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0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两人这才推杯换盏喝了起来,王安石他还真是说到做到,说了不说那些话他还真就不说了,只是跟卓然喝酒,聊一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类的事。很快他就有些醉了,如果直接这么喝酒不去做别的,那他的酒量根本抵不了多久的。
  夜深时刻,他终于摆摆手说:“罢了罢了,我要走了,咱们兄弟开心。啥时候到我家里吃,让你两个丫头过来做饭。”
  说着摇摇晃晃往外走,一直到了门口。卓然让两个男仆左右扶着他送他回去。
  出门他站着摇摇晃晃,回头过来瞧卓然说道:“兄弟,若这件案子真是错了,你是我救命恩人。避免我错杀了无辜,我一辈子存你这份情。”
  没等卓然说话,他已经伸着手指不停摇晃着。转身在两个仆从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走远了。
  卓然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这王安石还真是性情中人,只可惜他的改革最终没有能够完全推行下去,不然说不定还真就能够拯救孱弱的大宋。大宋到现在诸多毛病已经开始显露了,但卓然不是历史学家,他没办法左右历史。王安石的力量更不足以完成这个宏业。
  第二天早上。
  卓然刚起床,门房便跑来禀报,说侯小鹰侯副捕头在门外等候求见。
  卓然一听,肯定是侯小鹰查访茅厕有了结果。不过在他看来,这些结果其实不用去猜想就能知道,卓然还是让他到会客厅相见。
  卓然来到会客厅坐下,侯小鹰赶紧上前施礼说道:“老爷,我们从昨天下午开始一直忙活儿。到快天亮,通宵都在排查,毕竟要查的是厕所,又不是大的地方,倒不用担心天黑天亮了,挑着灯笼也能干。”
  “结果我们把那一片所有的茅厕都搜了个遍,而且还问了经常在这些茅厕掏粪的农民,问他们是否这期间曾经掏过粪。可是他们都异口同声说这些日子因为春耕马上到了,很多人都回去了。城里的人走了不少,上茅厕的就少了。所以他们也就不像以前那样很着急的去掏粪。”
  “我们仔细搜索过了所有的茅厕,问过了所有负责这些茅厕的掏粪工。因为这些人在衙门里都是有登记的,所以这么查下来没有血衣和刀子。我们已经几乎把方圆将近十里的范围内的所有茅厕都排查了,都没有。”
  卓然点点头说:“你们真的排查了方圆十里范围内的茅厕吗?”
  “是呀!我们真排查完了。若是欺蒙老爷,愿凭老爷处置。”
  卓然点点头说:“这个非常重要,因为从案发现场往外走五里路再回到他家,时间明显不够的。因此方圆十里已经是远远超过他的时间极限了,所以排查已经很到位。若是这范围之内都找不到他扔掉的血衣和刀子的话,很可能他就没有把这些东西扔掉,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这东西。”
  侯小鹰点点头,一脑袋冷汗说道:“是不是我们当初设想就是错的?他压根就没有把刀子和血衣扔到茅厕里。兴许就塞到哪个阴沟或者隐蔽的地方,所以我们才寻不着。”
  卓然摇摇头说:“不能用可能来作为案件推理的基础,若是那样,只怕案子永远无法侦破,因为可能性太多了。”
  侯小鹰顿时一脸惶恐,连连称是。卓然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实际上卓然心中已经多多少少猜测到这个结果了,勘查结果没有超出卓然的想象。王安石禀报说他已经连夜调查了死者庞书生和他身边的人,就看看有没有人与他有仇。结果南宫鼎禀报说,他们调查之后得知庞书生老实本分,从来不与人发生争执,所以没有与什么人结仇。
  卓然无奈苦笑。若是连这环节都找不到的话,那下一步只怕就难办了,他只能继续寄希望于云燕。
  云燕在办理卓然交给从的两件事,一是锦州城里什么样的人经常使用小刀,非常熟练的。第二个任务便是会同当地的里正前往那些棚户区进行实地调查,看看有没有书生所说的那样的房子和黄狗。
  云燕安排人到各个街道的里正那去询问当地熟悉的这些人中有谁经常使用刀子。云燕不可能亲自一个个去问的。云燕亲自查办的是第二件事。
  在找什么理由去调查这个问题上,云燕跟里正两人琢磨了好半天。如果是以收税为名下去,很多人会闻讯躲起来的。因为人头税人越多上税越高。
  用健康检查也会有不少人害怕之下躲起来,生怕以此为由认为他们健康存在问题需要治疗,而不能再从事卖身这个行当,那等于就把这些瑶姐的财路给堵死了。
