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妙计收朗州（下）
看到马希甲脸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李煜估计自己的寻衅滋事行为也差不多了。
当下笑了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双方现在兵戎相见，我就问马刺史一句话，到低想不想打，想打，我这就走，不想打，那就给我管好你手下的人！”
“哼”袁有恭一声冷哼
“袁有恭是吧，方才说你是搅屎棍，闻不得武不得，你看来还不服气，现在肚子里还打着要杀掉本王的主意？”
“本王现在就坐在这里，数到十，你若是不拿刀砍来，就给本王滚出这房间”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马希甲连忙上前作揖，同时连连对着袁有恭使颜色，张少敌也在底下踹了老袁好几脚。
后者才不情不愿的上来作揖道歉。
“大王在上，朗州城自然是不敢与天军为敌的，这，这样子，也实在是为自保啊”
“马希甲我且问你，当日你书信上说，愿提大兵与我唐军对长沙行两路夹攻之势，可后来你说大军被堵在半路上”
马希甲听到这话，面孔抽筋，没办法，撒谎被人捉个正着，比这更尴尬的大概只有在大街上裸奔了。
本来他以为边镐怎么也得围城几个月，然后双方打得损筋折骨，相互奈何不得，自己才带着生力军南下，看在自己这几万雄兵的份儿上，边镐对这谎言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吞。
可没想到，才十天，号称坚不可摧的长沙城就破了，而且从朗州城外的军容来看，唐军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而已。
随后南唐大军进展极快，没几天就到了朗州城下。
这下子马希甲彻底坐蜡。
眼下只有承认是吹牛皮，就说自己兵力尚未来得及整理完成，又怕大王和节帅怪罪下来，只是找个借口拖延几日，实际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敌军阻止，纯粹是自己约束部队不力。
当然，他也可以一口咬定确实是有大股马希丁的部队，但这样李煜可以马上反击，南唐军队一路过来并没有发生战斗，所以这些马希丁的部队是不是都逃到你朗州城里了？
你不思杀敌，却大量聚集敌方部队意欲何为？
配合上门口边镐的大军，这话显得格外有威慑力。
一言不合，唐军就要“平叛”了。
马希甲不笨，所以只能支支吾吾作羞愧状。
“袁有恭，本王见你两眼闪烁，形容猥琐，举止鬼鬼祟祟，这心里定是没安好意，让本王猜猜，你现在是不是打着把本王扣下，然后以此威胁节帅退兵？！”
“……”
袁有恭连连暗道晦气，今天这位安定王怎么盯着自己？
必须要承认，扣李煜作人质，然后威胁对方撤兵的念头是绝对有的，而且不止袁有恭，马希甲，张少敌等在座的每一个人脑子都转过这种想法。
而且袁有恭觉得这招成功的概率很大，这个安定王的名声他听到过，最近异军突进甚得李璟喜爱。
“大王，大王息怒，袁有恭年事已高，难免糊涂，但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是万万不敢有的”马希甲又上来打圆场。
“哎，他有没有，我可不知道，不过我得劝一句，最好是打消这个念头。”李煜冷笑
“圣人和母亲子息繁茂，本王上有一个哥哥，就是天下闻名的弘冀太子了，其下还有三个嫡亲弟弟……”说道这儿，李煜一屁股坐到椅子，显出垂头丧气的样子来。
“而且你们捉了皇子威胁退兵，这就是陷节帅于私情和公义之间，他是读书人，讲究的就是君臣大义，所谓社稷社稷为重君为轻，君都轻了，我这个君子大概是飘然若羽了”李煜又开始说起冷笑话。
“再有，我那大哥，说他是万人屠总不过分吧，其实他挺不错，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倒是很有个做哥哥的样子，但眼下我年纪大了，圣人又对我青眼有加，他这个哥哥自然是有些不舒服了”说着看了马希甲一眼“马刺史，应该深有体会吧”
“惭愧，惭愧”马希甲吃他一噎，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毕竟是大实话。
