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甘菊(一)

  九月, 秋高气爽, 正是北都最好的季节。
  飞机从万米高空渐渐下坠, 地面上的阡陌纵横渐渐清晰。
  熟悉的建筑隔着玻璃窗落入视线, 言菡的眼眶一阵发热。
  阔别两个月, 她终于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土地。此时此刻, 她才深切地感受到她有多么热爱这片土地, 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幸福的还是悲伤的, 都让她心怀感恩。
  宁则然的行动很是迅速,宁氏集团在n国原本就有矿产公司,派了专业的团队到了提米拉斯, 在小镇附近以及北面的那片沙漠考察、探测、评估;贺文宥将协助宁则然设立一个女性基金会, 而第一个任务就是请了n国一位著名的本地女影星到提米拉斯这一片的几个学校和同学们进行了亲密接触,这位女影星出身贫苦, 成名后一直在为公益事业奔波, 和贺文宥商谈了几次后欣然前往。
  卡吉娜的伤已经好了, 重新回到了课堂, 罗妮和同学们都很高兴, 言菡更是对她付出了更多的关爱,割礼在她的身体留下了永远都难以磨灭的创伤, 然而,言菡希望, 终有一日她心灵上的伤害能够被爱和希望抹平。
  言菡除了上好自己的课以外, 一起帮着贺文宥做了很多事情,以至于原定八月底就可以回国了,却又推迟了好几天才定下了了行程,九月中旬的时候,国际义工组织又派遣了新的女老师过来,言菡终于松了一口气,和新老师交接完毕,这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贺文宥,告别了她的学生们。
  空姐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提醒大家飞机已经平稳降落在了北都机场,地面温度二十八度,请大家带好随身物品准备离开。
  开机的声音此起彼伏,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实在漫长,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和亲人们联络报平安。
  言菡的手机一开机,顿时有好些信息跳了出来,有广告的、有朋友的,当然也有宁则然的。
  十五分钟内,宁则然一共发了两条微信,接连问了两次“到了没?”
  和以前一样,宁则然的消息总是言简意赅,不过这次一连发了两条,显然有些急躁了。
  言菡刚想回复,手机一下子就响了起来,宁则然来电话了。
  “怎么不回我消息?”
  “才看到,刚要回呢。”
  “在北都机场了吧?”
  “那还能在哪啊?”
  言菡的声音软软的、柔柔的,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人了,宁则然的心一热,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八月他离开n国的时候,把言菡的手机卡全部开通了,流量和通话都可以正常使用,不过由于时差的原因,两个人又各有各的忙碌,能好好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得知言菡推迟回国的时候,宁则然很是生气,特意约了一次微信的视频聊天,原本打算好好质问一下的,没想到接通视频后,出现在屏幕上的居然是带着兔子帽的言菡。
  兔子言菡和碧光环凑在一起,拿着一张白纸,轻声朗诵着他的三行情书。
  最后一句的时候,对着视频屏幕,朝着他晃了晃兔耳朵,露出了一丝浅笑。
  宁则然丢盔卸甲。
  国际到达和接机的地方是透明的玻璃墙,隔得老远,宁则然便看到了他的萌兔子。
  今天言菡穿的是一条纱质的白色长裙,腰处用长条同色织带裹了起来,在侧边打了个蝴蝶结,这款式是n国民族服装的改良版,异国风情中言菡妙曼的腰肢和优雅的气质一览无遗。
  下电梯时,有男人和她搭讪。
  取行李处,有男人帮她从履带上拿行李箱。
  过检验检疫台时,有男人替她拉着行李车。
  ……
  这年头,怎么怪瓜裂枣的男人都敢这么厚脸皮。
  宁则然沉着脸站在出口处,准备好好宣示一下主权,让那些男人好好自惭形秽一下。
  言菡推着车出来了,近一个月不见,提米拉斯的风沙和日光仿佛并没有在她身上起作用,她的皮肤还是和从前一样白皙,双眸闪闪发亮,精神焕发。
  宁则然的嘴角勾了勾,刚要张开双臂拥抱她,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有人越过他直接冲到了言菡面前:“小菡!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刚勾起的嘴角僵住了,宁则然恼火地盯着前面欢蹦乱跳的身影,这个叫余欢的女人是从哪里窜出来的?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则然,你怎么自己来了?”一个惊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宁则然的眼皮跳了跳,回头一看,庄西行站在不远处,一副太阳镜遮住了大半边脸,他的手里捧着一大束百合花,反看自己,两手空空如也。
  “我还想问你,你来干什么?”宁则然阴测测地问。
  “刚刚碰到余欢,她说来接小菡,我就把她送来了,”庄西行道,“正好我也有事情要找她。”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今天她是我的,你把那个碍眼……”宁则然刹住了车,立刻改口,“你把她的好朋友想办法支走。”
  庄西行看了看前面两个都快黏在一起的闺蜜,觉得这个任务有点艰巨,连忙岔开了话题:“你闲着没事吗?这种接人的小事安娜或者皓宇就可以搞定了,再不济打个电话给我,我很乐意为小菡做个护花使者,哪用得着你亲自出马?”
  宁则然的脸色略有些不自然,故作不经意地道:“接女朋友回国,再忙也应该亲自过来。”
  言菡和余欢手拉手过来了,快活地朝着庄西行打了声招呼。
  庄西行来不及细想,上前送上了鲜花,笑嘻嘻地道:“两个月没见,我们小菡越来越漂亮了,你的小盐巴都眼巴巴地等着你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回过头来一脸震惊:“女朋友?”
