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春秋决狱
卓然带着些许教训的口吻，说的那女人顿时不敢再说。
卓然马上又吩咐衙役连夜去把小酒馆的掌柜和当时的在场的两个伙计也叫来。随后他叫衙役把胖女人带到外面去，找一间屋子暂时安顿。等自己这边足够问话之后把把她们汇合在一起，做出处断。
那女人被带走之后，卓然马上叫衙役去把王安石请来。
王安石本来就住在衙门里面的，很快就来了。他已经知道卓然要连夜审那一件打赌输了十两银子的案子，不由得很是惶恐。说道：“这件案子很是棘手，我琢磨了好几天也没个主意。”
“把刑房的人叫来问问他们的意见，他们七嘴八舌都不统一，各说各的道理。但是在我看来都觉得没把握，这案子虽然只涉及到十两银子，但是对于两家人来说，可都是极其重要的一笔财物，特别是可能会引起更大的争执。因此我这才把这案子压了下来，等着兄台你来处断。”
卓然说道：“兄台你这一拖拖了大半个月，让双方都受累那么长时间其实是不大妥当的。不过事已至此，咱们要尽快处断，好让双方安心了。”
王安石连连点头，惭愧的说道：“是呀！我原来以为破案很简单，把宋刑统案头一放，对照着判就是了。没想到这么复杂，听说你刚回来就已经把让我感到十分棘手的两个大案都破了，在逃的凶犯也追了回来。跟你相比我真是自愧不如，惭愧呀惭愧。”
卓然说道：“术业有专攻，我专门干这行当然轻车熟路。治理地方，革新变法，想办法让老百姓富裕起来我可就没有你办法多了。你看你来的这么些日子川蜀变化多大，很多老百姓都不去干山贼，回家种地了。因为有你的好政策，他们才得以安居乐业，靠着一双手也能够活得很好，这就是你了不起的地方。”
王安石又连忙表示惭愧。卓然见他神情沮丧，眼珠一转便开始问他革新举措方面的一些事。一谈到变法革新，王安石顿时开打开了话匣子，洋洋洒洒的说了起来，当真是如数家珍。有很多具体的制度卓然以前在历史书上都没看到的，而且现代的评价比较偏颇的，内容也跟王安石说的不太一致。
现在能够当面王安石亲口说他的改革思路和举措，让卓然有了直观的认识。觉得从自己的理解来看，这些举措都有相当是相当可行的，而且都是很好的办法。至于为什么会失败，历史已经得出了总结。除了改革本身有一些缺陷之外，最主要的是触动了当时既得利益者，也就是富豪地主包括一些皇亲国戚的利益，自然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再加上下面执行政策的官吏任意曲解断章取义，把改革改得面目全非。还由于通讯落后，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使得政令不畅通，信息不能及时反馈，出现的错误不能及时进行纠正。同时改革力度又太大，步子迈得太快，种种原因最终导致了改革的失败。
卓然很想把改革将来面临的局面告诉王安石，可是他当然不会说，要不然自己就成了未卜先知的神仙了。所以他耐心的听着，再琢磨着将来会遇到哪些问题，作为自己的意见告诉对方，让他心生警惕。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一定能够达到目的。因为从跟王安石接触这些日子来看，卓然已经深刻的感觉到王安石一个性格非常倔强的人，他几乎听不进别人的主张。非常固执己见，甚至简单粗暴，他的性格本身又决定了他的改革会困难重重。
两人正说得高兴，衙役跑进来禀报说：“那女人虎妞已经带来了。”
虎妞进来之后，要给王安石跪下磕头，后面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也要跟着跪下。卓然赶紧双手虚空相托，说道：“不必多礼。”
虎妞便站起身，侧身而立。卓然让她坐下，这才说道：“本官找你来是了解你跟别人喝酒赚十两银子的事，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那妇人经过这些日子也想通了，既然案件都告到衙门来了，罢了，官府怎么判自己就怎么听吧。如果说判自己把钱退回去，就当做了一场美梦而已。那一晚上死去活来的折磨也就当是噩梦中的一部分吧。所以这些日子她没有敢动那个钱，一直留着。
虎妞平静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既不夸张也不渲染。甚至对于自己当晚醉酒之后的几乎死去活来的感觉也没有过多描述，挺简单说了当晚喝醉了吐了而已。
卓然平静的听她说完，又才问了几个细节，然后对她说道：“你先出去休息，我会问一些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了解整个经过之后，再把你们双方招来。”
