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微尘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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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尔德·泰佐罗的一生平凡渺小,无能为力。
  他就像这个时代的每一个平民一样,一出生就是苦难,家中贫困,父亲是个嗜赌如命的赌徒,最后因为输光了家里的钱而没钱治病,从而病死。
  唯一喜欢的音乐被相依为命的母亲否定谩骂,对舞台和表演的憧憬也被认为是异想天开,他的人生可以说是一团糟。
  十二岁时,泰佐罗离家出走,成为街头的混混,赌博、喝酒、打架、偷钱,声色犬马,浑浑噩噩,他以为他有了朋友,有了自己的生活,但其实不过自欺欺人。
  这样糊涂的日子,他过了四年。
  后来赌场大败像是上天有意给他的一耳光,狐朋狗友一哄而散,还面临赌场的追打,叫泰佐罗认清楚了自己的失败。
  也是那一次为了保命的逃跑,是他一生的转折点——他遇见了丝忒拉,一个奴隶商店橱柜里正被贩卖的金发少女。
  所有糟糕的一切,是在遇见丝忒拉的时候开始改变的。
  身在囚笼中的丝忒拉救赎了泰佐罗,她称赞泰佐罗的歌声,认可他童年时不切实际的幻想,也给了泰佐罗一个新的希望。
  称不上幡然醒悟,就是突然地,泰佐罗决定要为自己活一次,也为丝忒拉的自由奋力搏一把。
  为了筹集能让丝忒拉重获自由的赎金,泰佐罗开始废寝忘食、没日没夜地工作,拼命地去挣钱,从前的种种通通抛却。
  不需要赌博麻痹自己,泰佐罗在丝忒拉的鼓励下重拾梦想,给她唱歌,在忙碌之余和她谈天说地,就是充满苦难的生活中最大的慰籍了。
  三年,泰佐罗眼看着存款一点点逼近丝忒拉重获自由的机会,无比雀跃。
  他更加卖力地去挣钱,眼看着马上就要握住丝忒拉的自由,还有他们幸福而璀璨的未来。
  因为洗心革面后足够努力上进,加上这些年圆滑的交际手段,泰佐罗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有受商船雇佣的鱼人护卫,总爱滔滔不绝地感谢这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念叨着在家里等他回家、做的一手好点心的妻子;有和长毛族相恋但因为香波地群岛奴隶贩卖猖獗而不得不分隔两地的镀膜船工,一生最大的希望不过是能存够钱带妻儿去一个足够包容的普通岛屿,一家团聚……
  幸福大多千篇一律,苦难却各有各的样子。
  鱼人护卫无意与人为敌,甚至救过不少非鱼人种族,却在种族隔阂深重的大环境倍受歧视。
  镀膜船工一辈子老实憨厚,只因为妻子是长毛族就被迫骨肉分离,妻儿离散躲藏。
  他们的种族、来历、苦难各不相同,但有一点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卡特商社雇佣的员工,受卡特商社庇护和贴补。
  泰佐罗明白他们对于卡琳社长发自内心的感激。
  如果说卡尔兰特中将在政治意义上为鱼人岛发出声音,为鱼人岛打开了通向世界的门扉,更为凿开种族仇视的冰墙发出第一声号角。
  那么卡特商社的社长卡琳则弯下身给了平民一条活路,亲手推开了种族和解的第一道门,从她而始,商船愿意雇佣其他种族的人作为帮工。
  多年来,卡特商社无论种族,无论出身,无论国籍,唯才是用,给不同种族的人们提供着庇护和工作的机会,让他们保住了身为“人”的最后尊严,在苦难的折磨下仍有一线希望。
  在大海上,只要愿意踏实努力,每一个人都能够堂堂正正地在卡特商社得到一份工作的机会,即便薪水微薄,却总能养活自己,也养活家人。
  人是很顽强的动物,只要有一点点幸福的可能,就会不断地攀向光源。
  能站着,谁愿意跪着?
  能努力地生活,谁想去死?
  泰佐罗的人生似乎在这样的氛围里走向更好的未来了。
  幸福,唾手可得。
  但命运又是戏剧性的,好似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有天龙人随口预订了包括丝忒拉在内的一批奴隶,只等时间一到就全部送去圣地玛丽乔亚。
  天龙人的要求,谁能拒绝?
