苏停云稍稍提醒了一句。他们一行前往真魔界本来就凶险万分，自然是越保密越好的。是以，不老松说这些的时候，都是在神族遗迹当中。
李馨眉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她眉头蹙起，幽幽道：“也是，若我们能回来，说明危机解除，若我们不能回来，这三千界怕也平静不了几天了。”
“会回来的，我们带着老松树的祝福呢。”苏停云笑呵呵地道。
那棵树虽然陨落了，可苏停云觉得，它一直在他们身边，陪同他们一起前行，这么一想，心里都舒服多了。
“那我们先去四处转转，婆婆要一起走吗？”她正想说，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结果掌心就被方定远轻轻捏了一下，下一刻，李馨眉看到白夙走了过来，也径直牵了苏停云的手，李馨眉了然一笑，“我们先走了，三日后再见。”
“好的。三日后见。”苏停云冲小眉挥了挥手，笑眯眯地眨了下眼。
人走得差不多了，白夙才拉着苏停云一步一步地缓缓下山，“我们去哪儿？”
“我归一天地里时间流逝可以控制，相当于我还有三十多年的时间可以修炼。”苏停云神情严肃，“我想继续练习岁寒枪里的枪决，看看能不能领悟到下一层的枪法。”白夙脚步停下，他侧身低头，看了一眼面容严肃的苏停云，随后弯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啄一下才道，“恩，去吧。”
苏停云觉得脑门发烫，她飘飘忽忽地进入归一天地，用手揉了额头好几下，这才傻笑了起来。
纵然下一秒是末日又何妨，只要在乎的人在身边，她便无所畏惧。当然，为了更好的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她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提升自己。天火、岁寒枪，包括她的神族体质，这些都是能够跟魔物抗衡，能够击杀魔物的力量，她拥有这些力量，就得承担责任。
九月和空净大师会缠住真魔，而他们其他人，要对付严玉卿，还有那个美人图。至少也有严玉卿和美人图，所以，这三天的时间，她都不能轻易放过。
二十年转瞬即逝，苏停云发现哪怕她将岁寒枪的冰焰枪修炼到了人枪合一，枪随心动的地步，依然没有看到下一层枪诀，所以说，岁寒枪的枪法只有这几层枪诀？心头还是有点儿失望的，不过强求不得，只要尽力去做了，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归一天地里，她还有十年的时间。
而归一天地外，只剩下了一天。苏停云修炼的时候浑然忘我，她都没有去看外界，而此时，神识注意到外界，苏停云发现，白夙静静坐在一块青石上，她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在下山的山道上，而现在，白夙依然在那里，这两天，他没有离开半步。
她一出去，就能见到他。
最后的十年，修炼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苏停云换了身大红的长裙，她出去之后刚刚站定，白夙就直接起身，“怎么提前出来了？”
“我们也出去转转吧。”她伸手挽住了白夙的胳膊，头靠在他身上，笑着道。
“去哪儿？”
“你先带我在真仙界看看啊。”
去哪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
这几日大白在跟黑家言灵一起呆着，苏停云用神识给大白打了声招呼，说要出去转转，大白也嚷着要跟来，结果被苏停云很严肃地拒绝了。
白夙先是带着她去了一处山谷，那山谷内十分幽静，里面长了一棵连理枝。
连理枝是心形，苏停云一眼见到就觉得格外惊讶，加之山谷当中有许多飞舞的萤火虫，点缀在连理枝上，虚幻如梦。原来，白夙也有这么浪漫的一面呢，居然会带她到这样的地方来。然下一刻，苏停云忽然有了一个很想去的地方。
“我们回白云界吧。”
“跟师父他们道别么？”
“恩，不过我想去姻缘石，在上面刻上我们的名字，像白承雨和王凝溪那样。”
也像峨长光和轩辕问天那样。
天地姻缘，命中注定。
携手此生，不离不弃。
打定主意，苏停云和白夙立刻风风火火地回了白云界，她跟拭剑楼的长辈们简单的提了一下魔界的事情，她也没多说什么，只交代大家要照顾好身体，还拿了一些丹药交给了展鱼师父，让他妥善安排，正要离开的时候，严长老忽然道：“你说两界山选了主人，所以天下即将大乱，那主人，可是严玉卿？”
她其实一直没在师父们面前提严玉卿的名字。
她怕他们心理难受。曾经人人都称赞的小师叔，为何会成了一个大魔头。
苏停云虽还未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严肃真相，这个一直种花养草的中年人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良久，他声音沙哑地道，“是我没有教好他。”
严长老自身资质太差，因此一直对严玉卿要求严格，把杀派的壮大全部寄托在了严玉卿身上，他只关注他进步了多少，却从未关心过他内心的想法。
一向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严长老仰天长叹，泪如泉涌。
……
跟拭剑楼修士道别之后，苏停云心头苦涩，兴致都没之前高了。只不过到了姻缘石，看到紧密刻在一起的熟悉名字，她的眼角又有些湿润了。
“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去，我字难看，你写吧，好不好。”
她以为白夙会说好，却听他道，“不好。”苏停云一愣，她忽然意识到，白夙似乎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不好，她想不出来，什么时候，白夙拒绝过她的要求。她听惯了好字，这个时候，他说不好，才会让她格外惊讶。
苏停云抬头，她看见白夙有些促狭的笑容，“自己刻。”说完之后，他飞上高空，用长剑在姻缘石的最上方，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地刻下了他的名字。苏停云硬着头皮跟上，她取出岁寒枪，歪歪扭扭地把自己的大名刻在了白夙的旁边。然名字刻完的那一瞬间，苏停云只觉得无尽暖意涌上心头，那一瞬间，仿佛天长地久。
他们的名字，跟峨长光和轩辕问天的并列在一起，相隔不远，在姻缘石上，微微泛光。
两人在姻缘石刻下名字之后，又在白云界晃了一圈。
“就在这附近，你还替我挡了一枪。”看到熟悉的风景，苏停云道。
“恩。”
“疼吗？”
“不疼。”
“那时候你流了好多血，我背上都感觉到了温热。”回忆起当时情形，苏停云都是一阵心悸。她伸手摸了一下白夙当初受伤的位置，“真不疼？我得摸摸看。”
心里有一种欲望如狂草一样疯长，她顾不得矜持了，却也无法说出更加露骨的话，难道要她说，“亲爱的，不如我们试试双修吧。”
他捏着她的手，放在他曾经受伤的地方，那一箭从背心扎入，穿胸而过。他紧紧按着她的手，眸子里仿佛有两簇火光。
两人本是脚踏飞剑御空飞行的，这时候，白夙忽然换了一件飞行法器。这飞行法器乃是一艘小型灵舟，灵舟上设施一应俱全应有尽有。他抱着她进入房间，抬手设下层层阵法，接着，将她放于床0上。
四目相对，情愫蕴藏眼中。
那一刻，苏停云心跳如擂鼓，她觉得那彼此凝望的眼神里，仿佛火光四射，噼里啪啦响，烧得她浑身滚烫，而那落下来的细碎的吻，又将她的身体一一点燃。
衣衫褪尽，一夜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