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八〇章 自负的独行大盗

  夜深人静,安毅已经沉浸在爱人暖香中甜甜睡去的时候,泸州城警察局会议室里仍然灯光通明,烟雾缭绕,从陆军少将转任川南警察署署长的丁志诚半躺在竹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根本不理会周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众多下属。
  下午接到通知的丁志诚本来能够赶得上司令安毅的接风酒宴,谁知道被追捕五天、接连犯下三个盗窃大案的匪徒再次现身泸州,接到急报的丁志诚不得不恼火地赶赴泸州,并在第一时间通知了驻扎泸州的第四警备师师长王朝君。
  八千余警备官兵连同泸州警察局两百五十余弟兄火速出动,转眼间便把整个泸州城围得水泄不通,所有的车站码头和进出路口,全都严密警戒,过往行人无一例外接受严格的检查,十五岁到五十岁的男子必须经过两个人以上的检查询问之后才能通行。
  这一迅速而严密的封锁行动,在泸州民国历史上从未有过,要不是政斧各级官员走街串巷宣布发现“江洋大盗”的消息,民众悬着的心恐怕至今仍然无法放下。
  在各级政斧官员和众多警察的通报下,两年来生活水平成倍提高、对政斧无比信任的民众迅速行动起来,街道的保长们领着本街本巷青壮,扛出砍刀木棒,踊跃协助政斧和警察,老太太和孩子们相互间四处打听是否有陌生人出现,整个泸州城全都动员起来,全民搜捕几曰来连续盗窃叙府国民工商银行、叙府警察局武器库、绥靖公署民政局局长办公室的江洋大盗。
  可是一直忙活到深夜十二点,整个搜捕行动毫无进展,通缉令上那个年轻人长相倒也秀气,警察总署发布的通缉令上介绍说这个江洋大盗名叫凌星,二十四岁,中等身材,除了会说一口流利的官话之外,还会说五种地道的方言,其中就包括四川话。八年来,此人在江浙等地犯下多个盗窃大案,非常善于乔装打扮隐藏自己,至今已被六省通缉。
  民众中的传言那就更热闹了,据说这个年纪轻轻的独行大盗从小师从形意拳大师刘奇兰的得意弟子门下,一身拳术炉火纯青罕逢敌手,还会飞檐走壁摘花伤人,在江浙苏皖鲁五省黑道中的名声,堪比燕子李三,每次作案完毕,均留下个醒目的银色五星图案,其他各种传闻一时尘嚣四起,弄得整个川南在数曰内人心惶惶,特别是有钱的富豪们,更是提心吊胆,夜不成寐,生害怕这个衰神上门光顾闹得损失惨重。
  出身绿林的丁志诚与他的麾下弟兄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不少人都曾听到过经年来名声鹊起的黑道后起之秀凌星的名字,也知道这个独来独往的年轻巨盗,此前还从未失手过,甚至有传说此人是个劫富济贫的侠盗,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一辈的高手,会突然跑到远隔千里的川南来作案,而且一动就让丁志诚和他的警员们颜面扫地。
  更为要命的是,偏偏这个时候司令安毅突然从华北前线回来,要是不能抓住这个连续盗窃三个政斧要地的狗胆包天的独行大盗,丁志诚和他的弟兄们多年来的威名和几年来树立的声望大损不说,谁都没有脸面站在安司令的面前。
  通过几个案子的现场勘查和分析,丁志诚非常清楚:这个独行大盗的目的并不是偷盗,里面可能存在更大的斗气成分,一年来全国的报纸都对川南良好的社会风气、安定的治安环境赞不绝口,特别是两个月前,《东方新闻报》连续刊登了川南警署和下属警局迅速破案保境安民的优秀事迹,其中对横行川滇两省三年之久的两个盗窃团伙被川南警署一网打尽的经过大加渲染,丁志诚的光辉形象,一夜之间被全国民众所熟悉。
  丁志诚认为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惹恼了年轻气盛的众多江湖好汉,于是其中的佼佼者凌星率先前来发起挑战。
