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衣锦归乡

  “建文君……这就是陛下赐给您的宅邸,您看看,可还满意?”负责功勋大臣和外戚、宗室事务的宗正卿刘屈氂领着张越,走在一栋奢华的宅邸之中。
  汉与秦不同。
  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在太宗和先帝手上土崩瓦解。
  并变化成为了今日的民、吏、王三级爵位体系。
  从公士到公乘(一到八级)属于民爵,从五大夫至关内侯(九到十九)是吏爵,列侯、诸侯王属于王候爵。
  彼此有着严格的等级,很少有人可以逾越。
  在这一点上,已经与秦代有了明显的区别。
  现在,民爵已经可以自由买卖,而吏爵也能通过赏赐提升。
  只有最顶级的列侯,大部分情况下,依旧需要军功。
  既然整个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已经崩坏,那么,自然秦代曾经严格的等级制度,也就崩坏了。
  就像这个天子赐给张越的‘建文君宅’,其占地面积,几乎相当于过去关内侯才能有资格占有的宅院面积了。
  整个宅邸分为前后两个部分。
  前院为四进两弄,夸张一点的话,甚至可以在院子里挖上一个大型露天游泳池了。
  而后院就更夸张了!
  层层叠叠,有着大小房间上百间。
  足可住下两三百人!
  各式的家具、器物,更是一应俱全。
  更别提,这个宅邸还是坐落在戚里的一侧,靠近未央宫宫墙的地方。
  本就是长安城最好的地段之一。
  保守估计,起码价值千万!
  张越看着,也是咂舌不已。
  这么大的房子……
  实在是太大了!
  他又不常回长安,是不是有些太奢侈浪费了?
  不过,在嘴上他却是一点也不客气,笑意盈盈的拱手道:“实在是辛苦明公了……”
  刘屈氂听了,连忙答道:“侍中言重了,这是本官的本分……”
  刘屈氂是上个月才从涿郡太守任上调回长安,出任的宗正卿。
  他年纪大概四五十岁左右,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就像一个慈眉善目的邻家大叔。
  但是……
  张越很清楚,这位当今天子的亲侄子的厉害!
  虽然,这位后来的澎候、左丞相因为卷入巫蛊之案而垮台,于是与李广利一起遗臭万年。
  连带着有关他的资料和记载,也在史册上被堙没。
  但在如今,这位中山靖王的庶子,却是刘氏家族的骄傲之一。
  这位后世的刘玄德的元祖堂兄,出生很不好。
  其母甚至只是中山国的一个小商人之女,与刘胜也不过是有过一段露水姻缘而已。
  中山靖王刘胜是什么人?
  拔掉无情这个词,用来形容他,最是恰当不过。
  他一辈子,仅仅是被承认的子嗣就有二子一百多,女儿不计其数。
  至于私生子和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的种的,更是不计其数。
  故而,刘屈氂也只是顶一个宗室的名头而已。
  刘胜活着的时候,甚至可能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儿子。
  等他死了,那就更管不了。
  然而……
  刘屈氂,却通过自己的学习与努力,一步一个脚印,从基层的县尉开始做起,历任县尉、县令、郡司马、郡都邮、郡尉、太守,直至现在拜为宗正卿。
  若不出意外,他还可能被拜为丞相!
  这可就太了不得了!
  而且,刘屈氂还是海西候李广利的儿女亲家——他的长子刘恢娶了李广利的嫡女。
  他的发妻张氏与李广利的发妻是闺蜜。
  故而,当他奉诏入长安担任宗正卿,敏锐的长安列侯们,就已经在私底下传言,他将拜为丞相。
  而且,张越还听说,刘屈氂一旦拜相,就可能被授予实权。
  丞相府将重新发挥作用!
  所以,张越对刘屈氂,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刘屈氂却是笑嘻嘻,无比和气的道:“建文君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他虽然刚从涿郡来到长安不过一个月,但张越的大名和威势,却早已经有所耳闻,最近更是亲眼目睹了这个天子宠臣是怎么吊打古文学派的。
  他可一点也不想给自己的亲家,平白招惹这么一个大敌。
  “陛下还吩咐了,赐给建文君的奴婢,可以让建文君亲自挑选……”刘屈氂笑着道:“不知道建文君对奴婢下人,有什么要求?”
