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信物

  隔几分鐘,天雨琉璃和沧海月一前一后下线,看来是达成了共识。
  「都去吃饭吧!我看你上线时间比我还久,中途也没休息,不累吗?」紫翊挥手唤出了系统介面,准备登出。
  迟迟没听见回覆。紫翊纳闷抬眸,醒醉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神情中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在担心抗拒什么,这模样紫翊以前从未见过,也猜不透,却促使她取消了动作,迈步走到对方跟前。
  孰料醒醉忽然遮住眼睛。紫翊啼笑皆非,还在揣摩这举动的意义,便听他闷闷地问:「一下子发生太多好事。再上线后,不会全没了吧?」
  ……所以是在怀疑她脑袋卡壳,一时想不开才答应在一起吗?怎么那么难伺候,肯定有条筋长歪了吧,有病就要治疗啊。
  紫翊简直满腹牢骚想发洩。
  「真正累的是那段等你的时间。」旋即,这句话闯入她的耳中。
  紫翊闻言发怔。等她的时间,哪段等她的时间?该不会是指从她车祸后到回归前的这段时间吧?长达一年多的岁月,她在努力和阴霾及伤痛抗争,对于和神之幻境相关的事毫无记忆。
  更不可能想到,有人还守在神之幻境里,数着日子等待她归来。
  「每天每天反覆地想,要是等不到……很多话是不是都没机会说了。」醒醉呼出一口长气,放下了手像要确认般直勾勾地望着她,「能听你亲口告诉我吗?你是真的回来了。」
  驀地握住拳头,紫翊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你呢?就不怕那些传言是真的,就算我回来,也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晴光瀲灩了。当初我换了外观、换了名字,远离旧公会,你就没有半点疑虑吗?」回归那天,沉醉江湖没有任何人愿意听她说,没有人知道她过去一年是如何熬过来的,更遑论从前和她针锋相对的醒醉。
  然而,醒醉却露出释然的笑。
  「飞花一直都是骄傲的。这无关乎你叫什么名字,或身边站了什么人。」他的口吻相当坚定,彷彿对自身的眼光极其自信,「雾霜冻原再见的时候,我就明白……虽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但你还是你,而我一直在等你。」
  好似水滴落入幽静的湖泊,激起涟漪,又像早晨温柔的曙光穿透云层,照亮了整个世界。紫翊不自觉抓住醒醉的衣襟,将头靠在他胸前。
  「那段时间的事,有机会我会全部告诉你的,你要有心理准备,那不是什么开心快乐的回忆。」差点,连她的命都夺走了。「不过现在,我回来了。」
  醒醉环抱住她,连同那些往日的阴影,全部兜进了怀里。
  当天晚上,两人在阶梯绵延出的地下暗道里四处辗转,接连破解了不少小机关,虽无经验,却拿到一些特殊奖励,当中还有对名为「虹霓」的手环,虹为男性装备,霓为女性装备,外观独特不说,使用后穿戴双方还能共享血条,更特别的是附加了个半血復活技能,虽然冷却得要现实时间的三天,但也等于比其他人多出半条命了。
  可惜的是,直到下线前,两人都未能找到通往墓室的道路。
  隔天,顺利完成小说进度的紫翊提早爬上了线,醒醉的头像仍是灰暗的,居然难得比她晚上;耸耸肩,她打算先在附近绕绕,正要迈开步伐,队频却响起沧海月的声音。
  「晴光?」他依然喊她从前的暱称,其实听来挺讽刺的。
  「我是忍冬。」紫翊又确认了下队伍状态,在线的唯有她和沧海月,天雨琉璃也还未登入。
  嗯,这下尷尬了,知道她跟沧海月变相独处,某个醋罈子会闹脾气的吧!要不她再回去写个三千字?紫翊纠结扶额。
  也许是她的回覆太过生硬,沧海月鯁了好阵子没再出声,紫翊以为他不想说话了,或者只是纯粹打个招呼,便继续探险。
  殊不知他突然天外飞来一笔:「……那天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那天?哪天?