  宁则然一脸的云淡风轻:“怎么了?单身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谈个恋爱了。”
  男朋友宁则然宣示了一下他的主权,把庄西行的百合花从言菡怀里拿了过来,塞进了余欢的手里。余欢的表情有些呆滞,显然也是不敢置信,一反平常能说会道的热情,一直到了饭店才稍稍回了点神。
  原本宁则然计划的二人世界被强行插入为四人,不过显然言菡很高兴,除了大中华的美食终于把她的味蕾激活了以外,这两个月在北都发生的新鲜事也让她激动了起来。
  余欢的那部网络剧马上就要杀青了,剧组运气还不错,男主角以前拍的一部网络剧是校园题材,暑期播放的时候大爆,男主角的身价水涨船高,连带着这部网络剧也未播先红,已经有好几个网络平台看中了在洽谈播放事宜。
  而庄西行修行了三个多月终于出关,电影的剪辑据说很成功,即将开始正式宣传,预计在十二月的圣诞档期上映,而样片下周将送往了一个颇具影响力的国际影展,参加十一月初的评选。
  言菡好奇的是,余欢和庄西行怎么会凑在了一起,他们俩不是都看看不惯对方吗?
  “谁和他凑在一起了?”余欢哼了一声,“是他成天过来问你的消息,我被他烦的没办法。”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庄西行也哼了一声,“要不是小菡临行前拜托我照顾你,你以为我会去你那个破剧组?八抬大轿请我都不去。”
  余欢想骂人,可是,庄西行说的的确没错,剧组那帮人瞧见庄西行时那副巴结的嘴脸,她看了都脸红。
  言菡连忙打圆场,朝着余欢挤了挤眼:“你这戏拍完了,下一步干什么呢?有没有其他通告要上?”
  余欢明白言菡的意思,庄西行虽然嘴上毒舌、性情变幻莫测,但总体来说还是一个讲义气的朋友,如果能巴结上了,以后的星途虽然不能一片坦途,也会少了很多波折。
  不过,她并不需要,尤其是一个对她有成见的男人的提携,就算这个男人是影帝、是她所从事这一行的金字塔的塔尖。
  “通告排满了,”余欢一脸的轻松,“接下来有一个网剧和一个小代言,还要上一个真人秀节目。”
  庄西行嗤笑了一声,他这样正经科班出身的影帝,对这种通告很是瞧不起,尤其是现在遍地开花的真人秀节目。在他看来,像余欢这样天分不够的演员,正经该做的应该去上个培训班,而不是这样拔苗助长,以赚钱为目的拼命接乱七八糟的通告。
  “目光短浅,井底之蛙。”他下了一个评语。
  余欢脸色一变,这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了,言菡忙不迭地道:“哎呀我都忘了,给你们带了礼物了,快帮我把箱子打开……”
  余欢欢欢喜喜地拆礼物了,她的礼物是巧克力和一种特产茶,庄西行则是红酒和木雕,那木雕是贺文宥专程陪她去买的,带着浓浓的异国风情,是十分精美的艺术品,庄西行见了爱不释手。
  宁则然在一旁脸色越来越差,这满满的一箱礼物,除了刚才那两份,剩余的好像都是些保健品、巧克力什么的,看上去好像没他什么事,和言菡谈恋爱的人是他吧?怎么忽然有点怀疑了起来。
  言菡飞了十多个小时,又有时差的缘故,最初的兴奋劲过去后,显然有些疲惫了。
  吃晚饭,余欢和庄西行也不打扰了,一一告别,约了以后再聚。
  华灯初上,北都的夜景璀璨而迷人,言菡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去,都舍不得闭上眼睛。
  “回哪里?”宁则然的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了,这么多天没见了,刚才又被两个电灯泡照了一路,现在该是他们俩人的世界了。
  言菡想了想:“安苑里吧,我妈那里我已经和她说过了,明天过去看她。”
  真是善解人意啊。
  宁则然的心情舒畅,踩油门的脚也有力了很多。
  正值晚锻炼的时候,小区里散步的人挺多,微风吹过,带来一阵阵若有似无的木樨花香。
  宁则然拉着言菡走了两步,若无其事地摘了一簇小花,抬手就插入了言菡的发梢。言菡来不及阻止,只好瞪了他一眼:“破坏公物。”
  这一眼简直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宁则然沉醉了片刻,正色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言菡拿他没办法,只好拉着他的手一路快步进了楼道。
  打开门,阔别了两个多月的公寓出现在眼前,里面没有半点灰尘和颓败的气息,窗明几净,阳台上的盆栽郁郁葱葱,好像主人从来没有远离。
  关上门,宁则然抱住了她,两个人在门口接了个吻。
  缺氧的感觉袭来,言菡仿佛觉得灵魂都被抽离。
  气喘吁吁地分开,言菡的脸颊酡红,软声恳求:“我有点累了。”
  宁则然意犹未尽,在她唇上轻啄了两下,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颇有些不甘心地问:“连杯茶都不请我喝吗?”
  言菡抿着唇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想喝吗?”
  想,想喝极了。
  然而显而易见,言菡并不想。
  既然言菡不想,那就试着尊重她吧,弹簧拉得太紧,容易崩断了,这才是回来的第一天。
  宁则然凑近了她的耳畔低语道:“记在账上,以后一笔笔还给我。”
  言菡的脸烧了起来。
  宁则然恋恋不舍地叮嘱了几句,转身刚要走,言菡忽然叫住了他:“则然,等一等!”
  这是改变主意了吗?
  想想也是,两个人都快三个月没有亲热了,言菡一定也很想他。
  宁则然的血液有些沸腾,强忍着矜持地转过身来。
  言菡蹲在随身的小背包前摸索了片刻,从里面取出了张卷起来的手工毯递给了他,轻声道:“给你的礼物,我向卡吉娜她们学的,亲手织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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