“所以，如果我死了，我哥会很开心的上表请战，提兵来替我报仇，他为人可比节帅狠多了……而且为了给世人留个兄友弟恭的好印象，只怕他杀你们全族……你，你，你，你，总之今天在堂上的各位只怕一个都跑不了”李煜随手指了几个人，被他指到的都扭动身子想要躲开这“死亡一指”。
“我大哥，最重信用，我小时候他便教我们‘出来混最重要的是讲信用，说杀他全家就杀他全家’”
虽然不知道出来混是什么的意思？
但李弘冀人屠之名天下皆知，虽然论杀人的绝对数量和黄巢朱温还没法比，可考虑这位太子爷今年才二十出头……
“大王，说笑了，说笑了，朗州城上下绝无此意……”袁有恭脸都白了。
在马楚他算是名将，但有多少斤两自己是知道的，李弘冀占着江北，拳打后汉脚踢吴越，越战越勇，地盘越打越大，这个天下闻名。
袁有恭一琢磨，如果这位皇太子真带着柴家将门冲过来玩命，马楚是万万挡不住的。
至于太子爷会不会放弃江北来为弟弟报仇？
李煜知道自己大哥是肯定不会的，但马希甲等人又如何知道这些南唐皇室的内幕呢？
切实而有效的威胁！
眼看三人的神色不再似刚才那番桀骜，李煜暗地里松了口气。
总算这仨还算是理性人，若真是疯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先砍来，那就完蛋了。
“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仆此次前来，是传达皇命的，昨日晚间有特使自江宁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卷轴来，马希甲等人连忙洗耳恭听。
这也是李煜穿越来所不习惯的。
上辈子一听到接圣旨，顿时就联想到呼啦啦跪倒一片，听完还得磕头谢恩的场景。
可南唐秉着着盛唐遗风，这圣旨无非是级别最高的公文而已，圣旨的意思，大家照着办就行，照章办事就是对皇帝最大的尊重和敬畏。
没什么跪接磕头等虚套。
汉唐雄风是建立在对人的尊重上，奴才王朝不配产生纵马西域的大英雄，大豪杰。
不过话说回来，由于门下省的存在，圣旨是可以随时被扔回去的，这玩意的尊崇度也确实和明清时代的同类产品不能比。
“什么？”等到李煜将这道圣旨念完，马希甲满脸阴鸷“臣请封的是武安军节度，可为何圣人封仆为新设立的武宁军节度？”
“马希甲啊，马希甲”李煜很不客气的直呼其名“做错事是要受到惩罚的”
“你真以为自己玩的这手巧妙异常，朝中诸公都看不出来么？”
“现在摆在你的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接旨”
“要是不接呢？”
“哎呦，这倒是麻烦啊，哎呀仆还是年纪轻，竟然忘记马刺史也是个有火气的人呢……”
马希甲众人面孔抽筋，如果门外没边镐大军，李煜只怕早被他们联手撕成灯影牛肉。
“既然马刺史火气如此之大，不如去院子中站站吧”说着径自跨出门站到院子当中。
其它人无奈也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李煜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叫马希甲站在自己旁边。
便笑着道：“朗州城真是好风光，这刺史府修的也好，站在院中一抬头便能见到城外的青山，让人心旷神怡啊”
马希甲已经被弄得没什么火气了，只觉得这位大王说话一脚天一脚地，四六不靠，但偏偏又不敢得罪。
于是没法，只能顺着接口，“朗州城外青山多妖娆多致，大王若是有兴致，仆倒是自告奋勇带大王走走，想来与江宁紫金山比起来另有风味”
“哦，这倒是好事情，可惜啊，这青山只怕要不保了”
“大王这话是何意？”
“何意？大唐至大啊”
“是，是，大唐至大”马希甲只能顺着说，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
“大唐至大”李煜笑着念了一声，继续看着那山。
“轰隆”一声，仿佛晴天霹雳。
庭院中所有人都呆了，连忙顺着李煜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日日可见的青山的山头发生了变化。
原本翠绿的山头已经被漫天的烟尘所笼罩，烟尘之外还能见到一些树木，碎石纷纷落下。
待烟尘散去，凸起的山头凭空少掉了一大块，原本的满山的翠绿，现在露出了黄土之色。
“好了，诸位是想继续看看，还是进屋聊聊？”
李煜笑的灿烂，仿佛这秋日的阳光一般，洒脱随性。
更映出其它人等的面如土色。
“大唐至大，大唐至大”
张少敌，袁有恭等人不停的喃喃自语。
“知道诸位对圣人忠心，可也用不着如此忠心吧”
“莫非长沙城墙就是如此崩坍的？”马希甲神色苦涩的问道。