  紫翊顰眉,若她没猜错,大约是她站在沉醉江湖据点外接受群嘲的那一天。
  都过了那么久,才来找她研究真实性不嫌晚吗?紫翊以为自己并不怪他,孰料多多少少仍有埋怨,她念旧情,所以狠不下心来强装冷漠。
  深深吸了口气,紫翊乾巴巴地说道:「真的假的有什么区别,别计较这个了吧,反正你不相信不是吗?」
  「不,我想信你!如果你说那都是真的,我会相信。」一向温和的沧海月罕见地压制不了情绪,「晴光,直到现在我都没能放下。我晓得要你回来是天方夜谭,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还对你……」
  「答应我一件事吧!」紫翊截断了他的话。
  沧海月的嗓音消失,良久后,才轻声道:「你说。」
  「是重要的人,那就该好好聆听和沟通,以后……不要再错过了。」字里行间隐含惆悵。幸好,她是错过了,却又没有真的错过。
  转了转腕上镶有彩石的手环,她勾勒出浅笑。
  心电感应般,醒醉的头像亮了起来,紫翊刚回身去寻找他的身影,队频竟然又冒出一句话,让紫翊恨不得立马挖个坑把自己种掉。
  「我们真的没有机会了吗?」沧海月肯定没看系统提示。
  登录完毕的醒醉睁开绿眸,将紫翊一脸被雷打到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偏着头,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从容愜意,嘴里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没有。沧海月,你再覬覦我的人,就让整个沉醉江湖洗乾净脖子等着。」边说,边朝着紫翊走来。
  紫翊退退退退退了好几步抵到墙上,又怕像之前一样被壁咚,连忙跳开,结果被逮着正着。
  更让她头痛的是,沧海月这时特别有骨气,不甘示弱地回嘴:「我问的是晴光。」
  接收到醒醉超级有爱的目光,紫翊头皮发麻,努力酝酿出了让对方满意的说法,「呃……就我们的关係和他的名份而言,他宣示主权没有任何问题。」
  彻底断了沧海月的念想,某人也开心了,但紫翊觉得她的小心肝需要好好保养一下。
  原本以为醒醉会接着追问,却想岔了,他只是拉着她继续昨天的探路行程,不过手牵得格外紧,让紫翊明白他大概还是在意的。
  嘖,闷骚。
  「我没有主动提起。」紫翊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我知道。」醒醉的脚步略为凝顿,并未停下。
  「我只跟在乎的人解释而已。」她再接再厉。
  「嗯。」他却侧过头,在紫翊的颊上轻轻一啄,「我知道。」
  紫翊摸了摸脸。这傢伙真是会顺桿爬!都装的吧!
  狭长的地道彷若没有尽头。
  前一日下线前选定的这条路线相当漫长,走了快半小时的路程,两人才看见眼前出现一道巨大的门扉,门上有细细描绘雕刻的纹路,中央的主心图是隻鸟的形状,展开的翅膀和长长的尾羽,几乎将画面佔满。
  猜测门上还有机关,两人走近打算摸索,孰料手上的虹霓却齐齐发出了光,与门上镶嵌的彩石交相辉映,流光溢彩,厚重的门扉自中间裂开一条缝,细碎的粉尘落下,然后逐渐往后敞开,露出一个静謐庄严的空间。
  墓室?
  跨入空间,紫翊朝四面八方张望,并未见到哪里有关着人的大笼子,倒是中央石檯上确实有副棺槨,虽沾染了尘埃仍可看出是以白色为底,而且相当宽大,给一个人躺应该绰绰有馀……难不成陪葬品很多吗?
  有沧海月跟天雨琉璃的前车之鑑,紫翊和醒醉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先在远处观望。墓室里的墙面、石柱和装饰品都具有类似的图腾,有点类似神族使用的纹路,却又在细节处拥有差异。
  说时迟、那时快,墓室的地面忽然发出微光,紫翊转头,就见醒醉往后退了几步,他脚尖前方的大圆形图腾由石檯下延伸出来,适才不断往左右和上方打量,两人都未注意到底下还有个纹路。
  一个光团自图腾内浮升,在半空中舒展开来,赫然是隻拥有长长尾羽的鸟。
  「擅闯者何人?」出乎意料,清亮澄澈的嗓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紫翊和醒醉面面相覷,均不知如何回答。被光芒包覆的鸟缓缓降落在白色的棺槨上,星芒散去,显露出牠原本的面貌。
  又是一个出乎意料──那是隻灰扑扑的鸟,不是黑,是灰。
  还以为会看到什么七彩凤凰或什么美到掉渣的神鸟,被现实打击的紫翊下巴差点脱落,她赶紧按住,省得得罪这隻来路不明的鸟。
  没得到回应,灰鸟也并不生气,振了振羽翼,嗓音再次传入紫翊脑海中。
  「你们身上带着我族人的信物。」灰鸟淡淡地说。
  紫翊想起在门扉前发光的虹霓,便抬起手,「请问是这个吗?」
  「那是开啟这地方的钥匙,为我主所留,但并非信物。」灰鸟很快否定。可紫翊想不到他们还带着什么足以成为信物的物品,既然是这地方的信物,想必不可能从外面带进来,而是被龙捲风捲进来后才拿到的。
  尚在思索,馀光便瞥见醒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从他包裹内拿出那颗蓝色的菱形宝石,放在掌心之上。
  「还是这个东西?」带着八分肯定,他上前一步。
  灰鸟展开翅膀飞了过来,自醒醉手上衔走那颗宝石,落回白色棺槨上。牠将宝石轻放在棺槨前方约莫是头部的位置,宝石倾泻出丝丝透亮的晶蓝碎光,整副白棺竟继而变得半透明,紫翊定睛一看,棺内躺了不只一个人。
  而是一名男子,和一名女子,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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