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三章
  路灯光照耀着黑夜,光芒像是将明亮和黑暗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这个世界真奇怪,曾琦坐在椅子上,心下闪出这种念头。
  他没有再喝酒,他酒量浅很容易醉,而且酒品很差,他担心自己一喝再喝,马上就会醉,到时候恐怕会控制不住对程越溪恶语相向。
  曾琦尽量控制住了自己脑子里的那些不好的念头,问:“越溪,你是同性恋?”
  他语气非常平静,在说出这句话时,以前程越溪讲过的不少似是而非的话,此时再次进入曾琦的脑海,才让曾琦明白了其中深意。
  他们高中的校门口对面就是几家书店,班里一大堆少年男女,早就通过这些书店里的各种书籍漫画被灌输了“爱情与性别无关”这种概念。当时班里还有女生说曾琦和程越溪是“好基友”,两人上学期寒假从首都回s城参加同学聚会,女生们对同性恋话题的热衷,一度让曾琦觉得怪异,不明白她们作为女生,为什么会那么热衷于男生之间的恋爱话题。
  曾琦当时非常疑惑地问:“为什么你们女生会喜欢看两个男生谈恋爱?不奇怪吗?”
  一个女生说:“因为‘男生’之间的恋爱才更像是真正的爱情啊。”
  曾琦当场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女生说:“怎么没有这样的道理,你是男生,你懂什么。”
  曾琦无语了,“不是你说男生之间的恋爱才是真正的爱情,怎么转头又变成我是男生,我又什么都不懂了。”
  曾琦一向话少,突然讲这么长一句,连坐一边的程越溪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女生说:“因为说到底国内是男权社会啊,你们享受一堆社会隐形优势,怎么看得出来。谈恋爱的人里,只要标注出一个是男,一个是女,就让我觉得这不公平,你明白吗?因为只要这样,就要围绕着一堆男强女弱谈婚论嫁生儿育女的社会性话题,看我爸妈,我都看够了,我还要去看男女爱情的书?你懂?”
  曾琦被抢白了一大通,意识到对方是把自己含沙射影了一顿,顿时也觉得没意思,不过他好歹捋了捋对方的逻辑,心说这人居然是去学数学,跳了这么多步骤的解题思路,老师要多么善解人意才能理解她的意思啊。
  曾琦说:“那随你想看什么,但不要再叫我和程越溪是好基友。”
  对方大约觉得曾琦自我感觉良好过头,就转过了头,对程越溪说,“曾琦这么死板的人,有你这个朋友挺不容易的。”
  程越溪道:“既然曾琦在意,那那么说的确不太好。”
  对方窘迫道:“只是形容关系好而已啊。”
  程越溪点了点头,“是吧,但是曾琦挺介意的。”
  对方转头看曾琦,“你为什么这么介意啊,难道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曾琦可不觉得能够在这种话题上赢过班里的大部分女生,不过他当然是问心无愧,说:“你说此地无银三两百就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作为当事人,难道无权要求别人不要那么说我和程越溪吗?”
  女生说:“程越溪就不在意。”
  曾琦转头去看程越溪,程越溪一脸无奈,“能不能不要再讨论这样的事了。”
  曾琦态度坚决,道:“我和程越溪是好朋友就是好朋友,不要用好基友这种词。我和他没有必要为了满足你们这些腐女的想法保持一个这种名头。”
  知道曾琦不可能为了谁的面子而忍气吞声,女生虽是窘迫,却也只好认可了他的要求。
  程越溪拉了拉曾琦,说:“只是开玩笑的而已,你还真生气啊。”
  曾琦道:“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程越溪说:“唉,行吧。”
  曾琦问:“难道你真的觉得这没关系吗?你要是觉得有关系,完全没必要为了她们的面子忍着。”
  程越溪明亮的眸子望着他,说:“唉,我真不太在意。”
  曾琦问:“为什么啊,被人往同性恋上想,还不生气哦。”
  程越溪看着他说:“这是小事,不用在意。”
  曾琦只好闭嘴了,因为他觉得他再在意,好像是多么小家子气。
  那天两人一起回家,程越溪就问曾琦:“你那么在意同性恋吗?”
  两人关系近,近乎是无话不谈,曾琦说:“没有。”
  程越溪道:“那你反应那么大,还和潘玲吵起来了。”
  曾琦说:“就是不喜欢她的态度而已。我对同性恋没什么看法,随便怎么样就好,又不关我什么事。”
  程越溪“哦”了一声,好像是欲言又止,最后一路上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
  程越溪被曾琦那“你是同性恋?”的问题问得停顿了,曾琦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他似乎很少去想“考虑一下别人的面子”这种问题,这也许是因为曾琦的本性,或者是他从小生活的环境让他比较直,或者是他年纪还小,多接触一些事情和人后,他也会有所改变。
  既然曾琦问得那么直,程越溪也明白曾琦的性格就是直来直去的,他年纪尚小本对自己的性向有些犹豫,此时被这么一问,便只得直截了当地说:“嗯,是这样。”
  他说完后,还以为曾琦会流露出一些对同性恋的某些看法,没想到曾琦直接说:“那……”
  程越溪疑惑:“什么?”
  曾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我俩关系这么好,你为什么没有爱上我。”
  要是潘玲在场,可能会马上嘲笑曾琦:“你家的镜子是不是都比别人家的大,不然哪里照得全你的脸。”
  不过程越溪脾气很好,不会那么在意曾琦的这种脑残问题,他想了想说:“呃,爱情和友情是不一样的,我一直以来就喜欢景心哥,而把你当好兄弟。”
  曾琦也没理清楚自己的心路历程,但自从程越溪说一直以来就喜欢赵景心后,曾琦就觉得受不了,“一直以来?最早是什么时候?你是不是被他骗了?”