“刺史以为呢？”
“这究竟是何等的神力？”
“刺史不知道吧，边节帅从出征到现在可一直是茹素的！”
“边大将军？”
“刺史应该晓得，节帅当日在伐闽时的一系列绰号，‘边罗汉’‘边菩萨’，这可不单纯指他心底仁慈，开仓放粮，须知便是我佛如来也是有金刚伏魔像的，而证得阿罗汉果位的高僧更是有举手间移山填海之威能！”
看着一群人面色青得和茄子似的，李煜心里不由得大乐。
“当然，节帅尚无如此威能，但他生来有佛性，三岁能颂《心经》，县令不信，硬说他家是伪作神童，沽名钓誉，正要带人去将节帅之父拘起来。”
说道这里，忽然停了停，随即高声道
“孰料！”，这一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拢了过来。
“哎，这他娘的有块醒木这效果就更好了……”李煜心中吐糟，嘴上不断。
“节帅那时才三岁，，眼看父亲要遭难，当下便说要替父坐牢，并说当晚县令死去多年的老娘要来托梦。再加上左邻右舍纷纷作保，县官才带着衙役们回去，结果当晚，不但县令梦见其死去的老娘，就是一同前去的衙役也都是如此！”
“从此，边和尚之名传开。之后得了神佛庇佑，以兵部小吏之身，一跃而成为大将军，如此经历，历朝历代可有过？”
吹牛逼就是要这样。
真的假的掺着来。
而且这假的要说的像真的一样。
这真的呢，则要说的越悬越好，能把真事说成像假的一样，其所具备的说服效力反而会翻倍。
其实边镐之所以能以七品给事中成为监军，无非是因为这个时代下，统治者对军将的不信任，因为唐末大乱使得太监监军成为了祸国之道。
所以只能由文官监军，而监军一旦品级过高，又反过来会压制武将，所以找个五品以下的郎官去监军是最自然的做法。
之后的由文转武步步高升，也是出于李璟要扶持自己军实力的考虑，加上边镐始终走孤臣路线，他做到大将军也算是君臣相得的产物。
这些缘由李煜明白，可马希甲等人怎么会清楚？
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边镐确实是从七品芝麻官一跃成为大将军的……
“想那福州城墙之坚固不逊于长沙，不也是一战而下么，后来要不是陈觉等人无意间破了节帅的法阵，嗯，嗯就好比魏延踏灭七星灯一般，也不会被吴越背后偷袭……”
《三国》的故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李煜这么一比喻，边节帅在朗州众人心目的地位顿时高了起来……
“须知，孔明乃是着八卦衣，带道冠的，而节帅虽然碍于军规日常总是一袭戎装，但身上随时带着念珠，虔心向佛者必有厚报！”
李煜神色淡然，语气也是随随便便，但马希甲张少敌却听得点头不已。
他们差不多都信了！
至于那被崩掉的山头，自然是刘进带着人把火棉运上去的成果。
朗州城很小，加上李煜无孔不入的商队。
所以早就将城内的各色详细情况画了下来，知道刺史府的院子里能看到城外青山，李煜特地换上显眼且除他之外无人能穿的紫袍。
与刘进约好，只要看到院子里有紫袍人出现，便动手点火。
随后，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把这高科技的威力转移到边镐头上。
边镐打仗一般，但作为李璟爱将名声却是极大，边和尚的绰号也是人尽皆知。
利用这个时代人普遍的迷信思想，李煜三言两语把边和尚包装成边雷公用来唬人，倒也取的了不错的效果。
“节帅素来慈悲，不愿意以此仙法用于凡人头上，之前那马希丁不服王化，惹得节帅动怒，所以尸骨无存，那刘彦瑫既然奉马希丁为主，却不劝主人悬崖勒马，反而大着胆子同节帅做对，所以也赏他个血肉漫天的前程吧”
方才那次爆破并未完全消停，此刻山头上依然有零星的石块崩落，这番景象配上李煜半真半假的话来，让众人的面色由青而白了起来。
要知道李煜这番话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他吃准了马希甲等人目前处于进退维谷的困境，一步一步的通过话语将他们的思想纳入到自己为其提前规划好的语境中来。
尤其最后这一句，马希丁化作漫天碎肉对他哥哥是重大刺激，刘彦瑫作为副手也落得死无全尸，这就等于是在赤裸裸的威胁张少敌、袁有恭等重臣。
“大王，大王……息怒，息怒”袁有恭想到自己刚才还试图威胁李煜，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你且起来吧，算你们运气好，掌握此仙法的是节帅，而不是我那大哥……，否则，你我之间哪儿还能这么说话，都进来吧。”
进了屋去，李煜拿着圣旨递给马希甲。