  丝忒拉的命运似乎就这么注定了,那无望而惨烈的未来正徐徐展开。
  泰佐罗的生活从朋友们带来这个消息时顿时跌落谷底。
  他恨。
  恨自己没有更早地攒钱,让丝忒拉得脱苦海;恨自己无权无势,无力反抗高高在上的天龙人;恨自己没有力量,无法强闯奴隶商店。
  更恨阶级,凭什么天龙人能高高在上,凭什么丝忒拉这样好的人就只能做奴隶?
  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苦难者拼尽全力脱不开泥沼,罪恶者却能安之若素,享受阳光。
  泰佐罗终于攒够了钱,能够开始新生活,却即将失去最后的救赎,他的丝忒拉。
  隔着玻璃橱窗,泰佐罗低声唱着丝忒拉最喜欢的歌,眼泪却不争气地滑出眼眶。
  金发的少女温柔地笑着,带着释然和悲伤,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未来和不久后死亡的结局,“泰佐罗,不要害怕离别,能遇见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扇透明的玻璃,隔绝了他们与彼此的痴痴凝望。
  恨意与不平自此刻如燎原野草,在泰佐罗的心里疯狂生长,蔓延他荒芜的心。
  丝忒拉望着窗外的恋人,眼神平静又眷恋,她已经坦然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剩下不放心的,只有泰佐罗了。
  失去自己之后,泰佐罗会怎么样呢?
  他好不容易才从过去走出来……失去她之后,他能不能好好过呢?
  泰佐罗有一个伟大的梦想,还有勤劳的双手,他已经改邪归正,值得拥有比自己更好的人。
  二人断断续续的交流和不舍间,伊莲娜听懂了他们的故事。
  没什么值得惊讶唏嘘,也没什么值得动容歌颂。
  平凡,但正因为平凡,更加真实。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可能就是一座山。
  伊莲娜站在暗处,领域将所见所闻传递给她,但不等她做出更多的反应,身后响起脚步声。
  “伊莲。”她回头,看见带笑的龙角男人。
  她微微点头,唤出了来者的名字。
  “凯多,你怎么来了。”她记得联络的是烬。
  没错,这就是伊莲娜的打算,在香波地群岛登上百兽海贼团的船只,前往飞空岛。
  在马林梵多时她就已经联系过烬,却没想到本该事务繁忙的凯多会亲自来这一趟。
  凯多面色带着些疲倦,但更多的是浓浓的笑意,“你在,我一定会来。”
  和之国的事情当然很忙,离开不算明智,但再多的顾虑,也比不上伊莲娜的安危重要。
  凯多把她抱起来放在肩上,和她头抵着头,“怎么突然到香波地来了,还要去飞空岛?”烬和他说起的时候他还以为在做梦,除了万国那一回,伊莲娜很少离开莫比迪克主船。
  “有些事情要去飞空岛,在这里中转。”伊莲娜在凯多的面前变得鲜活了很多,不再那么收敛自己的喜怒,她显出明显的郁闷,“我讨厌这里。”
  凯多握住她的手,“我答应你,迟早会毁掉这里。”
  伊莲娜却摇头,“我不是讨厌这座岛,”她轻声解释,“我讨厌根深蒂固在这里的东西,那些东西就像附骨之蛆,毁掉这座岛无济于事的。”
  “你记得小时候你和我讲过的吗?为什么天龙人就高高在上,为什么我们的人生不能自己选择。”伊莲娜回握住凯多的手,“盘踞在这座岛的东西,或许也是你要找的答案。”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知道,凯多会明白。
  凯多陷入思考,伊莲娜说起的时光对如今的他已经走的有些远了,但他想,伊莲是讨厌强权和阶级的。
  这是她一向的性格。
  “别怕,我在。”凯多紧紧与伊莲娜十指相扣,像要散尽她心里的阴霾。
  男人将少女拥入怀中,远远看去,交颈相拥,如胶似漆。
  欧泊深呼吸,不过片刻不稳的心绪再度平复下来。
  但正是这片刻不稳带来的气息泄露让凯多察觉了他的所在。
  “是白胡子派来保护你的人?还是佐伊先生的人手?”凯多有些疑惑,听见他的低语,伊莲娜立刻蹙眉,她此行隐秘,怎么会有人跟着?
