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

  雄峰逶迤，擎天捧日，巍然屹立于渺茫云海之间。
  泰山。
  自古为帝王封禅之地。
  秦始皇二十八年，始皇东游，登兹泰山，周览东极，虎视雄哉。
  封禅之礼，是为彰显功德，表明帝王受命于天。
  而中洲信奉的创世之主，是为烛照九幽之龙。
  据传，登顶泰山，有望得到烛龙的注视，自此一览众生小。
  红日东升，泰山壮美非凡。
  在封禅古址上，有处紊乱的空间裂缝，普通人难以察觉。
  云海彼端，霞光万丈，飞来插着翅膀的赤色大老虎，嘴里衔着一块煞气冲天的青铜虎符。
  穷奇扑扇着翅膀，化作一股狂风卷入空间裂缝，通往这处空间的去处：
  泰山秘境。
  拔地通天的泰山绝巅，浓郁的杀伐之气将天空染成血红色。
  太阳投下金灿灿的光晖，在腥红与黄金色的秘境当中，兵戈、断剑、血袍、骸骨垒成山堆，其上摆着青铜王座。
  王座几乎占据整个泰山之殿，一尊遮天蔽日的巨大神祇高踞在王座之上，穿着宽大厚重的铠甲。
  神祇耳如剑戟，头有双角，余下的面容皆被森然肃杀的头盔覆盖，仅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透过眼洞，能见到血海尸山、永无止境的战场。
  中洲兵主，蚩尤。
  中古世代的九阶顶级生命，被黄帝与应龙协力诛杀，煞气不散，时隔数千年，以杀伐之气重塑躯体。
  为求以巅峰之姿君临于世，蚩尤命其眷属中的穷奇、饕餮、混沌、梼杌，为其收集杀伐之气。
  此外，蚩尤具有‘主兵之神’的权柄，能通过媒介，驱使人类为其厮杀。
  这种权柄无法驱役神明为其战斗。
  但人类之中，不乏比肩神明之辈。
  尤其是，那些经过历史长河淘洗，依旧被后世尊为‘战神’的存在。
  “我主。”
  穷奇趴伏在骸骨尸山之下，身形在蚩尤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强遏声音中的颤抖：
  “有资格为您征战的人类，我找到了。这是他的信物……”
  穷奇伸出爪子，小心翼翼，推出青铜虎符。
  王座上的巨大神祇听见了穷奇的呼唤，泰山般的身躯微微移动，抖落下齑粉。
  霎时间，秘境风云色变，万物像是被鲜血淘洗，浸成红色。
  祂的眼底燃烧着永不磨灭的饥渴与战意，偌大身躯却显得肃杀沉稳，声如巨钟，震得穷奇汗毛耸立。
  “呈上来。”蚩尤命令道。
  穷奇低头称是，朝着青铜虎符吹出一口气，风卷着虎符飘向那尊巨大神祇，落入祂宽大的手掌当中。
  蚩尤缓缓低头，猩红目光落向青铜虎符。
  虎符与手掌大小悬殊，对比强烈，就像人看着手里的一粒沙子。
  杀伐之气缭绕着虎符。
  但那股杀伐之气，更多出于，对自身武艺的骄傲。
  那是在尸横遍野、大风肃杀的沙场上所磨砺出的武艺。
  并非‘人屠’坑杀四十万俘虏的冲天杀气，亦非‘霸王’举鼎的盖世气魄。
  而是以凡人之躯，将个人武艺修行到极致，放眼天下再无敌手的狂傲与寂寞。
  方才，蚩尤血红色双目充斥着暴戾，像是随时会从青铜王座上起身，提起五兵上阵厮杀。
  然而此刻，蚩尤的眼神稍稍平静下来，露出罕见的一丝欣赏。
  对虎符主人的欣赏。
  身为兵主，蚩尤执掌着中洲的战争与杀戮，象征着‘武艺’的顶点。
  因此祂能觉察出这枚虎符所寄托的信念：
  天下无双。
  “此等人才……”蚩尤开口：“值得为我所用。”
  穷奇瞪大了眼睛，仿佛即将见证旷世一幕，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主同意了！
  而这意味着，那位背信弃义、却又勇猛无双的人类，真的会重临于世！
  轰隆隆！！
  泰山秘境风云涌动，自血色云海间涌来冲天煞气，尸山骸骨也涌起血红色的源力洪流。
  那些血红色的源力，像是汇入黄河的川流，奔腾不息，汹涌澎湃。
  而蚩尤两手虚握成圆球形，中间漂浮着虎符，控制那些源力汇合成一团鲜血。
  那团鲜血好似有生命的活物，又像是精神与物质之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连源自烛九阴的法则都在隐隐颤抖。
  精神与物质间的转换，这是属于烛龙的权柄，但蚩尤亦能窃取一二！
  整座泰山秘境轰隆作响，太阳成了血色，洒下一片残虹。
  饶是凶兽穷奇，此刻也涌起强烈的忌惮，额头渗落冷汗，心头悸动不已。
  祂能感到，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正在那团鲜血中孕育！