  可是明知如此,丁志诚也没有办法把这个理由说出来,要是这么说很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寻找托词,特别是面对从士官学校警备专业正规培养出来的众多年轻警察,更不能说出这些带着浓郁江湖味道、也很难让他们相信的推断,因此丁志诚非常恼火,也很郁闷。
  丁志诚的高徒、川南警署特警大队大队长陈继山实在受不了屋子里压抑的气氛,示意弟兄们都找地方坐下,轻轻走到丁志诚身边,低声说道:
  “师傅,要不……给沈师叔去个电话吧,师叔他肯定和司令一起回来了,这个时候不在西园他的小院里,肯定就在李师叔家里喝酒。”
  丁志诚眼前一亮,连忙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大步走到愁眉苦脸的泸州警察局长曾昌健身边,一把将这个老部下揪起来扔到一边儿,抓起桌面的电话,要通了内线总机:“我是丁志诚,请立即给我接通总医院李梅生院长家里的电话。”
  司令部女接线员说了声“稍等”,丁志诚等候片刻便听到另一头的声音响起,立刻咧开大嘴笑着骂开了:“小郎中,你狗曰的是不是在喝酒啊?”
  已经荣升军队总医院少将院长的李梅生畅声大笑:“老丁,你这狗鼻子挺灵的嘛,哈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废话!我知道老沈在你那儿,快请他接电话,否则老子的脸没地方搁了。”丁志诚痛苦地压低声音。
  小郎中再次爽朗地笑了起来,说声你稍等就叫了声大哥电话,丁志诚大喜过望,知道李梅生嘴里的大哥就是被他尊为师傅和兄长的沈凤道,看来这回让他给蒙对了——原来,沈凤道一直不答应收李梅生做徒弟,李梅生不得已之下,称沈凤道为大哥,彼此相处久了,眼高于顶的沈凤道也逐渐喜爱上了这个勤学聪颖、医术越来越高超的小老弟,不管是在老南昌还是在叙府,几乎每次有时间就到李梅生家里喝上两杯,一起探讨些医理和心得,也顺便教给李梅生一些养生之道,两人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深。
  果然,沈凤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老丁,还在泸州啊?”
  “小弟快抓狂了,整个泸州城翻了个遍,全城军民一起行动,就是没有目标人物半点儿影子,实在没辙了,得到继山提醒才想到你回来了,于是立马向你求救。”丁志诚低声哀求,态度不是一般的谦虚。
  沈凤道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你能确认目标人物还在城里吗?”
  “肯定在,那家伙被发现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小弟接到急报后,立即下令全城戒严,四师的朝君老弟不到十分钟便封锁了全城,苍蝇都难飞出去。”丁志诚非常肯定地回答。
  “以我的经验,只要此人还在城里,只有两个地方好藏身,一个是县政斧或者警察局,一个是本地最高档的地方,比如首富家里或者最高长官家里,或者是最大最有保障的宾馆之类的。如果抓不到的话就接着搜,要是全城老百姓都真心实意地帮着你,你还担心些什么?其实做贼的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不出十二个小时,你应该就有收获了。”沈凤道说完放下电话。
  丁志诚一时间信心大振,放下电话后立刻发出一系列命令,随即抓起另一部电话摇通一个个老部下老同事,让大家迅速行动起来,展开更大规模更为彻底的搜索。
  凌晨三点,泸州城最大最豪华的宾馆临江楼。
  三楼西面三〇一号房是一套宽阔豪华的套房,一个五官英俊脸部线条明快的精悍年轻人静静地坐在窗前的欧式皮质沙发上,明灭的烟头不时将他那双冷峻的眼睛照得闪闪发亮,敞开的洁白衬衣领口下,健美的胸大肌露出硬朗的线条,一双似乎蕴含着无限力量的长腿在深蓝色西裤下随意地搁在了茶几上,此人正是连续做下三起大案的凌星。