  顺着和凯多十指相扣的手,领域“共感”发动,迭加再度扩张的领域,伊莲娜终于“看见”。
  欧泊踏着领域感知外一米的范围在看着这边。
  难怪她没有发现,这个距离实在巧妙,如果不是凯多,她今晚绝不可能发现暗中跟随的欧泊。
  “是他。”伊莲娜远远望着那个角落,心思复杂,“没事,不用管。”欧泊一直在跟着她……这个距离太巧妙,他怎么会知道她习惯的侦查范围?是巧合吗?
  算了,她现在没有闲工夫去探究这些,两相无事已经是侥幸了。
  伊莲娜收回目光,低声叮嘱凯多,“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得到凯多肯定地答复后,伊莲娜转过拐角,走到泰佐罗面前,居高临下,眼神平静无比。
  泰佐罗在香波地混迹多年,自然能辨别出眼前少女衣裙布料的华贵。
  在香波地,有些东西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那些贵族即使多番折腾侥幸买到,也会小心万分地保养爱护,将之作为高贵身份的象征。
  眼前少女的衣裙正是如此,香云纱……这种只能纯手工制作、制作工期长、专利独家的布料名贵的连泰佐罗也只是侥幸在卡特商社最顶级的拍卖会上见过几次。
  名贵到即使开始一刹那被少女容色所震撼,所有的杂念也被这件裙子全都压了下去。
  能拥有这种布料做裙子的人,即使不能断定说非富即贵,背景也绝对极其强大。
  但……这位少女对自己的打扮又不算上心,华贵的衣裙没有保养的痕迹,仿佛这就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衣裙,连磨损也毫不在乎。
  以泰佐罗的眼力,根据眼前人走动时的细节和裙子的磨损程度是可以判断出她对这件裙子的态度的。
  泰佐罗最拿的出手的就是圆滑处事和对细节的观察,因此对自己的判断极其自信。
  何况这位小姐的表情里没有因为“阶级”和“平民”观念带来的下意识厌恶和轻视,而是一种泰佐罗看不懂的悲悯。
  能有这样的悲悯,对他们就没有恶意;毫无人性的贵族,是不会在乎平民与奴隶的痛苦的,或者说,贵族的快乐恰恰建立在奴隶的痛苦之上。
  泰佐罗来不及思考太多,他对面前的女性做出了最终的判断:不是贵族,但背景一定不简单。
  他警惕地站起来,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抱着渺茫的希望——如果贵人怜悯,丝忒拉就还有救。
  当然,这希望极其微小;不到卡琳那个级别,谁能让天龙人让步;即便卡琳贵为卡特商社社长,不也只能委婉要人。
  那双青蓝色的眼眸在柔和的月光下显得幽深,没有怜悯,没有感慨,反而带着一种所有人无法理解的平静。
  伊莲娜没有说话,她在思考。
  眼前的人可怜吗?
  可怜。
  见过吗?
  见过的。
  最可怜吗?
  好像也不是。
  白胡子海贼团见证过的苦难太多,多的让人麻木;多的让伊莲娜不忍去看,不忍去听,
  人世苦痛千万种,与那些家破人亡相比,眼前的苦难如此渺小轻微。
  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说,伊莲娜,如果你帮了他们,就会面临留下痕迹的风险。
  为了这样的小事,留下把柄、甚至可能被世界政府发现,浪费所有人的心血,值得吗?
  值得吗?
  如果你又任性了,怎么对得起其他人为你的付出?
  如果因为这些事暴露了,会牵连多少人?
