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朕有病

  卓然点头,快步走进了大殿。宋英宗正坐在窗边,捧着一本书,实际上却没有看,只是就这么捧着,眼睛却直直的看着桌子。卓然一眼就看出来他在走神,不知在想什么。卓然赶紧走过去拱手道:“微臣卓然拜见皇”。
  宋英宗吓了一跳,手里的书一抖掉在了桌上,赶紧掩饰地抓了起来,回头勉强笑了笑说:“是你呀?吓我一跳。”
  “皇上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宋英宗指了指旁边圆凳道:“坐下说话,不用站着。”
  卓然也不客气,撩衣袍在那圆凳上坐了下来,欠着身子,双手撑在双膝之上瞧着对方。
  宋英宗却站了起来,抓着那卷书,啪啪的在手心拍着,走了两个来回才站住,对卓然说道:“朕问你,你觉得朕有病吗?”
  卓然愣了一下,说:“微臣刚刚赶回京城,好多事都不知道,实在无从回答。”
  “我没叫你给朕看病,朕只问你,现在朕这个样子像不像生病?你就说你的感觉。”
  “当然不像,哪有这么精神旺盛的病人呢?官家现在这副精神,就算出去绕着皇宫跑上几圈,回来都不带喘气的。”
  宋英宗点点头:“这就对了,既然你也这么认为,可是为什么太后却认为朕病了,非要逼朕让她听政呢?朕用得着吗?朕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不是十一岁的小孩子,朕也没有病,朕身体好的很。她们却说朕病。这不是存心欺负人是什么?既然,太后这么想当皇上,她为什么不废了朕,自己登基,学武则天呢?”
  卓然赶紧连连摆手,说道:“官家息怒,这种话可千万不能乱说。”
  “为什么不能乱说?朕不仅当着你的面说了,朕也当着韩琦、欧阳修他们的面也说过。朕就气不过,为什么让朕登基却不让朕亲政,还借口朕有病,朕有病吗?更气人的是,皇太后居然说先帝的死可能与朕有关。她肯定是想找个替罪羊,顶罪认了杀父皇的罪,然后借口是朕的人,把这盆脏水泼在朕身上,就能名正言顺的废了朕,另立新君,或者索性让朕长期病着,她可以一直垂帘听政,抉择天下大事,当她的女皇上。”
  他声音越来越大,卓然不禁苦笑,看来宋英宗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先前在御花园见他的时候,他可没那么冲动,那时非常温文尔雅,沉着冷静,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神经质,简直就是精神病里被害妄想,而且这么耐不住性子,公然跟太后娘娘对着干,那可是他母亲啊,即便不是亲生的。
  卓然不想再听他说这种话,赶紧站起身,拱手道:“微臣刚刚赶回京城。实在有些劳累,既然官家没有什么事吩咐,那请容微臣告退。”
  宋英宗眉头一皱,很是不悦,说道:“怎么着?朕还没说完你就要走,难道朕的话就听不进你耳朵吗?”
  “不不,官家这帽子扣得太大了,微臣可戴不了,那好吧,微臣洗耳恭听,请官家指教。”
  “指教你?朕指教你什么?——朕是让你来帮朕,让你查清楚朕到底有没有病?对了,还有,朕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太后认为朕父皇的死与朕有关?你替朕查清楚,另外她不是说朕跟父皇的死有关吗?朕也正有这个感觉,皇太后说不定才是先帝驾崩的真正元凶。”
  卓然大惊失色,赶紧站起身,回头望望,好在门口马公公似乎早就料到这位年轻皇上脾气暴,不知怎么的脑袋短路了,喜欢大声的说着这些不利于不团结的话,因此,早就把其他人轰得远远的,整个大殿门口就他一个人在那候着,也就不担心别人听得到,这才稍稍放心,忙陪着笑。
  卓然说道:“好吧,微臣知道了,微臣一定查个清楚,不知官家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朕知道你担心朕说的那些话传到太后耳中,你在旁边又不阻止,太后会怪你,那好,朕真不说了,可以了吧。”
  卓然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这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脑袋出问题了?”
  卓然嘿嘿笑了两声,又把屁股坐正说道:“官家有话好好说。太后和官家都是主子,如果相互之间有隔阂的话,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可就很难办了。”
  “朕什么时候没有好好说话?朕现在不是在好好说话吗?”