虎妞答应，衙役把她带去另一间屋子休息。这时侍从进来禀报，说胖女人的丈夫楞头章来了，他当时不在家，出去了，回家听说了赶紧跑来，累的气喘吁吁的。卓然又让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卓然想了想，问他：“就你个人而言，你对这场赌注怎么看？”
楞头章挠了挠头，说道：“愿赌服输，既然赌输了当然要认账。是我叫人家赌的，又不是人家硬逼着我赌。只是这银子是我的娘子辛辛苦苦一年养猪挣来的，想起娘子的辛苦，我又觉得挺对不起她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卓然点点头说道：“你能有这个态度很不错，本官会谨慎处理你们之间的纠纷的。你先退下。”
楞头章退到门口，想了想，又回头过来对卓然说道：“哪怕退一部分也好，她总有个念想。不然辛苦一年，连打个水漂都没见到就没了，都怪我。我那天就发誓再不喝酒了。”
卓然微笑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说实话，你赌得确大了点儿，不说是一掷千金，但一下子就堵掉了十两银子，的确不合适。更何况你家的财力远远还不够你这么挥霍的。”
“是呀，小的当时喝醉酒了，又觉得在女人面前认怂没面子，这才出了这一招。我真不该喝酒，要不喝酒就不会有这种事。”
卓然说道：“那倒不至于，酒固然可以乱性，所以不能多喝。但是完全不喝，人生也就没了乐趣，我倒觉得你应该戒赌，连小赌都不要，不管是赌场还是跟别人打赌。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我相信你以后会很谨慎的。至于酒嘛，你要戒那也由得你，不过对我来说，酒是可以给我带来快乐，但只要不喝醉就挺好。”
楞头章忙说道：“老爷教诲草民记在心中。那草民就按照老爷您的意见，以后绝不沾赌，不管是去赌场还是跟别人打赌。只要有个赌字我就躲得远远的，如果做不到我就断掉一只手”
卓然叹口气说：“下决心挺好，但是能不能不要这么血腥，自己克制好自己就行了，去吧。”
楞头章躬身退下。
这时小酒馆的掌柜和两个伙计已经被带来了，老板娘却没来。因为衙役去了之后，把事情原本跟掌柜的说了，掌柜的很生气，让妻子待在家里，不许再去惹事。自己这次去尽可能化解此事，和气生财，互谅互让。
掌柜的带着两个伙计来到了衙门，见过提刑官老爷之后，便按照老爷的要求把事情经过说了。说完之后，掌柜的十分沮丧地低垂着头说：“要说这事也怪我，我到旁边煽风点火实在不应该。两家都是穷苦人家，却赌的这么大，不管是谁家赢，另一家都不会好过。”
“又到年边了，身边是有些银子，可这些是辛苦一年的攒到过年来给家人一起过个好年的。但我相信这次他们两家都没过好年，不管是赢了钱的还是输了钱的。所以若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一定拿这件事来劝他们，不要沾毒，对大家都不好。”
卓然微微点头，说道：“对呀！事情发生在你的地盘上，你又不是赌场，实在不该扇风点火。你应该维持秩序，尽可能安抚。可偏偏掺和到其中，最终才弄成这样，你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是是，若是老爷觉得小的也应该负责，小的一定负，没问题的。”
卓然说道：“我会把这事处理好的，你先退下。”
掌柜的带着两个伙计退下去了。王安石瞧着卓然说道：“是你运气好还是怎么着？怎么我审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来劲，不争个谁对谁错决不罢休似的。”
卓然微笑：“过了这些日子，都冷静下来了。这是好事。怎么处理咱们商量着办。因为说实话，这跟刑事案件还不一样，咱们宋刑统中对于这一块没有规定，恐怕只能用春秋决狱了。”
“什么叫春秋决狱？”
“就是用礼法道德来公平决断，只要符合这个原则就好。”
“哦，这样也行。那我心里就有点数了。”
卓然于是吩咐把所有人都带到大堂来，他要做最后的判决。
人都来了，虎妞带着小虎站在一旁，胖女人和她的丈夫在另一侧。掌柜的在后面等着传唤作证。
胖女人已经失去了先前的凶巴巴的样子，低着头，这些天把她的锐气也磨得差不多了。特别是她知道刘大婶被她告的人给杀掉了，这件事给她震动很大。脑袋里经常翻来覆去的想的是，原来告状也不是那么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