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四章 不许欺师灭祖
许易不知轻重,兀自蒙在鼓里,但他便再是后知后觉,也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是好非坏。
待得体内不再流露污杂,他遁出外去,复又遁回,归来时,已换了一套崭新的青衫,神采奕奕。
他向渔夫鞠了一躬,“多谢前辈相助。”
渔夫摆摆手,“我说了,是来找你求诗的,先送你些好处,倘若你待会儿所作之诗,不能叫我满意,这好处,我是要拿回来的。”
许易凛然,眼前立着的可是个神仙般的老怪物,他绝不会将老怪物的话不做一回事。
没想到抄了这么多年的诗,竟抄出生命危险了。
“前辈出题。”
许易激活了全部的思维,准备应对。
渔夫道,“无题,你先做一首,我看看。”
说着渔夫掌中的竹竿轻甩,鱼钩飞旋,一副副流动的画面如实物一般,被抓到了近前。
大厅外不远处的天空就像块巨大的投影仪,以冷月江为中心,各处的景象流光一般浮现。
流光中,许易发现了宣冷艳,正在人潮中急急朝这边奔驰而来。
过了宵禁时间,人流虽未小,天空已经封锁,宣冷艳跑得额前生汗,发髻散落。
许易一腾身,跃出厅去,“前辈,容我片刻,去去就回。”
渔夫不置可否,立在原地,苏行春想要说话,却被白发青年死死压住。
若是可以,白发青年恨不能一掌劈晕了苏行春。
以前他还觉得这个晚辈机灵聪明,现在看来,简直蠢笨如猪。
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场面,这个关头,谁抖机灵谁死,恨不得被这渔夫当了空气才好,还敢胡乱多言?
况且,便是瞎子也当看出来渔夫是对许易心存好感的,这个关头给许易上眼药,多半全给自己上。
许易奔下楼来,御空奔行,立时便有两队人马凌空追逐而来。
渔夫轻轻一挥钓竿,空中立时闪出两条气浪,准准横在两队人马前,不管那力量奇大的天马如何奋蹄,也不管马背上的骑士如何用力,皆冲不开那两条气浪,想要后退,那气浪一转,又死死将他们锁住,整个队伍竟被两条气浪生生钉在空中。
没有人阻拦,许易全速奔行,三十余息后,他睹见宣冷艳,急急从高空落下,一落地,人群如潮,哪里还有宣冷艳的影子。
他顾不得惊世骇俗,放声大叫,“宣萱,宣萱,我在这儿!”
气贯丹田,声震长街。
无人应答,许易拨开人群,正待往前窜,一团灯火爆开,宣冷艳那张宜嗔宜笑的脸蛋,映在眼前,她正弯了腰,扶着一处花灯的摊位,大口喘息,扬起红扑扑的笑脸,“你果然是特殊材料做的,怎么逃出来的?”
许易笑道,“我何必逃。来了个大人物,见我骨骼清奇,天赋卓绝,要收我为徒,我说我得问问我原来的师尊,她若同意,我便拜倒在那位大人物名下。生死攸关,师尊大人不会见死不救吧。”
宣冷艳摄来一个果子,朝许易砸来,“孽徒,油嘴滑舌,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实话没人听,看来只有说假话了。假话便是,一个大人物喜欢我的诗词,赶过来让我写诗词,帮我摆平了苏行春那帮混账,我才有这机会。”
许易含笑说道,挥手送出一枚元丹,从邻摊上招来一杯热浆子,朝宣冷艳递来,“别喘了,喝口热的,暖暖。”
“孽徒!”
宣冷艳轻轻踢了他一脚,伸手接过杯子,斜睨他一眼,无限风情,“你诗可做出来了?”
他不管许易所言,是真是假,能听一首绝妙词章总是好的。
这孽徒,也就剩这一点长处了。
许易道,“本来没有,现在有了,你听完,我可就得回去了,那边还等着呢。”
宣冷艳横他一眼,“显得你,吟来。”
许易指了指宣冷艳掌中的纸杯,杯中的浆子陡然荡起水纹,聚成一个个蝇头文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宣冷艳忽的鼻头一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忽的,想到许易便在眼前,又羞又恼,忽的抬起头来,恨声道,“不管谁多大本事,不许欺师灭祖。”
言罢,掩入人群中,一道烟去了。
她此番严令许易入中央城,本来是想耳提面命,不准许易去广成仙府的。
但经历了这么一遭,她意识到,许易的那些敌人并未放弃惦记他,而她也无力借助宣家的力量,给许易提供保护。
许易能依仗的只有他自己,进入广成仙府固然凶险,却也充满着机遇。
以许易目下的情况,入内一搏,未必不能闯出一条生路。
与此同时,她也暗暗下定决心,要潜心修行,不单是丹道上要继续奋进,冲击历劫境也当纳入日程上来了。
许易折回厅来,却发现众人皆向看怪物一般看着他,渔夫盯着许易,双目放光,嗟叹道,“好一个东风夜放花千树,好一个一夜鱼龙舞,好一个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许易心中一掉,哪里还不知道他和宣冷艳见面的画面,已被渔夫抓取了。
如此人物,简直全知全能,可敬可怖。
看苏行春等人的反应,定也是一并看到了。
“好好,三百年了,终于有个像样的人了,阿阮,这回定不会让你的遗作成憾了。”
渔夫自语罢,掌中多出一副画轴,布展开来,却是一副意境悠远的水墨画。
画中画的是一对青年男女,远处渺渺的花灯摊,可以看出时间似乎也是乞月节。
男青年立在一株垂柳下,手里捧着一朵带着露珠的红花,明月高远,一位青衣女郎小心而雀跃地奔来,手指正要搭上青年肩膀,触而不及,画面就此定格。
整副画的那股灵动、悠远的意境,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