  只有一种他们不会躲,还会踊跃参加,那就是赈灾救济。
  针对普通的穷苦人生活没有着落,衣食堪忧的时候朝廷是可以赈灾的。宋朝的国家救济制度已经相当的完善,有相应的机构。一些无家可归者免费的医疗和食宿救助,云燕觉得以这个为理由进行调查是可以的。
  一方面查案,另一方面了解这些居住在这里棚户区的人的真实生活状况。如果的确有必要的话,可以像王安石申请对这些人进行一些救济,组织郎中给他们看看病,送点药或者送些生活必需品,都能解决燃眉之急。
  商定好之后,云燕先让里正派出民壮到这一片敲着锣,宣布下午的时候衙门会亲自派人来了解当地民众疾苦,并登记造册。之后由衙门按名册上的名字予以适当的救济补助。
  这一下顿时沸腾了,因为这一片棚户区只有少部分条件还可以,大多数其实是穷苦人,靠着各种各样的辛苦劳作来养活家人。很多穷困潦倒,生活无以为续,要是能得到一些钱那,当然是令人激动的。一时间沸沸扬扬,纷纷去把在外面的人都叫回家来等着登记,因为已经说了,按人头登记。当然,不能滥竽充数,找人来顶替,否则抓到不仅不给救济,还要处罚。
  经过了前期宣传之后。云燕带着衙门的户部司房和官吏在里正陪同下,挨家挨户进行登记调查。在衙门书吏进行登记的时候,云燕则会注意观察这些家里的陈设布置,看看有没有高书生所说的缺了一只脚的桌子,有没有大黄狗。
  倒是找到了好几张瘸腿的桌子,但这些人家有的并没有妇人,有的有,但是桌子腿瘸的情况没有像高书生所说的严重到上面的酒壶都要掉到地上。
  还有一个需要寻找的就是酒壶了,是不会藏起来的,一般都会挂在墙上,一眼就能看到。
  虽然穷苦人家养家糊口都困难,但是好酒之人宁可少吃也舍不得少喝,尤其是一些苦力。劳动了一天,极其劳累的情况下,便想喝两口解解乏。而他们买的酒也都是极其劣质的水酒,只花几文钱便能买上一大壶的那种,喝了第二天头疼,但是也是乐此不疲,所以大多人家墙上都挂的有酒壶。还有些酒壶是已经落满灰尘了的,可能一年到头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有钱去买一壶酒来热闹热闹。
  云燕也就得以直截了当的观察这些酒壶,好奇的拿下来瞧瞧,大多数酒壶上面是没有什么图案的。就是一个葫芦把里面掏空了,就成酒壶了,然后塞一个木塞子,腰上绑上一根细绳。发现了两三个酒壶上面画的有树,但是这两三个人家却都没有他描绘的那种身上满脸皱纹,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妇人。不过这几家云燕还是用心记下了位置和家里的情况。
  眼看大半人家都查完了,还是没有什么发现。云燕不尽有些着急,难道高书生真的是特别善于伪装,其实说的是瞎话吗?云燕感觉不像是这样,可是却又找不到他说的这些东西。正着急之间,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有一个老汉,瘸了一条腿,说话也有些口吃。
  问了之后才知道老汉年轻时做苦力,在东京汴梁船上扛活,不留神掉下踏板摔成重伤。后来命是救回来了,但是人有些傻,腿也瘸了,再也扛不了苦力。他儿子也没有一副硬朗的身板,畏畏缩缩的。帮别人帮闲打杂赚不到什么钱,有时十天半个月也未必会有活做。
  所以妇人就做一些没本钱的皮肉生意来养家了,在宋朝娼妓制度是合法的,那时候笑贫不笑娼。逼得没法也只能走这条路。一旦媳妇有客人,他们就得给他娘子腾地方,每到他娘子接到客大声说话进屋的时候,他们俩就得赶紧翻窗户出去,到屋外头转着圈的忍一宿。等到客人走了才能回来。
  说起这些事,她男人已经很木讷,似乎已经习惯了,完全没有了耻辱感。——生活的艰难已经让他连最后的羞耻都已经忘却,只要能活着。
  他自己不能养妻子还有残疾的老父,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云燕颇为感慨。他一进屋就看到了那妇人缕缕的白发和脸上松树皮一样的皱纹。从她的动作身形腰肢来看,充其量也就三十来岁,只是岁月已经过早的把她催老了。
  紧接着云燕看到了她屋子里挂在墙上的酒壶,上面赫然便是一株腊梅。
  云燕不由心头猛跳了一下,但她不动声色跟着他们进去之后。里正和衙门的书吏和司房在桌子边坐下,把文房四宝往桌上一放,那桌子是斜的,砚台差点滑到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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