  那是本不该存在于现世的人类！
  而那，亦是中洲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战神——
  虎符已经化作一滩血水，那团血水落至泰山绝巅，从中升起一尊灵体。
  光粒与血肉为这尊灵体拼凑成形，逐渐传来滔天的鬼神气息。
  穷奇双目圆睁，低声喘息，见证旷世震撼的一幕，眼底倒映出重临于世的身形：
  那人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气概旷世，眼中尽显轻蔑与狂傲。
  其打扮威风凛凛，力美兼具，有诗赞云：
  “护躯银铠砌龙鳞，束发金冠簪雉尾。
  参差宝带兽平吞，错落锦袍飞凤起！”
  泰山秘境中，血云震动。
  穷奇被这直冲而来的气势逼得低伏身躯，喉咙深处响起压抑的低吼。
  背信弃义之小人，天下无双之鬼神！
  温侯，吕奉先！
  同一刻，穷奇觉察出，那人的实力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提升。
  吕布以人类之躯降临于世，其武艺就像是他的肌肉记忆。短时间内配合着呼吸，调动世界之规律，实力暴涨至七阶巅峰的人类极限。
  而只要给他一点时间，熟悉这个世界的法则，八阶乃至更强的境界，都能轻易抵达。
  “真是不可思议。”
  穷奇心道：“明明是被我主召唤出的人类，按说比我更弱小，却能轻易步入八阶！”
  人类战神，不容小觑！
  “这是哪里？”
  吕布望向骸骨尸山上的巨大神祇，眯起眼睛，开口道：
  “你又是何人。”
  吕奉先觉得脑海一片昏沉，虎牢关、下邳城……大量记忆碎片全部挤入脑海，痛彻骨髓。
  然而沙场生涯，令吕奉先对痛苦有着惊人的承受力，极短时间内恢复理智。
  眼下，最可疑的便是坐在这王座上的巨大怪物。
  吕布能觉察出这头怪物的危险程度，带给他的危机堪称平生最为强烈的一次。
  更令吕布不满的，是他那‘天下无双’的信念，居然在这头怪物前出现了一丝动摇。
  他可以容忍自己兵败求饶，背负不仁不义的骂名……
  但，只有‘天下无双’，自己决不能抛弃。
  见那头怪物久久没有回应，吕布目光冷峻，握紧掌心。
  王座上，蚩尤开口，语气里带着威严，道：
  “你在找寻兵器？我这里多的是。”
  蚩尤是主兵之神，具有‘锻兵’的权柄。
  不论是何金属，到蚩尤手中，都能制成神兵利器。
  而被蚩尤授予兵器的人类，会染上蚩尤之力，力量进一步提升。
  吕布没有轻举妄动，审视着面前这头“怪物”，眉头微皱。
  虽出生于偏远的五原郡，自小在草长莺飞间骑马射箭，但吕布还是有点文化水平的。
  要知道，温侯最早担任丁原手底下的“主簿”职位，司马懿也曾当过曹丞相的“主簿”。
  所以可以说，吕布，是个文官。
  “耳鬓如剑戟，头有角，再加上这杀伐之气，倒像是九黎部落的蚩尤……”
  吕奉先心道：“这事愈加离奇，暂且按兵不动！”
  面对这尊疑似蚩尤的怪物，看不出祂的深浅。
  此时又无方天画戟、赤兔马傍身，与其争斗并非明智之选。
  温侯虽有‘天下无双’之理念，但也不会平白送死。
  倒不如说，他比常人更加惜命。
  为了活下去，在仇敌面前跪地求饶，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羞耻。
  攥着的手缓缓松开，吕布抱拳拱手，眼底深藏着一丝煞气，佯装笑容，道：
  “阁下，此前多有唐突。可否为在下详解一番情况，有劳了。”
  穷奇冷眼旁观，已多少适应吕布身上隐隐散发出的鬼神般的气息。
  ‘穷奇之眼’能分辨善恶，推断虚伪。
  没有人能在穷奇面前撒谎。
  而穷奇最青睐的，反倒是善于撒谎的恶人。
  “明明对我主充满了杀心，却能如此惺惺作态。”
  穷奇望着拱手行礼的吕奉先，心想：
  “卑劣与强大，竟能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怪哉！”
  王座之上，蚩尤深深凝视着吕布，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蚩尤对吕布格外欣赏。
  因为，祂和吕布是同一类人。
  有着天下无双的理念，死后千年依旧不会磨灭。
  祂的笑声震动整座泰山秘境，引得天空炸响闷雷，血色云海涌动。
  伴随祂的笑声，滔天血气与杀伐气势如山般倾轧向吕奉先，无可匹敌的力量在这一刻恣意展现。
  穷奇从未见过主上露出如此恐怖疯狂的神态，此刻不由呆住，心情忐忑。