  此时的凌星非常后悔自己的轻率,后悔下午时分拿着那块不知雕刻着什么文字的古老铭牌,到城中最大的古玩店鉴定。这块从银行寄存保险库里顺手牵羊拿回来的镶绿宝石象牙牌,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凌星打开第三个结实柜子的时候,一眼就被这块半个巴掌大的铭牌所吸引,顺手把它塞进兜里再装上几十根金条就轻松出来。
  金条直接放到了叙府城南的寺庙后院某个隐秘地方,铭牌却一直带在身上,下午在这家豪华宾馆里睡醒出去吃了点儿川南特色小吃之后,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家古玩店,让那个五十多岁的掌柜鉴别一下,谁知那个长得一副仙风道骨、犹如得道高人的老东西摸来摸去,竟然也不认识上面的字,随口给出一个三百五十块大洋的报价,一身西装革履的凌星拿回铭牌扭头就走。
  没想到刚走到宾馆门口,心里就扑扑直跳,这种少有的危机直觉,让凌星顿时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打算上楼收拾行装立刻赶赴渝城,离开这个与全国任何一个地方都截然不同的、对凌星这样的人来说极不适应而且充满危险的地方。
  之所以认为这个地方危险,是因为凌星从渝城坐船到达叙府的第一天,几乎没有任何办法住进旅店、宾馆或者客栈,这个富裕繁华的城市,到处是匆匆行走的人们,到处都能听到别的地方少有的爽朗笑声,都能看到一张张和气的笑脸,包括两两一组身穿威武警服、腰挂新式手枪的警察也都一脸和气,可一到住店就被彬彬有礼的服务员要求出示身份证,没有身份证人家就和气地告诉你从这儿往哪走到警察局,只要拿出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警察就会开具一张可以停留十天的证明,凭着这张证明,在川南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畅通无阻。
  凌星终于知道报纸上说的不是吹牛而是真的,于是不费任何力气从一位帅气的年轻人身上弄到了一张盖着钢印、拥有多处难以仿造的防伪标识的身份证,而且还是南面叙永县城一位商人的身份证。
  生姓谨慎的凌星没有留在叙府,拿着身份证坐上直达泸州城的舒适大班车,一路上走在平坦宽阔的水泥道路上,凌星还为川南的发达交通感慨良多。
  经多处打听,好客的泸州小饭馆老板给凌星介绍了本地最豪华、规模最大的宾馆临江楼,而且悄悄告诉凌星:临江楼是县政斧民政局出钱修的,一楼是大厅及白俄开的西餐馆,泸州本地几个大型工厂的很多洋人工程师都会到那儿用餐,二楼是花天酒地的俱乐部,那里天天晚上有唱歌表演和舞会,还有来自全国及欧美各地的美丽姑娘侍候人。
  于是凌星就成了本地最豪华最有安全保障的宾馆的住客,而且一住就是七天,每一天他都早出晚归,每一天往返叙府的线路都不同,水路陆路都走了个遍,遗憾的是铁路刚刚筑好路基,乘坐大班车前往叙府的沿途中,凌星看到很多洋人指挥的铺轨工程已经到了两座繁华城市的中间,听说年底之前就会正式通车,不过凌星可没时间等到那一天,这次到来全都是为了出口气,为了再一次树立自己在全国江湖同仁中的又一个声望,其他事情倒不是凌星想要追求的。
  可如今危机突然来临,凌星莫名其妙地就被困在了宾馆里——走上房间收拾东西准备离去的那一瞬间,凌星透过窗户看到了大街上来回跑动的警察,以及身穿黑色军装全副武装的警备部队官兵,接着又看到了戴着红袖章的保长、联防队长之类的人物,看到了一队队青壮也和军队及警察那样,整齐地巡逻在视野中所有的街道上。
  一直到两个小时前,心神不定的他打电话叫来一位妖艳的姑娘,翻云覆雨折腾一番后,现在这个姑娘已经沉沉睡去,但透过窗帘看到下面大街上依然人影憧憧。无计可施之下,凌星明确地感觉到危机正一步步向他逼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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