  他的宗正卿衙门,可是有着十几万的官奴婢。
  从犯官家眷到夷狄俘虏甚至是僰奴,可谓应有尽有。
  特别是前段时间,天子清洗了长安官场和商场,抄没了大量的奴婢与罪犯家属。
  张越却是想了想,这宅邸他未必会长期回来住。
  嫂嫂大约也适应不了长安的生活,她更喜欢在南陵,经营自己的庄园与事业。
  至于柔娘,一个人住这里,张越也不会放心。
  所以呢,在可见的未来,此宅大约会长期空置。
  这让张越感觉有些肉疼,这么大的宅子,就空在这里,但每天的花费和用度,恐怕都少不了。
  而他这个侍中兼县令的年俸,不过两千石而已。
  就算算上赏赐,加上建文君这个封君的两百户食邑的岁入,一年下来,撑死了也就五十万的工资。
  所以,此地必须得能赚钱!
  最起码,这个宅子里的下人,得能赚到足够养活他们和维护此宅的收入。
  那么在长安城里什么东西最赚钱?
  想到这里,张越就对刘屈氂拱手道:“未知宗正卿之中,可有善于酿酒之人?”
  刘屈氂闻言一楞,随即也醒悟了过来。
  长安公卿贵族们,靠着酿酒贩酒,补贴家用,这是传统了。
  因为,汉室官方严禁私自酿酒。
  而关中夏季的旱灾,又让国家严厉禁止一切使用粮食酿酒的行为。
  但……
  越是如此,人民就越喜欢喝酒。
  而私酒贸易也因此成为了关中现在最赚钱的买卖。
  只是能做这个买卖的,只有顶尖的贵族。
  其他人哪怕是碰一下,都可能粉身碎骨。
  而眼前这个年轻的天子宠臣,恰好是有这个资格干这个事情的。
  这样想着,刘屈氂就笑的更开心了:“建文君想要酿酒匠人?正好,宗正卿官邸,有数百名精于酿酒的大匠,皆是犯官奴婢,建文君若是需要,本官这就让人将名册送来,使建文君仔细挑选……”
  反正,挖刘家墙脚的,也不差一个姓张的。
  这也是对方应有的权力!
  甚至是天子默许的权力。
  不然的话,难道让堂堂的天子近臣,国家侍中,过的还不如一个老百姓?
  那不是逼他去贪吗?
  但刘屈氂那里知道,张越从来没有打过犯禁的主意。
  不是他不想,也不是他故作清高。
  而是不能!
  为了点蝇头小利,就败坏自己的名声,那纯属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张越还没有这么傻。
  但……
  除了粮食酿酒之外,还有其他酿酒的法子啊。
  譬如说果酒,也譬如说药酒。
  张越想的很清楚,这个世界上,物以稀为贵。
  学别人,酿那些度数不高的黄酒和清酒,赚不了几个钱。
  但若是别出心裁,开发出葡萄酒、各种药酒等保健酒类。
  再加上自己的名声……
  那钱还不滚滚而来?
  更妙的是,还不犯法违规,哪怕是大司农也说不了他不是。
  这使得他的酒类,可以公开售卖!
  ……………………………………
  一个时辰后,刘屈氂派人将一箱子的名册,送到了张越面前。
  张越只是看了一遍,便选定了十五人的名单,都是过去长安城里比较有名气的酿酒师。
  只是流年不利,他们的主家摊上了大事,自己也被拖累,变成了官奴婢。
  但背景和底细,都很清白,没有作奸犯科之事。
  然后,就名单送到了宗正卿府邸。
  而他自己则准备回一趟南陵,去接柔娘。
  顺便,看一下家里的情况,再将田苗兄弟带来长安,让他们来主持和监督这府邸之中将要进行的酿酒之事。
  再一个就是,这次回去,他得祭祖了。
  再怎么说,现在他也得封封君。
  虽然只是一个食邑两百户的非世袭封君,但也是喜事,得禀报祖宗。
  于是,便回宫向天子告假。
  天子一听张越要回乡祭祖,也很高兴。
  他沉吟片刻后,道:“卿为朕与长孙重臣,国家大臣,此番回乡祭祖,不可丢了颜面……”
  “这样,朕派羽林卫一百骑,护送卿回乡……”
  项羽都知道,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
  老刘家就更喜欢这样显摆了。
  当初,高帝就在丰沛连摆了好几天的流水宴。
  太宗皇帝回归晋阳时,也是依样画葫芦,大摆筵席与晋阳百姓痛饮三日才罢休。
  张越一听,连忙谢道:“陛下隆恩,臣无以为报!”
