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唰唰

  春节刚过,寒意料峭,人不峭。
  元启十一年适逢大比,京城格外热闹,全萧国的举子从五湖四海涌聚京城,等待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会试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日和十五日三天,座师正是礼部尚书罗瑞。
  二月初五,南瑾将依依不舍的谷绍华,无情一脚踹回安家去待考,谷绍华临走之前,对南瑾夫妇拜了又拜,然后笑眯眯地捏了两把小南姗,走了。
  二月初八,南屏抱着肉嘟嘟的可爱幼妹,观赏金黄清香的迎春花丛,口内温柔细语笑道:“姗姗,你怎么又胖了?”
  南姗搂着俊秀大哥哥的脖子,眨巴眨巴大眼睛,撅嘴傲娇道:“我不胖,大哥哥才胖!”
  南屏弯腰,摘下一朵小小的迎春花,簪插到南姗的小辫子发间,微笑:“大哥哥可不胖,姗姗才胖。”
  戴花的小小小少女南姗怒:少年,你非要逼姐姐我现出原形,跟你斗嘴么……
  ……
  南屏赴考那几日,南瑾作为亲爹,淡定的实在不像话,每日只带着小闺女,躺在庭院中晒太阳,温氏作为亲娘,每日只上香一柱,祈祷我儿高中,最着急的居然是南老夫人,据说她老人家每日念经时,要唠叨无数遍,佛主保佑,佛主保佑,庇我孙儿能够一举夺魁(佛主表示:……)……
  考完试的南屏,也被南瑾拉着一块晒太阳,年幼弱智的南姗,时常要听到南瑾和南屏,隔着躺在当中的她喝诗,人家俩玩的不是先前那种订下一字,你一句我一句的背诗,这回玩得更高级,成语接龙都知道吧,这爷俩玩的是诗词接龙,听得南姗都快醉了,因为,南瑾要求旁听的南姗,要数清楚这条龙到底有多少节长,若是数错了,就没有嫩肉肉吃,只给喝一点点肉汤……
  南姗直接哭倒在温氏怀中,麻麻,我手指头和脚趾头都不够用了,咋办呀。
  温氏微微一笑,安慰闺女的同时,让崔妈妈捧来了一把算盘,闺女不哭,娘来教你打算盘……南姗又哭倒在砚二哥哥怀里,二哥哥,求安慰,我还没满三岁,为什么要学拨算盘啊。
  葛哥哥笑得春花荡漾,哥哥们像你这么大时,就开始启蒙读书,你自然也要启蒙学理家啊。
  学过珠心算的南姗自个哭倒在墙角,她这是投胎到学霸之家了么……
  面瘫拔拔拎着哭丧脸的闺女,丢到温氏麻麻怀里,由麻麻手把手地教拨算盘,这一拨,就拨到了二月底会试放榜。
  榜单很是嘻唰唰,南屏赫然在列,南府上下一片哗然,南府孙子辈的头一位进士,即将新鲜出炉,南珏大伯瞅着懵懂幼子,有点心酸地摇头叹气,南琦三叔拎着长子的耳朵,十分嘴酸地训斥长子,你丫给老子好好读书!
  也不怪南珏大伯和南琦三叔各种酸,搁谁家里,他都得酸。
  京城会试,每科只择录三百名举子为贡士,贡士不会再落榜,即贡士只要参加了三月初五的殿试,便可|荣获进士之名,也就是说,南屏和谷绍华这一回出贡,以后再也不用寒窗苦读求功名,已直接迈踏上最鲜亮最正经最增光的仕途之路。
  殿试之后,三百名贡士分三甲,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直接授官六品,二甲八十八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二百零九人,赐同进士出身,二、三甲可选为庶吉士,抑或经吏部考核之后,直授七品、八品各官职。
  南屏这一出贡,就算殿试发挥的最差劲儿,也能直接混个八品官职,这让他们混了多年官场,官位却挺低的伯伯叔叔情何以堪啊,最让人眼酸的是,南屏这丫孩子,离满十七岁的生辰,特么的还有三个月啊啊,南家出了个十六岁的小进士,老南家的祖坟又冒了一回大青烟,上一回冒青烟的是南屏他老爹,十九岁的二甲第二名进士。
  儿子比自己更出息,南瑾眉间有压抑不住的洋洋喜气,却愣要摸着胡子板着脸,训诫南屏不可骄傲,顺带耳提面命次子和三子,你俩不许给老子松懈,还顺便批评小闺女,你丫怎么还没学会拨算盘。
  南姗再次哭倒在温氏怀里,麻麻,我勒了个哈利路亚,人家又不当女神童。
