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识字的官吏们
大武至圣皇帝手记录:“……超过万户的是大县,低于万户是小县,上洛郡本有上洛、商、卢氏、丰阳四县,后来因卢氏县与上洛县之间隔了距离太远,在此之间又加了个拒阳县,而上洛郡治所在上洛。
上洛郡各县沿水而建,沿着丹水谷地向南,通往荆襄之地有上洛、商两县;沿洛水入河南洛阳有拒阳、卢氏两县;而丰阳县在甲水、丹水之间,是通往汉中、川蜀要地。
上洛郡居于山岭之中,本就人丁不多,再加上这个动荡、厮杀不断年代,各县人口均在万户以下,县城内人丁最多千人、军卒三五百,就是北面的峣关、南面的武关如此要地,军卒也不足千人,尽管如此,依然是各县极大的负担,而且他们还每每抢掠各县村寨,骚扰、欺辱地方百姓……”
……
……
一大早,陈启国早早爬了起来,刚一打开房门正见到九娘跺着脚站在门外。
“九姐……怎么起这么早?”
陈启国一愣,往日九娘也是早早起来,可看着她身上的雪白冰霜,显然是要早了许多,一愣之后,忙将她拉进屋内,想也没想,将身上披着的破皮棉袄给她披上,又握住已经红肿的小手。
“如此寒冷,九姐没必要如此早起,多睡一会又有多大紧?”
陈启握着她小手将她拉进屋内,一脚将房门踢上,九娘本还想说帮他送告示去衙门,现下却一脸绯红低头不语,或许是天冷,她的脸颊早就成了高原红那般,他也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帮她揉搓了两下小手,忙又将火盆拉到她身边,将微微冒着烟气的瓮罐里的热水倒进木盆里。
“九姐先泡一泡,手都冻肿了,不保护一下,过些日又该冻烂了……”
“啪!”
陈启国突然想起一事,照着脑袋就是一下,九娘不由抬头,有些不解看着他。
“嘿嘿……”
“以前寨子里穷,但凡有丁点布匹、皮子都用在了衣服、皮甲上,如今咱这郡守府里皮货多了,竟然忘了给九姐弄件手套、蒙面、帽子?俺今日就让人给九姐弄一套,九姐的手、脸也不会再冻烂了!”
以前穷,能有裹身的破烂就不错了,现在的上洛郡也是个穷光蛋,但当官的总是抢掠了不少百姓东西,库里好的皮货、绸缎被上一任郡守杨忠辅拉去长安了,刘启被刘秀权抓去了长安治罪,不用跑去刘启府邸库里去看,也知道如今的刘府除了破院子外,毛都不会剩下一根,但郡守府还是有不少破了洞的陈年破皮子的,穷怕了的他竟一时忘了使用。
“九姐,起了这么早,究竟是啥事啊?”
……
陈启国看着她,突然这么一问,九娘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低头扭捏了一会……
“那个……那个……大郎不是……不是要去衙门么,俺……俺来看看……”
见她扭捏不知所措样子,这才发觉缘由,也不由“呵呵”一笑。
“九姐是俺的大管家,里里外外全都管着,这么着,一会九姐带人去衙门,就说俺很忙,让他们把告示多写一些张贴出去,把告示送去王叔那里,巡视各县之人带着告示进行宣传,谁做不好,军法治罪。”
九娘一听,大喜,随即又有些犹豫。
“大郎,自来了上洛郡,大郎还没去过一次官衙呢,是不是不妥啊?”
陈启国摇了摇头,说道:“没啥不妥的,等到黄金盔甲完工了,那个义父满意了,再坐理官衙也不迟,如今咱们不能表现出太多权利心来,会让长安觉得不安的。”
不管他说什么,九娘都是坚决相信,很用力点头。
“嗯,俺都听大郎的,大郎说如何,俺就如何!”
“行!在外九姐听俺的,在内俺都听九姐的!”
“呵呵……”
陈启国不说这话还好,话语出口,九娘一脸羞红,又担心手重唯恐伤了他,小手落在他身上也跟猫挠的一般。
“俺……俺不理你了……”
九娘羞怯跑出房门,明明就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嘛!
