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过夜(01)

  陈安嫻边用毛巾擦着溼发边从浴室走出来，身上带着淡淡青草香，是洗发精的味道。她跟黄乘风说：「你如果要洗澡，浴室里的东西随便你用。如果不洗澡，呃……，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做什么，抱歉。还是你要看电视？我有装mod，有订吃到饱的电影套餐和戏剧套餐，抱歉电脑就不方便借你用了，所以你不能上网。啊不过现在很多人都用手机上网啦我知道，只是我不太会用智慧手机。不然如果你要吃水果的话……」她说话的速度愈来愈快，感觉有点紧张。
  黄乘风赶紧叫停。「陈小姐，我去洗澡好了，你不用招呼我。我不是客人，是你的保鑣，知道怎么安排自己。你就做自己的事，不用管我。」
  陈安嫻松了一口气。和黄乘风一起过夜是不得不然，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在洗澡的时候，还是愈想愈怪。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住了，更何况是和一个年轻男人单独相处。与其说是和「一个年轻男人」同处一室很紧张，倒不如说是和一个年轻男人「同处一室」很紧张。
  她不知道该如何和人长时间近距离打交道，只会跟人保持适当的距离。你早、上班啊、今天天气很好，打完招呼一人朝东一人往西渐行渐远，也许几天后又在路上不小心遇到，只要照样行礼如仪一番即可。
  黄乘风和她的距离，太近了。想到他要和自己相处长长的时间，陈安嫻有点头大。不过没关係，她会克服的，就像克服生命中所有大大小小的困难一样。
  黄乘风拿着免洗裤和陈安嫻大方出借的毛巾进浴室，一开门就被混着青草味、肥皂香的溼暖蒸气兜得满头满脸。这味道让他愣了一愣，脑海中浮现穿着宽松t恤和家居长裤的陈安嫻，几綹溼发贴在脸上，肌肤水润润的，双颊浮着浅浅红晕。
  黄乘风苦笑起来，想起刚刚说过的大话，什么知道怎么安排自己，其实他根本没有接过这种需要和年轻女孩单独过夜的保鑣工作。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陈安嫻知道，这样黄连堂的专业度会大打折扣。
  黄乘风只花了几分鐘就洗好澡。
  坐在电脑前的陈安嫻听到声响，转头看他，惊叹道：「哇，这么快就洗好了。」
  「工作所需，习惯了。」
  黄乘风理得短短的头发已擦得半乾。陈安嫻问他：「要再给你一条乾毛巾吗？还是要借你吹风机。」
  「不需要，等下就会乾了。」
  「我在写email给朋友，黄连堂的事就是她告诉我的，她很喜欢都市传说。我跟她说黄连堂真的存在，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影响你们的工作？」
  「他是好人吗？」
  陈安嫻笑得瞇起了眼睛，彷彿那朋友就在面前。「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黄乘风的心跳乱了一下。
  陈安嫻再问了一次：「我可以跟她说吗？」
  「可以。不过能不能请他不要再向别人提起黄连堂的事，我们的业务量已经太多了。」
  「好，我会提醒她。我想上一下网，你要看电视的话自己来。冰箱里的东西都可以吃，只是吃完要麻烦你把厨馀丢到厨馀桶盖好，不然会招来蟑螂，谢谢！」
  黄乘风坐到沙发上，长手长脚舒展开来，很放松的样子。「陈小姐平常有什么消遣？」
  『咦？要跟我聊天吗？』陈安嫻觉得麻烦，但人家是客人，所以她还是应付了一下。「就看看书、上上网，散散步，有时候出门旅行。」
  「旅行啊，出国吗？」
  陈安嫻眉头突然纠紧，「没有，就在台湾玩一玩。」
  「出国太贵吗？」
  「也不是，不太喜欢搭飞机。我们一定要说这个吗？要聊天的话，不如来聊聊黄连堂吧。先说说看，黄连堂为什么叫黄连堂。」
  黄乘风愣了一下。他不是单纯的想聊天，其实是想藉聊天了解一下陈安嫻有没有什么财务问题。虽然陈安嫻说过自己没有借钱，但黄乘风走跳江湖多年，深知客户不见得会全然诚实。要调查陈安嫻遇到什么麻烦，从钱的方面着手是最基本的。没想到被反将一军。
  「为什么叫黄连堂啊？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姓黄，我的伙伴姓连，所以就半开玩笑地把我们开的事务所叫做黄连堂了。其实本来是想开侦探事务所的，但台湾哪有什么侦探事务所的生存空间，搞到最后什么case都接，倒像是便利屋了。」
  「你们也会帮忙找猫吗？」
  「会啊。」
  「也会帮忙找狗吗？」
  「会啊。」
  「下次如果有这种找猫找狗的工作，可以让我去打工吗？」
  「喜欢小动物吗？」
  「很喜欢。」
  黄乘风非常确定陈安嫻没有养宠物，不只没有猫狗，连鱼都没有。他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养宠物呢？」
  「责任太大。」
  陈安嫻话回得太快，黄乘风直觉这不是真正的答案。可惜她的脸藏在电脑萤幕后面，看不清楚表情。
  话题没有继续，陈安嫻松了口气。她觉得再和黄乘风聊下去，会被挖出太多不想讲的事。这么近的人际距离，已经让她有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