  可喜可贺可称可赞的是,十七岁的谷绍华也出乎意料地……赫然在榜,直把安老太爷乐掉了一颗大牙,是真的掉了一颗老牙,又少了一颗牙的安老太爷也不在意,乐颠颠地又亲笔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给女婿报喜讯。
  放榜当晚,安大舅舅拽着谷绍华,安二舅舅拎着描金的大锦盒,喜气盈盈地登门致谢,并表示待他们谷妹夫四月回京任职,还有一轮新的定重谢,外甥踩着狗便运过了秋闱,又瞎猫撞上死老鼠的过了春闱,运道真真不是一般的好,按正常道理来讲,谷绍华成为贡士的几率基本为零,能让谷绍华创造出如此奇迹,南瑾绝对功不可没,安老太爷拍着桌子三番四次吩咐儿子,重谢,重谢,一定要重谢。
  半路入道的谷绍华,竟然一步登天修成了仙果,谷老爷估摸可以很高大上的笑傲众家长,你们的笨蛋孩子有没有想去死一死的感觉呢。
  两位安老爷离去后,温氏开盒观礼,满满一整盒金银玉叶,外加几大张面额不小的银票,南瑾教的第一朵桃李之花,盛开的十分之好,捧着书看的南瑾语气平静:“都添给姗姗做嫁妆。”
  南姗偷偷对手指,这个,这个,她貌似已经是个……小富婆了耶。
  温氏合上盖子,笑盈盈打趣道:“老爷,屏儿和绍华双双出贡,老爷以后若当真开课授徒,慕名而来之人绝不会少啦。”
  南瑾低低一笑,却拿手里的书拍小闺女的脑袋,道:“姗姗,再拨一百个数。”
  南姗抱着大算盘,继续认命地一颗一颗拨动算盘珠子,呃,她都拨过五回一百个数了,虽然回回都没拨到一百……
  清脆的算盘声中,温氏看了会小闺女,又对南瑾道:“老爷,屏儿的前程也算尘埃落定了,不知他的婚事,老爷有何打算?”
  南瑾放下书,眉毛轩展:“夫人急着想抱孙子了?为夫倒还想再添一个闺女。”
  温氏弯眉轻嗔道:“老爷,我已人老珠黄,哪有福气再为老爷添个女儿。”
  南瑾伸手戳戳一旁正埋头拨算盘的闺女,问:“姗姗,你说爹老,还是娘老?”
  第六次被老爹打搅数数的南姗,撅着小嘴不满道:“爹爹,你又和我说话,我又忘记数到几了……”丢开手里的算盘,南姗麻溜地钻进温氏的怀里,鼓着肉呼呼的脸颊道:“爹爹有胡子,爹爹老,娘没胡子,娘不老。”
  南瑾扑哧一乐:“夫人可听明白姗姗的话了,夫人只要不长胡子,就会青春永驻。”
  温氏将投怀送抱的漂漂闺女,细细致致地笑揉了一顿。
  ……
  殿试过后,又几日放榜,大红的布告一出,今科春试也正式落幕,金榜题名的春风得意,名落孙山的也只能再接再励,三年之后,又是一条卷土重来的好汉。
  今春的新科状元,是个儿女已经满地跑的河间府大叔,榜眼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汉子,但是长相略微有点抱歉,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今科的少年探花郎,面容温润如玉,举止风致翩翩,姑娘见了,小鹿乱撞地会动心,大妈见了,心花怒放地想招婿。
  南姗可想到她家的大门口去瞅瞅,她家的门槛还健在不?
  常有名门淑女,百家抢求,到了南屏这里,一群“丈母娘”借着恭喜温氏的名头,纷纷来探口风,跟我家结成亲家,你乐意不,早先的南许两家会结姻的事,也因许苗春远嫁他乡而烟消云散。
  不过,倒了一个许苗春,许家又蹦出了个许苗秋,林家那头也蹦出了个外孙女,对此,南姗只能无语望苍天。
  偶南屏哥哥有喜欢的姑娘,那个小姑娘曾经钓过他丢进湖里的一只大乌龟,那个小姑娘满十六岁后,就会嫁到偶们家,她老爹一方面要多留爱女一段日子,另一方面,还要顺便先摆平自己的老娘的说,最直接的摆平之法就是,那位老爹又带自己的老婆和闺女私奔去春游了……
  相中南屏为婿之家,其中不乏权贵之户,温氏得南瑾暗示,全部一律装傻,理由很冠冕堂皇,我儿还没满十七,不是太着急,待我儿在翰林院安顿好之后再谈。
  皇帝亲自主持的琼林宴上,对少年探花郎格外厚爱,并且询问你爹的病好了没,皇帝随口一问,引发琼林宴众臣一番深思,怎么滴,若是探花郎的爹病好了,还要让他重新复官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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