  吕布脸色有一瞬的僵硬，意识到此人远非自己眼下能匹敌的存在。
  但眼下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
  温侯眼底冷芒一现，嘴角咧开更热情的弧度，随着蚩尤一同大笑，冲天气概震彻泰山：
  “哈哈哈哈！！”
  老登，你想笑就尽管笑，趁现在。
  人与神的气势较量，压得带翅大老虎像是伏地的大猫咪。
  等到笑声终于停止，人类之气概不落神明分毫。
  穷奇听见蚩尤命令道：“穷奇，你来为他解释。”
  “是。”
  穷奇扇翅飞向吕布，解释说王座上的正是‘兵主’蚩尤，也正是祂召唤你来到这个世界。
  严格来说，吕布已经死了，是以灵体形态出现，如果失去蚩尤的源力供给，立刻就会消亡。
  所以，吕布要么为蚩尤效力，度过这第二世的人生。要么重新长眠于历史长河，蚩尤会召唤出下一位人类。
  “所以……”
  吕布眉头微皱，声音低沉：“我记忆中的那些碎片，都是真的？”
  他有见到下邳城的那座白门楼，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败在那曹阿瞒手里……
  穷奇道：“你的记忆会停留在死亡之时，初来这个世界会产生一定的混乱，之后会逐渐恢复。当然，你可以自己翻看史书，只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而已。”
  “为何？”
  “怕你承受不住。”带翅大老虎露出友善的笑容。
  恶人也有恶人的交情。
  依据传说，穷奇会把死掉的猎物，叼给背信弃义之人作为讨好。
  而穷奇，对眼前的吕温侯，有着天生的好感。
  吕布眼神闪烁，回忆着白门楼前自己那跪地求饶的可怜模样，暗自喟叹。
  他叹的倒不是自己的丑态，而是叹息刘备阻止曹操，将他收入麾下。
  可恨的大耳贼……差一点，我就能活下去了。
  只是，想起陈宫、高顺二人至死未降。
  吕布心情有些沉重，桀骜不逊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落寞。
  公台、伯平，你们若降，必得善终……为我这等人……
  吕奉先摇了摇头。
  眼下，摆在他眼前有两条路。
  一条是追随蚩尤；另一条是就此长眠。
  他能觉察到，这世上仍有许多未曾见过的强者，自己的武艺仍有上升的空间。
  更何况……
  吕布抬眼望向王座上的兵主蚩尤，仿佛目睹一桌饕餮盛宴。
  对武者而言，更强者是垫脚基石，是绝佳的补品。
  那是我从所未见的实力与境界。
  吕奉先眼神里闪烁着一丝冲动。
  将来，必可为我所用。
  蚩尤欣赏吕布的眼神，那是属于武者的狂热。
  抬手间，一缕血红色源力落入吕布手掌，实化成一柄杀气冲天的方天画戟。
  吕布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方天画戟，眼神里有丝惊艳与诧异。
  “这是我赐予你的兵器，能在矛、戟、弓等样式中随意变换。”
  蚩尤道：“名曰，『蚩尤五兵』。”
  传说中，蚩尤利用青铜创造了中洲历史上最早的五件兵器，号称‘蚩尤五兵’。
  祂授予吕布的兵器，不仅是这五件兵器的结合，更可以视作百般兵器的集合体。
  只有像吕布这般，对任何兵器都如臂使指的无双猛将，才能运用自如！
  方天画戟横扫出磅礴势头，荡开泰山绝巅上的重云，吕奉先凭心意，又将画戟转为一柄长弓，搭弓射箭，瞄准大日，呼啸射出。
  那气势何等勇猛，穷奇心生震撼，若非太阳还好端端的挂在天上，它真担心太阳会像羿射九日那样，被温侯射下来！
  吕布咧开笑容，看着手中的『蚩尤五兵』，如获至宝。
  蚩尤接着道：“我听穷奇说，人世间流传‘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名号。赤兔马暂时无法授予你，但你可骑乘穷奇，如虎添翼。”
  吕布看了眼带翅大老虎。
  穷奇点了下大脑袋。
  兵器、座骑、寿命、更高的境界……吕布眼神闪烁着贪婪神采。
  蚩尤赋予一名武者渴求的一切，而代价，不过是要自己为其征战。
  “你的答案呢。”蚩尤问道。
  温侯收起‘蚩尤五兵’，牵凶兽穷奇，器宇轩昂，拱手道：
  “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
  ……
  －－－－－－题外话－－－－－－
  吕布道，堂堂连载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