马希甲纵然一万个不情愿，此刻也只能接了。
按照他本来的想法，自己占了朗州城和长沙得封武安军节度，就算南唐不爽，割点别的地盘给他们也就算了，反正只要占了这两城，自己在马楚大地上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眼下看这个样子，长沙已经被南唐吃到嘴里，是肯定不会吐出来，他们不要朗州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不对”马希甲忽然觉得脑中一闪，随即凝神思索起来“不对，既然这小子和边镐有如此仙法，为何还要发慈悲留我们一条生路，轰开城墙大军突入岂不是更简单？”
慈悲为怀，这种鬼话，马希甲是向来不信的。
“马刺史大概是在想，为何节帅不攻城，而仆单骑入城吧？“李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不敢”
“与你直说也无妨，接下来，只怕仆还要借重马刺史呢”
“噢？”
“你，你留下，其它人都出去”李煜指着张少敌和袁有恭道。
“听到没有，都出去！”马希甲厉声道
“好了，仆也就直说了，仆是圣人第六子，其上有个大哥，便是我大唐第一杀神太子李弘冀了”
马希甲等三人听了连连点头，现在这天下武将论名声，第一是郭威，第二便是李弘冀，前者是军中宿将，转战河北战无不胜，甚至对上契丹兽兵也能打得对方落荒而逃，后者军功不如，但胜在更年轻，也更传奇。
“再往上呢，我三叔景遂是皇太弟，我四叔景达是诸道兵马元帅，不过在江宁城里都叫他皇大弟，就是比皇太弟差那么一小点”
李煜饶有兴致的说完冷笑话，便看着三人，双手一摊。
“所以你们应该知道仆的处境了？”
“原来如此……”马希甲瞬间明白了。
这个处境他可太熟悉了。
这小屁孩也对着那张位置有兴趣了。
可和前几顺位的继承人比起来，他实在是有点弱，所以这是找外援？
马希甲太了解这种心情了。
如果不是顾忌到身份差异他甚至想拍着李煜的肩膀说一句“这里面的苦，哥哥我懂啊”
张少敌和袁有恭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尤其是张少敌，前几日他对边镐围而不攻的判断是养寇自重，现在看来对自己感兴趣的只怕不是边镐了。
“可是，边仙师既然有如此仙法，大王还要我等做什么呢？”
“哎，不瞒你们说，这边和尚乃是个死脑筋”李煜恨恨的骂道。
“他硬说仙法乃上天所授，不能轻用，作为人臣更不能参与这皇位之争，所以他虽然对仆青眼有加，但却不愿意以仙法相帮”
“可你们也晓得，继位之事也就是在圣人一念之间，眼下朝中的势力都被我那哥哥和叔叔们瓜分的差不多了，我澄心堂中有个史虚白和朱尊度已经是运气上佳才捡到漏了”
“至于兵权更是无从谈起，所以这次我就求圣人让我担任监军，好捞点军功，另外么，不妨再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说着又掏出一卷文书来，和方才那圣旨一摸一样，这份制文是写给边镐和李煜的，要求其在马楚之战结束后，从雄武军中拨出一万人到李煜名下新建一支军队。
至于这两份圣旨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李煜临来之时自己做的。
这个时代制作圣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用来骗马希甲这等经常和圣旨打交道的识货人，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
可话说回来，对别人是无法逾越的天堑，对李煜而言根本就是条小水沟，抬抬脚就跨过去了。
南唐秉承盛唐规制，圣旨分为三大类，其下又多有小类，什么事情用什么规格的圣旨传达是有严格规定的。
不是门下中书的老吏，对此多半搞不清。
可李煜管着澄心堂啊，所有圣旨最后都要到他手下归档，看多了之后，闭着眼睛都知道规格分类。
其次，圣旨有专用的书写材料和磨，这也不是问题，纸都是澄心堂造的，磨是李廷硅造的，李煜要多少有多少。
至于书写格式乃至字体，这么说吧，好几次陈觉喝多了，还是李煜临时客串一把中书侍郎。
至于玺印，真正的传国玉玺已经毁了好多年了，眼下各国都是自己刻着一方凑合着用，有个基本的意思就差不多了，没特别考究。
在李煜的感情和银弹攻势下，从澄心堂的工匠里找一个愿意治印的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