  以曾琦所想,程越溪很可能是从小没有得到过父爱,所以在赵景心身上寻找到了父爱投射,要是赵景心再骗他一下,那程越溪小小年纪,肯定就以为那是爱情了。
  程越溪倒没隐瞒,说:“大概高二的时候吧,暑假里,景心哥每天约我打羽毛球或者游泳,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你就明白了?”曾琦觉得自己才像个老父亲似的,认为程越溪肯定是被骗了。虽然他一直以来挺尊敬赵景心的,但要是赵景心欺骗程越溪这个小傻子,那他也会因此厌恶赵景心。
  程越溪无奈地看着曾琦,他才觉得自己像是在面对一个小孩子,说:“等你想和谁谈恋爱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的。”
  曾琦沉默地盯了程越溪一阵,突然又问:“你们是不是上过床了?”
  “啊?”即使是程越溪这个少年老成的人,顿时也闹了个大红脸。
  “是的,对吧!”曾琦生了气,他的胸中有一堆愤懑和不满,于是口不择言,道:“你这样,会毁了你自己!你就是不对自己负责任,你会毁了自己。”
  程越溪完全理解不到曾琦生气的点,而且并不觉得自己和赵景心在一起,怎么就是毁了自己了,他想了想,说:“你就是歧视同性恋,是吧?”
  曾琦道:“我没有歧视。你和赵景心在一起,能得什么好?我听我妈说了,他已经准备了出国,会去美国上研究生,你现在才大一,你俩隔这么远,你怎么知道他在国外会怎么做,他说不定背着你和别人在一起呢?”
  程越溪皱眉道:“景心哥不是这样的人。他很好。”
  曾琦说风凉话:“你是被恋爱糊了脑子吧。”
  程越溪说:“我还不如不告诉你。”
  曾琦顿时被噎住了。
  曾琦本来想转身就走,但他心里又实在很不舒服,像是锅里放了鞭炮,闷在里面一通乱炸,就像是要把他炸得粉身碎骨似的。
  曾琦站起身,身姿笔直,仲夏的夜风吹来,竟让他觉得浑身发凉,他沉默地望着夜空,夜的气息让他冷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脑子里浮现出了有关旅行者1号的系列信息,又想到前几天再重读的《暗淡蓝点》的英文原文。
  旅行者1号是人类发射的迄今为止走得最远的人造卫星,在1990年2月14日,旅行者1号从遥远的太空回视它出发的地球,拍摄了地球和太阳系的照片,这些照片里就有《暗淡蓝点》。
  在这张拍摄于64亿公里外的照片里,地球悬浮在漆黑的背景中,只是占据整张照片0.12像素的“暗淡蓝点”。
  曾琦是个天文迷,在这种感情激荡的时刻,他转而又去思索起暗淡蓝点来,也许这对其他人来说很奇怪,但对他来说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人类相对于无垠宇宙在空间和时间尺度上的渺小,让曾琦能够很快冷静下来。
  程越溪虽是被曾琦不断泼凉水,但他脾气好,好像也并没有特别生气,他说:“景心哥是很好的人,我高三时就对他告白过,但他说我还小,应该以学业为重,他不会接受我的感情。要是我隔几年,我明白自己的感情和心思时,依然还是这种想法,他会再考虑考虑。我现在依然是当初的想法,所以景心哥说可以。”
  曾琦紧抿着唇,看着程越溪时眼神显得深沉,好像和刚才那气急败坏的年轻人不是同一人了一样。
  曾琦说:“你最近去过上海?”
  程越溪摇头:“没。”
  曾琦也觉得不太可能,程越溪穷困得很,他的父母在他年幼时就离婚再重新组成新家庭,各自又再有了几个孩子,虽然听说程越溪的父母如今都挺有成就,并不差钱,但他们都有各自的家要养,能够花在程越溪身上的钱实在是少,如今程越溪早就成年,他父母对给他的抚养费就有些推三阻四,据说就是给了他学费而已,他生活费都要自己去勤工俭学,程越溪也从没有钱买多余的东西,有些外文专业书都是靠找曾琦借才能看,他哪有多余的钱在首都和上海来回跑。
  曾琦说:“赵景心来北京找你的?”
  在曾琦心里,赵景心比程越溪大,那么,两人在一起,就是程越溪吃亏,因为占据着年龄优势的赵景心也占据着人生经验上的优势。
  程越溪仰头望着曾琦,他明亮的眸子让曾琦觉得他的心也像他的眼睛一样清澈纯真,一看就是要被骗的那种。
  程越溪抿唇笑了笑,说:“对。他前几天过来的,然后从北京直接回s城。他放暑假比我们早。”
  曾琦神经一紧,“他还在北京?”
  程越溪颔首:“嗯。”
  曾琦:“那你怎么没去找他?”
  程越溪说:“他在他同学那里住,我又要考试,就他来的那天,我们见过面。”
  “就那天就上床了吗?”曾琦直直地问,也没见他尴尬。
  程越溪红着脸说:“你怎么紧盯着这事问。”
  曾琦说:“这难道不重要吗?”
  程越溪:“重要是重要,但我不想回答你,这是我隐私。”
  曾琦想了想后说:“总之,还是要注意安全。”
  他父母都是医学背景,他对传染病比大多数人敏感得多。
  程越溪没应声,大概是被他给臊的。有一个曾琦这样的好哥们,并告诉他这种事,就是为自己找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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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吱:曾老师,我觉得您对尴尬的免疫力比常人高很多。
  曾琦:南老师,什么尴尬?
  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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