  宋英宗坐回来,啪的一声把那件书拍在了桌上,说道:“朕告诉你,朕说的太后跟父皇的死有关,这并不是气话。你知不知道,庆历八年,严秀谋反,企图行刺先帝的案子?”
  卓然愣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不清楚,是什么案子?”
  “就是太后娘娘一手策划的这件事,不是朕说的,是父皇亲口说的,不仅朕一个人听到了,很多人都听到,甚至先帝还准备废掉皇太后的后位。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她跟先帝的死有关吗?”
  卓然瞪大眼睛望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他已经打定主意,凡是涉及到这些东西自己不要轻易开口,更不要跟一个被操纵在皇太后手里的傀儡皇帝随便发表什么意见,更何况这个皇帝现在是口无遮拦,前面听到的话,后面说不定转身就会说出去。
  皇上好像已经进入一种亢奋状态,根本不在乎别的,他又接着说道:“你可能不知道,皇太后其实是父皇最不喜欢的嫔妃,如果不是她祖上是大宋的开国元勋,她根本不可能坐上皇后的位置。但是没办法,因为父皇喜欢的女人都是些卑贱的女人,比如茶商的女儿,甚至是街头卖艺的,听说还是什么苗疆的蛊毒师,这些当然不能够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一点我也完全赞同。”
  “但是正是因为这一点,使得我父皇违背他的心愿,对另娶的皇太后非常的不满,从一开始就一直抵触,因此他就算到皇太后寝宫过夜,也绝对不会跟他同房,这些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太监在小时候都跟我说过,我清楚母后一直就是在守活寡,所以她心头充满了对父皇的愤恨。”
  “你知不知道颜秀发动的那次行刺,就是因为父皇把颜秀的未婚妻给弄到宫里来了,结果没想到这女人是个水性杨花的,还跟外面的护卫私通。母后非常愤怒,要杀她。可是父皇却有仁慈之心,毕竟自己强行把人家带来的,有点心痛,舍不得杀,想求情放她一条命,结果母后还是把那女人给杀了。她杀了颜秀的女人,颜秀就不干了,所以带着人杀到宫里来找皇太后拼命,这才引发了那次行刺。”
  “这些我都很清楚,当时负责查处这件案子的监察御史都把事情告诉我了,颜秀的暴乱被平息了,但父皇认为是母后惹的祸,一怒之下要废掉她,虽然后来没有废掉,但是把母后彻底激怒了,我曾经听过母后说了好几次‘该死该死!’就知道她有多愤怒。—— 我说了这么多,你听到了没有?”
  卓然在走神,啊了一声,赶紧点头。
  这些皇宫秘密卓然又哪里听说过?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趟浑水可真是够混的,要想查清楚恐怕很是麻烦,现在自己夹在皇上和皇太后之间,当真成了老鼠进风箱,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现在听到宋英宗这么追问,卓然还是采用老办法,只是点了点头。
  宋英宗立刻追问:“既然你听到了,那我问你,——你不用管别人,就凭你的良心,——你觉得父皇的事是跟曹太后有关还是跟朕有关?”
  卓然讪讪的正想办法岔开这个话题时,就听到外面任公公扯着嗓门高声道:“皇太后驾到——!”
  宋英宗身形整个僵住了,好像一只受惊的老鼠。
  这个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他的确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四下找着躲藏的地方,先是跑了几步想进里屋,接着又想藏到帐子后面,最后索性蹲在了卓然的凳子后面。
  卓然简直哭笑不得,堂堂皇帝,身穿龙袍,居然像个猴子似的蹲在自己身后,这样让人情何以堪?
  他赶紧想站起来,却被宋英宗一把扯住:“别动!待会儿母后问起,就说朕不在……”
  刚说这话,就听到曹太后的声音:“谁不在呀?你以为卓大人是堵墙吗?能挡得住你。皇上,你是一国之君,该有的尊严龙威都到哪去了?你让哀家怎么说你?”
  卓然赶紧站起身,上前两步,侧过身子躬身道:“微臣见过皇太后。”
  “嗯。”
  曹太后点点头,转头望向他:“你走了之后,哀家想起还有件事没交代,问了之后,说你到官司家这来了,所以就赶了过来。就看见这一幕。——皇儿,啊不,官家。你这是在跟卓大人躲猫猫吗?”
  原本还是义愤填膺的宋英宗,此刻却像一只病猫似的,耷拉着脑袋,垂着手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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