  这可是皇帝出钱出力,给自己装逼!
  更是直接向天下人证明自己地位的时机。
  虽然可能会因此招致嫉妒乃至于愤恨,但无所谓了。
  人生在世,如不能显摆,不能风光,那有什么意思?
  很快,刘进也听说了张越要回乡祭祖,立刻赶来,送来了几件东园令督造的祭器,其中甚至包括了一座青铜鼎。
  卫皇后也命人送来了黄金五百金以及各色绸缎数十匹。
  于是,张越要回乡祭祖的事情,在整个宫廷内外,都被人知道了。
  张安世、暴胜之、赵破奴、金日磾、上官桀甚至霍光,都派人送来了礼物。
  而其他公卿列侯,也都纷纷派人送来了礼品。
  虽然大部分人,都只是送了点帛布绸缎黄金,算是打了个招呼。
  但也让张越的回乡之旅,变得臃肿无比。
  各种各样的礼物,塞了整整五辆马车,整个长安都是瞠目结舌,尤其是在看到了,居然还有羽林卫骑兵护送的时候,人人都是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生子当如张子重啊!”也不知道是那个围观群众在人群里感慨了一声,于是,整个长安都流行起了这句话。
  不知道多少列侯公卿,在教训自己的子侄时,都会拿张越出来做对比。
  于是,张越从此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成为了长安纨绔子的噩梦!
  ……………………………………
  当张越驱车回到南陵时。
  整个南陵都轰动了。
  沿途的道路上,无数听到消息的百姓,带着孩子,站在道路两侧欢呼雀跃。
  对于南陵人来说,张越确实已经是他们的骄傲了。
  现在,南陵人出门在外,动不动都是:“张蚩尤,我乡党也!”
  周围人一听,都是纷纷投来艳羡的神色。
  一个大人物做乡党,在汉季不仅仅是无比光荣,更是可以沾光的好事。
  旁的不说,幸贵的大人物,难道还能忘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乡亲们不成?
  当年,杨仆耻于自己不是关中人,就拿着自己的功勋向天子换了将老家新安也纳入关中的恩典。
  张汤担任廷尉、御史大夫,整个鸿固原都因此沾光,当地的税赋负担与水利设施系统,迄今冠绝关中!
  更不提,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的事情。
  公孙贺父子盘踞太仆二十几年,结果就是太仆衙门的大小官吏里充斥了陇右郡出身的人。
  哪怕公正廉洁如汲黯,也会对濮阳出身的人青眼相待。
  而南陵县的新县令和新县尉,更是带着全县官吏,跟个小厮一样,来到了县驰道的路口迎接张越。
  而县中的三老,则紧随其后,持着拐杖,上前向张越拱手致意。
  张越见了,当然是连忙下车,上前拜道:“小子安敢当诸位父老及明公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又对两侧的围观群众作揖而拜:“父老热情,折煞小子,小子不过是陛下之臣,幸陛下不弃,用为侍中,未及造福天下及乡党,实在惭愧!”
  众人一听,都是面带笑容,骄傲无比!
  唯独南陵县的县令和县尉等人,在人群之中比较尴尬。
  他们不是南陵人,自然享受不到这种乡党待遇。
  好在,能够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大人物,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值了,若是拍上马屁,那就更值了。
  当即就带着人上前,到张越面前拜道:“南陵县令杨望之(县尉徐方)恭迎侍中归故里……”
  尤其是杨望之,他是亲眼看着对方,一步步从卑微若尘埃,走到现在,高悬于天,如日中天的!
  心里面更是遗憾连连,倘若当初,他选择……
  恐怕现在……
  张越见着,自也是呵呵一笑,上前道:“两位明公言重了,言重了……”
  于是,便在众人簇拥下,朝着长水乡的方向而去。
  天子派来的一百羽林骑兵,则自始至终一直簇拥在张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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