  万千杂念一起,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伊莲娜没有说话的片刻,丝忒拉小声提醒泰佐罗,即使换了一身衣裙,伊莲娜的容貌也很难被她忘记,“白天我见过她,在卡琳社长身边。”
  丝忒拉的提醒印证了泰佐罗的猜测,眼前的少女果然不简单。
  一个疯狂却合理的想法从泰佐罗那颗不甘地心脏跳动起来。
  在这沉默的片刻,伊莲娜看见了泰佐罗脸上的希冀与潜藏的绝望。
  那一刻,她洞悉了泰佐罗的想法。
  “你想救她。”少女如此肯定的判断落入泰佐罗的耳朵里。
  迎着皎洁的月光,伊莲娜轻轻地笑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些什么。
  泰佐罗卑微地伏在地上,“求求您,大人,我知道天龙人的权威谁都无法反抗,但哪怕是用我去交换丝忒拉都可以……”他颤抖着,“丝忒拉这一辈子都未曾拥有过自由,我也不敢奢求她能自由,哪怕是给您做个奴隶也行,只要她活着就好……”
  天龙人的奴隶,从来就没有善终的;这样的世道,一个奴隶,连活着……都已经不容易。
  他自知底气不足,但还是抱着渺茫的希望磕头,“将来我一定会报答您……求求您了……”
  “泰佐罗……”
  “丝忒拉……”
  这一刻,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再无他人。
  伊莲娜从他们对彼此的眼神里看见了熟悉的东西。
  这样浓厚热烈的情愫,她曾见过许多次。
  在纽盖特每一次看向她的目光里,在萨奇被她救下后的奄奄一息中,在……记忆里很多模糊的时刻。
  是什么时候呢?
  伊莲娜想不起来了。
  她只知道,或许她该做些什么。
  因为至少此刻,她的手中握着足够让这对有情人摆脱那份愁苦的力量。
  伊莲娜似乎有一点儿明白为什么世人总对力量趋之若鹜了。
  能主宰一切的权力,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好。”
  不必泰佐罗再多说些什么,也不必请求什么。
  强烈的不甘心将所有杂念一扫而空,伊莲娜本就不会因为那些无谓地担忧放弃自己的心。
  她是洛克斯唯一且最疼爱的孩子,叔叔答应过她,永远不必懂事。
  何况,凯多还在这里。
  不管她惹出什么烂摊子,有他在,都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领域无声扩展开来,伊莲娜走上前,将右手覆盖在那面玻璃上。
  在泰佐罗和丝忒拉的惊讶中,玻璃消失了。
  接着,伊莲娜半蹲下来,伸手握住丝忒拉脖颈上的奴隶项圈。
  这是个棘手的东西,一旦离开被束缚的人的身边就会爆炸;甚至只要被钥匙之外的东西拆卸,就会自动感应爆炸。
  正是因为有奴隶项圈的存在,奴隶们才不敢暴动,不敢逃跑。
  但也不是全无解决的办法。
  除了钥匙之外,纽盖特说过,只要把武装色或者霸王色控制的足够精巧,就能在项圈爆炸之前把这东西丢的远远的。
  或者像多年前的洛克斯海贼团,佐伊手里有不计其数的解决办法,不过现在她也没时间去回忆,香波地群岛不算安全。
  伊莲娜替丝忒拉把金色的发丝别到耳后,“别害怕。”她微笑,泰佐罗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你会拥有自由的。”
  下一刻,项圈从丝忒拉的脖颈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随重力落下的腐朽的铁尘。
  伊莲娜勉强站起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声音也很轻,“快走吧,离这里远远的,别再回来了。”模拟腐蚀,她能帮他们的,也只到这里了。
  泰佐罗重重磕头,但还不等他们离开,街道的另一头走过来一个人。
  伊莲娜回头,认出了来者。
  是欧泊。
  随着有着翡翠眼瞳的男人的靠近,凯多也警惕地护在了伊莲娜身边,“居然是他。”
  伊莲娜有些诧异,“你认识欧泊?”
  凯多点头,“这家伙在神之谷的时候不要命了一样袭击船长,用的是以伤换伤的打法。”那种疯狂劲儿实在让他印象深刻。
  “要不是有人拉了他一把,他的命早就交代在船长手上了。”
  欧泊……和叔叔交手过?
  也对,他尚且大卡普泽法几届,肯定是参与过神之谷一战的。
  欧泊似乎没听见凯多说话一样,脸上还是淡淡的笑,“伊莲娜,想要救他们,光是这样还不够。”
  他面容和缓温和,不见传闻中对海贼的极端,但是看着下意识站在凯多身前尽显袒护的少女,笑容淡了一些,带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在四个人的警惕里,欧泊问伊莲娜,“伊莲,你想让他们获得幸福吗?”
  他叫得亲密,但少女满目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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