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初露端倪(2)

  奉县知县听了忙点头。
  暮青眼神一飞,刀子般来回抹了抹步惜欢,道:“问你了?”
  步惜欢只觉得脖子和心口都凉了凉,不由暗叹她不仅嘴毒无人能及,如今连眼刀的功力也精进了。
  “陛、陛下说的是,军中需多少抚恤银都是直接跟朝中说,拨下来多少那都是户曹说了算,若不使银子,拨下来的数目定有苛减。”奉县知县道。
  “哦?既是说,户曹将抚恤银两拨给你们,你们再将抚恤银两孝敬回去?”暮青不知该怒还是该笑,这与洗钱无异!朝廷将军中抚恤银两发给地方,地方官将银两化成银票,再孝敬回去,如此一来一去,官银就变成了私银!
  这些赃官为了贪国库的银子,还真挺会费心思!
  “你在奉县任上几年?”
  “三年。”
  “可能记起都给了谁几次、多少数目的银两?”年前在奉县县衙,步惜欢将奉县知县革职查办后,御林卫便将衙门里前前后后给查抄了,清点了县衙库房,查抄了账簿,但那账一看便知是假账,真的账簿没有找到,只搜出了约莫十万两的银票。就凭真账簿没有找到这点,暮青就断定奉县知县对行贿的数目一定记得清,这些赃官多会给自己留条后路,行贿的账目他一定藏在了何处。
  “此事有账,下官将其藏在了……藏在了城外石桥下。”奉县知县虽有些犹豫,但他已被革职收押,招与不招,朝中都会有人想要他的命,既如此,不如招了!临死看能不能拉个垫背的,“石桥东的桥墩下,下官埋了只木匣,里面除了账簿,还有与胡大人这三年来往的书信。”
  书信!
  账簿在暮青的意料之中,书信稍稍给了她些惊喜。
  奉县知县自嘲一笑,以前是他看走了眼,以为圣上昏庸,没想到如今生死皆在圣上手中。但他只是小小的知县,胡大人是元相国的心腹,圣上想惩治他,怕是不那么容易。
  “除了我问你的这些,你还能想起什么来?”暮青问,审案时在问过必要的问题后,她习惯让嫌犯自己回想与案情有关的事。以她的办案经验来说,办案者能看到和问出来的大多是表面的案情,有些案子有隐情,有些案子藏着案中案,这些都只有让嫌犯自己开口才有可能发现。当然不是每件案子都如此,但是审问不可懒怠,一定要审彻底。
  奉县知县怔了怔,想了会儿便摇了摇头,“下官知道的事,都与将军说了。”
  他自回京就被秘密关押在大寒寺的地牢里,并不知暮青任江北水师都督的事。
  暮青也不在意这些,她只道:“我不相信你真的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必须再说出三件事来,不然此处会成为你的终老之地。”
  三件事?
  步惜欢扬了扬眉,见奉县知县急得险些要哭。
  “不要跟我说你真的都说了,想!”暮青不待奉县知县开口便打断了他,“我五更天前需要回城,你还有半个时辰。”
  所谓三件事,不过是引导手段。
  或许奉县知县真的把他知道的都说了,但那只是他认为的要事,有一些事他认为没用,或许对她有用,所以她采取了逼迫审问的方式,要的就是不近人情。
  嫌犯的压力大,在他想不起要事的情形下,必会拿他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来凑。而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或许真的与案情无关,或许对案情有助,暮青不知道,但她必须听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还是那句话,问案要彻底。
  奉县知县越急越想不出,他贪污军中抚恤银两,贿赂朝臣,此乃死罪,事到如今只求速死,而不是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每日一碗饭,无人说话,不见天日,不知年月,困在这三丈之地,直到老死。
  他被关在地牢里,早就没了时辰感,也不知半个时辰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越来越急,想不出要事可说,他只能挑无关紧要的凑数。
  “……押送抚恤银两的官差来后,县衙会留饭,有一年宴席摆在青楼,一人酒后曾说,奉县地贫,上头却不管这些,只瞧孝敬的银两多少,别地儿孝敬的多,上头有了肥缺,自不会想到下官头上。”
  “呃,下官刚到奉县上任时,将朝廷下拨的抚恤银两分作三份,送给了越州刺史秋大人、户曹尚书曹大人和恩师胡大人,那时胡大人已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下官送去的银两自是最多,但恩师来信时曾说谋朝中肥缺需银两打点,颇有嫌银两少的意思,下官忙又送了些去,恩师却还是年年嫌少,时常催要银两。这三年,送给恩师的银两足有朝中下拨的抚恤银两那么多,打点秋大人和曹大人的银两都是从税银里挤出来的。”
  “将军以为下官这知县贪得多?下官原是想捞些银两,可哪知孝敬打点的上峰竟是填不满的无底洞?这三年,下官贪的银两全都拿来打点了上官,自个儿兜里可是少有攒下的,将军查抄县衙时搜出来的那些银两,本是攒了来年打点上官的。这些年,上头催要银子就像催命,下官却不得不孝敬!夜里难眠,连想做梦梦到银子都不成……上了这条船,就下不去了。”
  奉县知县悲戚一笑,本是随便说些事来凑数,却说出了胸中的苦闷,不知不觉竟也说了不少,只是不知这算不算三件事。
  暮青没说算不算,只是面色沉静如水,片刻后不发一言出了地牢,在塔里寻了笔墨,往抄经的禅桌前坐了,道:“掌灯!”
  话音落下,步惜欢已从菩提塔外檐角提了盏灯笼回来,也不放去禅桌上,就这么拿手提着为她照着。
  “研墨!”暮青头也没抬道。
  步惜欢连气都懒得生,习惯了,于是一手提灯,一手研墨。墨香暗浮,西窗袖影,烛光幽幽照进砚台,墨如水,生了涟漪。
  暮青低头疾书,没瞧见,也没心思欣赏,片刻后便写好了几页供词,上头皆是方才她与奉县知县说的话,一问一答,除了没提地牢,其余不差半字。
  写好后,暮青便回了地牢,要奉县知县画了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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