陈启国一脸笑呵呵,自打她跟着前来的那一刻,他就认定了她,认定了这个大咧咧的女人。
……
郡守是一郡最高的行政官吏,一开始,陈启国并不明白头上怎么还多了个杂牌“奋武将军”名头,与麻秋闲聊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般情况,军政都是分开来的,除非是边境动荡不安之地才会将军政加在一人头上,但八王之乱时,各地实质都是自立为王,后来又成了这般大乱境地。
谁都想成为一地诸侯,哪怕石虎大王想将地方军政分开也不行,一旦分开,第二日就可能被人砍了脑袋。
但也不是没有分开的情景,而这种情况多靠近石赵国都襄国,但不管怎么说,一地最大的不是文官,而是武将,陈启国的郡守头上加了个四品“奋武将军”虚名,甭管他是不是冒牌顶替“石忠信”的,官面上,他确实是上洛郡的老大。
这是个文官不如狗的时代,在上庸公石日归和麻秋支持下,他也不相信哪个文官敢虚与委蛇,事实也确实如此。
上洛郡官衙显得更加破烂不堪,正堂的屋檐坍塌了一大块也无人问津,主簿名叫杨石附,是杨家之人;掌文书记录的记室掾名叫田授,一畏缩老头,同时还兼任五官掾、文学掾、记事史等职司,是身兼数职的老学究;另有郡丞刘厉,长史张豹、功曹孙苗……
主簿是郡守的亲信参谋,郡丞是一郡“宰相”,司马、长史是郡县军卒、衙役头脑,功曹则是一郡功过执法官,全都是大佬,但也就是官府文官的大佬而已,最具有权势的是州郡将军府。
石胡沿用晋朝兵制,第一等是中军(中央军),第二等是外军(军区),第三等是州郡军(地方军)。
州郡兵有轮流入京驻防或调派外地驻防职责,算是“正兵”之外的“辅兵”,所以将领往往是别将(偏将),陈启国头上的将军名头就是别将,别将下面是军主,各县军头就是军主,再下面是幢主(旗头)或队头、什长、伍长。
州郡兵多寡不一,不受地方官吏统辖,而是上一级都督、军政合一的刺史管着,天下大乱后,州郡将军府往往兼任着郡守一职,与军政合一的刺史差不多。
正因这些,九娘来到府衙后,早早得了消息的主簿杨石附、郡丞刘厉、长史张豹、功曹孙苗、记室掾田授等人全都躬身在府衙前等候。
九娘也打过草谷,也曾攻下过县衙,可看着眼前破落不成样子的府衙,心下还是摇头不止,再看杨石附、刘厉、张豹、孙苗、田授五人,除了田授身上破破烂烂不像作伪外,其余四人个个锦衣绸缎。
见他们绸缎衣着,再想着她的“大郎”穿着的破羊皮袄,心下就有些不喜。
“大郎说了,你们把这份告示多写一些,至少……至少一百份,明日要把这些贴在城里,还要给王将军送去一些。”
“哼!”
“若不能完成,军法治罪,砍脑袋!”
本以为欺负一下官吏会很高兴,见了破落官衙、低头不敢开口的五人,九娘也没了丁点“趾高气昂”兴致,将告示甩到杨石附怀里,就要回郡守府,正在她想着看大郎打铁、唠嗑呢,田授苦着脸上前。
田授深深抱拳,苦笑道:“将军夫人,可否……可否宽限……宽限下官几日?”
听着“将军夫人”四个字,九娘一愣,下一刻又成了羞怯小娘,甚至不敢去看躬身抱拳的田授,原本很“骄傲”的声调也低了八度。
“告示……告示挺急的,上面的字又不多……”
主簿杨石附、郡丞刘厉、长史张豹、功曹孙苗、记室掾田授等人有些呆愣,摸不着头脑将军夫人这是咋了,田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是,下官不敢推脱,只是……仅下官一人抄录,实在是……实在是一日间抄写百份……”
“哦……嗯?”
“一人?”
九娘一脸惊讶看着面前五人。
“这位大人,整个官衙只大人一人抄写吗?难道他们不可以抄写,不怕砍脑袋?”
田授很小心看向沉着脸不悦的杨石附、刘厉、张豹、孙苗四人,忙低头道:“回夫人话,抄写……是下官职司,与……与四位大人并无干系。”
“这样啊……”
九娘一拍手,看向杨石附、刘厉、张豹、孙苗四人。
“从现在起,俺命令你们,一人抄写二十分,日落时俺来取,若不能完成……砍头!”
杨石附、刘厉、张豹、孙苗四人听了田授话语,脸上僵硬松弛了下,谁知九娘好像就是不放过他们一般,刘厉登时急了,上前也没抱拳行礼。
“夫人,不是俺们不愿抄写,可俺们不会写字,又如何抄写?”
刘厉刚急眼开口,杨石附、张豹、孙苗三人大惊失色,尚未来得及阻止……
“啥?!”
“不会写字?”
九娘一脸惊愕、呆滞。
“不会写字,你们……你们又怎么当的官?”
“夫人,刘大人是戏言、戏言……”
杨石附刚要开口,迎上眉毛都竖了起来的九娘。九娘一指看起来还算老实的田授。
“若敢说一句假话,俺就砍你脑袋!”
“说!”
“他们会不会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